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峋表情拉下来。那人答应要看他比试的。
    谢龄人不在,却是留有在过的痕迹。
    眼下的丹室外,庭院里残留着一块瓜皮、两条葡萄藤,长廊上则有一个矮桌,桌旁放着一根洞箫,桌上铺开一张宣纸,用玉石压住。
    萧峋走过去。
    这是一幅已画完的画,墨迹很新,当是画于今日下午。画的是个人,背身而立,未露面容,右手倒提长剑,一身鸦黑色。
    萧峋只觉得这背影好生眼熟,盯着这画思索半晌,脑中跳出一个名字:古松。
    古松是谢龄的师兄。可没事画师兄做什么?萧峋挑了挑眉梢,神情难辨喜怒。
    他抬起下颌,将桌上的画又看了看,衣摆一掀,坐了下来。
    他要在这里等谢龄。
    时间的流逝在这时候变得缓慢,萧峋干坐了一阵,把谢龄放在这里的洞箫抓过来把玩。
    他试着吹了吹,却是时而响时而不响,声音闷闷的。萧峋不再玩它,搁到一旁去,视线四处游走。他看树看草看花看鸟,看天空里慢慢被夜色吞没的云。
    无聊到发困。
    萧峋清楚谢龄会小心保存自己的画,回了鹤峰,一定会来这里,故而没做挣扎,干脆利落地闭上眼。可几息之后又睁开,向着矮桌甩出一道气劲,把桌子推到丈外。
    萧峋这才靠着墙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得肩颈酸痛,睁眼一看,是夜色凉如水,星辰挂满天。
    虫声吵吵。丈外矮桌上画还在,谢龄依然未归。
    萧峋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瞪那矮桌半晌,伸手一抓,隔空将画纸抓来,再一卷,丢进袖子里。
    他不打算让谢龄把这幅画带回去保存了。
    做完这事,萧峋甩袖起身,大步流星离开丹室,打谢龄的寝屋前而过,走去正殿前坪上。
    东南角的老榕树下有两椅一桌,萧峋一把拎起其中之一,带到道殿外。
    星辉落满地。他踩碎这光芒,往正门口、路中央上一站,将椅子就地一摆,面无表情坐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峋::*******
    (该文字已加密)
    第47章
    萧峋拿了本书出来打发时间。他起初是正坐的姿势, 但书看着看着、上半身一歪,倒成了斜倚,倚了半晌, 还将腿架到对面的把手上,直接躺下了。
    他把翻开的书盖到脸上,挡住落下来的星光。眼睛没闭,时不时眨一下。长且密的睫毛刷过书页,手和脚都摊开,等了这般久,要等的人还不回来,萧峋只觉得做什么都没劲。
    这样过了大约一刻钟,萧峋听见一串脚步声, 从远处行来,轻、稳, 却快。显而易见不是谢龄的足音。
    那便只能是谢风掠了。
    怎么来的是这个人。萧峋把书从脸上拿下来,面无表情坐直身。
    一个身穿月白色道袍的人出现在视野中,身姿挺拔,步伐快却从容,伴夜色而行, 衣袂起落, 竟有几分风清月朗的味道。
    师弟星夜前来, 不知所谓何事?萧峋看着他, 轻轻一抬下颌,问道。
    他脸上没有笑意,说的虽然是个问句, 可语气平平, 和往日谢龄在场或在附近时, 展现出的态度大相径庭。
    谢风掠停下脚步看了萧峋一眼,随后目光从他身上越过去、投向道殿,并释放一缕神识。他探得光明正大,萧峋自然能够察觉,眼神一冷,径直给挡了回去。谢风掠露出了然的神情,道:看来雪声君不在。
    萧峋微微眯了下眼。
    谢风掠来这里的原因他可太清楚了。他必定赢得了参加点石会下一轮比试的资格,就是不知在今日的比试里拿的是七分还是九分。
    你觉得自己是喜鹊?赢了比试便要来吵吵两声。萧峋语气凉幽幽,你不知道师父说过,申时之后莫要来寻他吗?
    谢风掠蹙了下眉。在他来鹤峰的第一日,萧峋便提到过申时后莫要去扰雪声君的话,他在意过,但依着从前对谢龄的了解,终究没放到心头,眼下听见萧峋重复,心说难道真是谢龄近来立的规矩?
    不过现在的情形,和这规矩倒也无关了。谢风掠视线回到萧峋身上,将这人上下打量一番,反问他:既是如此,你为何又要等在这里?
