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有谢陵在朝中一天,可保江山社稷稳固一天,所以,元祁轻易不会对谢陵动手。
    如此一来,元祁最能要挟谢陵的筹码,便是沈执此人。
    沈执是谢陵唯一的弱点,也是他的逆鳞,天下皆知。
    元祁,你以为我在谢陵眼里就那么重要么?沈执缓缓站了起来,整了整官服,略嘲弄道:谢陵又不是什么蠢货,他会不知
    道我有问题?皇上此前千方百计地谋划,不就是让谢陵误会我是宁王派过来的眼线?对于谢陵来说,一个小小的我,其实并不算什么。我就是他人生中最脏最污的那一点,是我害苦他了,若有一日我暴露了,等待我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他如今极明白自己是啥处境了,最起码谢陵待自己还有几分情谊,若他再执迷不悟,恐怕日后终要闹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想到此处,沈执叹了口气:我不会再替你做任何事情了,你养了我六年,也虐打了我六年。再加上当初囚禁我的那三年,足足九年,我今年也才十七岁,大半的年华都毁在了你的手上。方才那一脚,是我最后受你的管教,从今往后,我同皇室,同你和元瑾,再无任何瓜葛。我倦了。
    元祁冷笑:怎么,你是想同朕彻底决裂?你信不信,你今日但凡敢走出这个殿门,朕就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该不会过了几天好日子了,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皇兄啊,沈执抬眸,深深凝视着他的眉眼,饶我一命就这么让你为难么?我真的这么惹你讨厌,你竟然连条活路都不肯给?还是说,从始至今,皇兄也觉得我是个灾星,留在世上就该活受罪?元瑾是宝贝,我就是个畜牲?凭什么算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顿了顿,他又长叹口气,觉得多说无益了。转身便走。声音轻得仿佛三月的柳絮。
    何其不幸,生在皇室,父皇不宠,母后不爱,兄不亲,弟不睦,此间沉浮十余载,来世不做元氏人。
    殿门轰隆一声从外面打开,沈执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见外头的天色正好,如今正是人间六月天,草长莺飞,百花盛开,他终于鼓起勇气同元祁划清了界限。
    从今往后,那个只会抱膝躲在东宫墙角哭泣的孩子已经死了,他再也不要过那样的人生了。
    沈执喉咙一甜,扶着石柱缓了缓。
    从勤政殿出来后,沈执去了趟翰林院,果然不出他所料,就是个闲职,随便混混就天黑了。
    翰林院的官员皆知他是谢陵的弟弟,对他虽不说如何热情主动,倒也算是客气。
    还未至宫门,遥见一道玉树般的身影,谢
    陵单手束在背后,迎着晚霞站着,身旁的宫人侍卫不敢近身,离得远远的。
    只是望着他时,微笑着招手道:阿执,一起回家了!
    沈执脚下一顿,感觉眼睛涩涩地难受,遂低头揉了揉眼眶,等没那么难受了,才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距离谢陵一步之遥站定,甚诧异道:哥哥怎么入宫来了?
    你今天第一次入职,我总归是要接你回家的。谢陵自然不会告诉沈执,他是担心皇上因为上回泄题案的事情,责罚沈执,于是出了衙门后,赶紧过来接人了,见心心念念的宝贝疙瘩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忐忑不安的心终是落了下来,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说得不假,官服一穿气度都不一样了。走吧。
    谢陵边说,边将沈执拉上马车,沈执才一坐定,立马歪风似的往他怀里躺。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事,我就是困了,想趴哥哥膝上眯一会儿。沈执甚少这么孩子气,边说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一副很困的样子,两臂交叠着放在谢陵腿上,安分地一趴,又道:你会不会觉得我重?
