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不好的。萧朔淡声,他欠你的,应当偿你。
    他欠什么。云琅睡昏沉了,这件事倒还分得很清,我才欠。
    萧朔不欲同云琅争辩,静坐了一阵,摸摸他的头:他很想你,想让你高兴。
    云琅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茫然:什么?
    无事。萧朔道,还要他做什么?
    云琅被照顾得舒服了,躺在榻上已很知足,沉吟着折腾了两个圈。
    老主簿又是心酸又是高兴,一心要帮上些忙,屏息凝神,悄悄探近榻边。
    云琅高高兴兴:让萧朔穿小姑娘的衣裳,给我跳个舞。
    老主簿:
    第三十一章
    萧朔坐在榻边, 深吸口气,分几次慢慢吐息。
    老主簿哭不出来,满腔复杂地立在榻边。
    萧朔将云琅放下, 他胸口起伏, 眼睛都已有些发红,死死按着火气:去,弄一套
    王爷!老主簿失声劝道,不可!
    萧朔眉峰拧得死紧:有何不可?
    小侯爷这些年是太苦了。老主簿愁肠寸断,又是被咱们府上所累, 您自是该多补偿他。可纵然再宠,也不能
    老主簿横了横心,进思尽忠:您也知道小侯爷的脾气,无非想一出是一出, 过后自己都未必记得。可您若当真穿了, 先王在天之灵看见, 又当是何心情?
    父王看见。萧朔面无表情道, 会将我关在屋里, 叫玄铁卫将门窗尽数严锁。
    老主簿忙点头:正是
    不准我跑, 叫上母妃。萧朔道, 一起来看。
    老主簿:
    老主簿细想了半晌, 竟当真如他说得一般无二,一时痛心疾首, 跌足长叹。
    况且。萧朔坐了一阵, 不急不慢道, 我何时便说,寻来给我穿了?
    老主簿还在搜肠刮肚地找话劝,闻言愣了下:您不穿吗?
    萧朔莫名扫他一眼:我疯了?
    老主簿张口结舌,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讪讪作揖。
    近日里,云小侯爷时常反躬自省。萧朔道,曾对我说过,他于推己及人、将心比心上,差得实在太多。
    小侯爷如何想通的?老主簿骇然,您按着他狠狠打屁股了吗?
    萧朔:总之。
    萧朔弄不清一样刑罚如何能扯出这么多事,烦躁一阵,抛在一旁:总之,他曾对我说,要我时时提醒他一二。
    老主簿不明所以,愣愣跟着点头。
    今日之事,你来作证。萧朔道,你亦亲耳听了,是他得寸进尺,欲壑难填。
    老主簿被他们王爷的文采惊了,不敢反驳,低声:是。
    他既然要作弄我。萧朔淡声道,我便当真弄来这么一身,伺机叫他推人及己,穿上试一试。
    老主簿欲言又止,立了半晌,小心试探道:若是您一让云小侯爷穿,小侯爷就受了惊吓、旧伤发作,胸口疼得喘不过气呢?
    进宫这一夜,已有不少分拣出来的旧日卷宗堆在书房榻边。萧朔拿过一份,皱紧眉:他又不是文弱书生,岂会半点经不起吓?
    平时自然经得起,您一让小侯爷穿那等衣裳,说不定就会经不起的。
    老主簿谨慎措着辞,迂回渗透:若是还要跳舞,小侯爷还会昏死过去,人事不省
    萧朔:
    老主簿亲耳听了云琅的周密计划,忠心耿耿同他保证:真的。
    萧朔原本不曾考虑到这一层,闻言细想,面色又沉了几分,将手中卷宗抛在一旁。
    您您不是知道,小侯爷哪里怕痒么?
    老主簿帮忙出主意:云小侯爷装晕,定然不能乱动。您若能伺机呵他的痒
    都已年纪不小,又不是弱龄稚子。萧朔冷声,如何能这般不成体统?
