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司正的什么?
    没什么。
    陆昭寒有些心虚,含含糊糊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谢司正,大概是说错了,和谢司正没什么关系,皇姐不要再问了。
    姜照的确没有再问,因为她心里已经明白了。
    袁启,大概就是谢锦的心上人,连陆昭寒都知道了的事情,她刚刚才懂。
    见君王面沉如水,陆昭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从未见过皇姐如此神情,以往就算她做错事,姜照也不过是本着脸说她两句,只要她随意撒个娇,就可以含糊过去。
    但显然今时不同往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陆昭寒明显感觉到姜照的情绪不大对劲。似乎是生气,又像是难过,总归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陆昭寒隐隐感觉自己犯了大错,正要硬着头皮认错,姜照却站起身道:朕有些乏,就先回熙和宫了,关于你的婚事,还是你自己和舅舅说吧。
    她嗓音异常冷漠,说完也不管陆昭寒是何反应,一甩袖子就大步走了。
    皇姐!
    陆昭寒追出来喊了一声,姜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揽月轩。
    高盛安正守在门口发呆,见陛下出来就条件反射的跟了上去,走出揽月轩的宫门的发觉出她的不对劲,只是看她面色阴沉,也不敢开口询问。
    姜照上了御辇,冷声道:回寝宫。
    高盛安连忙应下,扯开嗓子喊了句:陛下起驾!
    他跟在辇车一侧,想了一路也没明白怎么好端端就这样了,最终也只能归于长宁郡主又犯了什么浑,惹得陛下心情不快。
    御驾回到熙和宫,青时姑姑带人迎了上来,一眼就看到陛下状态不对,就扯了高盛安小声问他怎么了,高盛安有苦说不出,只能摊着手叹气。
    姜照回到寝殿就关了门,把高盛安和青时都关在门外,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身上已经换了身素色的宫女衣裳。
    此时已夜幕低垂,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要去哪儿,高盛安不敢多嘴,还是青时拉住了姜照,带着笑意温声问道:陛下几时回来?
    青时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自太后入宫就随侍在侧,姜照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对于这个姑姑,姜照心情再差也摆不出什么脸色,就稍有缓和,回答道:一会儿就回来,姑姑不必担忧我。
    青时抬手为她抚了抚发丝,轻笑道:陛下许是心情不好,但天子一怒,不可小觑,谢司正只是一介弱女子,可禁不起吓。
    她的言外之意,姜照自然听懂了。
    她点点头,面色又缓和一些,低声道:朕知道了。
    青时笑着点点头,就松开手,放她走了。
    从熙和宫到宫正司的路,大概没人比姜照更熟悉了,她甚至自己发现了一条小道,比直接走过去要近得多,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姜照站在小院门口,沉思良久,才将所有情绪都隐藏下去,伸手叩响了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却不是谢锦而是徐伊人,她看到姜照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讶然,忙回头对着院内喊道:锦娘,是阿照来了。
    姜照知礼,喊了她一声:伊人姐姐。
    徐伊人笑着应下,闪身引她进门,姜照走进去就看到谢锦已走了过来,明明只是十数日未见,却无端觉得恍如隔世,忍不住眼眶一热。
    阿姐。她开口唤道。
    谢锦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浮出笑意来,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小院内的石桌上放着一盏纱灯,摆了几盘糕点,近来天气转暖,想来是趁着今晚月色好,谢锦和徐伊人在院内闲谈。
    徐伊人在后面关了门,让谢锦和姜照去石凳上坐。
    许久未见阿照了,怎的清减了许多,难道在熙和宫吃不饱饭吗?徐伊人笑着调侃,将桌上一盘桂花糕往姜照面前推了推。
    谢锦的目光也落在姜照身上,见她脸色的确不如以前好,连神情也是淡淡的。明知徐伊人胡说,心里还是拧了一下,轻声问道:最近过得不好么?
    姜照捏了块桂花糕,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才笑道:挺好的。
    徐伊人又倒了杯茶给她,托着腮道:在你阿姐面前就无需隐藏什么啦,有什么难过的,委屈的,快说出来让她疼疼你。
    伊人。
    谢锦瞋了徐伊人一眼,嫌她多嘴。
    姜照却是心里一动。
    想着让她们姐妹俩谈些私房话,徐伊人打过招呼,就先回房间去了。
    姜照缓缓把手里那块糕点吃完,谢锦十分自然地从袖子里扯出一张素色的手绢儿,拉过她的手掌,用手绢拭过指尖和掌心,拂去了糕点渣子。
    收回手绢后,谢锦盯着姜照看了几眼,忽然用手去摸了她的脸庞。
    姜照自幼就是个身形消瘦的孩子,一直不曾长胖过,谢锦认识她的时候,她十三岁,正是抽条儿的年纪,就显得尤为瘦弱。
    但她身体不错,并不常生病,后来长大了就更康健一些,虽然还是与圆润丰腴搭不到边儿,但看起来也是容光焕发,并没有病弱的模样。
    可这段时间没见,竟有了些隐约的憔悴,让谢锦止不住的心疼。
    伊人说得对,是瘦了一些,是不是病了?