    不重,轻得很,困了就睡会儿吧,等到家了,我喊你。谢陵喜欢沈执的孩子气,喜欢他跟自己撒娇,遂也纵着他,怕他趴得不舒服,连动都不动一下,任由自己的双腿渐渐麻木起来,伸手轻轻抚摸着沈执的背,轻声道:阿执乖,哥哥疼你。
    沈执双目合上,看起来仿佛睡着了。可眼泪顺着浓郁的睫毛挤了出来,他也不动,难得这般安静,殊不知他越是一反常态,越是惹人心疼。
    谢陵两手掐着他的腰,将人提溜到怀里趴着,跟哄小孩子儿似的,温声细语道:好了,好了,有什么委屈就跟哥哥说,天塌下来还有哥哥替你顶着,别怕啊。
    谢陵,沈执将头脸埋在他的胸前,两手抱紧他的脖颈,哽咽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才好,但请你相信我,从今以后,你不爱听的话,我不说,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做。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谢陵估摸着他在元祁那里受了委屈,一时不知该叹气,还是该骂人,只是拍了拍他
    的后背,安抚道:好,沈公子愿意同我好好过日子,简直求之不得。
    说着,两手捧起沈执的脸,见他委屈到了极致的可怜模样,心都快疼化了,赶紧亲了亲他的眼睛,哄道:乖,不哭了啊,再哭的话就要变成小兔子了。
    沈执破涕为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哪有你这么哄我的?我要成熟一点的哄法!
    谢陵也笑,恰好已经出了宫门,街道上正叫卖着糖人,他便掐了掐沈执的脸,道了句:好,阿执说什么便是什么,你稍等片刻。
    说完,吩咐马夫停车,一撩车帘就下了马车,沈执挑开窗帘偷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谢陵的身影显得极为显眼,他下了马车,径直往卖糖人的小摊前行去。
    微笑着同摊主说了什么,还回身望过来一眼,沈执攥紧衣袖,觉得谢陵对他的好,实在太不真实了。好像幼年时,元祁偶尔心情好,抱着他逗一逗,随手给了块点心。夸他今日好乖。
    等哪日心情不好了,见他就一脚踢过来,或者一耳光抽上来,然后吩咐宫人将他带下去关起来。
    元祁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往日轻飘飘地一句吩咐,有多么令人恐慌窒息。那锁链有多么沉重,地宫有多阴冷,一个小孩子被关在里头,哪怕哭得喉咙都哑了,也没人过来给他开锁。
    偶尔,元祁忙起来会忘记他的存在,宫人们也随主子一般把他忘了,那些黑暗阴冷的冬夜,沈执是怎么独自熬过来的。
    谢陵离开京城的那三年里,沈执又是怎么肝肠寸断,像个畜生一样,被人锁起来关了三年。那地宫甚至连扇窗户都没有。人被关在里面,连一丝阳光都看不见。
    很快,谢陵便折身回来了,将小兔子糖人递给沈执,笑道:方才那摊主问我,是不是买来哄媳妇儿的。
    他这话没头没脑地,一句话说完,就没再开口了,沈执接过糖人,好舍不得吃,一直攥在手里盯着看。
    快吃啊,天气热,回头糖化了就不好看了。谢陵催促道,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你喜欢便好。
    沈执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甜得他热泪盈眶,一口咬掉兔子耳朵,往谢陵唇边送。
    谢陵不喜
    甜食,但也不会拒绝沈执的主动示好,顺势将人圈在怀里,两人唇齿相依,耳鬓厮磨,直到双方都气喘吁吁才分开了。
    糖人太甜了。沈执红着脸侧过身去,攥着没吃完的糖人,结结巴巴道:实在是太甜了。
    嗯,的确挺甜的。
    谢陵满脸皆是克制,好不容易才挨到谢府,沈执一马当先跳下了马车,谢陵落后一步,见他逃命似的,既好笑又无奈。
    吩咐管家将晚膳直接送到红莲香榭,这才回房里换了身衣服。
    沈执一回到房间,面颊仍旧烫得吓人,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着嘴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勾引人。
    他舔了舔唇,仍旧有些意犹未尽,晚上很想同谢陵睡一觉,又开不了这个口。正犹豫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他一愣,转脸一瞧,见谢陵过来了,身上穿了套素白的衣衫,看起来就特别好撕。
    沈执为自己这个罪恶的念头感到羞愧至极,并且低头局促不安起来。
    不明白自己到底对谢陵是什么感情,出于愧疚,还是仅仅贪恋他对自己的好,脑子里浆糊一般,寻常的心眼全然派不上用场。
    此时此刻,天大的事情就是要跟谢陵睡一觉,仿佛只有谢陵狠狠占据他的身体时,才能感觉到自己也是在被人疼宠着。
    沈执忙换了套更加好撕的衣衫,再出来时,饭菜已经摆上桌了。就他们两个人用饭,荷塘里的菡萏开了,窗户半开着,还能瞧见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招呼道:哥哥,吃吃饭吧。
    谢陵见他如此羞涩,觉得甚可爱,也不为难人,盘腿坐下了,沈执刚要坐下,立马被他拉了过去,整个人就跌谢陵怀里。
    直接将他圈住,温热的呼吸洒满颈窝,沈执浑身僵硬,都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来,张嘴。谢陵夹了一筷子肉,笑着往沈执嘴边送,张大一点,平时在床上的时候,嘴可没有这么小。
    唔!
