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当头一棒,敲碎了我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铠甲,我瞳孔骤然猛缩。
    她一字一顿,你耍了我,我不会轻饶你的。
    直到殷怡离开很久,我都还浑浑噩噩失神。
    一名员工从饮水机回到座位时与我擦肩而过,她轻轻问,韩助理,您不舒服吗?
    我清醒过来,强颜欢笑,没有。随即推门进入办公室。
    冯斯乾沉默看着我。
    我走过去,冯先生。
    刚才的混乱一幕,他们交了手,冯斯乾的衬衣被磋磨出褶皱,他理了理领带,没你的事。
    他清楚我担心殷怡情急之下鱼死网破,我骗了不少男人,不管初衷是好是坏,仙人跳的行为是违法的,万一被联合整,我兴许要在分局二进宫。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下一秒从眼角淌落,求你了,放过我吧。
    冯斯乾皱着眉头,只一霎便舒展,又恢复喜怒不明的模样。
    我脑海反复回荡殷怡的话,就像针一样扎在心口,折磨着我的五脏六腑,我哭着说,我害怕堕落。
    我不愿一而再失控,尽快从这场疯狂的故事中剥离,是我自救的唯一途经。
    我话音才落,冯斯乾按下遥控,三扇窗和一扇门顷刻间降下两层百叶窗,将屋内一切都遮蔽严实,他起身停在我面前,抬起我下巴,注视着我苍白无血色的面孔,不是最喜欢引诱男人堕落吗,自己没胆子堕落一次。
    我摇头,不知该回应什么,只一味重复,你放过我。
    冯斯乾闷笑,他拽住我,拽进自己怀里,火热的薄唇贴着我耳朵,我上钩了。
    我情不自禁抓着他衬衫,在他胸膛颤栗。
    韩卿。如果世上有一个男人,将我的名字叫得危险又动听,那一定非冯斯乾莫属,上钩的鱼只能钓上岸,别无选择。
    他吻着我,从耳垂到锁骨,我没有感受到半点温柔调情,只感受到他对我的压抑控制。
    不露声色,却越缠越紧。
    晚上冯斯乾有应酬,在河东路一家会所,下班后我们同乘一辆车,司机先送我回住处,又载着他从小区驶离。
    我上四楼刚出电梯,就察觉氛围不对劲,401拐弯的角落有人影在晃动,并且不止一个,是一群。
    我干这行敏感度很高,毕竟结梁子太多了,我当即意识有麻烦了,转身要回电梯,过道的声控灯忽然在这时亮起。
    范玲玲坐在一副折叠椅上,额头和下颌骨的纱布还没拆,只露出眼和鼻子,凶神恶煞发号施令,堵住她!
    黑漆漆的周围瞬间蹿出四五个又糙又黑的彪形妇女,像是常年干体力活,满脸颤巍巍的横丝肉,叉着腰形成一堵人墙,乌泱泱地包抄了我。
    我晓得大祸临头了,别人我还能对付,范玲玲是不见血不罢休,我故作镇定同她对峙,黄威的面子,在局里关不住我,你不长记性还跟我过不去。
    范玲玲啐了口谈,也啐在我衣服上,还我那日的一啐之仇,韩卿,收拾一个人的办法很多。
    她走到我跟前,打啊!我雇你们来看戏的?
    不得不说,她弄来的这群泼妇真够彪悍的,动作又快又重,噼里啪啦跟打咏春拳似的,招招避开了要害,专门掐脸拧屁股,冲着毁容我下手的,既没有明显外伤,又全是细碎红肿的破口,报案都解决不了,比我打她那次要狡猾。
    我知道越反抗越容易激起范玲玲的愤怒,她更非要往死里收拾我,收拾到我服软认输不可,我没有挣扎,抱头蜷缩在墙角,咬牙死扛着。
    范玲玲骑在我身上,揪住我头发,迫使我上半身都支起,不是挺横吗?林宗易威胁我男人必须当天撤案,韩卿,你够能耐的,同时玩两个男人。
    她使劲拍打我脸蛋,打得啪啪作响,你妈当年有你这点道行,不至于被我撬了老公。
    我蹬腿踢她,范玲玲,打人不打脸。
    她抠着我嘴,摁住后脑勺用力朝地砖上磕,浪蹄子,我还治不了你!
