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易不无遗憾,我想要你用过的,带唇印最好。
    我倒满茶,壶里只剩个底了,我再沏一壶。
    我拎着壶柄到厨房换茶叶,加了开水又拎出,搁在原处。
    冯斯乾意味深长,宗易,不该你来的地方,尽量少来,你说呢。
    林宗易把一杯茶饮尽,你未必有资格警告我,殷沛东要下手,你有本事抗衡吗。我毕竟与他平辈,他奈何不了我。
    他们四目相视,雷霆交锋,风起云涌。
    最终是冯斯乾先退让,现在的殷沛东,不正是拿捏在你我手上吗。
    林宗易颇有深意说,我一向不喜欢与人分食。
    冯斯乾目光透露出胁迫,宗易你安插的保姆,手脚动得可不少。
    有关宸多吗?她要一锅端,斯乾你培养出的人,十分贪婪了。
    冯斯乾低低发笑,男欢女爱,怎能说贪婪。殷沛东赠予她房产股票,是他心甘情愿,没有人强迫。
    殷沛东转让31%在你名下,关宸拿到的5%,应该也被你收归囊中了,对吗。
    冯斯乾笑而不语。
    我恍然大悟,难怪林宗易撞破冯斯乾约见关宸却未曾戳穿,原来他自己也插了眼线,他揭发冯斯乾,冯斯乾也会揭发他,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是他们这种精明人的最佳选择。
    林宗易直起腰,取下晾得差不多的西装,他一边穿一边走向我,我巴不得使个眼色,求他无视我的存在,千万别当着冯斯乾的面儿捅出什么骚篓子。
    明晚一起吃饭。他不疾不徐系纽扣,醉阳春,新推出的招牌,淮扬酥鸭,你的家乡菜。
    我委婉推辞,林董,我一直加班,不太有空。
    他笑着感慨,我对于总是拒绝我的女人特别感兴趣。
    他俯下身,这算犯贱吗。
    我心不在焉,余光偷瞄冯斯乾,林董真幽默。
    他系完最末一颗纽扣,这是你第二次评价我幽默,希望第三次换一种评价,比如。
    他挨着我耳畔,很迷人。
    我气息有些乱。
    林宗易没有同冯斯乾告别,他径直离开。客厅忽然陷入非常压抑的气氛,冯斯乾把玩着林宗易没带走的打火机,不知思索什么,我站在墙角,不安注视这一幕。
    好半晌,他起身直逼我,我往后退,他逼得更狠,我无意抓起窗台上空置的花瓶,冯斯乾眼神掠过瓶子,嘴角噙着一丝很意外的笑,你想怎么。
    我望进他眼底,他眼里深不见底。
    冯斯乾走到我跟前,我整个人像被钉住按下暂停键,无处遁逃。
    没有男人敢直面挑战他的威慑,何况一个不了解他并且反抗多次失败的女人。
    他食指沿着我眼睛、眉骨和微微开阖的唇瓣,一点点移动,覆盖,厮磨,还敢有下一次吗。
    我宁可他不言语,他用这副表情说话比沉默更危险。
    我颤抖一松,花瓶从手中脱落摔得粉碎,我怕你误会,才让他藏起来。
    冯斯乾一把扯住我,我奋力推拒可无济于事,我感受到牙齿扎入皮肉鲜血淋漓的刺痛,许久才停止。
    冯斯乾的脸仍旧埋在其中,偷偷养备胎是吗。
    我说不出话更像默认,激怒了冯斯乾,他臂弯搂住我脖子拉进浴室,随即拧开浴霸,湍急的水流顷刻间俯冲而下,灌入鼻孔和耳朵,我无法呼吸,本能张开嘴汲取氧气,然而强劲的水柱击打着喉咙,致使我不断挣扎,冯
    喊叫被水声吞没,我躲避着水流,发梢在刺目的光影之中飞溅,我拼命喘气。
    记住了吗。
    他是来自地狱的魔,披着光风霁月的皮,行着赶尽杀绝的恶,我抽身的一霎,他才揭露本色。
    水面倒映出狼狈娇弱的我,也倒映出湿透的他。蒋芸说,情感的最高境界是徘徊在生与死的一线之间。
    不是肤浅的虐待,不是腌臜的花招,而是一方带着仇恨,惩戒,征服欲,一方带着人性的矛盾,道德的禁忌,苦苦浮沉,一面在挣扎逃避,一面又情难自抑,痛苦而无望地沦陷进漩涡里,那样激荡出的欲念最为致命,刻骨又失魂。
    冯斯乾是我二十六年最失控的离经叛道,我渴望回归正轨,弥补这份错误,可它把我死死地缠绕,冯斯乾用身份和权力的倾轧,制成一个牢笼。
    当所有都结束,我趴在他胸膛,卧室没有开灯,黑暗如潮涌从四面八方席卷吞噬,冯斯乾是漫漫长夜唯一的光热。
    我有气无力,开灯吧。
    他触及到开关,紧接着溢出一簇极为微弱的黄光,笼罩我们不着寸缕的身躯,他眼眸幽深,在无止境的夜里颤动,像草原上的雄鹰锋芒又明亮。
    冯斯乾撂在枕畔的手机屏幕这时亮起,来显是殷怡。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接通。
    那边大吼,是你干的?
