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不少权贵夫妻,貌合神离几乎藏不住了,彼此配合的表象下裹挟着长年累月不接触的生疏,冯斯乾和殷怡完全不是,他们的亲密给人感觉很舒坦,是自然而然地情意流露,要不是我参与了他们之间惊涛骇浪的战争,我一定会被这副恩爱和谐的表面所蒙骗。
    我深吸气,走到他们跟前,冯斯乾这时转过身,从途经侍者的托盘上拿酒,我们四目相视,他显然没料到会是我,执杯的右手一顿,你怎么来了。
    聚集在周围的宾客都不约而同停止交谈。
    我把文件夹递给他,您的文件。
    殷怡在一旁面带笑意,韩助理辛苦了。
    我朝她颔首,冯太太,这是我分内之事。
    殷怡喝了一口香槟,分外之事韩助理其实做得也很出色。
    我抿唇没出声。
    围观的少数宾客开始窃窃私语。
    整体局面比我设想好很多,殷怡好歹顾虑冯斯乾和殷家的面子,没有当众让我太难堪,我正要速战速决撤离现场,刚才和他们相谈甚欢的男人突然叫住我,韩助理留步。
    我闭上眼,杀千刀的。
    我认得他,市里主管审批地皮的二把手季书文,和黄威是一个圈子的,据说私交很不错。
    我跟他之前没来往,本来差点就有了,他老婆雇过我,我没接单,因为传言季书文有那方面的癖好,我们这行主打精神诱惑,季书文是快餐型,他不玩那套虚的,只要上钩就真枪实弹,有同行栽跟头吃了大亏,我收到风声直接拒绝了。
    季书文端着酒杯靠近我,韩助理今夜为何没有陪冯董出席酒会,我有耳闻,你的印度舞跳得相当香艳啊。
    他架势明显不怀好意找茬,借着发难我,给冯斯乾和殷怡下不来台,我保持微笑,季主任真幽默,有冯太太在,哪还用得着助理呢。
    季书文大笑,冯董啊,韩助理这朵解语花,难怪您动摇了。只是花虽然解风情,和酒一个道理,不能贪杯啊,后院还要维护好的嘛。黄主任那事,您冲冠一怒为红颜,冯太太大度,咱们男人也得分清主次啊。
    殷怡面无表情看着我和冯斯乾。
    冯斯乾并没接下季书文的敬酒,眼神凉浸浸掠过他,季主任是从哪里道听途说这样的传闻。
    季书文故作惊愕,莫非是子虚乌有吗?
    冯斯乾冷笑,当然是莫须有。
    季书文拍打自己脑袋,瞧我,听什么信什么了。冯董,冯太太,可别见怪啊。
    殷怡笑得十分温柔贤惠,我和斯乾不计较,感情好,风言风语是摧不垮的。
    冯斯乾默不作声转动着杯里的酒。
    我没和他打招呼,一脸平静走出宴厅,回到澜春湾,保姆说先生来电话了,无论多晚会回来一趟。
    我脱了高跟鞋,心不在焉倒在沙发上,脸色发白,惨白那种。
    保姆斟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她观察我的样子,韩小姐,您不舒服吗?
    我答复,没事。
    她很焦急,您不舒服要讲,先生叮嘱我照顾好您。
    我一言不发坐起,往楼上走,没理会她。
    我迷迷糊糊睡到凌晨,房间里的壁灯忽然亮起,刹那灯火通明,我感受到极端的白光刺痛眼球,本能用手盖住。
    我适应了好久,才慢慢睁开一道缝隙,冯斯乾伫立在卧室门口,廊檐洒下一片菱形的阴影,他身躯恰好在其中,一半是真实,一半是虚无。
    我从床上爬起,赤脚走过去,你应酬完了。
    他淡淡嗯,我伸手替他脱西装,他握住我手,沉声说,马上还走。
    我低下头,隐去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嗓音有些哑,惹人可怜的沙哑,赵秘书吩咐我送文件,不然我才不去丢人。
    冯斯乾挑起我下巴,丢什么人。
    我故意演戏,把吃醋演得以假乱真,哪个小情人不躲着老婆啊,还往枪口撞,我又不蠢。
    他没说话。
    我指尖揉捻他的条纹领带,冯太太有没有生气。
    冯斯乾仍然没表态。
    我重新伏在他胸口,又过了好半晌,他说,明晚我不过来。
    我埋在他怀里嗯了声。
    他垂眸看,不乐意。
    我仰起脸,我不乐意,难道冯先生就心疼我,不回太太家了?
    冯斯乾眼里噙着笑,说不准我会考虑。
    我郑重其事,那我不乐意。
    这次他没有回应什么,拇指抚摸着我眼角,从眉尾到泪痣,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过来。
    我没吭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老婆的要回家,太正常了,我巴不得他一辈子不过来。
    冯斯乾沉默看了我一会儿,先走了。
    我装作依依不舍送他出门,他上车没有立刻驶离,而是降下车窗,透过夜色问,还接生意吗。
    冯先生二十四小时监视我,我接得了吗?
