绚烂英豪终极篇 作者:醉雨倾城

    第4节

    动出击——凌寒真的喜欢她,可那不是爱情。

    慕昭白简单交代了一下,让在场的人保留这个秘密,便回到了办公室,电话打到凌寒手机上:“兄弟,你有大麻烦了。”

    正带着林砚臣看画展的凌寒从清凉的展厅一溜小跑出去,站在大太阳底下狂晒自己。刺眼的阳光和飙升的温度让他接受了这个事实,终于明白了梁丽征最近电话频繁、语焉不详的真正含义。见家长的棘手难题还没解决,梁丽征这一脚插得真是精准狠稳,让他几乎想撞墙。

    可是又能怎么说,这是多么自然而然的爱情,一个从小就在冷冰冰的安全部门监督下长大的天才公主,和一个从小就爱她的帅气英勇的骑士,天造地设,我生君亦未老,却注定不能相爱。

    但这件事成了慕昭白和程亦涵之间打破尴尬的第一个话题。下班后,程亦涵收拾好东西,终于决定脱掉热得见鬼的常服外罩,穿衬衫回家,刚打开门就看见慕昭白靠在对面的楼道护栏上,一手一杯绿豆沙。程亦涵微微笑了下,锁门,向电梯走去,慕昭白狗腿地跟在身后,递上凉凉的点心:“给你报个八卦,一定要外传给指挥官。”

    “好啊。”程亦涵说。

    慕昭白能听出来,这个“好啊”和没争论之前的语气出自同一条流水线,表示程亦涵已经不在乎那天两人的针尖麦芒,决定和好。甚至,程亦涵主动接过一次性勺子,还帮腾不出手来的慕昭白打开了他那盒的盖子——这是典型的补偿——慕昭白心里暗爽,甘铮为他们普及的心理常识终于有了实际的用武之地。

    不过,程亦涵听完八卦之后异常冷静:“你们做好找人顶替她工作的准备就行了,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为什么?”慕昭白想到梁姐姐不干活,就要面临培养新人的磨合期,异常头疼:“难道说,女人真的会因此一怒之下辞职?”

    程亦涵严谨地摇头:“我的意思是,她会陷入失恋的消极情绪里。”

    慕昭白哑然:“你陷入过?”

    程亦涵吃了一大口绿豆沙,语气也变得冰冷:“你觉得呢?”

    “没陷入过你这么多经验。”电梯到楼底,慕昭白和程亦涵并肩走出去,指挥大楼区已经开始保洁,两人决定买点儿晚饭回到自己的那套房里去吃。但毕竟忍不住,玩多了游戏的慕昭白补了一句:“真的没失恋过?”

    程亦涵驻步一个路口,三下两下吃完绿豆沙,把杯子丢进垃圾桶里,擦擦手指,用要开会的表情说:“我现在可以开始追打你了吗?”拘了一天,此时此刻能活动筋骨实在太好,慕昭白颇没形象地边跑

    边吃着最后几口,程亦涵不紧不慢地用晨练的速度追在后面,两个人的乐趣,不在乎周围有那么多注目礼。

    就在这个适宜散步又适宜逛街的好天气的傍晚,基地里为数不多的女军官都蜂拥在商业区某商场的撤柜甩卖现场,最新款式的时装堆在花车上,像卖菜一样供人挑选,善于冲锋陷阵的男性军官们此时一律束手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在休息区整齐地坐了一圈又一圈,自动把奋战购物前线的重任交给了激动的女人们。但是已经足够进入女人行列的、天真的梁姐姐正在努力研究混搭的穿衣风格,努力想从衣柜里找出适合自己的裙子和凉鞋来。不久的那个周末,她已经从凌寒那里讨到了一个看电影的机会,大胆的小少校决定用浪漫的方式表白,在灯光暗下去的时候偷偷地,狠狠地亲她的骑士一下,问他:“你想和公主在一起吗?”

    引发“群体性癔症”以后的一周,彭耀都非常老实,小小的不愉快像是被丢进大海里的贝壳,噗的一声就消失的干净利落,以至于谨慎惯了的程亦涵不自觉地有些疑心。因为这些凭空多出来的卫生检查、心理辅导,特别行动队的队长苏朝宇少校忙的脚不沾地,可是偏偏有人不识趣,刚刚下班就打了一串电话到他的手机上,号码还是保密的。

    江扬这个周末要在防区旁边的风景区开会,照例说不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苏朝宇半信半疑地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官舍勤务队长安敏准尉快哭了的声音:“苏朝宇少校,您能不能尽快回来一趟……那个……”明星震耳欲聋的狂吠声立刻从高保真的听筒里传了出来,苏朝宇赶紧把听筒拿得远了些,安敏吞吞吐吐地接着说:“这里有点问题,大概需要您解决一下……秦准将和卢上校也去度假了,所以……”

    苏朝宇叹了口气,他知道现在还不满20岁的安敏准尉是指挥中心卫戍部队指挥官安泰然准将的亲侄子,自小就希望成为像父辈那样的将军,却因有先天性的心脏缺陷而不能进入战斗部队任职,十几岁起就跟在江扬身边,做事情决断不足,却极为妥贴。他最厉害的一点就是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分辨出那些上门行贿求办事的“客人”,并擅长不露声色地帮江扬挡驾,从而规避了很多麻烦和纠缠,他也因此成为江扬官舍里不可缺少的一员。让他这样为难的事情,大概不简单。

    “好了,我马上到。”苏朝宇挂断电话,下楼找了个摩托车骑着回家,刚刚拐进官舍所在的私家路,就听到了明星底气十足毫不客气的狂吠声,而吠声的间隙中,则有妇女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海蓝色头发的年轻

    人仰天叹息,却又只能硬着头皮穿过两侧植有高大银杏的林荫道,拐到指挥官官舍门前。不出意料的,官舍的铁栏大门紧闭,安敏和另一个年轻的勤务兵在门口的传达室里坐着,都是一脸无奈。明星气势汹汹地堵在门的里面,警惕地盯着门外的……两个女人。

    苏朝宇摘掉头盔,先一个手势指向明星,呵斥:“坐!”明星看看苏朝宇又看看入侵者,在行使责任和服从命令中摇摆不定,于是一边摇尾巴表示欢迎一边又底气不足地吼了那两个女人几声,如愿以偿地引发了其中一个的抱怨,于是它叫得更加卖力了。

    苏朝宇提高声音,手势坚决:“坐!”海蓝色的眼睛盯着明星的眼睛,明星犹豫了一下,终于不情不愿地以警犬的标准姿态坐了下来,扭着头狠狠瞪着挑衅它的妇女。

    苏朝宇这时才看清楚门口的两个人,她们看上去像母女,五十多岁的母亲和二十几岁的女儿,女儿乌黑的长发用一根乌木的簪子盘在头上,皮肤雪白瞳仁漆黑,戴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只有六七分姿色,但是一袭扎染的蓝白长裙衬得她身姿婀娜,气质端庄,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

    “请问……”苏朝宇已经见识了老妇人和明星的对骂,因此用词谨慎语调客气,“您是要找指挥官吗?”

    那位母亲还生气,恨恨地骂:“指挥官很了不起吗?不负责任的家伙,算什么?哼,狗仗人势!”

    这话说的加枪带棒,苏朝宇不由自主地又多看了那年轻的女子几眼,陪笑替明星道了歉,然后说:“如果您是找指挥官有事的话,咱们还是去里面谈,外面实在是热得见鬼。”

    那母亲瞥了苏朝宇一眼,带着强烈的不信任,音调拔高了半度:“我找他干什么?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才懒得找他!”

