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傻。他用蒲扇大的手掌呼噜了一把亓官的脑袋,没了腿,我也还是活的老左,不比死了强?
    亓官不做声。
    老左拍了拍他肩膀,也不再提这茬,饿了么?你嫂子熬了粥,香喷喷的,赶紧去瞧瞧!说着就揽着肩膀把他往外推。
    阿深正在院里收拾断木烂瓦,一见亓官出来,立刻蹿了过来,紧张地看着他:七官儿,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亓官摇头:不疼。
    阿深微松一口气,仍旧不放心地叮嘱,好生坐着,不要乱走。说着才又去收拾院子。
    左家被压塌了一多半,只余下东厢两间房,这会儿倒是挑拣出能用的梁木又立起了一间,只捡出来的瓦片不够,只盖了小半。
    亓官抱着碗,呼噜噜几下把粥喝完。他待不住,左右看看,去帮阿深的忙,却被毫不留情地赶走:你好好地去坐着,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左家嫂子挺着肚子收拾从废墟里找出来的家什,也不要他帮忙,你乖,坐不住就去玩一会,累了就躺躺,啊?
    亓官看看路过的老左,强调:我好了。
    老左摸了摸他的头,那去玩吧。说着越过他去倒了一碗水,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回来递给妻子,见她脸上有汗,便举起衣袖给她擦了擦,心疼道:歇会儿。
    左家嫂子就坐了下来,放松地把身体靠在丈夫腿上,喘了口气。老左拄着拐杖,稳稳地撑着她。
    亓官寻不到事情做,索性出了门,直往望仙楼而去。
    义阳城百废待兴,这一路过去已经扎起了数个粥棚,郡守殁后代替主事的官员打开粮仓钱库,组织百姓清理道路废墟,又着人四处收殓尸骨,一则令人入土为安,二则防生疫祸。
    那边那个!一个路过的兵丁远远看到亓官,喝了一声:还不滚去干活!再偷懒耍滑,看军爷赏你一顿鞭子!
    亓官看了一眼,并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那兵丁嘿了一声,挎着刀就要过来,身边的同伴却认出了亓官,一把拽住他,压低了声音道:疯了么,那是老左的弟弟,是仙师!
    兵丁一愣,远远看了一眼,不再作声。
    亓官一路行到望仙楼。楼下并没有人守卫,他便直愣愣往里闯,不期然却撞上一层禁制。
    禁制被触动,正在净室中趺坐的陆丰心神微微一动,放开灵识一扫,就见先时那个追着他喊师父的少年,正仰着头往上看。
    他眉心稍蹙。
    亓官望了半晌,楼中也没有动静。他也不嫌站得脚酸,就那么看着。过了许久,他念着的师父没有出现,倒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你在看什么?
    韩冲在楼上已经瞧了有一会儿,见他半天一动不动,按捺不住便现身询问。
    亓官看了他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个用长枪救了他一遭的青年,便回答道:我来找师父。
    师父?韩冲愣了一下,有些诧异,义阳城并不算大,镇守此地的修士均不过筑基修为,谁有本事教得出一个筑基的徒弟?
    他倒并没有往元禄剑君身上想,实在是,元禄剑君一向并不收徒,只前两年才听说收了个弟子,便是方到此地一年的石横石师弟。
    他不由得问:令师是
    亓官却没有回答,看了他两眼,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伸手自腰间一抹,掏出两颗石头递过去。
    韩冲不解其意,接过来一看,顿时睁大眼睛,失声道:碧海睛珠?他看了看亓官,迟疑地,这是给我的?
    亓官点了点头。
    韩冲有些莫名其妙,眼角余光忽然扫见那层禁制,微一沉吟:你想让我帮你找师父?他笑了起来,又伸手将碧海睛珠递还回来,些许小事,说一声便是,何须如此重礼。
    亓官不接,还往后退了一步:给你。
    韩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一对碧海睛珠,掂了掂,没说收不收,只问:令师是哪一位?他心里暗暗地想,好好的小孩,居然就养成了这样挥金如土的习性,不知是哪位师兄弟教出来的,回头可要好好说说,叫人做师父的好好掰一掰。
    亓官犹豫了一下,他叫元禄剑君。
    韩冲手一颤,差点将碧海睛珠落到地上,瞪大了眼睛:谁?
    他呆了一会儿,猜想亓官是慕名来拜师的,摇了摇头,复又将碧海睛珠递过来,旁的人倒还罢了,元禄剑君是长辈,由不得我放肆,这碧海睛珠你还是拿回去罢。
    亓官摇了摇头,无论他怎么说就是不接,只道:给你的。他并不是要请韩冲找人,只是想起祁师姐说这石头价值不菲,便拿出来了。
    韩冲见他左右不接,索性将之往地上一放,闪身入了禁制,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过头来:你且在此等一等,我去问问剑君肯不肯见你。
    他果真进去找人。
    正巧石横做毕功课出来,见他脚步匆匆地上楼,问了一句:韩师兄这是要做什么去?