    谢锦的手还是有些凉,姜照抬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蹭了两下,温吞笑道:前段时间惹了点儿风寒,不过已经痊愈了,阿姐不用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谢锦把手抽回来,扯了她起身往自己屋里走,嘴里念叨着:你若真不想让我担心,就好好照顾自己。
    进了屋里,谢锦伸手贴了贴桌上的茶壶,触手还有些微烫的热意,她就倒了一杯,塞进姜照手里,看着她慢慢喝下去。
    姜照把一整杯热茶都喝完了,冲她露出一个笑来。
    谢锦想继续冷脸,看见她笑,终究是没憋住,幽幽叹了口气。
    阿照。她轻声唤姜照的名字,有些难过道:我只是想,陛下生病了,自有许多御医宫人照顾她,而你生病了,我又不在你身边
    她说到一半便有些哽咽,仰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第9章 荷包
    我知道阿姐疼我,所以不想惹你伤心。
    姜照把茶杯放在桌上,走过去拉了谢锦的手,温声笑道:人生在世,哪有不生病的?不过是小病一场,如今早好完了,要不然也不敢来见你。
    她笑眼弯弯,带了些讨好。
    谢锦撇撇嘴,伸手拧在她鼻子上,半带威胁道:现在天还没有彻底转暖,你莫要贪凉了,万一落下了什么病根,日后可不好受。
    姜照垂眼去看她落在自己鼻尖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给你。
    谢锦松开了她的鼻子,解下挂在自己腰上的荷包,递到了姜照眼前。
    那荷包是蓝色布料,上头绣着并蒂莲花,可以看出绣工极好,也是下了许多心思的。
    姜照面露惊喜,忙伸手接在掌心,好生看了一会儿,才把荷包挂在了自己腰上,张开双臂在谢锦面前转了一圈儿,笑道:好看吗?
    这是我绣的东西,你问我好不好看,是想让我如何作答?
    不管你如实作答,在我心里都是好看的。
    惯会油嘴滑舌,那你还问我作甚?
    谢锦呛了她一句,回头找了把椅子坐下,眼里却是带着笑的。
    姜照走到她面前,指尖在荷包上的细密针线处轻轻抚摸着,似是漫不经心道:我送阿姐玉佩,阿姐送我荷包,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她面带笑意,眼里有隐隐的试探,谢锦却没觉出来,只伸手推了她一把,嗔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把你赶出去了。
    姜照眼里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阿姐说得对,我是胡说八道,你已有了心上人,纵然真有什么定情信物,也端的与我无关。
    她说到最后,嗓音愈加低沉,面上的笑意也染上一层苦涩。
    谢锦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贝齿咬在下唇,面上浮出懊恼之色。
    阿照。她犹豫着唤了一声。
    姜照蹲下身来,伏在她膝头,抬头望着那张未施粉黛的温柔面庞,轻轻笑道:你我相识六年,我唤你一声阿姐,却不能真的霸占了你。
    况且我如今大了,已长到你初见我时的年纪,你既有了心上人,我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意见?
    她嗓音轻缓,也不知是在与谢锦说话,还是在说服自己。
    男欢女爱,世间情事,不过朝夕而已。阿姐能找到想要朝夕相待的人,我合该恭祝阿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姜照说着,就低下头去,将额头抵在谢锦膝上,掩住自己的神情。
    谢锦抬手,将掌心落在她后脑上,轻轻揉了揉。
    虽然姜照说的风轻云淡,好似本该如此,但谢锦还是能感觉到她的难过,让谢锦自己也觉得心头沉闷,恍若要失去什么一样。
    阿照。谢锦缓缓开口道:我的确是有一个算是心上人吧。从前未与你说,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我同他,并非什么天作之合,我一开始也没想过与他有过什么将来。
    但是你说得对,你已长到了我从前的年纪,而我,也不会再年轻了。
    他家世很好,我不见得配得上,但他愿意等我,我也不想辜负他。
    姜照低声问道:阿姐喜欢他吗?
