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静了片刻,依然去解他腕间死结。
    况且这故事后来也不很好。云琅道,司马相如发达以后,就去流连花丛,还要纳妾,不再喜欢卓文君了。卓文君还写了《白头吟》,说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萧朔蹙紧眉:的确不好。
    也都是话本清谈,做不得准。云琅打了个呵欠,说不定人家过得很好,只是世人妒忌,胡乱编造附会的小王爷。
    萧朔还在想着他说的,闻言收拢心神:怎么?
    就解个布条。云琅都被他翻过三面了,一度觉得自己成了刀俎上的鱼肉,你是要解一晚上吗?
    萧朔肩背滞了下,重新将他扳着挪了些,还要再试,膝头忽然一空。
    云琅已坐起来,将充作绳子捆缚双手的腰带递还给了他。
    萧朔怔了下,抬头看向云琅。
    不闹了,说正事。云琅撑着胳膊,靠在榻边,据你所见,皇上今日叫你进宫,究竟有什么盘算?
    萧朔看着他,肩背绷了下,伸手去握云琅腕脉。
    以常理推之,应当是要看你对我的态度,也试探我落在你手里,究竟说没说什么不该讲的话。
    云琅手腕翻转,轻轻巧巧回握住他来诊脉的手,按在榻上:但我总是觉得,只为了这个,他无需亲自见你。
    萧朔看着云琅泛白的指尖,静了片刻,低声道:是。
    我去试探过皇上身边的金吾卫。云琅道,今日之事,皇上对你应当并未生疑,甚至几乎已大略放心了此事反而叫我有些不踏实。
    你这些年虽然韬光养晦,却毕竟不曾真供他驱使。
    云琅扯过条厚实裘皮,搭在腿上:以我们那位皇上多疑的性情,不该就这么放心,你是
    萧朔起身,去拿温着的药盅:是。
    云琅皱了皱眉,撑了下坐起来:他下的套子,没那么好踩,你做了什么?
    我们这位皇上,生性多疑,只有将人变成棋子才能放心。
    萧朔缓缓道:你此次回京,落在侍卫司暗卫手中,消息没过两日,便传遍了京城。
    他特意把消息放给了你知道?云琅咳了两声,摇摇头,叫你知道干什么?让你来吃了我
    萧朔:是。
    云琅:
    我这些年四处搜寻你的消息,皇上非但知道,甚至刻意放纵。
    萧朔拿着药回来,向他身后垫了个软枕,将窗子重新插严:这一次,更是暗中叫人松了手,让我联系上了刑部。
    这么说。云琅心底微沉,你打算暗中弄坏铡刀,借此打回刑部复审,将我弄出来的事,皇上心里也大略清楚?
    萧朔点了点头,将药盅掀开盖子,搁在一旁。
    云琅靠在窗边,垂首沉吟:如此一来,无论那日我怀不怀你的孩子,其实都会在刑场上出岔子,最后落到你的手里
    萧朔正替他吹凉药汤,闻言神色沉了沉,横他一眼:说正经的。
    很正经。云琅抚了抚小腹,轻叹,这两个孩子,竟来得这般不是时候。
    萧朔压下脾气,打定了主意再不被云琅无端拐远:总之,从你回京城起,到落在我手里,每一步背后,都有皇上的影子。
    那日你在刑场,忽然胡搅蛮缠,虽未在各方意料之中,却也殊途同归。
    萧朔道:我想要你,皇上也想让你落在我手里。
    你想要救我,所以要把我抢到府上。皇上却以为你这些年恨我入骨,借此机会暗中放纵,想让我在你手里死透
    云琅哑然:你如何叫他相信,你是真恨我恨到要拆骨剥皮生吃了我的?
    我不必叫他相信。萧朔淡淡道,我原本就恨不得将你蘸酱吃了。
    云琅:
    云琅咳了一声,讷讷:没有威风点的吃法吗?
    萧朔不同他废话,看了看云琅面色,将药仔细分出一小碗,自己尝了一口:但你这一通胡搅,阴差阳错,也打乱了皇上的部署。
    他原本想放纵我暗中偷换刑部死囚,先把事情闹大,再作势彻查,查到我头上。
    萧朔道:把我叫进宫里,劝上几句不痛不痒的风凉话。一来激得我更恨你,二来,也是借机施恩。
    云琅静听着,心底忽然动了动:在刑部偷换死囚,是不是也是死罪?
