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应也不怕自己被卖了,当即走了过去,边问:这是要做什么。
    渚幽看她一脸迷蒙,这傻愣愣的模样不像是装的,登时觉得这小丫头又可爱了几分,慢腾腾道:你不是怕死么,我来救你。
    她说得极其随意,根本不像是要救人的样子。
    长应果真连自己被卖了也不知道,不紧不慢地走近那团灰雾,在雾气如爪般朝她脸面扑去时,不焦不急地仰了一下身。
    渚幽眼眸一弯,毫不怜惜的将掌心覆在了长应的后脑勺上,将她的头往魔雾里一摁,两人身影顿时消失在大殿中。
    再睁眼时,四周冰冷一片,入目皆是洁白,周遭的雪松成林,大雪如瀑,旁边却有一方温热的泉水正徐徐冒着热气。
    这地方长应眼熟,看天色阴阴沉沉的,地上有一小块地显得有点儿秃,将底下未全然闭合的裂缝给露了出来。
    细细长长一道,蜿蜒着如同黑龙。
    这不就是神化山一角么,怎会在魔雾别境里边?
    长应脚步一顿,稚嫩未脱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冰冷的眸子微微转动了一下,你将神化山挖了。
    渚幽也不瞒她,只撬了这么一角,若是没有这冰雪,换心头血之时,你怕是会被烫熟。
    长应怎会不知道这魔身上常常滚烫似火,但多少到不了将人烫熟的地步。
    不信?渚幽睨她。
    长应头一点,明明面对着撼竹时煞气盈身,还极其孤傲倨傲,可这会儿却乖得好似羊羔。
    渚幽当她是刚破壳时对初见的人有了眷恋。再说,小丫头黏人点儿也没什么不好。
    到雪上坐着,将衣裳脱了。渚幽盘腿坐在了冰雪上,那缠着魔纹的腿隔着薄薄一层绸裙,紧挨在了雪上,冰雪似有消融的迹象。
    她银发及地,似与雪融为一色,明明该是矜贵的九天凤凰,却偏偏魔气缠身,眉眼还透着无辜。
    长应直勾勾地盯着盘腿坐在雪地上的魔,一会才慢腾腾地坐到了渚幽身前,勾着自己的衣襟愣愣问道:为何要脱衣裳。
    不脱我怎么取你的心头血。渚幽懒散抬眼,将缠枝纹的外裳褪了大半,肩上和手臂上魔纹尽显。
    长应的双目一转不转,甚是木讷地看了好一会,心陡然撞向胸膛。
    她面前那本该皎皎如雪的魔,在半褪了衣裳后,顿时就沾染了几分稠艳,她甚至有些想抹去渚幽身上的魔纹,叫它们莫要乱缠乱绕。
    姝色可谓勾魂,长应连忙敛了眸光,总觉得这不该是能多看的。
    渚幽那纱衣一褪,手臂里侧那道蜿蜒的疤也露了大半,那疤痕生得狰狞,似是皮肉被硬生生剥开后,从里边抽出了什么东西。
    这等境界的,不论是仙还是魔,身上是不会同凡人那样留疤的,如今这疤却难看可怖,分明是被神力所伤。
    长应眸光微敛,毫无血色的唇微微一动,你手臂上的伤是谁留下的?
    怎么,你又想替我报仇了?渚幽揶揄了一句,无辜可怜全无。
    长应未答,她慢腾腾地扯着衣襟,正想着要如何作答时,余光斜见渚幽那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
    她的衣襟蓦地一敞,寒风直袭胸膛。
    长应怔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掩在了胸前,接着才发觉,她被扯落的只有外衫,里衣还稳稳当当地裹在身上。
    长应连忙抬眼,恰迎上了渚幽揶揄的目光。她面色冰冷,遭这么一扯,活像是被人糟蹋的小白花一样,只是这小白花只是掩了一下,却并未挣扎。
    甚至在愣了一瞬后,还自个将里衣给拉下来了一些。
    怎么,还怕我吃了你?渚幽叹了一声,温热的指尖往长应那还略显柔弱的胸口上轻戳了一下。
    倒是不怕长应硬要面子地答。她明明仍是孩童长相,却像是饱经风霜一般,冷漠决绝,不像是会动情的。
    这样恰好,渚幽心想。
    换心头血后,你兴许会觉得身如火烧,若是觉得烫了,你便在这雪里滚上一滚,我是帮不了你的。
    渚幽在魔堆里待久了,此时见她遮遮掩掩的,忍不住揶揄道:何必遮遮掩掩的,你这豆芽菜模样,求我看我也不想多看。
    长应猛地抬头,一双眼转也不转地盯向面前的人,又怔住了。
    她欲言又止,竟破天荒地垂头看了自己一眼,隐隐约约觉得,她真不该是这副模样的
    不该是这豆芽菜模样。
    渚幽当她是被吓着了,不由得笑出了声。这龙好歹是个神裔,多少听不得这种话,虽说她也听不得,但早已经听惯了。