    玻璃缓缓升起,遮住了冯斯乾那张好看却危险至极的面孔,知道就好。
    他周日果然没露面,蒋芸发短讯问我冯斯乾的生意搞定了吗。
    我躺在定制的欧式大床,打了一行字搞定了,一分没赚,自己还抽不了身了。
    我想了想,我在业内地位挺高的,蒋芸每次在小姐妹聚会上都说我是她的接班人,有望坐上让所有小三一见就喊打的宝座,马失前蹄太扫颜面了,这颗牙我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我又将编辑好的字删掉,只回了一个字,没。
    蒋芸回复了一句,冯斯乾在兴茂大厦陪太太逛爱马仕专柜,这男人够难啃,家花野花两不误,撤手吧。
    我看完,没再回她,清空信箱。
    周一上班打卡,前台通知我冯董要一杯特浓咖啡,我问她冯董几点来公司的,她认真回忆,录像显示七点。
    我进入茶水间煮了咖啡,直奔董事长办公室,越过虚掩的半扇门,看到林宗易在里面坐着,而冯斯乾正在饮水机前泡茶,我犹豫再三,没进去打扰,将咖啡搁在墙角。
    不多久,林宗易从办公室出来,路过格子间门外,他驻足,轻扣了两下门,我立马起立,林董。
    他倚着门框,似笑非笑打量我,伤好全了。
    我抬手触摸着颧骨残留的浅色印记,差不多了,万幸没留疤。
    林宗易问,韩助理换住处了?
    我回答,是。
    他漫不经心松了松勒紧的颈口,黄家出事,我猜和韩助理有关。
    我早就清楚瞒不住他,冯斯乾在江城手眼通天,林宗易也算得上只手遮半边天,探个底细轻而易举,我如实说,范玲玲上门打了我,冯董知晓了。
    林宗易略诧异,半玩笑的口吻,斯乾的袒护之心不加掩饰啊。
    我并未因此沾沾喜喜,反而很冷静,再如何袒护,不一样是见不得光吗?
    林宗易定格在我身上的目光变得深意十足,韩助理很有骨气。
    我瞥向过道,正好此时没有同事经过,我新地址在澜春湾。
    澜春湾是什么地方,他自然明白,林宗易从我身上收回视线,没有多言。
    片刻沉寂后,我问他,林董,假如我有求于您,您能否帮我一个忙。
    他神情高深莫测,韩助理求什么。
    我攥着拳,我想离开江城,越远越好,林董能送我一程吗。
    林宗易似乎猜到我所求是这个,他没有丝毫惊讶,那要看韩助理能回馈我什么了。
    我拳头攥得更紧,我可以尽我所能报答您。
    林宗易不带半分感情,用一种交易的态度说,有价值的报答渠道并不多。
    我说,我目前的确没有偿还林董的筹码。
    林宗易不语。
    我盯着他,没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林董有喜欢的女人吗?感兴趣的也算。
    林宗易直白揭穿,韩助理想问的是,我是否喜欢你,倘若喜欢,你便有理由求我。
    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否认,不喜欢。
    林宗易笑了,喜欢或不喜欢,如今都谈不上,你挺有意思是真的。一个千方百计要逃出牢笼的女人,你的清醒和胆量确实很刺激我。但这份刺激,不足以我付出实际成本救你。
    他系好西服的最后一枚纽扣,如果你有道行成为他的软肋,我兴许会出手拉你一把。
    林宗易撂下这句,从办公大厅离去。
    我坐回椅子,凝视水杯里源源不断覆灭的气泡失神。
    从冯斯乾口中夺猎物,不管是生意还是女人,胜率只有五成。
    赢了要赔进极大的代价,输了代价则愈加惨重,林宗易衡量大局不肯冒险也是情理之中,除非我能给予比他所付代价更划算的东西来交换,暂时我没有。
    我盘算下一步该怎样走,冯斯乾不知何时竟然站在我面前,他身影无声无息笼罩住我整个人,聊什么了。
    我猛地回过神,没聊什么。
    他看着我。
    我小声说,林董知道我住在澜春湾,会透露给殷沛东吗。
    冯斯乾随手翻着我桌上的杂志,他应该舍不得送你上绝路。
    第34章 爱上
    我心里咯噔一跳,低下头故作镇定整理办公桌,林董是情场浪子,戏弄女人当乐趣,有什么舍不得我的。
    冯斯乾漫不经心翻杂志,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我又是一激灵。
    他语气高深莫测,除了枪法不错,林宗易还喜欢押注,越是看似不可能完成,他越是喜欢赌一把。
    我腔调不由自主发颤,押注什么。
    冯斯乾瞧了我一眼,你认为呢。
    这一眼太透彻犀利,我浑身都发冷,我跟他只聊了搬到澜春湾的事。
    冯斯乾淡淡嗯,那最好。
    我这才瞥见他拾起的不是杂志,是一本带颜色的漫画,我慌张去夺,冯斯乾动作比我更快,抬手一躲我便扑了空,他原本没仔细留意,我的反应引发了他好奇,他开始浏览内容,我面红耳赤,不是我的!后勤部送错了,我就翻了两页。
    他没什么表情,粗略翻完一遍,姿势大全。
    我情急之下捂住他嘴,他在我手心内笑了一声,灼热的气息烫得我又缩回,真是别人的。
    他没再逗我,放下书说,周五冀城有一场慈善酒会,你跟我去。
    我把漫画塞进抽屉,昨晚和冯太太同台,被季书文冷嘲热讽,我够难堪了,冯先生还看我笑话,我不去。
    冯斯乾似笑非笑摩挲腕表,这次只带你。
    一三五正室,二四六外室。我水葱一般的指甲抚过他胸膛,左右逢源不累吗。
    他没回应,迈步离开格子间,我刚坐下,薛诚风风火火跑来,韩助理!