    萧朔吹了吹药汤,递过去:你可分得出药性?药信得过,只是不知相不相冲
    我那时若不闹一场。云琅看着萧朔,你真从刑部将我换出来,便会有一个把柄落在皇上手里。只要他还在位,随时可以用这个把柄来拿捏你
    此事不必你管。萧朔不欲多说,又将药碗向前递了递,你只管喝药。
    云琅看他半晌,拿过来,浅尝了一口:温胆益气汤没什么玄奥的,就是用得药材好些,效力大抵也比外头的强。
    萧朔抬眸,示意他将药碗接过去。
    如今于我没什么用,你喝了罢。云琅笑笑,欠了欠身,皇上不会这般便作罢了。
    我知道。萧朔听他语气渐微,蹙了蹙眉,伸手扶住云琅肩膀,很不舒服?
    冷。云琅呼了口气,不碍事我在想,皇上为何非要拿捏住你的一个把柄。
    他拿捏我,有什么奇怪。萧朔看着云琅,不动声色揽住他,别费心力了,回头再说。
    斩草除根,直接找茬杀了你不更干净?
    云琅靠在萧朔臂间,歇了口气:我不不很懂这个,可兵法中有驱虎吞狼。你想一想,朝中,可有势力是要你制衡的
    别说话了。萧朔沉声,再废一句话,我直接掐昏了你,你我都省力。
    云琅闭上嘴,他药力耗得差不多,身上不自觉地发冷,摸索着攥住萧朔袖子,很周全地往身上盖了盖。
    萧朔:
    云小侯爷半阖着眼睛,皱了皱眉:太薄。
    萧朔拿过厚裘皮,将云琅囫囵裹了,拿暖炉焐着,叫人靠在肩上。
    云琅靠着他,闷闷咳了两声:萧朔
    宫里知道我心神激荡吐了血,只说我睡了一夜,越发不好了。暖轿直接从宫里出去,洪公公会安排。
    萧朔不想叫他费力,凑在云琅耳边,低声道:你不必担心。
    云琅点了下头,又尽力想了一圈:你那时梦里
    萧朔抬手,虚扼在他颈间。
    云琅静了半晌,低声嘟囔:会玩。
    萧朔被他气得眼前黑了黑,咬牙低声:你究竟
    我活着,萧朔。云琅摸着他的手臂,一点点握住,别害怕了。
    萧朔气息狠狠一滞,胸肩轻悸,低头看着安静苍白的云琅。
    云琅气血太虚,冷得厉害,往他身上偎了偎:就是药力差不多了,睡一觉,还会醒的。
    萧朔静了良久,低声:还会醒?
    会。云琅保证,很快。
    萧朔右手微微发着颤,使了几次力气,硬稳住了,将自己的袖子塞进云琅手里。
    云琅低头看了半晌,轻轻笑了一声。
    萧朔胸口起伏,定定看着他,将人一点一点藏进怀里,闭上了眼睛。
    云琅被萧小王爷扣下,押在轿子里,抬回了王府。
    怎么还去见皇上了?!
    梁太医早被请到府上,抄着药箱火急火燎跑出来:不是说就在偏殿值夜吗?又做噩梦了没有?先别说话,把安神汤喝了,我扎几针
    萧朔下了轿子:不妨事。
    怎么不妨事?梁太医朝他瞪眼睛,上次你从宫里回来,接连几日陷在梦魇里,心神失守,险些醒不过来,不记得了?
    您老就别提这些了。老主簿忙着劝,请您来只是不放心,劳您帮忙看看。
    老主簿被云琅哄得找不着窗户,在府上搬了一宿的被子,这会儿总算缓过来,低声道:如今云公子回了府,与我们王爷这几日越发亲近,王爷不跟着也好多了
    哪亲近了?梁太医皱着眉,我看分明还是水火不容。再说他这是心病,谁回来了管什么用?过来,诊诊脉
    萧朔俯身,探进轿子,抱出了个由厚裘皮严严实实裹着的人。
    梁太医:
    他又用了碧水丹,此时有些发热,要劳您替他诊一诊。
    萧朔将云琅抱稳,叫他靠在肩上:您方才说什么?