    老主簿这些天看着府中上下折腾,险些忘了这两人都已不是弱龄稚子,干咳一声:是。
    罢了寻来挂在他院里,日日叫他看着。
    萧朔自宫中折腾一夜,身心也多有疲惫,用力捏捏眉心,不耐烦道:再蹬鼻子上脸,便拿来放在他面前,叫他赏玩半个时辰。
    老主簿眼睛一亮,忙应了:这个法子好。
    萧朔吩咐妥当,又回到榻边,细看了看云琅气色。
    云琅自小便有这些毛病,越是不舒服越要没完没了地折腾。如今不闹人了,睡得气息平缓,想来已缓过了最初的一阵难受劲。
    安安稳稳,倒像是半分过往也不带。
    只不过是哪天日色太好,贪杯饮多了甜酿,晕头转向,翻窗子进来一头栽在他榻上。
    萧朔抬手,替云琅将发丝拨开,慢慢理顺。
    您也定然累了。老主簿悄声道,可要歇息歇息?这便叫太医过来
    不必。萧朔道,让他来便是,我将这些卷宗看完。
    老主簿应了是,不再烦他,悄悄去叫梁太医了。
    萧朔拿过一份卷宗,翻了几页,终归静不下心。抬手按按眉心,又看向云琅。
    他的袍袖一直塞在云琅手里,云琅还未出宫心神便模糊了,手上没力气,几次没能握得住,都被萧朔重新塞了回去。
    纠葛得次数多了,云琅总算不胜其扰,混混沌沌扯住了萧小王爷的袖子。
    扯到这时,也不曾再放开。
    萧朔坐了一阵,伸手握住云琅已攥得有些泛白的手,搁在掌心停了一阵,一点点握实。
    他拢着云琅的手,等到暖了些,又一点一点揉开发僵的指节,将袍袖从云琅手中抽出来。
    抽离那一刻,云琅身子跟着一颤,气息忽然乱了几分,伸手去够。
    在。萧朔将自己的手给他,不曾走。
    云琅胸口些微起伏,他醒不过来,却又睡不实,皱了皱眉,将掌心微温的那只手慢慢握紧。
    萧朔正坐在榻前垫上,握回去,轻声叫他:云琅。
    云琅心神模糊,眼睫勉力翕动几次,终归无以为继,闷咳了两声。
    那些事。萧朔空着的手覆过来,落在云琅额顶,没有一桩是你的错。
    世事造化而已,你从不欠我。
    萧朔缓缓道:你因我殚精竭虑,因我颠沛出一身病伤。如今你被我困于府中,竟连一场痛痛快快的仗也打不成。
    你若在心里怪我。
    萧朔:就去多喝些解忧抒怀的汤药。
    拽着梁太医,守在门外的老主簿:
    稍稳妥些,我便送你去医馆。
    萧朔静坐一阵,慢慢阖了眼,低声道:你若不怪我,便允我一梦。
    不必说话,不必做事。
    萧朔道:暮春闲卧,对坐烹茶。
    云琅睡得嚣张,一向扯着什么便往怀里拽。攥着萧小王爷的手,对大小没分没寸的,依然自不量力,囫囵着整个往怀里囤。
    萧朔由着他胡乱拉扯,肩背无声绷紧一阵,慢慢伏身,抵在榻沿。
    梁太医向屋内张望,细细望过了这两个不叫人省心的小辈气色,轻叹一声,扯着老主簿悄悄出了书房。
    萧小王爷一诺千金,云琅睡了两日,还不及全然醒透,便被马车大张旗鼓拉去了梁太医的医馆。
    这般雷厉风行。云琅躺在医馆偏厢的榻上,心情复杂,好歹也是出府远行,都不来同我道个别吗?
    天快黑时被运出的王府,走得还是侧门,连个灯笼都没打。
    云琅被来回抬着折腾,中间昏昏沉沉醒了一次,让厚裘皮劈头盖脸蒙上,再醒来就躺在了医馆。
    云琅反复琢磨,总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扫地出了门:我昏过去前,让萧小王爷驮着我骑大马了吗?
    老主簿跟在车外,心惊胆战:您还想了这个?!
    倒不曾。云琅道,我小时候唬过他的事里头,这件是最惹他生气的。
    两人从小性情便截然不同,云琅精力旺盛,一向闲不下来,嫌萧朔无趣,没少找茬借引子捉弄颇受先生太傅们喜爱的小皇孙。
    萧朔自诩比他大一年,听了书里的孝悌教诲,总要做出个兄长的架势,动辄便不与她计较。
    云琅算过,十次里能将人惹火一两次。这一两次再攒到十次,大略能有一次是让萧小王爷咬着牙自不量力追着要揍他的。
    不像现在,两个人吵了这么多次,萧朔竟一次手都不曾同他动过。
    云琅躺在病榻上,念及往事,一时几乎有些怀念:他如今可真是太无趣了
    老主簿不知他在想什么,稍松了口气,低声道:您往后最好少唬王爷一些。
    怎么。云琅忍不住好奇,他终于要亲手揍我了吗?