    孩子?蓝头发巫师堪比cpu的大脑死机了一下——这母女俩要为了……孩子找江扬?

    年轻女子拦住她母亲,声音很温柔,从手包里掏出钱夹,把里面夹着的照片给苏朝宇看:“是,关于孩子的事情,我想跟指挥官谈谈。”

    盛夏的阳光刺眼地强烈,知了在树上不厌其烦地唱着求爱的噪声,苏朝宇看着那个抱着绒毛熊笑得很灿烂的幼儿僵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微笑着转过头去叫安敏开门,然后说:“请进吧。”

    明星悄悄的跟着送茶的勤务兵溜进了客厅,像一条宠物狗那样温顺无辜地卧在苏朝宇脚边,实质上却保持着警犬的警惕,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母女俩。

    母亲狠狠瞪了明星一眼,明星立刻假装不在乎地去舔自己的后脚丫,她怀疑地看着苏

    朝宇:“你是江扬的……?”

    苏朝宇眨眨眼睛:“我是他的……助理,特别助理。”

    “跟你说有用吗?”质疑的声音持续走高,明星警惕的竖起了耳朵,苏朝宇不得不把一只手放在它头上,以作安抚。

    “家事我可以做主,公事我会权衡责任,交由相关部门或者直接呈报指挥官,请您放心。”苏朝宇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从公文包里抽出o,翻开一页刷刷地写上了时间地点,然后问:“请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哼,谁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已经好几个月了,个个都推脱责任。”母亲愤愤不平,狠狠灌了一大口柠檬冰茶。

    苏朝宇有些紧张,忙问:“您还跟谁说过这件事?”

    “后勤部安保部综合部服务部退保所,反正我也不记得许多名字。”母亲颇为不耐烦地抱怨,“个个都说我孙女没关系,横竖不是他们自家的事情!”

    孙女?苏朝宇再次死机,努力重启之后仍然确定这个妇女跟江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是外孙女吧?”苏朝宇确认,“不是指挥官的……?”

    那母亲立刻急了,杯子重重磕在托盘上,指着苏朝宇一连串地呵斥:“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外孙女?我呸!谁家的姑娘要嫁给那个不负责的,你才要嫁给他呢!”

    苏朝宇按着发出威胁性的呜呜声的明星,脸差点红了,不能让眼前的人知道,他真的要和江扬结婚。他深深吸气道歉:“对不起……那么……您找他……?”

    年轻女子拉住她的婆婆,柔声劝:“妈,您休息一下,我来跟他说。”婆婆不依不饶地咕哝了几句,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土话,苏朝宇也没听明白,只能低着头刷刷地划掉前面的内容,等着她们说下去。

    “我丈夫是第四军37996部队的通讯连长,我们结婚已经6年,女儿4岁,年前因为移防的关系到了这里。”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点南部水乡特有的糯糯软软的调子,听得人十分舒服,“女儿从小就学琴,天赋很好,旁人一辈子不一定能学会的和音,她天生就能分辨的很清楚,我们全家都很努力地栽培她。可是……”

    “差不多让你们给毁了!”婆婆沉者脸插嘴,少妇娇嗔地瞥了她一眼,拍拍她的手,接着对苏朝宇说:“可是自从搬来基地,女儿就一直嚷不舒服,头痛,睡也睡不好,对音乐也没有原来那么敏感了,问她怎么回事,她也说不清楚,就闹说幼儿园吵得要命,她难受。”

    苏朝宇其实完全没搞清楚她们的重点,只得陪笑听着,勤务兵很有眼色地给婆媳俩斟满了茶,少

    妇优雅地抿了一口,接着说:“您也知道,通讯部队常常请不下假,我也有工作,婆婆年纪大了,很多事情照顾不到,因此孩子还是要送到幼儿园去的,我们只能跟老师说说情况,请他们多照顾。可这一问才知道,吵得不是幼儿园,是隔壁的训练基地。那口号从早喊到晚,几百个大小伙子,说是声震四野,绝对不夸张。”

    苏朝宇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部队嘛,您得多理解。”

    少妇立刻沉了脸:“根据国家规定,40分贝以下是幼儿的安全环境,超过70分贝就会对孩子的听觉神经产生影响。我们已经请专家测过,幼儿园门口的口号声,每天都超过75分贝,就算是对于正常的孩子,也足够难受的标准了,一句‘理解’怎么能打发过去呢?”说着,从手包里掏出一份检测报告的复印件,推给苏朝宇:“之前几个部门跟您说的一样,不过这件事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前途和健康,我们决不会妥协,若是指挥官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只好一级一级告上去!”

    苏朝宇翻那报告,每天确实有那么三次,每次15分钟,噪音超标5分贝,可是头晕烦躁听力损伤……?

    怎么看都像是另一次饼干事件,卧在他脚边的明星心有灵犀地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可是恰恰因为分贝真的超标,饼干真的过期一天,涉及的是食品安全老幼妇孺,不能不管,真要管的话却又麻烦极了琐碎极了,这就是真真正正的挑衅——让人不能发泄,活生生憋到内伤。彭耀确实是个孩子,聪明淘气的孩子,他耐心谨慎地跟着你,找到机会的时候就偷偷地在你背上印乌龟,给你找麻烦让你丢脸却因为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而不能揍他,真是可恨!

    苏朝宇在脑子里把彭耀揍得死去活来,表面上不露声色地合起报告,像个真正的专业人士那样微笑:“这件事情我们会尽快解决,请您静候佳音。”

    “怎么解决?”少妇推推眼镜,温柔的动作干练的神情,“多长时间解决?”

    “三天内。”苏朝宇立刻回答,“我会通令相关连队注意保证家属的正常生活,在上班上学午休之类的时间段内,不要在居民区喊口号,包括令千金所在的幼儿园在内,所有的幼儿园、学校、养老所、活动站等附近都会统一设置标识和警示,禁止鸣笛和口号,保证孩子们和其他家属都能有个安静健康的活动环境,您说可以么?”

    少妇微微一笑,站起来说:“多谢,我当这是个承诺,如果不能满意,我们还会再来的,告辞。”

    苏朝宇也站起来送客,明星虎视眈眈地跟着,直到婆媳俩消失在大门外还不肯罢休地

    守着,生怕人家再回来一样。

    安敏跟苏朝宇开始一样误会了,此时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过来,送上一碟剥好的冰镇荔枝,苏朝宇揉揉他的头,又嘱咐了几句,就回办公室处理这次分贝事件,拟好文件连夜发给江扬签字。江扬自然也是又气又好笑,立刻签了文件,叫宋月责令后勤部门赶制相关标识,隔日防噪音防扰民的通知就下发到各连队,到周一江扬回来的时候,这件事也已经完全平息下来了。

    “怎么办?”苏朝宇和江扬共进午餐的时候问,“你要忍到忍者神龟的境界吗?”

    江扬差点笑喷,布津帝国最年轻的中将高深莫测地摇摇头,露出一个指点后辈式的和蔼的微笑:“不是忍,是不理。那是个孩子,认真你就输了,真的。”

    ☆、迟钝呀迟钝

    凌易的工作不太忙,三年前招进来一个得力的副手,做事雷厉风行,几乎比行动最快的机动组还有效率,凌易有意培养他和现在的国安部副职,尽可能把许多事都详细教,偶尔有机会就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上班时间接到儿子的电话:“我要回家!”凌易挑眉:“又怎么了?”

    “什么叫‘又’?”凌寒耍赖,“你要想让我跟江扬学,不到过年不见你,也行呀!”

