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 用他的时候吃干抹净, 不用的时候好吃好喝地供着,当个小祖宗养。
    沈执觉得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其实也挺好的,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也不用在刀尖上舔血,没什么好奢求的了。
    午间, 顾青辞打外头进来,一身的暑气,怀里还抱着宗卷,一进门就呼了口热气,俊脸晒得红彤彤的,满脸大汗。
    沈执正躺在书桌下面啃西瓜,一见他这番形容,立马坐了起来,笑道:来来来,顾兄坐下歇歇,吃点冰镇西瓜解解暑热!
    顾青辞和他同为翰林院编修,按理说,顾青辞是会元出身,官位要比沈执高一级,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大热天的还抱着宗卷跑来跑去。
    估摸着是那些官员们知晓他没甚强硬背景,遂什么苦差事都往他身上推。
    沈执即便再不济,好歹背后还有中书令大人谢陵,以及太常寺少卿沈墨轩给他撑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谢陵护短且不好惹,遂也没那么多不怕死的人过来招惹。
    多谢沈兄,外头可真热,如今不过七月,就如此炎热了,若是八月,不知要热成什么样。顾青辞将宗卷放在桌上,见左右无人,遂贴着桌子坐下了,抓着一块冰镇西瓜就啃。
    沈执笑道:你也是傻,这么热的天,躲哪儿凉快不好,非要这时候抱宗卷过来,谁让你送来的?
    还能是谁?良王殿下啊!顾青辞吃相甚斯文,一块西瓜在他手里啃得匀称得很,半点汁水
    都不会往下流,他生得文弱清瘦,套在官服底下,显得很稚嫩,略叹口气道:等会儿我还需将这些宗卷整理出来,若是有哪页毁损了,还需要重修一下。良王殿下的意思是,翰林院的编修们人浮于事,是要好好下令整改了。
    沈执单手支着额头,估摸着元瑾是指桑骂槐,明着不敢为难他,所以拐着弯地为难顾青辞。旁人还不敢多说什么,没权没势在宫里受欺负,也不是啥奇事。
    想了想,便笑道:不就是整理宗卷嘛,这点小事儿有何为难的,稍会儿你忙你的去,这些宗卷放我这儿,我帮你整理了。
    顾青辞抬眸,惊讶道:那怎么能行?万一良王殿下知道了,可会有麻烦?
    你我同是翰林编修,你整理和我整理有何区别?反正我坐着也是闲着。沈执随手翻了翻,又道:整理好了,是要直接收入藏书楼,还是怎么着?
    直接送去文渊殿就行了,那就有劳沈兄了,回头我请沈兄吃酒!顾青辞赶紧道谢,将西瓜啃完了,这才掏出手帕擦干净手,许是太热的原因,身上也出了层热汗,顺便偏头擦了擦白皙的脖颈。
    衣领就松开了一些,露出精致的锁骨,沈执暗觉好笑,余光一瞥,见顾青辞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个十字疤痕,看样子很有些年头了,颜色很暗了。
    寻常顾青辞穿得那么严实,根本瞧不见。沈执见这是处剑伤,遂笑道:这疤痕好奇特啊,怎么弄的?
    嗯?沈兄说这个啊!顾青辞摸了摸疤痕,笑容腼腆,我也不知道,从小就有了,约莫是小时候贪玩,不小心弄的罢。
    沈执闲得发慌,好不容易有人过来同他说话,遂拉着顾青辞闲聊,又问:我听说你有个长姐,现如今在京城住着,可习惯?
    习惯的,原本没有好住处,一直挤在贫民巷,现如今入朝为官,提前支了笔银子,在城西买了一处小宅子。顾青辞说着,神色一暗,阿姐命苦,从前为了挣钱供我读书,吃了不少苦,看了不少白眼,现如今我入朝为官,一愿解民生疾苦,二愿以身固朝堂,三愿护阿姐康健。
    沈执暗暗点头,知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见时候
    不早了,怕耽误了顾青辞的公务,遂让他忙去了。
    待人走后,坐起身来翻看宗卷,见里面无非就是一些近年来的人事调动,或者是志国之道,看得人头疼不已,随意翻看几页,见没什么毁损的,于是便按着时间顺序,稍微整理了。
    同守门的小官员说了一声,抱着宗卷便往文渊殿去。离得老远就瞧见七八个孩童坐在凉亭里。如今正是缛热难耐的时节,枯坐着都能睡着,更别说是听太傅讲学了。
    沈执上前几步,躲在草丛里往凉亭里望,目光径直落在一道葱绿的身影上,这孩子是所有人当中生得最俊的,也是坐得最直的,明明困得一直暗掐自己大腿。
    这孩子便是小十七,先皇最小的儿子,乃是逝世多年的慎太妃所生,因为年幼,还未有封号,大名元曦,小字阿宝。
    先皇子嗣众多,但凡与元祁不对付的,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远远发落出京,终身不得回返。正儿八经地算,阿宝也是沈执的弟弟。
    好不容易下了课,沈执抱着宗卷过去,按照宫人的意思,将宗卷放入了文渊殿内,刚一转身,就见阿宝立在身后。
    也不知道站那儿多久了,一直偏头盯着沈执看。
    沈执对阿宝并没有敌意,遂拱手笑道:殿下有话要同臣说?