    我疑惑等他靠近,他欲言又止,你有捡到一本漫画吗?
    敢情罪魁祸首在这,是薛经理的?
    他更尴尬了,夹在文件里,冯董催得太急,我忘了检查。
    我随口说,哦,送进冯董办公室了。
    他僵住,我明知故问,有问题吗?
    薛诚不愿相信,在冯董的手里?
    我点头,对,他估计都看完了吧。
    薛诚崩溃哀嚎,中年失业啊!
    我噗嗤笑,马上又正色,还你,下次注意。
    他抓起我丢过去的漫画,感激涕零,韩助理,我祝你早日上位,你当老板娘是全体员工的福气啊。
    我垮下脸,你别乱戴高帽了。
    冯斯乾晚上又没回澜春湾,连电话也没打,保姆怕我别扭,还劝我别多心,我一边涂手膜护理一边看狗血偶像剧解闷儿,冯先生有老婆,哪顾得上我,闲得慌了再来睡一夜,我希望他们如胶似漆,白头偕老。
    其他女人说这话纯属阴阳怪气,我却是真情实感,冯斯乾把我赶出去才正合我意,我这份正义凛然的大度情怀把保姆都听傻了,韩小姐,您千万别动气,先生很疼您,澜春湾的房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撕了手膜抛进垃圾桶,我睡了。
    这时摆放在台灯旁的座机忽然响了,保姆按亮来显,是先生。
    我抻懒腰上楼,不接。
    先欲擒故纵吊起胃口,再气个半死,男人的心理落差大,对女人反感了,女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我回到卧室反锁门,调出通讯录中一串未署名的号码,拨通后传来林宗易的声音,我直截了当问,林董,您承诺只要我成为冯斯乾的软肋,救我脱身,算数吗?
    林宗易似乎在天台上喝酒,有风声从听筒刮过,以及酒盏撞击的脆响,我过分急迫要摆脱现在的处境让他很意外,默了两秒才开口,韩助理为什么非要逃,人活在世皆为名利,你目前拥有的生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
    我推开阳台的窗户,一朵梨花从护栏外飘入,我用手接住,有些名利获取得心安理得,有些名利是建立他人痛苦之上的罪孽,越早作出取舍,越早解脱。
    金钱权势其实从来不分道不道德。林宗易笑了,而且殷怡也不在乎她的丈夫是否有外遇。
    我回答,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信报应,太多抛妻弃子的男人在我手上自食苦果,我就更信了。
    林宗易不理解但选择尊重,我的承诺算数,韩助理达到我的要求,我即刻救你。
    我一言不发挂断。
    我对冯斯乾讲了无数谎言,演了无数场戏,唯独一句,我是发自内心。
    我害怕堕落。
    感情不可控,人性不可控,我只想悬崖勒马,我不要变成我最厌恶的那种女人。
    我反手一倾,梨花从掌心坠下,落入楼底的澜湖之中,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就像我的情与欲,我的叛逃和沦陷,盛开于这座热闹迷茫的城市,难以启齿,无人问津。
    我跟随冯斯乾在周五下午抵达冀城,他在这边的地位不如在江城,毕竟江城才是华京的主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边有这边的龙头,不过他资产摆在那,进入拍卖场后座位依然是第一排,仅次于正中央的席位。
    正中央落座的男人年岁有五十出头,我们一入席,他便含笑点了下头,冯斯乾主动和男人握手,秦董。
    被称作秦董的男人颔首回敬,冯老板,您竟然也来了。
    他眼神掠过我,冯太太?
    我略微欠身,越过冯斯乾同男人打招呼,秦董,久仰您大名。
    他伸出手,冯太太,失敬。您今晚真是艳压群芳。
    我莞尔,挽着冯斯乾的臂弯,斯乾替我挑选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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