    凌易赶紧说不行。在这方面,儿子把爹吃得死死的。于是,在下了飞机以后,凌寒取行李的时候就看见自家的警卫员便衣在那边等着。林砚臣深呼吸三次:“我住军人招待所去。”凌寒冷冷瞪:“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林砚臣想临阵脱逃这件事已经很久,终于在拎起行李的那个瞬间,坚强的飞豹师师长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你爹会不会一怒之下就告诉了江元帅?然后老大、亦涵都要连着遭殃?”

    凌寒犹疑了一秒钟后坚定地回答:“不会!”身为情人的林砚臣怎么会没看见那一秒的问题,加上有自己爹把凌寒关在门外这件事作为预防针,林砚臣只觉得“绝对没问题”本身就是天大的问题。

    警卫班长帮他们拿行李,司机开的是凌家的私车,就像很多稍微富裕的普通人家接孩子一样,低调地在首都环路上等红灯、堵车,然后进车库。林砚臣无数次见过国安部长家——如果站在街口目送和看照片也算的话,今天真正见识了小公子哥出去遛狗都有人鸣锣开道的腐败生活。凌寒大叫着说自家已经算是很低调了,林砚臣仍旧面朝硕大的花园悠悠吐出一句:“园丁比老大的秘书还多。”

    凌寒的妈妈出了个短差,前天刚飞走。林砚臣从客厅的全家福上看见了她的样子,典型的行动派女学者,气质文雅,戴无框眼镜,显得温柔睿智。凌寒笑着说:“看她做饭你就不觉得温柔了……你能别这么早开始紧张吗,凌部长还没下班。”把情人拽进自己房间后,凌寒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长吻,林砚臣大喘气

    :“今晚就说,不好吧。”

    “找机会……”凌寒在房间里从不穿拖鞋,光着脚在地板地毯上踩来踩去,一转身出来已经换了松松垮垮的大t恤,拉开抽屉找了一双纯棉的袜子,把腿搭在窗台上穿,身体一倾,忽然笑:“喏,凌部长翘班了。”说着,楼下一辆军部标准的黑奔驰瞄准了路基线和正门,稳稳停下,凌易的副手先下车,随后才是国安部正值壮年的老大。他虽然经历过特种兵训练和各种危险的任务,却丝毫不是人高马大的肌肉型男人,全套修身的深灰西服,并不宽阔的肩膀处,裁剪线条利落如削,衬出即使不出战也让人愿意托付全部的吸引力,配蓝银斜纹领带、黑皮鞋,头发有银丝,却似乎是和领带斜纹呼应的特意装饰,丝毫不显年岁,更不用提富含中年深邃魅力和政界眼睛的眸子了,他只望窗口瞄了一眼,林砚臣就差点儿立正。凌寒搭着一条腿敲个响指:“老头,我回来啦!”

    凌易交代完,副手便乘车离开,堂堂国安部长憋气地站在楼下仰面:“你说什么?”

    凌寒嘿嘿笑:“老头,我带同学回来的。”

    “你完蛋了。”凌易拔步就飞奔上楼,凌寒反应更快,把林砚臣推到窗口,自己躲在门背侧,从衣柜里捞了一只衣架。许久,门都没有开,林砚臣看着这一副备战场景,刚要张嘴说话,只见凌易用标准到可以编入缉捕教程的姿势踹门而入,凌寒从门后用衣架敲腿,凌易举起巴掌就毫不客气地掴在屁股上,凌寒哀叫一声:“怎么乱打!”

    “抓犯人踢膝窝,抓儿子就要狠狠揍!”凌易宽去西装丢给儿子,走到窗口,“砚臣?”

    “长官好。”林砚臣想了半天还是立正,抽筋的右手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有举起来,“下官……打扰了。”凌易笑眯眯:“你都是师长了,级别够高,怕我干什么,你看小寒是怎么打老子的。”凌寒也笑:“你看在我家,老子是怎么被打的。”

    说话间凌易已经松了领带,说到厨房看看今晚的菜,然后转头问儿子:“给砚臣安排房间了吗?”

    凌寒本来想说“我俩睡一张床”,生生忍下来,改口:“我这就去。”

    林砚臣站在窗前,如同一个小孩犯了忘带学费这种可以弥补的错误,确信国安部部长看了他一眼,也许是太过拘束,那一眼的分量结结实实,罩在身上让他有种不能呼吸的错觉。他发誓国安部长一眼就看透了他俩的关系——连恐怖分子都能在几小时内被逼到全招,儿子和小情人这种遮遮掩掩的秘密,简直连进入国安部部长私人保密资料库的级别都不够。

    晚饭因为林砚臣的到来

    而多了两个菜,肥美的盐焗扇贝和青剁椒鱼头,都没有像饭店里那样做花式,实实在在的家庭做法,简单装盘就端上来,凌易卷了卷袖子要餐巾,做儿子的那个则直接上手,还嚣张地挑了几只大的放在林砚臣盘子里。不得不说,凌家的厨子确实有一手,简简单单的青菜炒肉都非常可口,林砚臣吃着鱼头讲完见到国安部长的第一个笑话以后,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严肃的、涉及终身大事的、下级对上司的汇报会,而自己已经把它搞成了聚会。

    其实它就该是个聚会,凌易笑得很真诚,鼓励林砚臣多吃一点儿,而凌寒则隔着桌子踢了他一角,嘴角勾起的小弧度里装满幸福。

    凌易晚饭后要散步,就在整个国安部统划区附近溜达,不要亲卫队,自己琢磨琢磨家事国事天下事,给需要关心的人打打电话,有时候高兴了还和小孩扔个石子。凌寒接到妈妈电话,赖在床上说了一阵子,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情人和爸爸都不见了踪影,勤务兵说走了啊,刚才你一上楼他们就散步去了。

    无视我……就走了?

    一气之下,凌寒决定不追出去,洗了澡躺在床上给梁丽征打电话。当年她也是牛头最喜欢的小分析员,这次故友重逢,总要告诉昔日搭档,何况他刚刚从慕昭白那里知道了她的少女情怀,不如干脆给她机会表白,小寒哥哥早已准备了一车的话,每一句都能以一当十地起到拒绝、劝慰和安抚的多重作用。谁知小少校只是热热闹闹跟他聊了好久,一个字都没提感情,直到林砚臣回来才不情愿地挂断。

    凌寒仰面眯起眼睛看着情人:“哼哼。”

    “嘿嘿。”林砚臣的心情似乎很好,爽朗地笑了,“干嘛?”

    “你们俩说什么了?”

    “聊天啊,”林砚臣抓起床头的水杯要喝,凌寒飞起一脚拦住了他的手臂,牢固地勾住。林砚臣只能凄苦地自己舔了舔嘴唇:“师长好不好做?江扬还是那个倔脾气?小寒是不是惹了事不敢告诉我?”

    “哈!”凌寒在他胸口踹了一脚,飞身起来,“这才是重点!”

    “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啊。”林砚臣趁势喝水,心满意足。

    凌寒警惕地想了一下,小声问:“他没怀疑?”