    她就喜欢将这本该纯洁无瑕的东西弄得一团糟,若是这小龙也入了魔,那可就有意思了。
    真不怕么她见长应面露难色,还分外体贴地问了一句。
    长应摇头,无甚好怕的。
    渚幽眼一垂,慢腾腾地将绸裙拉下,身上白得像这周遭的雪,似是远山起伏的雪顶一般,底下却被墨色遮了个完全,那赤红的束带紧紧系在腰上,未松分毫。
    看好了
    渚幽那根素白的食指在自己的胸口上一划而过,登时筋脉似被挑起一般,数道蜿蜒朱红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长应冷漠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这魔身上,一颗心被教唆着,想去拂开那片赤红的痕迹。
    蔓延开来的蛛网骤缩,凝成了一个红点。渚幽双肩微颤,一滴朱红的血从中腾起,漂浮在她的指尖上。
    该你了渚幽面色苍白道。
    第39章
    长应未闭目, 在渚幽将手伸过来的时候,她的目光便被那根素白的手指给擒住了。
    她只觉得胸口一烫,随后血与肉似是被拧搅在了一块,冷白的锁骨下方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赤红蛛网, 一根根血丝蔓延开来, 又细又长, 将她的心口覆了个完全。
    心尖如被刀剜一般,好像被捅出了一个窟窿,心头上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抠挖了出来,她浑身震颤,险些要喊叫出声。
    足下从神化山里撬来的一隅寒凉刺骨,抵在她胸口的手指却烫如沸水。
    好烫
    又烫又疼
    她方才见渚幽取血时那么淡然,还以为如同被虫子叮咬一般。
    没想到竟这么疼痛难忍, 也不知渚幽是如何忍下来的。
    渚幽见她面色越发苍白,却未停手,眼里不见怜惜。
    长应这身子本就孱弱, 在心头血被触动之时, 五脏六腑似又要有病发之势。
    她原来挺直的腰背蓦地弓了起来, 就连浑身骨头也咯吱作响, 一双眼陡然又变作竖瞳。
    骇人的威压从她身上迸出, 她未开口喊叫,可渚幽却犹如听见海浪拍岸之声, 那低低沉沉的水声像极了龙吟, 在她的耳边喧嚷着。
    渚幽怔了一瞬,下意识想收手,所幸忍住了。
    这并非是什么水声, 而是浩瀚灵力在她身侧涌动着。
    她终于感受到了长应这躯壳中的灵力,还有那冰冷的龙气,虽只有一瞬。
    眨眼之间,那溢出的灵力又被全数收回,化作了滋养这具躯壳的养料。
    此时渚幽才真切明白,原来长应并非灵力亏缺,而是将周身灵力连带着身上的龙气都用来重塑肉身了,故而才能同凡人如此相像。
    她眸光一黯,心说若换作是别的人,定施不得此法,旁人哪有这般可怖的灵力?
    忍声未语的龙微微颤着身,两指仍捏在衣襟上,稚嫩的手背上筋骨微微隆起。
    渚幽被那威压一震,险些口吐鲜血,喉头一阵腥甜,她唇一抿便咽了下去,撘在膝上的那只手微微一颤,就连指尖上浮动着的那一滴血也略一晃动。
    这龙周身抖得厉害,瘦弱的肩绷得死紧,果真像极了饱受欺凌的小白花。
    渚幽见她攥着衣襟的手一松,以为是疼惨了,没想到长应转而朝她的那一根食指握了上来。
    那一刻,渚幽瞳仁猛缩,浑身力气失了大半,本就看得不大清楚的双眼一时间变得朦胧非常。
    这下是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长应仍握着她的手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渚幽灵力被夺,灵海随即紧缩,只觉又一阵骇人的威压如巨浪般劈头盖脸砸落。
    然而就差一些,就能取出这龙的一滴心头血了!
    失了心头血后,渚幽的胸膛冰冷一片。她皱着眉,看不见长应微微眯起的眸子,也瞧不见其眼底的煞气和狠绝。
    长应
    她只唤了一声,长应忽地松开了她的手,似是回了魂一般,惘然迷蒙地问:什么?
    明明这龙说话的腔调仍是一如既往的冷,可却似乎阴沉了几分,一字一顿的,像极了要将人生吞活剥。
    渚幽眸光涣散,这眼眸一聚不起光来,整个人就显得柔弱了几分,合该被人欺负一般。
    她满头银发被风刮得胡乱飞扬着,唇无措地微微张着,想了想又唤了一声:长应!