    谢锦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大概是喜欢的吧。
    阿姐喜欢就好。姜照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着谢锦,嘴角努力牵出笑意来,道:只要阿姐喜欢,就一切都好。
    她似是在允诺什么,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谢锦道:我知道阿姐想出宫,也只有出宫后才能和他好好在一起,所以我会帮阿姐的。
    她也没说怎么帮,只是言辞坚定,让人下意识的就相信了她。
    本是要夙愿得成,谢锦该高兴才对,只是看着姜照眼眶微红,笑容苦涩的模样,她却犹如锥心之痛,根本半点儿高兴的情绪都没有。
    姜照也算了解她,见她如此,便安慰道:阿姐不用担心我,我早已长大了,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
    在这深宫之中,虽然生活稍有乏味,但好歹是吃穿不愁,我又不会去触怒什么贵人,在此终老一生,也并不是特别难熬的事情。
    终老一生?谢锦抓住了重点,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照从未说过自己是戴罪之身,在谢锦心里,她也只是二十五岁便能出宫的普通宫女而已,可听她所言,倒是不像是想出宫的样子。
    若只作为宫女,自然可以出宫,但姜照并不是真的宫女。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笑道:我已无父无母,孤身在世,也早已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对外面虽有向往,但并无执念。
    谢锦问:你以后不打算出宫了?
    姜照点点头。
    谢锦急了,伸手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阿照,就算我出了宫,就算我嫁了人,我也永远是你的阿姐,是你的亲人,你在这世上,并不是孤身一人。
    若在以前,她说这样的话,姜照必然会跟着附和让她心安。
    但在此时,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同样认真道:阿姐日后会是他人妻,会是他人母,会夫婿在旁,儿女绕膝,再也不需要和我相依为命。
    阿照!
    谢锦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急得眼睛都红了。
    我从未想过如此,阿照,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的亲妹妹,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而舍弃你,你要相信我阿照,我可以对天发誓
    阿姐。
    姜照轻轻打断了谢锦的话,目光柔软的看着她,用脸颊在她掌心轻轻蹭了蹭,道:我知道阿姐疼我,但你有自己的人生,而你的人生里,不可能永远有我。
    而我,也并不想再做你的妹妹。
    姜照把谢锦捧在自己脸侧的手慢慢拿开,站起了身。
    她目光深深,仍在看着谢锦,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暗含着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深情。看了半晌,她才伸出手去,轻轻为谢锦擦掉眼泪。
    那块玉佩你收好了。姜照道:我说的话一直作数,阿姐日后,但凡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出宫后也一样。
    但我也希望,永远都不要出现那种事。
    姜照往后退了一步,慢慢长叹出一口气,把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为君三载,她早已把自己拿捏的很好。
    我不能出来的太久,就先回去了。姜照摸了摸垂在腰间的小荷包,故作轻松道:我会尽量让阿姐快点出宫,日后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所以在你离宫之前,我也会尽量抽出时间来多看你几次的。
    谢锦起身送她,一直走到门口,也没有开口说话。
    姜照等了一会儿,见她的确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就转身走了。
    刚走了两步,谢锦突然开口唤她,姜照就停下了脚步。
    她回身看向谢锦,歪了歪脑袋。
    谢锦走近了,抬头看着姜照,却又不说话了。
    姜照有些无奈,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抱住,在她耳边低声道:生离死别,也不过是世间常事,这六年来承蒙阿姐照料,我常常感念于心,你待我的好,我亦不能相忘。纵使分别之后,我也绝不会忘了阿姐。
    她对于谢锦,还是硬不起心肠,只能尽力去宽慰她。
    而谢锦却不领情,攥紧拳头在她背上锤了几下,才哽咽道:我从来没有想舍弃你,是你不要我了,阿照,你好狠心。
    谢锦心里有千万个舍不得,但是出宫是她自入宫而来的夙愿,不止是要嫁人生子,她还要去边关寻找父母兄长,还要与家人团圆。
    她也从未想过,姜照竟然不愿意出宫。
    是我狠心,阿姐已经待我仁至义尽,我还让阿姐伤心,是我错了。
    姜照一直知道,谢锦对她,从来是浸润在骨子里的温柔,是她自己不懂珍惜,一开始就有所隐瞒,一步错而步步错,更甚对谢锦横生不轨之心。
    她也有过一瞬间,想用帝王身份继续困住谢锦,想与谢锦长相厮守。
    但她终究不敢,不敢惹她伤心,也不敢亵渎她。
    回到熙和宫内,夜已经深了。
    见陛下依旧兴致缺缺的模样,甚至眼眶儿微红,高盛安不敢去问,就冲青时姑姑使眼色,青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上去。
    奴婢伺候陛下更衣。
    青时为姜照脱下外袍,姜照有些漫不经心,由她伺候。
    高公公别愣着了,去为陛下准备兰汤沐浴吧。青时看向高盛安。
    她有心和陛下说些体己话,高盛安虽然不是外人,但有些话还是只适合两个人说,青时就想着把他支走。
    手法虽然拙劣,但高盛安毕竟是个知趣的人。
    他一走,殿内就只剩下姜照与青时,青时推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为她拆下发髻,用梳子理顺一头长发,方试探着进了正题。
    陛下说去去就回,不知是因何耽搁了时间?
    姜照闻言动了下眼皮,望向铜镜里的影像,却并不开口。
    青时心里有了底,又问道:和谢司正闹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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