    “没。”林砚臣很直接,“我跟他说咱俩之前都不在同一个驻地,你爹说……”他又喝了口水,凌寒已经急得想再踹一脚,“‘哦’。”

    哦?凌寒皱眉,撇了撇嘴。他原本计划有a、b两套,第一套就是看爸爸的心情,然后先告诉妈妈,再开家庭会议通知爸爸。可是妈妈出差,计划a落空

    ,从战术角度而言,这是必胜的计划——居然落空!真是时运不济,启动计划b。b方案里,他需要和林砚臣故意留个破绽给国安部长去抓,抓到以后,要一副生米煮成熟饭的架势,看他怎么办。但是今天似乎表演得不够,凌易居然一点儿没有察觉到儿子带同学兼同事回来度假的猫腻,实在有失国安部长的风范。

    正在和林砚臣纠结,凌易在楼下喊吃水果,凌寒当机立断地带着情人跑下去,林砚臣坐在椅子上,凌寒绕在他身后,把草莓往他嘴里塞,一个又一个。可天不遂人愿,这么肉麻的动作凌寒重复了四次,凌易不是转身拿水果刀就是低头切东西,要么就和勤务兵说话,根本没瞧见,最后一次,国安部长仔细聆听着儿子描述边境警卫大队改制合并后的样子,轻松地看着儿子把水果恶狠狠地塞进“同学兼同事”嘴里,手还邪恶地搭在人家肩膀上。

    没反应。国安部长没有跟儿子进行睡前谈话,也没有跟林砚臣深入探讨喂水果的问题。躺在楼下客房的林砚臣和躺在楼上的凌寒互通短信,凌家小少爷气得踢掉了睡毯:“迟钝啊,迟钝!”

    凌易一点儿都不迟钝,此刻的他正在书房里闭目养神,不肯入睡。刚和老婆通完电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表示出自己的结婚这件事情的赞同或者反对。作为年富力强、政绩显赫、耿直清正的国安部长,凌易的独子有权利过各种想要的生活,即使他忽然决定去摆地摊开饭馆,凌家都不会反对——自己拼过才知道家大业大的难处,更舍不得独子受一丁点儿苦。可凌寒从小就不是这个性,他选了多少人想选却在选了以后悔不当初的职业,一路做到极限,之后又去做陆军,在别人眼中看来,已经是凌家莫大的骄傲了。纨绔子弟全然没有骄纵柔弱气多么难得,偏偏凌寒还是万人中的翘楚。

    按理说,凌易应该立刻拍板让他们去登记。和男人结婚又能如何?布津帝国法律明文允许同性婚姻,也有相关的历史实例在册,儿子优秀,小时候过得很辛苦,长大了总该肆意一次吧,但是凌易真是想抱孙子呀,每每看见小男孩小女孩,都羡慕得不得了,凌妈妈也说,早点儿有个孙子辈的在身边,谁都看着安心,她宁可从此放弃实验室的工作,每天在家琢磨菜谱伺候小孩。

    但现在这情况……凌易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相框,里面是凌寒第一次出任务回来后,凌易带他去北山露营时候拍的。冬天,他把儿子裹得严严实实,骑个越野摩托带上山去,儿子笑得阳光灿烂,替他们拍照片的是一对背包游的小夫妻,凌易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女人说:“这样真好!”真好的日子

    总要结束,儿子现在要结婚了,凌易忽然感觉到自己对生命的掌控心有余而力不足。儿子是冰天雪地里的篝火,即使深埋,但凡有一丝热度,它也能静待千年,重新蓬□来。

    有人轻轻敲门,凌易以为是勤务兵来送茶,开门的却是凌寒,一探头就笑,准没好事。等整个人进来,才看见手里抢了勤务兵送上来的茶,殷勤地放在书桌右上角:“老头,早点儿休息呗。”

    “你爬起来干嘛?”凌易能听见儿子的小算盘正拨得劈啪乱响。

    凌寒耸肩:“给你倒茶。”

    “嗯,你要不要来给我按摩一下?”凌易指指左肩。曾经负伤的地方,天气一热一冷就容易酸疼,凌寒之前在队里的时候跟队医学了几个不错的手法,倒是经常跑过来给他揉,可惜……凌易心里哼了一声,每次揉都是谋划好了才来的,不是要这个,就是想那个。

    凌寒嘿嘿一下:“你觉得我这同学怎样?”这问题够直白了吧,老头,你要是再不反应,就是老年痴呆的先兆!

    凌易大大吃惊:“同学?”你打算什么时候使用男朋友这个词,儿子?

    凌寒咬牙:“好吧,也是亲密战友。”亲密!老头!

    凌易唔了一声:“人很不错,可惜你们不在首都,要么可以周末带他回来吃饭。”傻儿子,话已经撂在这里了,自己想。

    凌寒眨了几下眼睛:“我们平时天天在一起……玩。”老爸,这是坦白从宽。

    凌易急得上火,却也不露声色:“那就好好玩。”

    凌寒揪睡袍衣角:什么牌子的爹啊,能退货吗?话到嘴边却不好意思说的感觉实在太差,太差,太差!他开始说服自己,半夜坦白不是个好时间,应该趁着太阳还上班的时候,打开窗子,让微风轻拂面颊,他和爸爸一人端一杯咖啡,悠悠闲闲地说一下爱情的话题,找个合适的转机,舌尖一动,把结婚的事情讲出来。

    凌易打了个哈欠:“你到底想说什么?”

    瞌睡是很容易传染的一种情绪,凌寒很快就被波及了,时隔五秒,用跟爸爸极其相似的表情动作也打了哈欠,终于放弃:“我睡了,老头晚安。”

    “儿子晚安。”凌易站起来要走。

    凌寒关门出去。

    父子俩隔着一道门板开始同时懊丧地冲空气挥拳。

    ☆、真实的谎言

    第二天一早,凌易就上班去了。走之前没忘记到儿子房间放了两份早餐,凌寒睡得正迷糊,凌易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他手里:“给我小心着开,没人帮你铲分去。”凌寒的车钥匙,上面真的有一只金色的小舟,比起真金白银来,虽然不值钱得很,但因为是妈妈出国特意带回来的,凌寒从会开车的时候就带在身边,直到现在也没换过。

    最近一段时间,国安部在忙于卓家的后续事件归档调整,还有一些例行公务,总体说来,属于工作淡季,凌易在办公室坐了一阵子就打电话到江元帅那里去,笑道:“我来预约个见面。”

    江元帅心情显然也很好:“现在就可以,程非正好也在,中午一起吃个便饭。”

    半个小时之后,老一代铁三角在办公室凑齐了。程非本来是过来做例行汇报的,听说凌易要过来,便和江瀚韬开始闲聊,正说到第四军整编的问题。程非笑:“江扬要吃不少苦头。”

    “我不准备管他,你也知道,他不会让我失望。”江元帅拿了上好的茶叶,亲自给刚进门的凌易沏上:“江扬要是有凌寒一半好脾气,我就知足了。”凌易大笑:“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算账的。”

    江元帅笑眯眯地听着。

    “小寒休假回来,和江扬手下飞豹师师长林砚臣一起。”凌易在沙发里舒展身体,寻求一个放松却清醒的姿势,“他们关系不一般哪。”

    其他两人都明白了。江元帅颔首:“如何?”

    “我自然舍不得反对,只是……”凌易面露难色,“顾虑是免不了的。”

    程非点头:“这件事公开以后,对江扬有压力。”

    江元帅思忖了一下,总觉得话题太沉重,干脆转个题:“于是你打上门来,埋怨我儿子教坏了你儿子?”

    “还能有别的可能吗?”凌易镇定地吹吹茶叶,细细抿了一口。江元帅意味深长地看程非:“你儿子要小心了。”程非真的是厚道人,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亦涵倒是没提起来喜欢了什么

    人,等他休假回来,我会问问。”凌易和江元帅都善意的沉默了一阵子。屋里的气氛顿时有点儿喜剧效果,就连程非本人都在把其他两人各看了一眼之后心虚起来:“不会吧?”