    冯斯乾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电话,什么。
    殷怡爆发了,人都被捕了,你还装无辜吗!
    他耐着性子,你自己恢复理智了,再来找我。
    冯斯乾!殷怡在他挂断的前一秒制止,我父亲都没罢免他。
    你搞错了。冯斯乾波澜不惊,我从未罢免他,他是犯法了。
    犯法?殷怡咄咄逼人,他不是不谨慎的人,除非你挖陷阱。
    冯斯乾心平气和提醒她,在丈夫面前为另一个男人开脱,并不是聪明的行为。
    殷怡还要说什么,他直接中断了对话。
    冯斯乾面无表情关机。
    我犹豫好一会儿,没忍住问他,冯先生爱过冯太太吗。不是现在,以前爱过吗。
    冯斯乾抚摸着我倾泻在床头的青丝,乌黑与白皙交错。
    我没得到回复,扬起脸,那冯先生会离婚吗。
    他手拂过我眼角一粒泪痣,你认为呢。
    我滑进被子里,冯先生想养我。
    他闷笑,端起水杯,依然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认为呢。
    我语气不带半分起伏,我不揣测你的心思,我只清楚我不当。
    冯斯乾叩击着杯沿,发出脆生生的响动,由得你做主吗。
    那杯纯净水喝尽,他关掉壁灯,平躺入眠。
    我悄无声息偏头,他睡得似乎很快也很稳,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我不敢问他,纪维钧垮了,殷怡的后路没了,能否放我一马,就此一笔勾销。
    这桩游戏一样的交易,冯斯乾拥有随时推翻承诺的权力,而我没有。
    他显然已经推翻了,扳倒纪维钧,他照样不会功过相抵放了我。他没有腻,一时半会也腻不了,他正处于兴致最浓烈的阶段。
    我像是被无数绳索捆住,睁着眼从天黑到天明。
    转天早晨我和冯斯乾是分开去公司的,他不介意同行,我决定要分开,能给他省麻烦,他自然没异议。
    我在华京大楼的门外下车,距离打卡还剩三分钟,路过专用电梯时,我瞥见数字9,电梯里是冯斯乾。
    和我同一部乘坐员工电梯的是人事部新来的实习生,没佩戴工作牌,一看就没转正。
    华京集团的招聘启事一贯是求职市场的香饽饽,985.211无一例外都瞄准了华京这盘肉,一旦应聘成功重要岗位,象征着指日可待的飞黄腾达,一些小姑娘为了留下,想方设法抱上司大腿,有传言公关部每年在疏通男主管和女实习工曝出的丑闻方面,花费的媒体封口费高达百万,即使董事会严厉惩处,内部也屡禁不止。
    我在最前排站定,按亮数字10,如往常照着门上的投像理正衣领,恍恍惚惚听见一声,韩姐。
    我一愣,左右张望,后排的小姑娘殷切看着我,我疑惑问,叫我吗?
    她们送给我一份早餐,韩姐,我们特意给您捎的。
    我诧异不已,我们认识吗?
    电梯到达五楼,她们飞快跑出,生怕我把早餐还给她们,我们认识您就行了。
    两扇门重新合拢,到十楼再度拉开,我直奔人事部,找到薛诚,薛经理,人事部是不是有一个实习生是马尾辫,个子一米六,还有一个黑长直,鼻尖有痣。
    薛诚说,有的,试用期表现不佳,不打算审核转正了。
    我将早餐放在他办公桌,她们的心意。
    薛诚心领神会,韩助理啊,您可是冯董身边的大红人,何止她们小员工打您的主意,我都想巴结巴结您了。
    我皱着眉头,子虚乌有,别乱传了。
    我返回格子间刚坐下,保安队长不知从哪冒出,韩助理,冯太太在老板办公室,她进去之前让我通知您,去办公室见她。
    我猛地站起,冯太太在公司见我?
    他说,对,您自求多福吧。肯定是听着流言来算账了。
    我当然心知肚明不是这事,十有八九和纪维钧有关,至于她见我,事已至此,我们的合作也无意义了。
    我朝冯斯乾的办公室走去,还差好一段路,就听到里头争执。
    董事长的职位是纪维钧偷梁换柱窃取,我自始至终没有强加,他自取灭亡,你兴师问罪找错人,不如去问问你的好舅舅。
    殷怡冷笑,你没有推波助澜吗?你周日上午飞去滨城,见市里一把手佟凯,周一他被拘押了,也是巧合吗?
    冯斯乾顿时明白了殷怡的来意,他脸色越发阴,你派人跟踪我。
    殷怡哭喊,如果我不跟踪你,我竟然不知道你如此卑鄙!