    范玲玲打过瘾了,翻下身呼哧呼哧喘,几个妇女搀扶她站起,她扯下卷了边的纱布,扔在我脑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我,别让我在江城再看见你。
    我吃力爬起,范玲玲对准我胯骨又踹了一脚,这才满意,带着她们扬长而去,我强撑一口气打开防盗门,爬进客厅,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好半晌没缓过劲儿。
    这一夜我直接在沙发睡的,连挪到卧室的力气都没了,天亮我给蒋芸打了电话,让她陪我去一趟医院,果然不出我所料,清一色的皮外伤,有三十多处,加到一起凑不足一个轻伤鉴定,即使报警,有黄威在后面戳着,范玲玲顶多步我后尘,在审讯室溜达一圈就出来了。
    蒋芸提着一袋子药,站在医院大门的台阶上,真他妈手黑,差点把鼻子打歪了。
    我揉了揉嘴角,她门牙镶上了。
    蒋芸搂着我肩膀大笑,五十多的老女人,满口的钻石牙有个屁用。
    我大煞风景说,咱们也有五十那天,别拿女人的青春当笑料。
    蒋芸把药袋子丢地上,真扫兴,你自己回去吧。
    我找到薛诚,请了一周病假,他在电话里问我具体什么病,我说灰指甲。
    他莫名其妙,灰指甲也算病?
    我反问,传染吗。
    他想起电视里的广告,一个传染俩,传染啊。
    那不得了。我干脆挂断。
    第三天夜里,意料之中迎来了冯斯乾。
    他打量我新添的淤青,脸色极为阴沉,又怎么了。
    我面不改色撒谎,见义勇为,被劫匪打的。
    他目光冷冷清清,是吗。
    冯斯乾那双眼睛,风平浪静时透彻,波涛汹涌时深刻,仿佛可以将所有的虚假与谎言都深挖得无所遁形。
    我改口,范玲玲找上门了。
    他触碰了一下我新伤叠旧伤导致鼓胀的颧骨,我顿时疼得倒抽气。
    他收回手,多久了。
    我回答,四天。
    冯斯乾脱掉外套,去洗干净脸。
    我在浴室洗了澡,回屋钻进被子里,冯斯乾正伫立在窗台打电话,他穿着崭新的深蓝色睡袍,是他自己带来的,在灯火与月色中央,皮肤显得越发白,也越发寒意十足。
    他对那头下命令,黄威儿子手上的全部业务,都拦截。
    那头询问姓名,冯斯乾说,黄骄。
    他换了一只手接听,黄威在丽都会所有一个相好,叫刘丽,你给她五十万,收买她手中的相片,明早匿名检举到市里。
    那头答应后,冯斯乾终止了通话。
    我蒙在被子下,逆光望着他,他旋转开药膏的盖子,挤出一点涂抹在指腹,过来。
    我缓缓凑上去,才凑近,那股怪异的味道又把我打回,我不要。
    冯斯乾神色阴翳,别动。
    我推拒他手,我不涂,我有药。
    他并未理会我,在破皮的伤处摩挲着,呛人的中药味勾得我一阵阵反胃,忍不住趴在床头呕吐,冯斯乾一动不动任由我吐,吐完了接着涂,涂一半再吐,这个夜晚他几乎前所未有的耐性。
    我在家接连养了几天伤,冯斯乾只第一晚留宿了,而且什么也没干,他睡右边我睡左边,我身子他都没沾。
    之后他始终没出现,周五早晨我准备去华京报道,下楼迈出电梯时,冯斯乾的司机在小区花园正等我,他立刻迎上,韩助理,冯董在车里。
    我蹙眉,我马上去公司。
    他说,不是这事,你今天的病假冯董也已经批了。
    我问,那是什么事。
    司机示意我跟上他,我们一前一后往停车场走去,冯斯乾正在后座闭目养神,我犹豫了片刻,坐进副驾驶位。
    他听到关车门的动静,看了我一眼,又阖住眼睑。
    汽车行驶了将近一小时,终于在一处十分清幽僻静的地带泊住。