    凌易含笑:“你不知道?”

    程非皱眉头:“亦涵……并没有提起过。”这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儿子的感情世界,甚至从未问过也从未发现过,爱读侦探的儿子也许会在房间里偷偷放某一个姑娘的照片,日夜倾慕。有些愧疚,也有些自责,程非苦笑了一下,掏出手机。在江瀚韬和凌易面前,他也想把这件事情问清楚。

    江瀚韬比他早拿起电话,程非等了几秒,对方拨完号码,伸出右手在空中顿了顿,以示等待,然后,江元帅微笑着摁下了免提。和其他人打过去不同,并没有程亦涵那种沉稳的“您好,副官程亦涵”的声音传出来,而是直接转到了江扬桌上,显示为“首都?元帅”的来电全都是指挥官在保密线路上亲自接听的。

    “长官您好。”江扬那边很安静。

    “儿子,说话别跟复读机一样,”江元帅笑道,“最近如何?”

    “谢谢长官,基地诸事顺利,偶然有棘手的,略微动脑就能解决。”要是外人听见了这种密电码一样的提问和回答,绝对会认为江扬一家都有病,但是程非和凌易却觉得无比正常。他们从小就听见江家父子这样说话,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曲折委婉,却每每都能把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还不会让对方误解。当然,现在这话不是故意说给程非和凌易听的,只是江扬谨慎惯了。

    “很好,儿子。我打给你,是想问一件亦涵的事情。”

    “您请说。”

    “我和你程叔叔都看好了一个姑娘,家世好,人也漂亮,亦涵正在年纪,想让他们做个朋友。”

    “呃……”江扬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程亦涵中校平日里踏实勤奋,加之诸事悉心,据下官了解,并没有非常富裕的时间进行社交活动,这件事,下官以为长官和他本人提起的话,程亦涵中校会非常高兴。”

    江元帅乐呵呵地跟儿子又说了几句话,问程亦涵的休闲时间都干什么,问他喜欢去哪儿玩,总之仿佛是把相亲前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才挂机,然后十指交叉坐在他的大转椅,意味深长地说:“程非啊,程非。”

    程非迷茫,凌易也迷茫了。江扬明明什么都没说,听起来,一切正常啊,程亦涵只是因为太忙而没有时间去找女朋友,但非工作时间很丰富,常常跟同事一起玩,过得非常愉快——这番话在江元帅那里又另

    外一种解释,并且直指另一个核心:程亦涵的感情生活有问题。

    “毕竟是我儿子,我看了他二十多年,”江元帅喝了一口茶,很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他用来噎我的方法无极限,而且他很讨厌我过问他和他兄弟们的私人生活,从情感到爱好。”

    凌易点头:“儿子都一样,但这和亦涵没关系。”

    “有关系。”江元帅保持他老谋深算地微笑,“他只有在撒谎的时候才这么热心肠地回答问题。”程非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乐开了花,很想问问面前这个威严的元帅:您这么养儿子,养出这么个儿子,会不会太累?“那他会说……?”忍不住,还是要问一句。

    “他会直接说‘下官从不过问属下的私生活’,然后立刻挂电话。”江瀚韬苦笑,“相信我,亦涵有问题。”

    凌易叹了口气,程非默默点头。两人对视,一面赞叹江家教育的百转千回的成功,一面不知所措。同性结婚事小,后继无人也不算大事,可怕的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如果江氏集团军的指挥官、副官、飞豹师的副师长之一统统高调宣布了这种关系,于舆论来说,无疑是抓到了最好的八卦和炒作素材,从此之后,边境基地将不得安宁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大家对这段新闻失去了关注的热情,同时,还不得不考虑那些早就觊觎江家权势的其他力量。

    程非站起来:“我会尽快低调地问一下相关情况。”

    江瀚韬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意思,赶紧摆手:“只要处理得当,并非死结,你也不要着急做什么。”

    凌易忽然咬牙痛恨:“难不成,这几个算计好了?”

    江瀚韬笑道:“不至于,只是爱情也会传染。”正说着,副官进来说在会客厅摆好了了一个简单的午饭,江元帅便邀请两人一起吃。自从各自独立事业门户之后就很少如此聚在一起的老兄弟并肩出门,却都有心事——这一天终于到来,儿子已经不在掌控,不会屈从,不能弯折。凌易落座的时候已经有了决定,而程非更是直接拨通了程亦涵的电话,并没质问,也没挑明,他问儿子最近如何,程亦涵伸个懒腰说很不错啊,就是没有休假,等过阵子回家。

    江瀚韬自斟一杯,凌易见了,凑过来陪他喝。程非站在窗口和儿子通电话,正午阳光刺眼,让三人互相能够看见对方的神情、容貌,甚至连心情都不能隐藏——再也不是当年。

    盛夏时节,布津帝国大学的校舍里却因为抢修管道而意外断电断水,无数学生离开寝室,涌向图书馆和带中央空调的教室,为几个座位争得满头大汗,苏

    暮宇却不着急。作为一个帝大的正规学生,他虽然有候鸟保驾护航,但学号是自己扎扎实实申请、考试得来的,因此格外珍惜,早就发愿要把大学完整读完,因此即使是这样的囧况,享受惯了的他也没有回家去。

    此刻的苏暮宇正带着助理工作证在教务处核查今年的申请表格和缴费详单,顺便处理一些七零八碎的学生工作,比如开证明,比如报名补考,比如转学分——最享受的是,老师们都非常喜欢这个高个子帅小伙,让他坐在空调旁边,还独享一个窗台。

    最近刚刚把头发染成了黑色的苏暮宇才给一个满脸委屈的女生补了一张校园卡,趁空隙喝了一杯水,只听滴滴两声,不知道哪位又把空调拨低了两度,让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打了个哆嗦。他常年住在山里,阳光充足的月份只有三四个月,海神殿的建筑都是石基,冬天即使再好的保暖系统也会觉得有点儿从脚底向上的寒意。坐了几分钟,实在忍耐不住,苏暮宇站起来摆了一块“暂停办公”的牌子,走向卫生间,却在门口一转,躲进了楼梯间,直直爬上顶楼。

    夏天的太阳实在没有什么美好和温暖的享受可言,毫无遮拦的暴晒,苏暮宇只觉得非常舒服,仿佛身体的寒气都被逼退,剩下充实的躯干。手机上有13个未接来电,一律是隐藏号码,苏暮宇本来是从不在学校谈海神殿相关事务的,但近期实在因为事情有变,不得不破例。不过波塞冬从来不把电话回拨,他发了个短信到非常普通的号码,说“我下课了”,不久,身处边境省会城市的候鸟便听见了苏暮宇温柔冷静的声音:“那边热吗?”