    嗯,你跟我过来!阿宝板着小脸转身就走,将沈执带到一处没人的走廊,这才转身道:你到底姓沈还是姓谢?为何旁人提到你,有时喊你沈二公子,有时又喊你谢二公子?
    沈执心想:我姓元,跟你一个姓氏。
    明面上却半蹲下来,笑道:那殿下觉得我该姓什么?
    阿宝很认真地想了片刻,为难道:我也不知道,你身上的伤,现在还疼么?
    沈执有片刻的失神,皇室中人问他疼不疼的,阿宝是第一个。当年他被囚禁在地宫里生不如死,阿宝曾经偷偷随着元祁闯了进来,亲眼看见他的惨状。
    当时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事后元祁也没将阿宝怎样,只不过让夏司将人提溜出去。反手给了沈执一耳光,仿佛在责怪他为何吓到了阿宝。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身上的伤早就愈合了,可天气转冷时,还是会隐隐作痛。
    沈执面色
    温和,按着阿宝的双肩摇头:当然不疼了,多谢殿下记挂着。
    嗯,阿宝抿唇沉思片刻,又道:沈二哥哥,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殿下请说,臣自然竭尽所能的去做。
    阿宝道:你能不能回头跟中书令大人说一声,不要每次过来上课都点我回答问题,还专门挑最难的问我,回答不上来,我很难为情的!
    谢陵除了在衙门里任职之外,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插得上手,身影遍及整个朝堂,在文官中数第二,没人敢争第一,跺一跺脚,朝堂都抖三抖。偶尔闲下来,还会重操旧业,去文渊殿上几回课。
    谁让谢家祖上出了位帝师,谢陵此举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沈执故作为难道:我哥哥做事一向严谨,我若是同他说了,搞不好他提问的更勤快,岂不是得不偿失?
    阿宝觉得有理,可又很不甘心,攥着拳头道:那怎么办呀?我要是回答不上来,我的伴读就要受罚的!已经被打跑两个了,往后都没人敢同我玩了!
    殿下如果这么心疼伴读的话,就要更加努力地读书才行,以后长大了,才能为朝廷和天下黎民百姓尽份微薄之力。沈执宽慰了他几句,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呵:元曦!你在做什么?!
    阿宝浑身一抖,赶紧离沈执远远地,拱手拜道:九哥!
    元瑾面色不愉,冷声道:还不快过来!哪里脏你往哪里跑,谁教你的!
    沈执缓缓站起身来,三人立在长廊里,阿宝站在中间,也不知该往哪里跑,小心翼翼地回头望着沈执,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大胆地往元瑾身边去。
    皇兄吩咐你读的文章读顺没有?太傅今天留的功课做了没有?谁让你偷跑出来与人厮混?什么人你都不知道,你就敢凑过去!不嫌脏啊!元瑾一手拽着阿宝的手腕,怒声道:跟我回去!
    阿宝鲜少见元瑾发火,当即脸色发白,嗫嚅道:他不是别人,是沈家二表哥啊
    什么二表哥!沈家认了,元家人可没认!元瑾冷哼一声,语气阴寒,沈执,若是本王知晓你在恶意接近小十七,意图伤害他,本王就要了你的命!
    天地良心,沈执从来不会把错归罪于一个孩子身上,更何况阿宝对他从未有过半点恶意,即便他想要报复皇室中人,也绝对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遂觉得元瑾这话好没道理,自己都沦落至此了,元瑾居然还觉得他有滔天本事,能将一位皇子引入歧途。
    于是笑道:良王殿下实在太高估我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说完,略拱了拱手,抬腿便走,身后立马传来元瑾的呵斥:沈执,你现在太过胆大妄为!别以为谢陵能护你一辈子,若是本王知晓你别有用心,一定亲手剐了你!
    沈执微微一笑,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大笑道:好啊,我等着殿下亲手剐我的那日!
    回到府时,天色已晚,沈执心里惦记着阿宝的事情,吃饭的过程中尽量讨好谢陵,又是夹菜又是盛饭,殷勤十足,恨不得喂他吃饭。
    谢陵看着面前堆成小山似的碗,笑道:怎么,在外闯祸了?
    我只有闯祸的时候,才能给哥哥夹菜么?沈执单手支着下巴,揣摩着用词笑道:我今天遇见元曦了。
    嗯,然后呢?谢陵将不吃的胡萝卜夹出去,细嚼慢咽地将嘴里的饭菜吞了下去,这才抬眸望着沈执。
    他说希望哥哥以后再去文渊殿上课,能少提问一些晦涩难懂的问题,省得答不上来,伴读受罚。沈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道:我就想啊,虽是皇子们的伴读,但总归也是皇室中人,或者是一些朝中大臣们的子孙。谁家的孩子谁疼,何必凭白无故惹了旁人敌对?
