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忙令人去寻,半日寻不见人,不想人就在她的门外,都已站了半日之久。
    困惑又无奈,令陈砚将人请进来。她思及惊心动魄的半日,免不了多说一句:陛下若再出宫,多带些人,外间乱得很,不比宫城。
    元莞记下了,眼睛湛亮,又道:姑母酿酒自己饮?
    陛下若喜欢,待酿成之日,臣送些入宫。元乔试探道。
    好,朕记住了。元莞这才满意而去。
    回去时,元乔令人套了车马,小心翼翼地将人送出府。待车马扬尘而去,元乔才醒悟过来,她与小皇帝竟好生相处了半日。
    小皇帝没有剑拔弩张,对遗诏也没有多言,极为不寻常。她回府后,细细思量,脑海里回忆起小皇帝入府后的举止,谨慎是必然的,却不张扬,不似皇帝来臣子家中,却像来长辈家中做客。
    元乔抬眸,目光触及小皇帝用过的茶盏,浮现她扬首饮茶的动作,利落而不带迟疑,小皇帝对她没有设防的。
    可见小皇帝而来的,并非是要令她做什么,简单路过是不会的,应当是遇到难事了。
    太后近日也曾安分,刘氏一族寂寞无声,难不成那日太后又欺负皇帝了?
    思来想去,她犹觉得不安,令人入宫去打探。
    ****
    元莞回宫后,孤鹜还未曾回来,她坐于垂拱殿内,翻了几本今日送来的奏疏,与往常一样,些许小事的长篇大论。
    翻过就当看过了,她无事令人搬了躺椅去庭院里坐坐。
    秋日萧瑟,空中大雁南飞,云卷云舒。眯眼躺在躺椅上,脑海里掠过几月来发生的事,她几乎都想通了。
    太后拿她当棋子,诱她一步步喜欢元乔,心中涌现对元乔的占有欲,时机成熟之际,道出豫王之事,再恐吓她,若不听话,元乔就会废她立豫王。
    她听话了,除去豫王,又可将元乔从摄政公主之位上拉下来,任她玩.弄。
    可惜,明白得太晚了。起初只当是太后泄恨,想要折辱元乔罢了,未曾经过深思,才导致如今的局面僵持。
    贸然去找元乔,只会适得其反。
    躺下没过多久,周暨就回来了,带着许多民间小玩意,她将一对傀儡娃娃拆了,送了元莞一个。元莞最不喜欢的就是傀儡,现在看了,心绪竟平静下来。
    你喜欢傀儡戏吗?元莞没有收,反将之递给周暨。
    周暨抿唇,满心欢喜都被浇了盆凉水,手背在后面,粉面通红:陛下不喜欢吗?
    朕就是一傀儡皇帝,你还给朕送傀儡娃娃?元莞笑了笑,将傀儡放置一旁几上。
    内侍手中还拎着许多锦盒,她颇是好奇,令人一一打开看了,都是些女子饰物,通体晶莹的玉笛,还有些成对的步摇,她好笑道:你怎地买的全是女子用的?
    我送陛下,陛下不喜欢吗?周暨诚实一笑,趁元莞不注意将傀儡娃娃都收了起来,免得陛下触景生情。
    元莞一一看过后,反不觉得有趣,无法理解元乔口中御街有趣的说法。回身的时候,几上的傀儡已不见了,她顺势道:你若喜欢看傀儡,命教坊去办就是了。
    陛下不喜,臣就不看了。周暨意识到自己触及陛下的忌讳了,忐忑几息后,见陛下没有向往常那样生气,就悄悄地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两人心思不同,元莞好奇傀儡戏是何模样,与她的处境是不是相似的,吩咐孤鹜道:你着人去办一场傀儡戏,朕好奇傀儡是何模样。
    小皇帝颇像自暴自弃,孤鹜不敢领命,笑道:以丝线控制手足脑袋,不是什么好看的。
    无妨,你去办就是了。元莞感觉到累了,令周暨回宫,自己回内寝歇息。
    元乔送给她的傀儡坏了,却依旧用上等的盒子装好放在柜子里,她自己找来,看着上面的丝线,提起来试试,可惜坏得太厉害,手脚都断了,丝线也提不起来。
    她唤来落霞,宫中可有会修傀儡的宫人?
    落霞见傀儡坏得厉害,修之无益,道:陛下不如换个新的,此物不大好修。就算巧匠修了,也不如原来的模样精致。
    元莞盯着傀儡娃娃发怔,这是元乔送的,纵是心思不好,却也是亲手递来的。她想想,修不好,还会被匠人弄得更坏,就点点头,答应下来。
    ****
    教坊办事很快,两三日就来询问陛下何时开演。
    元莞一傀儡皇帝,除去早朝听政、午后听周老先生讲礼外,并无事情,就将傀儡戏定在黄昏时辰,令人与周暨说一声。
    周暨欢天喜地去准备,元莞处依旧无精打采,反是元乔从宫人处得知皇帝要看傀儡戏,惊得难以言喻。
    她记得皇帝厌恶傀儡娃娃,如今怎地又喜欢了?