    冯斯乾默不作声下车,我解开安全带也跟着他下去。
    他带我来的地方是澜春湾,江城最名贵的房子,说寸土寸金不为过,在这里拿不下一套房,就算不上顶级圈的大佬。
    懂内幕的都知道,有些房子是用钱买,有些房子是用势力抢,澜春湾是后者,光有钱不行,有路子和身份才能搞上一套,就跟京圈二环内的四合院一个道理。
    澜春湾一共有十七栋别墅,冯斯乾买的这一栋坐落在澜山和澜湖之间,是整座小区地段最佳的一栋,二楼的窗子敞开能观赏到大片盛开的白梨花。
    我跟随他走进一道门,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在玄关处恭恭敬敬迎接。
    冯斯乾解下西装,随手交给她,以后照顾韩小姐,出去不要多讲,除我之外任何人包括物业一律不见。
    女人点头,我记下了,先生。
    她接过冯斯乾的西装,到衣帽间挂好,当客厅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开口说,我住不惯。
    冯斯乾在沙发上坐下,他单手拆领带,挨打惯吗。
    我别开头不吭声。
    他点燃一支烟,我对脸上有伤的女人提不起兴致,你最好别留疤。
    我凝望那团散开的烟雾,青灰色的雾霭漫过他面容,他胡茬似乎生长得更坚硬浓密,冯先生没兴致大可放了我。
    韩卿。他语气阴恻恻打断我,我认为你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我也是犟脾气,不甘示弱反驳,是冯先生说嫌弃的。
    他前倾,朝烟灰缸里掸了半截烟灰,我没有兴致了,你失去了筹码,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我捏紧双手,与他僵持许久,最后决定见好就收。硬碰硬我不是他的对手,只会自讨苦吃,冯斯乾在床上发起狂来,能脱我一层皮,他骨子里那种血性和戾气,与他示人的斯文皮相简直天壤之别。
    我走向他,依偎在胸口,冯先生打算金屋藏娇吗?
    我顿住,又笑着补充,金屋藏卿卿。
    冯斯乾叼着烟,浓烈的烟雾熏得他睁不开眼,他微眯着没出声,一张脸英气又狂野。
    第33章 驯服
    冯斯乾摁住我吻了我许久,久到我喘不过气,他唇脱离我的一刻,挨在我耳边警告,别耍花招。
    我唇齿微微开阖,吐出一缕气,有来自他口腔的烟味,和似有若无的蜜桃唇膏的香气,潮湿的呼吸拂过发梢,丝丝缕缕环绕住他琥珀色的颈扣,我哪有耍花招,冯先生养我,我求之不得。
    他审视着我,指间衔着的烟抽到所剩无几,他猛吸了最后一口,没有对准我的脸喷出,可烟尘弥漫,熙熙攘攘也晃过我眉眼,他在烟雾的另一端,原本陷入一团朦胧,又骤然吹开,他的眼睛那样明亮深邃,犹如迷宫一般暗无天日的溶洞,尽头乍现的天光。
    我搂着他,冯先生给多少钱呀。
    他力道狂野揽住我身体,扶着我坐在他腰间,我没有穿丝袜,只穿了制服短裙,裙摆在厮磨中卷起,长发散开,白皙如雪的肌肤一寸寸浮动,有万种风情泄在他胸膛,像无尽无休的细雨落在藤蔓上,暧昧又极尽撩人。
    冯斯乾在如此勾魂摄魄氛围里下眼底依然清明理智,只生出零星几分的迷离,你要多少。
    我竖起一根手指,他嘴角旋即溢出一丝笑,一百万。
    我摇头,他笑容敛去一些,一千万。
    我仍旧摇头,他甩下燃尽的烟蒂,禁锢我在怀中,他又一次吻下来,吻得又凶又深,我尝到他舌根烧焦的烟丝,清苦得发涩。他语气淡漠,胃口倒是挺大,你值一个亿吗?