    既然你这么为伴读着想,那不如你去文渊殿当伴读好了。正好明日我要入宫,你且随我一道儿去罢。谢陵不喜沈执同皇室中人纠缠不清,哪怕对方只是个孩子也不行,当即就微微恼了。语气也不甚好。
    沈执只当他是答应了,根本没往别处想,喜滋滋地埋头吃饭。
    谢陵想了想,又道:别以为你人在翰林院,我就看不住你,若被我知道,你在翰林院跟谁眉来眼去,回来我就弄死你。
    沈执大声喊冤:天地良心啊哥哥!我每晚在你这里弄得精疲力尽,哪有那闲工夫勾搭别人?
    谢陵道:别人勾搭你也
    不行,你不准回应。
    沈执哭笑不得:哥哥,你想太多了,没人会看上我的,而且大家都知道我跟良王殿下有过节,一个个都离我远远的,话都不敢同我说,谁来勾搭我,我还谢谢他!
    谢陵默然,继续低头吃饭。
    晚上洗漱一番,沈执抱着枕头往谢陵房里去,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他还是没往深处想,只当谢陵今晚不想碰他。于是抱着枕头灰溜溜地回去了。
    翌日,谢陵果真入宫去了趟文渊殿,沈执和顾青辞受命去送文书,路过此地停了下来,见凉亭里人人正襟危坐,顾青辞便笑道:往日我来此地,皇子和伴读们十有八九要昏昏欲睡,甚少能见他们正襟危坐,一看便知是中书令大人来了。
    沈执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哥哥在外是铁腕权臣,在内是居家管教熊孩子的一把好手,不管是谁,只要敢在我哥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余光瞥见顾青辞发间沾了片树叶,随手替他捏掉了,笑着道:你看看你,小书呆子一样。
    二人正偏头交头接耳,恰好被谢陵瞧见,遂招了招手,示意二人出来,顾青辞赶紧拱手拜道:下官奉命,前来送文书,请中书令大人过目!
    沈执本不欲行礼,忽见谢陵今日脸色不愉,为了保命起见,也跟着拱手拜道:顾大人说的,正是下官想说的,请中书令大人亲自过目!
    嗯,有劳了,放那儿罢。顿了顿,谢陵又把目光转向沈执,淡淡道:今日缺了个伴读没来,你若是空闲,不如先顶替一会儿,可好?
    我?顶替伴读么?沈执略吃了一惊,眨了眨眼睛望着凉亭里一群半大小崽儿子们,愕然道:这恐怕不妥罢?
    回头不管是谁回答不上,估摸着都要抓他挨打,沈执可没那么傻,当即正色道: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了,告辞!说完,拉着顾青辞的手,转身就走。
    顾青辞愣了愣,低头看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脸红到脖子根了。
    回来!身后谢陵厉声呵斥。
    顾青辞顿足,满脸为难地偏头小声道: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装听不见啊,只要我一
    回头,今个肯定要挨罚,我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给半大的孩子们当伴读?
    沈执说着,拉着顾青辞就走,顾青辞胆子小,站在原地没敢动,一来二去,沈执也走不了了,甚烦躁地咬了咬牙,低声抱怨:你这个书呆子!拉你走你不走,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沈兄,我我真的不敢。顾青辞脸色通红,显得十分局促不安,扯着沈执的衣袖,低头嗫嚅。
    沈执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往凉亭里去,顾青辞知晓是自己坏了事儿,也不敢先走,索性就同沈执并肩坐在一处儿。
    就见谢陵将文书交到霜七手里,转身又上了台前。他原本就成熟内敛,今日又一反常态地冷着脸,让人摸不清楚他是什么脾气。
    沈执暗暗掐着手心,祈祷谢陵不要当众为难他,谁料谢陵翻了页书,当场就点了阿宝,问的问题巨难,就连沈执都答不上来。
    按照文渊殿的规矩,皇子们犯错,伴读们受罚,于是几个年纪小的伴读都瑟缩着往后躲,一个个睁着大眼睛望向沈执。
    沈执:
    他心里暗道:都看我干嘛啊,怎么不看顾青辞!
    顾青辞见谢陵拿着戒尺下来了,也跟其他人一样往后躲了一下,可很快又反应过来,红着脸坐了回去。暗暗扯着沈执衣袖,低声道:沈兄,怎么办?沈兄!
    你问我,我问谁啊!谁知道谢陵撞了啥邪性,沈执听他的脚步声,只觉得打鼓似的,一声声往心脏上敲,他单手挡住头脸,暗暗叫苦不迭,心想今天也没招惹谢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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