    长应头疼欲裂,嘴唇哆嗦着,似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长应
    长应双目猝然一闭,将威压尽数收回,似是蔫了一般,身子一晃险些还倒了下去。
    渚幽连忙取了这龙的心头血,在将那一滴血取出之时,她如被寒潮裹在其中,周身已结了一层薄得近乎看不见的霜。
    所幸身子里的凤凰神力仍在,一瞬便将那霜给化去了。
    冰霜化去后,她一袭墨黑的绸裙登时被打湿,周身湿淋淋的,水珠沿着她的脸颊、脖颈和手臂缓缓往下滴。
    长应气息奄奄地睁了眼,竟觉饿极,着实想将那从渚幽颈侧滑落的水珠卷入腹中。
    定是太饿了,她心想。
    她面色未变太多,仍是冷着一张脸,可心底却烦闷非常,已快要禁不住饿了。
    可渚幽眼前雾白一片,又怎知长应如妖兽般饥饿得微微磨了一下牙。
    长应收敛了眸光,没说话,气息弱得厉害,已连动也不愿动了。
    银发黑裳的魔长舒了一口气,将原属于长应的心头血摁入了自己的胸膛之中,素白胸口上的血丝随即缓缓隐了下去,连伤口也不落一个,只是她身上却结起了更厚的冰霜。
    这冰霜一结,她连眼睫也白花花一片,那脸、那腿、那胳膊皆像是冰雕成的。
    她抿起唇,在将手伸出的时候,臂膀上结着的冰啪嗒一声碎开。
    而那一滴从她胸口里剜出来的心头血,被送到了长应的面前。
    待那朱红的血融入长应心尖后,她才颤着腿站起身,沉默不语地迈进了旁边的那一方温泉。
    长应受了她的心头血,虽是疼痛难忍,可看她站起身,忙不迭伸出手想将人留住,可指尖连那魔的衣角都没碰到,耳畔便传来扑通的入水声。
    她自个儿在雪地上坐着,那魔却背着她入水了。
    长应眉心一皱,很是委屈。
    温热的泉水褪去了渚幽身上的寒意,却也将她的衣裳打湿了,绸裙沾了水后直往下坠,所幸腰上勒着根赤红的束带,硬生生将绸裙给卡牢了。
    渚幽哪看得见东西,眼前白茫茫一片,连自己的十指也看不清。
    她未抬手拉扯绸裙,她本就不大在意肉身这一物,除了那群色胆包天的魔,也没谁会馋她的身子。
    况且,这儿除她以外,就只有那只什么也不懂的小龙。
    她慢腾腾地背过身去,察觉肩上脸上仍是凉飕飕一片,似是冰霜还未全然消融,干脆身一矮,将发顶也埋入了水中。
    银白的发在水中荡开,那沉浮着的纱衣和绸裙如黑花般绽开。
    长应仍在岸上坐着,她直勾勾盯着水里的魔,一动不动地忍着心头那滴滚烫的血。
    她周身灵力都用来重塑肉身了,又哪来多余的灵力用以压制这钻心的痛,当即伏地不起,终于闷哼出声。
    水里的大妖忍耐着,仍是保持着人身,可岸上的小丫头却陡然化身成龙,巨大的龙尾一甩,猛地朝身下土地砸去,硬生生砸出了数道纵横交错的沟堑。
    黑龙一双金瞳直盯向那一池冒着热气的水,似要将那一抹身影困在眸中一般。
    它巨口一张,龙吟似要冲破天际,可这声音未能传出,而是被隔绝在了这别境里。
    那四只尖利非常的龙爪在雪地上抠出了数道裂痕,刨得雪下的黑土也露了出来。
    黑龙痛苦非常,龙身一滚,登时地动山摇。
    可池里的魔未曾探头一看,只那银发和裙摆漂浮着,似是死在了里边。
    别境里的天阴沉沉的,即便是数个时辰过去,也仍旧如此,未曾再暗上几分。
    三日后,黑龙仍在哆嗦着,平白又长大了些许,一身黑鳞越发坚硬锐利,一对龙角已脱稚嫩,金瞳越发冰冷可怖。
    它忽地又变成了人身,如瀑的黑发松散地系在后背,身上的衣裳也随着龙鳞的变化而变了模样。
    穿着的仍是一身黑衣,可襟口却用金丝勾了边,衣裳上还多了些许好看的暗纹,看着华贵非常。
    她站起身,晃晃悠悠的朝池边走去,身一低就朝池中人伸出了手,冷着声强硬又焦灼地说:出来
    似是觉得这话说得不大好听,她转而又添了几字,出来看看我。
    水里的大妖没有动,脸被银发遮了个完全,当真像死了一样。
    长应抓了一抔雪,嗓音已脱稚气,急切地喊道:渚幽!
    随后一声龙吟直冲云霄,在这一方天地中回荡着。
    水里一动不动的人影这才缓缓浮了上来,被打湿的银发贴在颈上和脸侧,双眸已恢复清明。
    长应愣了神,没能看见这魔瞎得迷蒙无措的样子,有一瞬竟觉得
    还是瞎了好。
    渚幽冒了头,这才抬手扯了扯绸裙,抬眼时才发觉她养大的这龙又变了点儿。
    鼻尖的小痣还在,模样虽未成熟,可轮廓已脱稚嫩,分明是个美人胚子。
    倒还是那副薄情寡义的模样,像极了养不熟的,渚幽心想。
    你为何一直不出来。长应心一松,皱眉问道。
    渚幽笑了,尽管这龙一直板着脸,可面上的委屈却是分分明明的。
    她伸手去弹了一记长应的额头,嗤了一声,没大没小
    长应未觉生气,还接着又问: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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