    梁太医:
    既无事,我便先带他去书房。
    萧朔暂且不剩什么心思管别的事,吩咐老主簿:闭锁府门,只说我在宫里吐了口血,如今病得越发沉了,不能见人。
    老主簿忙点头,去交代了玄铁卫。
    梁太医看得目瞪口呆,拽着老主簿,往回拖了拖:他二人几时又这般要好了?
    不知道。老主簿讷讷,此前我说云公子同王爷亲近,也无非是王爷把每日默念三百遍不拆了云公子,减到每日一百次罢了
    那大抵是事急从权。梁太医悄声道,用完碧水丹,人会气血两虚、混沌沉睡,是叫不醒的。若是不用抱着,扛回书房,也不很得体。
    正是。老主簿连连点头,忍不住又瞄了一眼王爷不知为何皱得厉害的腰带,定然,定然不是
    梁太医压低声音:不是什么?
    定然不是。老主簿用力摇了摇头,我们王爷行得正走得直,既不看话本,也从不去青楼的。
    梁太医:
    老主簿劝服了自己,安排玄铁卫去将府门锁死,追上萧朔正要回禀,又听见两人间隐约动静。
    云小侯爷睡得暖暖和和,被轿子外的风一吹,皱了眉含混:冷。
    就不冷了。萧朔将裘皮裹严,我们回府。
    什么府?云琅睡得沉,想醒却又醒不过来,格外不情愿,不去镇远侯府
    不去。萧朔轻声,回端王府,回家。
    云琅满意了,埋在他胸口,低声嘟囔:王叔。
    老主簿看着云小侯爷睡得踏实,心底酸楚得说不出话,带人悄悄迎上来:王爷,叫我们
    萧朔摇了摇头,任云琅在怀里迷迷糊糊折腾:嗯。
    王叔。云琅咳了几声,好疼
    萧朔已走到书房门口,肩背倏而绷得锋锐,停下脚步,低头定定看着他。
    云琅实在不舒服,苦着脸,低声抱怨了几句。
    萧朔阖眸立了一阵,示意老主簿推开门,抱着他进了书房,小心放在榻上。
    小侯爷大抵也是在宫中牵动旧事,想念先王了。
    老主簿不敢惊动,守在一旁:要叫梁太医来看看吗?
    萧朔坐在榻边,看着云琅蹙了眉翻来覆去折腾,慢慢握了他的手:等一刻再叫。
    老主簿忙低声应了,放轻动作退到边上。
    歇一歇
    萧朔尽力回想一阵,照着记忆里父亲的语气,摸了下云琅的发顶:歇一歇便好了。
    云琅扒拉开他的手,蜷着转过去。
    我帮你揉。萧朔扳住他的肩,叫他躺回软塌上,胸口疼?
    哪都疼。云琅难受得心烦,很不高兴,嘟嘟囔囔地,让萧朔揉。
    没想到云小侯爷和端王的刎颈之交还有自己的份,萧朔怔了下,静坐了一阵,轻声道:好。
    萧朔伸手,替云琅慢慢揉着胸口积淤。
    老主簿大气不敢出地守在边上,看着王爷周身凌厉冷鸷竟被揉得渐渐消泯,几乎说不出话,屏息悄悄退到屋外。
    云琅躺在榻上,他气息不稳,其实并不舒服,但有人哄脾气就好了不少:渴。
    萧朔应了一声,起身要去叫人,老主簿已眼疾手快,接了下人端来的参茶送进来。
    萧朔接过来,坐回榻边。
    云琅咳得肺疼:让萧朔倒。
    好。萧朔替他倒了一盏茶,将云琅稍扶起来,喂他喝了两口。
    云琅神思昏沉,凭着本能折腾人,其实并不能喝多少下去。萧朔拿过布巾,替他仔细拭净了唇角水痕。
    老主簿看着眼前情形,老怀大慰,抹着眼泪搬过来两床被子。
    萧朔不知府上哪来这么多被子,看了一眼,揽着云琅坐稳,叫人将被子垫在云琅身下:还要萧朔做什么?
    云琅上身被垫起来些,气息顺了不少,混混沌沌摇头: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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