    元禄剑君为人威严,韩冲也正有点犯愁,不知见了他该如何开口,见了石横顿时一喜,连忙把事情说了一遍,请他帮忙说项。
    石横一听就笑了,这位亓道友我也见过的,只当时不知,他原来打的是拜师的主意。说着微微一顿,他倒也是会讨巧,但师尊一向不收徒的,韩师兄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第12章 不吃素剑
    韩冲倒是洒脱,只道:成不成的,只要得了剑君吩咐,我也好有个回复与他。
    石横微微沉吟,只听韩冲又道:这位道友也是个剑修,我见过他的剑,虽不及剑君风采万一,但放在筑基同道中,也很难得了。或者剑君惜才,愿意见他一面也未可知。
    石横神色微动,竟是如此么?
    他转而摇头:既是这般,那我就更帮不上师兄的忙了。
    韩冲不解,石横面露苦笑:韩师兄有所不知,我长于木系功法,为此不知被师尊念叨过多少回,倘若我去说项,提及亓道友的剑道天赋,恐怕师尊会以为我撺掇他收徒是因为不愿跟他习剑,反而不喜,结果适得其反。
    韩冲闻言,想了一想:你说的也有道理。
    石横脸上又露出些许犹豫。
    韩冲见了便道:石师弟,我素性爽直,你若有话不妨直言。
    石横略一踌躇,才抬起眼睛,直接道:实则,我以为师兄也不宜在师尊面前提及此事。
    韩冲大感诧异:这却是为何?
    石横叹了口气,师尊剑道向来备受推崇,不知多少剑修想要拜在他门下,这位亓道友,约摸也是早便生出了拜师的心。师兄不知,先时师尊仗剑灭去妖物后,他寻得机会便一直缠在师尊左右,后来师尊不得已出言驱赶,他才不甘离开的。
    韩冲惊咦一声:竟有此事?
    他恍然悟了,怪不得那位亓道友硬要塞给他碧海睛珠这样的宝物,原来中间还有这样一层缘故。如是一想,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计。
    石横也摇了摇头,叹道:就是年纪小,钻营起来才叫人觉得可惜。似这样的人,终究不会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便是一时天赋绝佳,日后也难窥见大道。
    韩冲向来修炼刻苦,深觉此言有理,连连点头:不错。
    另则,石横又道,师尊厌他纠缠,这样钻营的心性,怕也不为师尊所喜,我恐怕师兄前去也会横遭连累,因此,倒不如不提,免受苛责。
    韩冲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妥,我既然答应了他,就该说到做到。食言而肥,终究不是他的行事风范。
    石横便道:既然如此,不如只约略提上一提,也不必细说。想来他也有自知之明,即便不成,须也怨不到师兄身上来。
    韩冲点了点头,这便上得楼来,寻到陆丰门外,很是徘徊了一会儿。实在是,这位元禄剑君颇有威严,他也不由得有些发憷,好半晌,才定了定心神,叩响了门。
    师叔祖,弟子韩冲求见。
    他话音一落,面前原本阖上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里头的元禄剑君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眼扫过来,声音平静:何事?
    韩冲叫他目光一扫,顿觉心头微微一紧,好似被看透了一般,从里到外无所遁形。
    韩冲暗暗吸了口气,按下掉头就走的念头。他也有几分机灵,先不提正事,兜了个圈子请教了几个道法上的疑惑,觑得元禄剑君脸上并无不悦,才微露出些许踟蹰之色。
    元禄剑君扫了他一眼:还有何事?
    韩冲便将事情三言两语道来。元禄剑君听罢,淡淡地道:你可知此人昨日纠缠不休,被我赶走?
    韩冲心里一紧,但元禄剑君的目光似乎洞明一切,他不敢撒谎,只好硬着头皮道:弟子刚刚听石横师弟提过此事。
    元禄剑君眉梢微动,神情不辨喜怒:既然知道,还敢替他说话,你与他交情很深?