    近日来,皇帝性情大变,就连在周老的课上也未曾分神,周老还夸赞小皇帝几句。她为臣下,自然去关注皇帝的事。
    入宫打探的人回来后,道一切如常,皇帝心事内敛,一点破绽不露。
    皇帝其实不喜欢傀儡,谁愿意受制于人,但她还是选择看了傀儡戏。
    黄昏之际,教坊主事领着几人来了,打开箱笼,里面摆了许多傀儡娃娃,头大身子小,四肢缠着丝线,她随意拿起一个,扯着丝线,娃娃就动了起来。
    众人跪地不敢抬首,她就一一去试,操纵着这些娃娃。
    试过之后,她总觉得自己与这些傀儡娃娃相似,丝线掌控在元乔或太后手中。她们一扯丝线,她就要动的,毫无自由。
    皇帝显示出对这些娃娃极有兴趣,打发这些人又回去,自己操作起来。
    周暨来时,就看见皇帝坐在地上,周遭摆了许多傀儡娃娃,她左右去看,寻不见傀儡师父,她好奇:陛下,怎地就你一人在?
    操控丝线罢了,朕也会,不需他们在。小皇帝兀自提着丝线,双手起伏就见手下的傀儡动了起来,手舞足蹈,皇帝笑说:你看,朕就说朕会。
    周暨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傀儡娃娃,模样不一,上到帝后,下至贩夫走卒,她握着皇后模样的傀儡娃娃,臣喜欢这个。
    那你便拿去。小皇帝心不在焉,玩了会儿后,就不玩了,命人将这些都还给傀儡师,赏了些金银。
    皇帝不大高兴,周暨不知怎么了,询问几声,皇帝不言语,反将她赶了出去。
    皇帝又对她凶了。
    周暨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会凶她,不安地回寝殿后,皇帝也不召见她了,日子仿若回到从前。她心中不安,又不知如何是好。
    紧张之际,父亲请她回府。
    皇夫回府是不受禁止的,皇帝不管她,就连太后都不爱见她,她也自在。回府后,就在厅内见到大长公主,畏惧过深,她不安地行了一礼,在一侧坐下。
    周大人识趣地退了出去,周暨见父亲离开,就知是大长公主要见她,愈发忐忑起来。
    今日休沐,元乔穿一常服,容颜温和,威仪内敛,见周暨神色不宁,索性直接开口:见皇夫,是想问问陛下近来如何?
    周暨呆了呆,才道:陛下自那日回宫就不大高兴,后来就不见我了。
    元乔道:宫里可有其他的事?
    周暨回想一番,想起太后近日对皇帝嘘寒问暖,还送了些补品过去,这是以往都是没有的事情,她想到就说了出来:太后对陛下愈发好了,每日令人去问安,时常送补品给陛下吃。
    果然还是太后。元乔颔首,也不欲多问,趁此说起女儿身的事情:皇夫是女子之事,周大人还不知晓,我之意是废去你的皇夫位置,赐一侯爵,开府另立,到时陛下与你都有颜面。
    周暨脑海里嗡地一声,小脸惨白,支吾道:陛下说、说我可以待三年的,如今才过三月。
    三年与三月有何区别,且早日出宫,于皇夫也有益处,指不定哪日太后就发现你的女儿身,到时孤与陛下都无法护住你。元乔淡淡道。
    元乔语气寻常,甚至染了几分温和,依旧吓得周暨魂魄离体,傻傻地看着元乔,抿唇不语,瞬息就红了眼眶。
    她不敢再给自己说好话,极力忍着眼泪:那、那陛下也同意吗?
    这是元乔的顾虑,小皇帝不肯,真与她闹起来,才是最棘手的,眼下唯有先说服周暨,循序渐进,皇帝才会罢休。
    陛下不同意,因此我先问过你的意思。眼下你若全身而退,女子之事便无人知晓,若执迷不悟,他日泄露身份,后果自己承担。
    元乔并非是恐吓她,皇帝仁慈且年幼,并不觉得周暨是欺君之罪,才一再隐忍,但太后处就不同了。太后本就觉得周暨碍事,知晓是女子,以此为把柄,牵连的就是周氏满门。
    周暨懂得这个道理,半晌不语,似有些倔强,她不愿离开皇帝,且皇帝也是喜欢女子的,她还有机会。
    元乔叹道:女子与女子之间虽说可有感情,可陛下是天子,注定不会同你在一起,你该明白皇嗣延绵,马虎不得。
    言外之意,陛下若不是天子,尚可有机会,可惜她是皇帝,周暨最终点点头。
    元乔送了口气,起身而去,改日欲寻皇帝言明此事。
    周暨哭啼啼地回宫去了,本该回自己寝殿,可想到今后多半见不到陛下,就忍不住去垂拱殿见陛下。
    元莞在殿内看史书,恢复往日沉静之色,她在殿外磨蹭须臾,忍不住踏了进去。
    皇帝见她过来,先是诧异,后见她红红的眼眶,好笑道:你怎地又哭了?都十五了,动不动就哭,可不好。
    笑完,令人去拿帕子给她敷敷眼睛,好奇问她为何事伤心。
    能令周暨哭红眼睛的事情实在不少,着实猜不到是哪件。
    周暨走到案后,盯着皇帝清丽的容颜,委屈更甚:大长公主令臣离宫。
    朕与她有三年之约,她会守约的。元莞好笑,且她答应大长公主不再去见周暨,周暨也不过来寻她,也不再同寝一榻,大长公主怎地还是不放过周暨。
    皇帝这么一说,周暨的眼泪水掉得更厉害了,半晌不说话。
    送帕子的孤鹜见皇夫又哭了,默默叹息,陛下好端端的又将皇夫欺负哭了。
    元莞微笑,将孤鹜递来的帕子塞给周暨:你哭也没用,她要你走,你还是得走。
    臣喜欢陛下、臣不想出宫。周暨哭得抽泣,忘了大长公主的话,只想表明自己的心意,不然就晚了。
    元莞皱眉,她怎地招惹上了这么一个哭包。
    整日欺负的人,怎地还喜欢上她了?