    用的字,不是坐、不是待,而是一个等。他一眼看穿萧峋坐在这里的意图,语调却一如既往无甚波澜。
    萧峋眉梢挑起又放下,慢慢嗤笑了一声。
    除此之外,他没给别的回应,左腿翘起、往右腿上一搭,背向后一靠,低下头去继续看手里的书。
    一道流光划过天幕,朝着鹤峰笔直而来。萧峋和谢风掠同时察觉到这点,向着光来的方向偏头。
    有人御剑而来。
    下一刻,长剑落地。剑上之人有二,其一是谢龄,另一人,则是谢龄的师兄古松。
    古松玄衣带剑,眉目冷俊,眸光在道殿外两个少年身上一掠而过,定定看向谢龄。山风高低回转,吹得他衣袖翩飞,在夜色里招展如旗。这让萧峋不由自主想起谢龄今日画的那幅画。
    这两人还是御同一把剑回来的说得确切一些,谢龄是古松御剑送回来的。萧峋心中不爽更多了几分。
    他这些情绪压抑住,做出一副乖巧模样,从椅子里起身,低低唤道:师父。
    谢风掠亦喊了声:雪声君。
    谢龄朝这二人看去。
    他心情甚有几分复杂。
    在回来之前,他不是没想过落地就碰见萧峋的可能性,但那会儿是想着玩,没觉得自己会倒霉透顶,可能会成为现实。
    孰料事实当真就是发生了。萧峋和谢风掠在他道殿门口一站一坐,而古松直接将他送到了他们面前,他根本没法子拐去时来峰补比赛录像。
    不过谢风掠向来让人省心,出言勉励一二即可。令他头大的是萧峋,偏生这大脑袋还是他自个儿食言在先造成的。谢龄心中的小人儿长长一叹,开始琢磨要如何哄。
    他没注意到自己肩头沾了片花瓣。古松瞥见了,极为自然地伸手过去,帮他摘下。这是片细小的白玉兰,幽香未散,古松任它落入风中,道一声:走了。
    是一如往常的告别之语。
    谢龄转向道殿和殿外两个少年的目光又偏转回去,对古松点头:好。
    他们之间的对话简单。谢龄目送古松踏回剑上、化光远去,才再度偏首,将视线投向两个少年。
    敛了敛衣袖,他问:你二人有何事?
    我们是来向师父您报喜的。萧峋朝外走了一步,站到谢风掠之前,狭长漂亮的眼睛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满天星辰,山风肆意,他红衣烈烈如火,嗓音却是轻柔,向着谢龄说完,偏头一看谢风掠,问:我说得没错吧?风掠师弟。
    谢风掠被他抢了话,只能硬梆梆点个头:没错。
    这话没让谢龄太惊讶。
    谢风掠是自带光环的主角,打赢这区区入围赛是理所当然,至于萧峋谢龄总觉得无论萧峋是赢是输,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人弯着眉眼,笑得一脸乖。谢龄本就心中有愧,登时不自在起来。他目光从萧峋面上一扫而过,于谢风掠身上落定,道:看来你二人都赢下了这一轮比试。
    不负雪声君平日教诲。谢风掠上前一步,应道。
    既已行至此处,最后那一段路,希望你们都能走完。谢龄又说,依然没看萧峋,眼神只向着谢风掠一人。
    但萧峋一直看着谢龄,见他如此,舌尖缓慢顶了下上颌,将眼眯了眯。
    弟子定全力以赴。谢风掠暗瞥一眼身侧的萧峋,对上谢龄的视线,轻轻笑了一下,执礼说道:弟子是为汇报此事而来,眼下说完,便不叨扰雪声君了。
    嗯。
    弟子告辞。
    谢风掠离去,月白色衣摆在夜风里几经偏转,消失不见。峰顶唯余谢龄和萧峋两人,除此之外,便是那张被萧峋搬出来的椅子。
    萧峋脸上笑容消失了,盯了谢龄好一阵,大步后退、坐回椅中,脑袋朝上一仰,看起了星星。
    谢龄如何猜不出这家伙的内心活动?不过这人不再刻意拉出笑眯眯的表情,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他绷着一张脸看向萧峋,又绷着一张脸移开视线,微微一抬手,略施灵力,也摆出一把椅子。
    他于萧峋旁侧坐下。
    两把椅子间隔了一小段空隙。萧峋拿余光丈量,从袖中取出一张小桌,啪的放到中央,再拿出一盏茶,咯噔一声放去谢龄那侧。
    萧峋制造出了一些声响,本人却是沉默。谢龄喝了一口茶,对这闷声不言的狼崽子道:说话。
    师父要我说什么?萧峋闷闷开口,两条腿盘进椅中,两只手握在腿上,背朝后靠,依旧仰着脑袋看天上的星星。
    谢龄偏首看他,仿佛看见了一只鼓起来的河豚。他忍住笑意,用素日里的冷淡口吻道:今日的比试,若我不看着,你便赢不了了?
    可你答应过要看。萧峋低声说道,你食言了。
    的确是我食言。谢龄垂低眼眸,把手里的茶盏放回小桌上,我向你道歉。
    谢龄的语气郑重。沉默了一下,萧峋终于肯将脑袋转过来。这人眼皮敛下又掀起,来来回回打量谢龄几次,朝他凑过去,拖长调子问:食言的原因呢?