    “比较凉快,大人。”候鸟在办公室里,能听见电脑机箱呼呼的声音。“打扰您了,但是最近形势非常不好,尤其是杨霆远一级上将全歼毕振杰一支,我们越来越被动。”

    “特克斯守不住可以扔了。”

    “边境已经打扫干净,”候鸟选词很谨慎,“现在属下以您为中心转移,有几件事虽不得不做,还是需要请您示下。”

    苏暮宇笑了一声:“不得不做,还要请我的主意,听起来实在蹊跷。”

    候鸟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解释:“大人请原谅,属下的意思是,若要海神殿千古,那么有些事恐怕不得不做,若大人决定遣散属下,有些事……”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敬意、后怕和无奈,“就可以随心所欲。”

    “说吧。”苏暮宇皱了皱眉头。

    “第一件是资金不够周转,边境事小人情大,属下向其他几部申请了填补,大概他们也紧,便一直没有解决。”

    >  苏暮宇心下盘算,然后说:“这个容易。下一件。”

    “第二件是前日信件里提到的,现在已经压不住,请您拿主意,放进去的钱和人情已经足够,只是那候鸟分量毕竟不足,除非……”

    苏暮宇知道这是要政府要员办事,眼前来来去去晃着的都是江立的影子。虽然夏日炎炎,情意绵绵,但苏暮宇非常清醒:“此事断了吧,我一时也转不开人脉。”

    “之前的投入也就……”

    “无妨。”苏暮宇干脆利落地回答,“尽力挽回些也就罢了。”

    “第三件是关于苏朝宇先生和您在各处的记录问题,除去一些永久存档和死档之外,属下已经清理干净了。”这是苏暮宇唯一想要抹杀他和苏朝宇之间的血缘关系的时刻,兄弟俩海蓝色的长发和苏朝宇出色的历史档案让苏暮宇觉得莫名危险。在这个发达的世界里,任何蛛丝马迹的信息都可能招来麻烦,他并不为自己的过去感到耻辱,却怕自己这个能救命的波塞冬身份让哥哥难过——这简直是一定的,鬼知道江家会不会在哪一天忽然全灭,或者他和苏朝宇不得不出席同一重要场合,用的却不是哥哥以及失落又被寻回的弟弟的身份呢?

    苏暮宇听到清理干净的消息便觉得放心许多,又忍不住叮嘱了几句才收线。回到楼下的时候,办公桌前已经排了至少20个人,有个老师临时过来替他,见苏暮宇来了,怜爱地拍他肩:“大小伙子,别没事儿就抽烟,听见了吗?”

    “我知道了,老师。”苏暮宇笑着带好证件,重新开始处理拉拉杂杂的事务。千万里之外的边境,一笔数额不小的银行转账开始办理,同时有一些因受贿问题被双规的候鸟官员接到了可以自杀或者招供的命令,波塞冬的世界里风云突变,可谁又知道,坐在大学里打印成绩单的那个年轻人掌握着他们的命运呢?

    学弟学妹们的目光都在苏暮宇脸上扫来扫去,他个子高,皮肤因为基因的缘故,比一般的男生要白一些,让人在出门之后还忍不住要谈论几句。不知道工作了多久,苏暮宇已经习惯了不抬头看人,直接面对电脑屏幕处理各种数据。一个接一个的杂事,他有些倦意。

    “麻烦师兄,我想开一份成绩报告单。”

    “用途?”苏暮宇看着屏幕,已经点开了相关的系统。

    “出国留学。”

    “哪一届的?”

    “我是特招……”

    “学号。”

    “201109。”

    苏暮宇键入这六个数字,很快,系统就搜到了此号码下对应的成绩单,并且跳出对话框提示:该学

    号成绩单已过期。

    “对不起,过期了,我这里不能直接开,右转第四个门,找学籍处的老师问一下吧。”

    “那师兄帮我开一份往届生就读证明吧。”

    “好的,稍等。”苏暮宇始终保持视线和屏幕平齐,却在打开201109的学生档案的瞬间差点站起来。照片上有个熟悉的人脸,比刚相识的时候嫩一些,笑容灿烂,姓名那一栏里分明写着:江立。

    ☆、事不过三

    “那师兄帮我开一份往届生就读证明吧。”

    “好的,稍等。”苏暮宇始终保持视线和屏幕平齐,却在打开201109的学生档案的瞬间差点站起来。照片上有个熟悉的人脸,比刚相识的时候嫩一些,笑容灿烂,姓名那一栏里分明写着:江立。

    没错,站在面前的也是江立,一副“好师兄,帮帮我”的模样,虔诚地看着苏暮宇身边正在吐纸的打印机。苏暮宇眨着眼睛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左手递证明,右手指门口,微笑送客:“下一位。”江立乖乖地拿着纸走了,还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师兄”,苏暮宇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出来:为了伪装大学生,他居然还特意背了一个双肩包!

    好在江立之后排队的人就剩五六个,苏暮宇很快就办好了,把所有的东西归类,交还给教务处的阿姨,非常敬业地把工作证放在门口的盒子里,然后挥手:“明天是另一位学妹值班,老师再见。”转身的瞬间,就看见江立抱着一本书站在右手边第四个门的门口读,双肩包还背着呢,十足的学生模样。苏暮宇走过去关心地问:“办好了吗?”

    “学籍处下班了……”江立指指门口写着“周二不办公”的牌子,撇嘴:“可以去指瞎道的师兄家里吃饭吗?”

    苏暮宇笑得毫不掩饰:“被人撵出来了?”

    江立大点头:“爸爸今晚有个宴会,小铭昨晚发烧了,妈妈在医院陪她——我不想一个人吃勤务兵做的饭。”

    苏暮宇转到他身后,拉开背包,里面是一叠叠需要处理的文件,最底下是四五盒纳斯产的水果罐头和肉罐头。两人坐电梯下楼,苏暮宇揉了揉江立的头:“你到我家是露营吗?”

    “罐头是同事出差回来送的!”电梯直达地下车库,江立开了自己的车出来,苏暮宇让他停在便道上,回宿舍拿了一包早晨才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书才下来。最近要做学年小论文,苏暮宇正在认真研读纳斯记者因虚假报道引发国内交通工具安全性危机的实例材料,此时

    看着带着太阳镜开车的江立,十分感慨:“我毕业以后也要找个工作。”

    “考公务员吧,”江家二少爷笑得十分无良,“要么怎么养家糊口?”

    “养谁的家,糊谁的口?”

    正过路口,红灯闪亮,江立轻巧地刹车,扭头:“至少今天喂饱我吧。”苏暮宇看着他的眼睛:“我们相比,谁更有钱?”江立听到了话里话,沉默良久,绿灯亮了的时候才开口:“我觉得是你。”

    苏暮宇轻笑,靠在椅背上,扯开安全带,舒适地伸展了一下腰,然后从椅背后面摸了瓶水,拧开,喝了一口,又盖上,一切动作自然随意,完全没有任何不愉快的迹象。“财富有时候让我害怕,”江立说,苏暮宇心里震动,这话仿佛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镇静甚至略带悲凉,“我会觉得手中力量不能为自己所掌控,金条钞票本身都不是人想要的,众人追求的不过是随心所欲的支配权而已。”苏暮宇冷静地回应他:“怎么忽然讲起大道理?”

    “不是……”江立强笑,“我在为你担心,哥。”

    “担心我其实是波塞冬的卧底,正在伺机刺杀皇帝吧。”苏暮宇说完,还故作沉着大义状,看着后视镜。

    江立大声笑起来:“波塞冬大人,我问你,最近过得苦不苦?”

    “很难做。”

    “缺钱,还是缺人?”

    “都缺。”苏暮宇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玩江立车里的天体仪,像极了小孩子的敷衍,江立重新追问,他才缓缓回答:“缺什么都与你无关,小孩,你不是我的鱼饵,我也不是你的炸弹。”聪明的江家二少爷当然知道这是沉甸甸的保证,心里又感激又无奈:“若是我哥和我哥这样说话,大概早就打起来了。我庆幸,你不是苏朝宇,我也不是江扬。”

    “我很幸福,因为你知道我过得比较难。但是,你要想到,今后会有无数的境况比这更难,我是波塞冬,而你是未来的政界主力。有一天,如果我还在,你会对我挥刀。”

    “会的,我知道我会。”江立终于开不下去,把车停在路边的应急带里,“所以我不能走到这一步。”

    苏暮宇猛然坐直身体:“我哥已经和江扬在一起,无论如何,江元帅百年之后,江氏集团军终究会因此有大变动,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甚至在算,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苏暮宇长长叹气:“这件事你还跟谁谈过?”