    整日记挂的人,眼神都不愿给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圆碗: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
    应该给皇夫配一个超级凶的CP。
    第26章
    凶不凶  孤鹜一头雾水, 皇夫喜欢皇帝,天经地义,又哭甚?
    元莞陡然听到这么一句, 脸色红了红, 示意孤鹜出去, 也明白元乔的顾虑了。元乔这是担忧她被周暨给带坏了, 揉了揉眉眼, 耐心与周暨解释:朕也做不得主,你哭也无用, 大长公主如何说的?
    周暨哭了一通后, 小眼睛通红,断断续续地将周府里发生的事情说与皇帝知晓,道:大长公主好生霸道,明明有三年之约,偏偏不作数。
    元莞明白过来了,多半是周暨的原因。周暨对她表示得太过热切,使得元乔心中不安,但元乔可曾想过, 若周暨一去, 太后就会惦记皇夫的位置, 到时更加不宁。
    元乔行事从不与她商量, 大概也不会再退步了,周暨哭得凄惨,她只得安慰道:谁让你是女子, 犯在了大长公主手里, 她这人睚眦必报,朕也帮不了你。
    周暨哭得更凶了, 眼里的泪水同断线的珍珠一样,掉落不停。元莞一向不爱哭的,也不知晓女子的眼泪水竟有这么多,托腮望着她哭了片刻,哄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朕给你赐婚,可好?
    周暨此生怕是都嫁不了人,不如好生娶一娘子回去,过继子嗣,倒也美满。
    臣喜欢陛下,旁人不喜欢。周暨哭着摇首,哀求之意很明显。
    元莞叹息,朕也做不了主,约莫大长公主连你的侯爵之位都想好了,你看看哪处宅子好,选了做府邸,朕送你些贺礼,到时修葺一番。
    得一侯爵、得一府邸,关起门来过日子,比起这个傀儡皇帝都快哉。
    周暨哭了片刻后,被皇帝哄回寝殿去了。
    翌日的时候,元乔带着废周暨皇夫的奏疏而来,她恐皇帝不答应,先言明周暨自己的意愿,只需皇帝点头即可。
    元莞笑道:大长公主早就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朕若不答应,你会罢手吗?
    自然是不会罢手的,元乔不言语。
    元莞也不再多说什么,将奏疏递还给元乔,道:大长公主都已想好,便去行事,朕无异议。若无事,大长公主回去吧,
    小皇帝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甚至表现得很平静,就像对待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般,令苦心筹谋的元乔不自信。
    她抬眸望着皇帝,接过奏疏,皇帝神色漠然,坐于案后,没有往日的张扬气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元乔握着奏疏,不知该说什么。来时做好充足准备,甚至会以其他方式来补偿皇帝,满腹的话,竟都被堵住了。
    思量再三,她行礼退下。
    皇帝也未曾开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离开,提不起精神来。
    出垂拱殿的元乔心情重了几分,那夜太后与陛下说了些什么,多日来对多事都无甚兴趣,与她说话,也不再剑拔弩张,人也似换了一般。
    想不通,她也只得匆匆离去。
    皇夫被废一事,引起轩然大波,尤其还封了侯爵,令人不得不深思。宣旨时,皇帝的眼皮都未眨一下,朝臣窃窃私语,都知晓皇夫与皇帝自来感情不好,但皇夫是大长公主定下的,皇帝胡闹尚可,大长公主也不懂事了?
    朝臣频频向周暨之父周孝儒投去眼光,周家无实权,周孝儒在翰林院里当值,结交者都是文人,无重臣无权高者。
    当初选周暨,也是因其父才德高,如今陡然变化,令人唏嘘。
    但周家多了侯爵,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旨意中也隐晦提及周暨与皇帝并未圆房,如此,也算是欢喜的局面。
    皇帝听着群臣窃窃私语,周孝儒面色如常,不悲不喜,想来元乔早就授意过了,她坐直身子,道:既无事,退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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