    一颗银毛脑袋离谢龄越来越近,甚至有拱过去的趋势,谢龄眼疾手快抬手,往他额头一抵,用了点力给推回去。谢龄对萧峋的问题避而不谈,转移话题问:晚饭吃了吗?
    没有。萧峋又恢复到先前不高兴的神情。
    谢龄眉梢几不可闻地一抬,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个食盒,放到桌上萧峋那一侧。他没开口解释,但意图甚是明显。萧峋自个儿闷了一阵,终是闷不住了,转过头来,看看食盒又看看谢龄,问: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谢龄说道。
    哦。萧峋慢吞吞伸出手,把食盒拿起来,又慢吞吞抽掉食盒上那层薄薄的盖子。
    香气四溢出来,盒中是一些炸物小食,有虾有鱼有酥肉有一小碟酱料,最上方还摆了一双竹筷。萧峋抓起竹筷,夹了个炸虾吃掉。
    食盒里的东西份量不多,味道却是不错,萧峋心情好了许多,三两口吃掉大半,抬起头来看向谢龄,唤道:师父。
    嗯。谢龄应了声。
    就喊喊。萧峋声音低低的,低下头又吃了一样东西,继续说:我若说我吃了饭,你是不是就不把它给我了?
    这一盒子吃食本就是谢龄同古松吃完火锅、打夜市上路过时,忽然生出了给自家养的小崽子买点零嘴的兴致,从而买下的。但听萧峋如此说,谢龄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做出思考的模样,稍微拖了一点时间才回答道:或许。
    萧峋表情垮下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他继续吃东西,时而用余光瞥一眼谢龄。
    谢龄不再看他,往后靠上椅背,放远目光,静静眺望山外的灯火和夜幕里的星河。
    风在不经意间改了方向,萧峋忽然嗅到谢龄身上有一股轻淡至极的香气。
    它越过道殿外花草的幽香和食盒里炸物的鲜香而来,从萧峋面前拂过,些许酸甜,些许苦冽,些许萧峋鼻翼翕动,判断出是酒的气味。
    谢龄喝酒了?
    和古松在一起的时候喝了酒?萧峋神情间有细微的变化,转瞬恢复如常。
    萧峋想知道这人到底去了哪里。可若直接问,定然问不出答案。
    稍加思忖,他向着谢龄偏首,弯眼露出笑容问:师父带回的吃食我甚喜爱,能告诉徒弟,是在何处买到的吗?
    第48章
    月融镇。谢龄喝了一口茶, 如实相告,未做隐瞒。
    萧峋对这个名字自是有印象的,入门试炼之前, 他曾在那镇上住过一晚。可他对谢龄说的话却是:是宗门外的那个小镇吗?语气不太确定。
    嗯。谢龄应了一声。
    镇上好玩吗?萧峋接着问。
    从风光上来讲,月融镇不过是个普通的小镇,除了有美丽的江景可赏外,无甚特别之处,但在饮食方面,谢龄觉得它当得上一流。
    甜酒酿清凉爽口。火锅菜品齐全、麻辣鲜香,连送的玉米羹都可口香甜。夜市上更有种类丰富的小食和果酒,仿佛来到了一座美食小城。
    不过碍于表面人设,谢龄只给了两个字作评价:尚可。
    萧峋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笑问道:师父能和我详细讲讲吗?
    这人又有凑近谢龄的趋势。谢龄于那银毛脑袋拱至中途时抬手,给了他脑门一记巴掌, 力道不重,但声音脆响。
    啪
    萧峋顺着那力道仰回椅背上。
    谢龄乜他一眼:若是有兴趣,可自行去一趟。我认为尚可,是我的看法,和你所看到的并不一定相同。
    哦。萧峋应得不情不愿, 过了半息, 又弯起眼来, 笑容乖巧地对谢龄道:那师父下次再去时, 可否将我带上?
    咸鱼。谢龄面无表情对他道:书背住了吗?剑法练会了吗?便想着出去玩。
    问题来得突然而然,萧峋不用假装,表情便已僵了。
    谢龄挑眉。他不打算继续坐在道殿门口吹风, 从椅中起身。萧峋见状, 将食盒盖上、丢进袖中, 说:这些东西我来收拾便好。
    指的是桌椅茶盏。
    和萧峋逐步熟悉后,谢龄身旁的琐事杂事几乎都由他打理。萧峋这般说,谢龄自然随他。
    谢龄转身走向道殿。萧峋三两下收拾完桌椅,追上这人,同他一前一后跨过殿门。
    晚来有花香,正殿前坪的草丛里蟋蟀正唱歌,一声更比一声嘹亮,不知疲倦不知夜。走进这熟悉的环境中,谢龄脚步不由自主放慢几分,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人,问:点石会的比试还剩两场,有多大把握获胜?
    八成把握。萧峋随口给出个回答,目光四处飘飞,游移不定。方才那一通询问,看似探得了谢龄今日的行踪,却又不曾完全探明,萧峋心中仍存着几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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