    老主簿忙摇头:倒不是。
    老主簿有些心虚,看着云琅,干咳一声:总归是为了您好
    云琅不明所以,他才醒不久,也攒不出多少力气,胳膊一松躺回去:知道了。
    老主簿终归心有余悸,将锦被替他细细掩实。
    毕竟就在今早,王爷已下了决心。
    无论云琅以后有什么欲壑难填的妄念,都要先让云小侯爷推己及人,自己先试上一回。
    老主簿特意找来的衣裳,如今就挂在小院墙上。若不是云琅这两日都睡在书房,定然早就看见了。
    我们对外说,是您伤重得快不行了,眼看要在府里断气,故而抬来了医馆。老主簿悄声道,势虽然做得足,头一两日却还可能会有人探虚实。
    老主簿不敢细想云小侯爷看见后的情形,清心明目,转而说起了正事:梁太医会设法周旋。到不可为之时,您只管吃了那一剂药,其余的都不必管。
    云琅在府里已听得大致清楚,点点头,捻了下袖中的小纸包:知道。
    梁太医是杏林妙手,医馆开在城内,轻易又不出诊,高官显贵也多有来登门拜访的。
    老主簿低声道:即便有找您来的,也不会叫人生疑,只管放心。
    云琅轻点了下头,将那一小包药粉往袖子里塞了塞,侧身道:正好,我也有些事。
    老主簿向外看了一眼,点头:您说。
    当初情形紧迫,他为了保我,将破绽卖给了皇上。
    云琅这几日心神都不甚清醒,好容易等到脑子清楚些,撑着坐起来了些,垂首沉吟道:虽说阴差阳错,不曾干出刑部换死囚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来,可一个私通朝廷官员、营私结党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老主簿闻言微愕,细想一刻,脸色跟着变了变:我们当时情急,确不曾想到这个
    他大抵能想到,无非不当回事罢了。
    云琅拿过参茶,喝了一口:也不尽然是坏事。
    如何不是坏事?老主簿忧心忡忡道,您大抵不知道,咱们府上这些年本就被盯得紧,又被泼了不知多少脏水。若是以此事发端,牵扯过往
    云琅笑了笑,侧头看了一眼窗外。
    老主簿微怔:您笑什么?
    没事,挺久没听您说过咱们府上了。
    云琅不以为意,摆了下手说回正事:府上这些年情形不好,我是知道的。
    老主簿一时不察,怔怔看着云琅风轻云淡,跟着无端生出满腔酸楚,没立时出声。
    虽说以此发端,牵扯过往,的确能叫咱们小王爷吃个狠亏。
    云琅像是很喜欢这等说法,照着说了一句:但终归不是什么掉脑袋的大罪。端王遗泽尚在,皇上还不曾彻底将他养废,养得天怒人怨世人得而诛之,是不会在这等时候便下手除掉他的。
    云琅静了一刻,又道:况且
    老主簿忍不住道:况且什么?
    没什么。云琅捻了捻那包用来假死的药粉,此事以后再说。
    老主簿迟疑了下,看着云琅神色,不再追问:是。
    以如今皇上的性情,既然不能一举得手,干净利落斩草除根,一时便不会动他。
    云琅靠在榻边,指腹慢慢摩挲着杯盏,缓声道:可那一日,太师府的刺客还是朝他下手了。
    正是。老主簿这些日子也始终忧心此事,太师府与皇上姻亲联系,如同一体,您也是知道的。
    老主簿皱紧了眉,低声道:既然太师府的刺客对王爷已有杀心,我们怕皇上
    我原本也以为,太师府与皇上如同一体。
    云琅道:但去宫中之前,我去找了一趟京中旧部,同他问了些事。
    老主簿微怔,不明就里停下话头。
    云琅也不再向下说,拿起参茶吹了吹,尝了一口。
    您问了什么?老主簿急道,可是同王爷有关的?太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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