    “没有,”江立目光里有失望,“我不敢。”这是大胆的江家二少爷第一次说不敢,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再聪明的人也会有一瞬间的犹豫,这

    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若选择继续,我的生命为谁而活?若此时放弃一起,给我带来生命的人,会不会觉得失落?他恍然明白了江扬的痛苦,咬牙不语。苏暮宇把手臂搭在他身上,江立滑入驾驶座小小的空间里,枕着身边人的手臂。“其实我早就是大人了,有些事情,我会自己做主。”

    苏暮宇微笑:“大人?你都是大人,我怕是快要被埋了。”

    江立耸肩:“我真的经历了大人该经历的所有事情,哥,我不是小孩子,从来就不是。”

    “我知道,”苏暮宇揉乱他的头发又理好,“我一直都知道。”

    下班的车流人流不息,江立的车停在那里,于众多归心似箭的车辆中间格外显眼。就像此时的空间封闭、时间凝固,苏暮宇伸长手臂揽着江立,假装看不见身边匆匆而去的诸多光景。等待。等什么,他们俩都不知道,等待的过程极艰苦,却极美。

    昨晚程亦涵没睡,一夜都在思考江扬跟他说的事情。江元帅从首都打电话来问他的个人问题,感觉不详,家里肯定是真的安排了相亲,或是自己和慕昭白的关系已经被察觉——反正没一件是好事,程亦涵困得要死,却头脑清醒,怎么都没法睡着,思前想后直到天亮。江扬在早餐的时候就从程亦涵脸上读出了倦意:“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程亦涵把花生酱均匀涂在面包上,加了几片生菜,又扣上另一片烤面包,狠狠咬了一口:“好吧。”

    于此同时,哪怕打盹的一刻钟也没有,慕昭白清醒的时间已经超过了49个小时,已经快要陷入迷蒙状态。程亦涵草草处理一下事务就特意从办公室里跑过来慰问他,综合情报处的老大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机房方向,机械性地摁下免提:“汇报。”

    “百分之七十八,头儿。”

    慕昭白冲着程亦涵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听见没,七十八。”

    程亦涵点头,给他倒了一杯水:“七十八,你睡五分钟?”

    “我躺下就不会再起来了。”慕昭白无力摇手,“这是最后一批服务器交接,然后我要休假。”

    “江扬不会批的,”程亦涵含义颇深地眨了一下眼睛,“事情这么多,不会放走你的。不过……”他环视了一下综合情报处平时热热闹闹的房间,“你的人呢?”

    “梁姐姐不舒服,王阿姨去相亲,沉默老甘不懂这些,其他技术员我又不能完全放心,非要自己盯着才觉得安全。”

    程亦涵鄙视地剜了他一眼:“就这样,你盯着谁?”

    慕昭白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狼牙信息技术部的素质真不

    高,都说好了资源共享,开放源数据,还总在自己的那份里加奇怪的编缀,梁姐姐带人从头梳理了一次,这才搞定。”

    “布津帝国,也只有江氏集团军边境基地的综合情报处是这样的工作风格,其他地方大概都和狼牙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程亦涵戳戳慕昭白的桌子,露出一个“你要知足”的表情。

    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慕昭白摁下免提:“说。”

    “百分之七十九,头儿。”

    “你有必要这么及时地汇报吗?”

    “可是之前,每进百分之一,你就问一次啊!”

    慕昭白凝噎。

    “七十九的这次你还没问,所以我特意打过来的,头儿。”

    慕昭白掐了电话,烦躁地快要疯了,想睡又不放心,坐卧不能,心神不宁,好在程亦涵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才觉得解闷。狼牙信息部的主管早就回家睡觉去了,剩下五个小兵轮流监工,碰到不懂的事情还非要咬牙强忍,直到综合情报处发现进度不统一才过去解决。“狼牙是不是就这德行?”慕昭白小声抱怨,“无比彪悍,又死要面子。”

    程亦涵淡笑:“同一胎啮齿类动物的个性会非常类似母亲。”

    慕昭白大笑敲桌:“爹坏坏一个,娘坏坏一窝。”程亦涵大笑,以他的表达方式,说不出这些,但他很喜欢这句话营造出来的氛围。慕昭白站起来活动筋骨,程亦涵给他煮了一杯咖啡,笑着问:“今后还要共事呢,忍着些吧。我刚就要问,小丫头又怎么了?”程亦涵对梁丽征知之甚少,偶尔听到一两件乐事,却也喜欢她,当作指挥大楼里的宝贝。

    “胃病吧,”慕昭白往咖啡里狂加糖,“我让她歇一阵子,你也知道,最近都是在机房加班,辐射太大。”

    程亦涵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他关上门,听见江扬的声音:“有一份投诉,我让勤务兵送到你那里,事关综合情报处,你先看看,我们再想处理办法。”

    “请直接送到慕昭白办公室,我在这里。”江扬明显是哂笑一声,搞得程亦涵很不好意思,“我是来帮忙的。”

    江扬的声音变得很柔和:“事情结束后小慕可以休假,你也可以。”之后,程亦涵又跟他说了几句其他的事情,勤务兵已经把信带上来,慕昭白拆开一看就暴跳如雷:“不要脸!狼牙全家都偷帐号!”

    程亦涵瞄了一眼,是有一位军属在月末缴费的时候,发现自家的上网帐号凭空多出了莫名的费用,于是告到了相关部门要求核查退还,但是技术员认定这是源自服务器的窃取,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措施,而最近

    一直在高密度接触服务器的只有综合情报处和狼牙信息部——这两个单位都不是其他部门能直接调查的,因此投诉信又转到了风纪处,从风纪处转到秘书处,从秘书处转到了江扬桌子上。这么漫长的过程,那位军属居然没有爆发,耐心而不懈地等待,每一份材料都提交得完整清晰。

    慕昭白叫来一个信息处理助理:“去拉个名单,狼牙所有参与此次信息交换重置工作的人,和民用网络技术部门的检修人员名单交叉对比,电子档发到我这里。”

    程亦涵翻着投诉信:“按理说这不可能,服务器上一般只储存用户名,密码统一用单向算法加密,控告听起来有理,但是技术部给出这样的鉴定结果实在无稽得很。”

    “算准了后面接投诉的人都不懂技术。”慕昭白脸色很差,“棘手的是,我能查出到底是谁干的,却不能指证。”程亦涵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只能点头:“是这样,若查到是狼牙的人,便是我们欺生推诿,若查到自己人,那就是丢脸,若查不到人,则是无能。”

    “混蛋玩意儿……”听见电脑滴滴叫了两声,慕昭白打开助理发来的电子档:果然,狼牙技术部编号gk29的工作人员和b组检修员03号,之前同为狼牙信息部同一通讯班组的成员。虽然有交集也不一定能证明对方犯错,但慕昭白仍旧憋了一肚子火,这份状纸是对综合情报处信誉的极大质疑和挑衅,字里行间都写着“找茬”两个大字。

    程亦涵匆匆到江扬办公室去,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正捧着一杯白开水皱眉头,万能副官几句话讲清事由,江扬气得笑出来:“彭耀有完没完?”