    我趴在他肩膀,缓解着四肢的瘫软无力,我要冯先生一颗心。
    冯斯乾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我吮着他喉结窄窄的棱角,必须是真心。
    他滚动了一下,我唇瓣停住,掀眼皮看他,给得起吗。
    他轻笑一声,比一个亿的胃口还大。
    我说,冯先生给不起,也别强求我真心,女人对没有真心的男人很难忠诚和认命。
    冯斯乾眯着眼注视我良久,他拨开我痴缠他的手臂,女人的忠诚,是靠驯服。
    我望着他,像驯服宠物一样吗。
    冯斯乾站起,掸了掸衬衣的褶痕,我曾经驯养过一只西伯利亚猎鹰,用尽手段,它始终不臣服,后来我带到射击场,亲手击毙了它。一切不愿意臣服的东西,我不会放生,更不会留存在身边,我会了结它。
    我浑身一阵阵寒意,一个字也说不出。
    冯斯乾俯下身,干燥温热的手背触碰我面颊,宠物不懂主人的脾气,你懂,所以你能避免它的下场。
    我轻轻动着僵硬的手。
    冯斯乾松开我,去走廊接电话,这工夫保姆从衣帽间出来,问我行李在哪,我起身上二楼,告诉她过几天搬来,她跟在我后面,韩小姐,女士用品不方便摆在明处,以后由我替您收拾。
    我顿时参悟了她的暗示,那有劳你了。
    我停在楼梯口环顾这栋别墅,每一处装潢都是压抑成熟的深色系,即便冯斯乾在澜春湾养情人的消息泄露,有人埋伏捉奸,从外观看也压根抓不到女人在这里生活的蛛丝马迹,更像一个独身男人的居所。
    他也许是防备殷沛东暗中下手,更也许是一个已婚男人对外的粉饰太平。
    包小三要偷偷的,尤其没打算离婚,越低调越好,真正聪明的男人周旋在婚姻和婚外恋中,有一万种方法平衡和保密,凡是露馅的本身就不谨慎,冯斯乾恰恰是很谨慎的这一类。
    照现在的情况看,他一时半会儿腻不了,我妄想独立摆脱他的掌控非常困难,需要一个足够有本事并且他不好轻易撕破脸的帮手。
    周末冯斯乾在澜春湾待了一天,傍晚才离开,他离开不久,赵秘书给我打电话,她说自己在医院做孕检,麻烦我去公司取一份文件,送到春风路39号的江城名府,冯董晚上结束宴会要用到。
    我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赶到酒楼的二层宴宾厅,一名迎宾小姐拦住我要请柬,我说我是给华京冯董事长送文件。
    她示意我稍等,和会场内的保安沟通确认后,她取出一张临时通行证,我看见上面标注着华京集团冯董夫妇,我蹙眉,冯太太在?
    迎宾小姐说,冯太太是陪同冯董来出席宴会的。
    我当即不想出现了,我和殷怡闹到这步实在太僵了,何况大庭广众同台,难堪的必然是我这个意图破坏家庭的助理,而不是拥有名分且无辜受害的冯太太。
    我越琢磨越打退堂鼓,我问迎宾小姐,酒楼能保存文件吗?等冯董退场转交他。
    她说,文件太重要了,出差池我们没法交待。
    我不再为难她,站在签到处的指示牌前整理好仪容,走进会场的主厅。
    品相好的男人在一群肥头大耳的衬托下总是格外醒目,我一眼便发现了冯斯乾,他身侧是穿着华贵晚礼服的殷怡,挽住他臂弯,两人正和宾客饮酒谈笑,我在数十米之外凝望这一幕,想到一个很嘲讽的词,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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