    弟子承人所托,不能食言。韩冲推崇大道,不喜人钻营,但犹豫了一会儿,终究道,妖物围城时,亓道友也曾与我等并肩而战,弟子见过他的剑,一往无前,锐意难当,属实难得。
    如此说,是为他的剑?元禄剑君看了他一眼,目中似有深意,转而敛去,神色仍旧是淡淡的,那我便看一看,他的剑有多厉害。
    韩冲愣了一下,却听元禄剑君吩咐:我已将禁制打开,你去领他上来。
    韩冲下意识应是,等到出了门,他忽然想起一事,神情微变。
    元禄剑君这样的大能修士,灵识一动,即可铺盖数千里地界,莫说对望仙楼里发生的事了若指掌,就是这座义阳城有一丝一毫的动静,都瞒不过他。是以,宗门弟子日常均会谨言慎行,以免犯了错叫长辈抓个现行。
    偏偏他下山日久,日常所见均是灵识铺展范围不广的筑基修士,时日一长,话语间便少了遮拦,一时也没有想到避忌的问题,过于肆意了些。
    一念及此,韩冲不由得暗幸自己并没有收取那对碧海睛珠,否则若是给元禄剑君留下见财起意的印象,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韩冲领着亓官上了楼,须臾便进了一个昏蒙蒙的地界
    从外边看,望仙楼不过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楼宇,不过内里却用术法拓出了一方小天地,虽则只有几里方圆,却也尽够镇守弟子日常修炼道法所需。
    陆丰先脚进来,原就在这里修炼道法的祁师姐等人不知他的来意,纷纷停下来,有些拘谨地过来问好。
    紧跟着,韩冲又领着亓官进来,顿时投过来好几束诧异和好奇的目光。待听得元禄剑君要考校剑术,一时都围拢了过来。
    这位道友是什么来头?
    他的剑法很厉害么?
    几人拉着韩冲问来问去,唯一知道些内情的祁师姐站在一边,有些担心地看着亓官。
    亓官倒并不发憷。从前他练剑的时候,师父都要看的,这般考校与之相比并无不同。
    他站在那里,探手从腰间摸出来一柄剑这还是妖物围城时小藤胡乱塞给他的,原以为在混乱中丢了,没想到阿深后来去找老左的时候,又给他捡了回去,他出门时顺手就塞进了腰带。
    陆丰见了那柄剑,心神稍稍一动,微一抬手,就将之摄了过来,端在手中细看。
    这时石横也赶了来:师尊。
    陆丰唔了一声:既然来了,就看一看罢。
    石横应是,见他持着一柄陌生的长剑打量,也多看了几眼。此剑通体乌黑,乍一看去无甚出奇之处,只剑身靠近剑柄处,用细篆镌刻了三个字:不吃素。
    石横一眼扫见,不由笑了起来:不吃素剑?这剑名倒也别致。
    陆丰并未多言,只屈指一弹,剑身嗡鸣,其音清越如乐。
    不错。他将不吃素剑掷还给亓官,缓声道:你可尽情施展所学。
    亓官接过剑,看了看师父,转身对着不远处的土丘挥出一剑。这一剑他使的是割草剑,剑诀运转起来,灵力奔涌而出,霎时一道凌厉剑气从不吃素剑迸发出来,平平推出,往前卷滚了十几丈方停下来,那道横亘在面前的土丘已经凭空矮了一半。
    噫?几个旁观的修士神色端正了些许,没想到这一剑居然威力不小。
    亓官拎着剑,转头冲陆丰道:师父,我没灵力了。
    师父?
    这一声出来,在场众人都按捺不住疑惑,纷纷朝陆丰看去。石横也愣了一下,不确定地看着陆丰:师尊?
    陆丰道:一击而废,不堪一战。
    他脸上神情淡漠,只简单评点一句,像是对那一声师父并不放在心上。说罢又隔空一摄,手掌中即出现一枚玉瓶,往亓官方向送去:此是重元丹,再练。
    重元丹即是恢复灵力的丹药,有上中下三品之分,元禄剑君手里的重元丹自然不是凡品,众人都忍不住面现异色。
    亓官却不知道那些,他接过来,倒出一粒,当糖豆一般嚼一嚼咽下去,再闭目调息一刻,便再度挥剑,劈柴剑、割草剑他也没个章法套路,总之就是横劈竖砍,仿佛都是信手挥出,一时剑气纵横来去,劈山裂石,无有不破。
    很快,这小天地里就横七竖八地多了许多道深沟,短则十余丈,长则几十丈,围观众人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祁师姐看向白衣清丽女子:蔺师妹,你的明尊不动身诀可能扛得住?
    蔺如道:一时半刻或能坚持,但若是这等连绵不绝的攻势,她摇了摇头,我不是对手。
    韩冲的枪法走的是霸道路数,此时也缓缓道:与他相比,我所剩也唯有对敌经验而已,倘若他灵力更浑厚一些,我也不是对手。
    另一边,石横错后陆丰半步站着,神情仍旧平静,只剑芒亮起时,映照得他的眼神有些微的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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