    “下官认为,是时候跟他谈判了。”

    “我不能答应他任何条件,这是孩子式的耍赖。”

    “事件在升级,长官,”程亦涵沉吟了一下,“之前的饼干事件能明显看出是挑衅,加之好处理,也就罢了;噪音事件摆在官舍门口,不算棘手,但找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江扬静静听着,目光从纸面移到咖啡杯,又移到程亦涵脸上。副官显然有些忧心忡忡:“按照下官刚才的汇报,这件事怎么处理都不容易讨好,退还多余的网费容易,但于综合情报处来说,却是生吞委屈。”江扬长长叹了口气,示意程亦涵坐:“彭耀只是在肆意撒气——我甚至都没想过给狼牙下马威,看来是太善良了。”

    程亦涵不坐:“下官到综合情报处去盯着,只有一件事需要请示,到底要不要揪出蛀虫来?”

    “啄木鸟虽然可爱,却也是要敲破树皮的,实在不好看哪。”

    程亦涵含笑而去

    :“还是便宜了他们,长官。”

    江扬挥手,继而陷入精密漫长的思考,从彭耀到狼牙,从齐音到慕昭白,从苏朝宇到吴小京,错综复杂的关系和要咬紧或可放松的各种条件,他觉得耗费太大气力却又不得不摆平所有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甚至,他要求宋月又整理了一份有关彭耀过往喜好的清单,仔细研读,确保能够在谈判桌上,用不超过100句话把对方彻底击倒。

    ☆、两份礼物

    在程亦涵回到综合情报处之前,慕昭白就理清了思路:基地规定的外部网络通讯时间和起床号、熄灯号同步,夜间,除了级别足够和部分相关的单位的人员,其余人只能用内部通讯网处理正常公务,也只有此时,会有居心叵测的人想继续连接外网,而偷取普通民用帐号唯一的目的就是花别人的钱玩收费项目。因此,综合情报处的老大亲自默默核查了事发当天综合情报处值班技术员的连线记录和被盗窃的帐号的具体账单,同时要求技术部门开具一份相关的数据材料证明,用通俗易懂的语言阐释了从服务器获取密码的极小可能性:“使用比现行计算机运行速度百倍以上的运算模块,大概三五年内就可以算出相关密码。”

    事后从报告里看见这句话的调查人员都忍着笑,只有狼牙信息部笑不出来。慕昭白很快在情报处内部做了公开通知,对所有接触服务器的工作人员封闭网络连接权限48小时,还早早锁死了相关可修改的记录档案。期间,来自狼牙、综合情报处和借调自其他军区的一组技术员公开公正地重新核实了技术部门的检测报告,得出的结论都是判断失误。

    慕昭白气得咬牙,程亦涵在会议室里面无表情地听取汇报结果,末了点点头:“那么这份投诉……”

    “我们会处理。”分管基地民用网络的军官诚惶诚恐地应下来:“刚才致电那位军属,对方说只要赔偿相关费用,他觉得也就可以了。”

    程亦涵露出一个神秘又冰冷的微笑:“这样?很好。”然后就从容地站起来,摆手宣布散会,根本没有留给心虚的狼牙信息部说话的任何机会。这四个字说得会议室寒风刮过,大家集体起立目送程亦涵远去,慕昭白两手撑在桌面环视四周,狼牙信息部的头儿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摸出手机说着“您好”就走了出去,慕昭白哼笑:“新款啊,不按键就自动接听啊。”后背流汗的军官更是不敢回头,又不能立刻放弃演戏,一路嗯嗯哪哪地逃离会议室。

    助理收拾着桌面上散落的文件和检测单,慕昭白的

    手机铃声大作。他没好气地接起来:“谁?干嘛?”

    “头儿,百分之百了,来签字吧。”

    郁气退散,慕昭白顿觉神清气爽,想到在未来的10小时内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送走狼牙信息部的所有人,他便忘却了所有不愉快,昂首大步而去,也没忘记把口袋里几乎气愤到揉碎的一个纸团扔得远远的。那是程亦涵在会上写给他的,别人都以为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指令,上面只有三个字:别生气。

    布津帝国的首都雁京实在是有很多可看可玩之处。凌寒早就帮林砚臣定好了美术馆的周票,可以无限次参观,正巧有纳斯一所著名美院来做毕业生巡回展出,林砚臣便泡在馆内看了整整两天。凌寒才没有这个耐心,第二天下午闭馆之前就把林砚臣扔在那里不管,自己溜达到街边的冷饮店去喝果汁。

    销假时间后天晚上就到了,但是凌寒还没有跟爸爸吐露哪怕一丝一毫的详情,实在令人懊丧。他要找江扬,程亦涵接了说正在和彭耀谈判呢,凌寒试探能不能延几天假期,程亦涵笑起来:“快回来吧,都有女人抱着孩子坐在官舍门口,指不定还有什么事。你们说不出口就算了,延假不批。”

    凌寒反击:“换你回来坦白吗?”

    好端端地被噎了一下,程亦涵却不生气:“爸爸早就知道了。”

    凌寒这才听说电话试探的事件,不由恨得牙痒,一猜就是凌易跑到江元帅那里去,愤然把电话直接打到国安部长的私人手机上,结果被对方立刻掐断:大概是开会或者在机密室,凌寒并不想胡闹,继续喝果汁,却越来越觉得酸涩。

    直到闭馆,林砚臣才夹着一个速写本从里面被保安驱赶出来,凌寒递过去一杯鲜榨西瓜汁:“还挺像回事,真当自己是美院学生呢。”林砚臣昂首挺胸:“难道不是吗?”两人都不饿,沿着文化街慢慢溜达,决定结束这种说不出的状态,倒不如早点儿回基地去干活比较安心,说着就在一家航空售票点买了明天下午的机票,林砚臣讽刺:“哼哼,不是有勤务兵代劳吗?凌大公子居然亲力亲为。”

    “这叫隐蔽。”凌寒一字一句,“同时督促我们俩早点自首。”

    买票的大妈警觉地看着他,把两份军官证对着光瞄了至少一分钟,差点儿放在验钞机里看水印,最终不放心地把行程单递出去。

    “打车回家吧。”

    “走路吧,我们说说话。”

    凌寒笑道:“又不是从此天涯,别搞得这么煽情。”

    林砚臣伸懒腰:“休假任务实在失败,回去会被苏朝宇他们笑死。”

    本来以为话题要就此开始,两人互相检讨互相原谅,但是路边一个残疾儿童乞讨的行径配合“苏朝宇”这个名字引发了一系列爆炸性的联想,凌寒

    从那次行动一直扯到了自己早年在国安部的工作,林砚臣则从认识苏朝宇以来的种种顺着凌寒的思路搭上了国计民生,最后两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天黑,非但不累,反而一肚子天下事,又冲动又愤然,直到看见凌易才恍然大悟:这是回来干什么呢?至少两人在外面吃个汉堡合计好了再说。

    凌易站在楼上招手:“儿子快来,还有砚臣。”

    “想把别人贿赂你的东西送给我吧?”凌寒跟他爹毫不客气。

    凌易看着林砚臣笑骂儿子:“这个混蛋从小就觉得我给他买的东西都是别人给我我不要的。”桌上两个宽宽扁扁的盒子,大小相同,凌寒揭开一个瞧了一眼,立刻盖上:“老头,你不至于吧!”

    凌易笑眯眯:“又不是给你的,激动什么?”

    “我是你儿子哎……能别搞成江扬家那样吗?”凌寒最不屑的就是江家父子关系最僵时,江扬的生日礼物都是当时江元帅的生活秘书给挑好快递出去的,连卡片都是打印版。说着掀开另一个盒子,登时更生气了,直接坐在老爹书桌上:“还玩这种低端游戏。”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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