    我做好要遭殃的准备,敲门进入办公室,停在他们数米之隔的位置,殷怡转身望着我,我说,冯太太,您找我。
    冯斯乾沉声说,你出去。
    我当即调头,殷怡命令我站住。
    她逼近我,她近一步,我便退一步,她逼到我退无可退,后背撞上书架才罢休,殷怡眼眶通红,我错信了你。
    我解释,冯太太,我暗示过您,纪总不值得,他对您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你住嘴!她打断我,这不是你违约背叛我的理由。
    殷怡发疯一般举起手对准我脑袋砍下,我慌乱闭上眼,冯斯乾速度极快,他迈开腿一拦,扼住殷怡劈下来的手,发什么疯。
    第32章 金屋藏卿卿
    冯斯乾拦下那一巴掌后,越过殷怡头顶,望向走廊聚集的员工,韩卿。
    我从惊吓中回过神,仓皇逃出办公室,我倚着门框平复了数秒,吩咐她们,都散了。
    莉亚环着胳膊在一旁阴阳怪气,老板娘发现助理勾引自己老公,气不过跑到公司教训,韩助理是想法子遮丑吗?
    我步伐一滞,凉浸浸的眼神扫过她,闫丽被开除的原因,莉亚,你够健忘的。
    其他同事互相拉扯着撤离,把莉亚留在中间,她当然没忘闫丽是得罪我才滚蛋的,可这段日子大部分员工都孤立她,她在华京根本待不下去,索性豁出了,在众目睽睽下继续和我硬杠,韩卿,我是好意劝你,人家是大房,打你骂你天经地义,哪怕把公司都砸了,人家有底气。你呢?老板替你出头纯粹是养着玩而已,我养的宠物狗和别的狗掐架,我也照样护短,不许它吃亏。
    陈莉亚!薛诚抱着一摞档案袋进来,搞什么,显摆你会骂脏话?
    莉亚递上辞职信,我不干了。
    薛诚一把夺过,本来你也干不了了。
    莉亚指着我,当婊子立牌坊,韩卿,你个烂货。
    她拎着包走出办公大厅,薛诚小心翼翼观察我反应,我一时没什么反应,他问,韩助理,这些是通过实习期的员工简历,冯董方便过目吗?
    我接住档案袋,冯太太在办公室,等方便了我帮你送进去。
    薛诚扶了扶眼镜框,韩助理,你没错。这世道,人人不都为一个钱字忙碌吗,谁比谁高尚多少,无论对象和岗位,全凭本事抢。
    我深吸气,人言确实可畏。
    我一本正经澄清,薛经理,我没抢。
    薛城挤眉弄眼,社会上最多红眼病,她们还抢不来呢。
    我没搭理他了,人一旦认定什么,是很难发自内心推翻它的。
    我揭过门看,殷怡仍旧被冯斯乾牢牢地禁锢住,她恶狠狠瞪着他,后者的凌厉与压迫将她冒出的恼恨一寸寸击溃,焚毁,直至沦为颓败,她手臂突然无力坠落,哽咽着说,斯乾,就当念及我们三年的夫妻情分。
    冯斯乾笑了,这个女人
    他隔着玻璃指向我,你安排她算计我的时候,念及情分了吗。
    我杵在原地,不声不响握住门把手。
    殷怡浑身抽搐着。
    冯斯乾撒开手,漫不经心整理自己袖口,扳倒我,并没你设想那么简单。
    殷怡双目呆滞,她主动出卖我,还是你自己查清的。
    冯斯乾提醒她,我的手有多长,是你如今意想不到的。
    殷怡万念俱灰,是我自不量力,你究竟怎样肯罢手。
    冯斯乾重新落座,他抽出一支烟,慢条斯理撕开烟纸,将烟丝嗑出,铺在桌上,指尖一厘厘捻平,放虎归山,你觉得我会允许后患发生吗。
    殷怡彻底慌了神,你要逼死他吗。
    冯斯乾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那摊烟丝,死路是自找的,我从不插手干预。
    殷怡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最终她没说什么。
    她朝门口走来,冯斯乾叫住她,他并不看她一眼,只专注盯着地板投映的影子,好好当你的冯太太,别再惹事。
    殷怡愣了好一会儿,一言不发拉开门,我们迎面撞个正着,我本能后退,四目相视间,她终究没敢再动手,韩卿,物证你早已拿到手,对吗。
    我如实坦白,对。
    她冷笑,你给出这么多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你不想给,对吗。
    我不由自主一僵。
    殷怡问,纪维钧出事,你参与了吗。
    我说,我知情。冯太太,在咖啡厅我提示您了,纪总亲口说,他争夺华京的计划不会让您知道,这证明他没有真心,您只是他通往高阶层的垫脚石。
    我也劝过您,冯先生非常适合做您的丈夫,除了感情基础薄弱,起码他是忠诚的,我从未有私心。
    你没有私心吗。殷怡再次逼近我,物证为什么不给。
    我实在难以面对殷怡此刻被重创的狼狈和绝望,我回避她的视线,那晚我在地下车库看到您与纪总幽会,您的陈情和我见到的出入太大,我不确定孰是孰非,因为您是我的雇主,我便颠倒黑白,这不是我的职业道德。
    道德?殷怡眼球布满血丝,好像要洞悉我最深处的不为人知的灵魂与秘密,和有妇之夫上床,背叛合约,是你的道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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