    沈执老脸通红,只要一想起谢陵在床上对他的所作所为,浑身都羞耻得发烫,他赶紧偏过脸去,猛灌了一杯凉茶,试图将火气降下去,结果适得其反,越来越热了。
    谢陵语气含笑,
    捏正他的下巴,强行喂他吃菜,沈执嘴小,两边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感觉筷子都快捅到喉咙底了,双眸不由自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眼波流转间勾人得要命,仿佛春色中的朦朦烟雨。
    他亦是喜欢沈执这等羞涩模样,想搂着人在床上放松放松,又怕沈执没吃饱,回头没力气,于是满脸克制地喂他吃饭。
    喂了几口,又端了盏糖浆樱桃,捏着勺子,一颗颗往沈执嘴里送。
    沈执吃了几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便睁大眼睛道:我记得哥哥不喜欢吃甜的,为何当初你抓我回来时,饭桌上会准备糖浆樱桃?
    因为你喜欢啊。谢陵随口道,单手抚摸着沈执的脸,你要是早点跟我求饶,我根本不舍得罚你。
    沈执:他神情不自然地偏了偏脸,自尊心不允许他跪下来求别人宽恕。
    可转念一想,本来就是自己的错,立正挨打没有什么不对的。但沈执私心认为,谢陵的狠和元祁的狠截然不同。
    原来这便是被人明目张胆偏宠的滋味,好像是蚀骨腐肉的毒,稍微沾染半点,无论如何再也脱不开身了。
    若是要戒,恐怕比扒皮抽骨还要痛苦千百倍。
    沈执想独占谢陵的心,语气显得有些急切:哥哥,你不要成亲好不好?不要孩子好不好?就这样跟我生活下去,我除了不能给哥哥生孩子之外,我能为哥哥做任何事情,只要哥哥喜欢。
    他情真意切地吐露真心,说完又有些后悔,生怕自己痴心妄想,再惹了谢陵厌烦,又怕自己日后身败名裂,不得好死。还怕谢陵会喜欢上别人。
    他害怕好多事情,全部都是关于谢陵的,连心底埋藏最深的欲望,也全部都是谢陵。
    好,哥哥不成亲,也不要孩子,更加不会赶你走。谢陵放下碗筷,打横将人抱了起来,笑意吟吟道:我来试试,沈公子到底能为我做到何种地步。
    二人正欲共赴巫山,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老管家道:大人,宫里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赏给二爷的。
    沈执神色一僵,立马便知元祁过来挑拨离间了,简直恨得牙根痒痒,下意识拽紧了谢陵的衣袖。
    谢陵微微一笑,隔着房
    门道:全部都丢出去,不准进红莲香榭。说完,将沈执往床上一放,上半身就压了过去。
    一只膝盖往前逼近,沈执被迫分开双腿,感觉腿根热腾腾的,好半天儿才低声道:我没有跟元祁旧情复燃,我不爱他。
    我知道,谢陵轻声道:你别怕,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的。不管别人说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你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他轻轻啄着沈执的额头,笑意吟吟地问:吃饱没有?现在有没有力气?
    有没有力气不都一样要被哥哥按住狠做?沈执破天荒地主动了一点,面红耳赤地偏过头,要做就做,不做就起来!我今天第一天上职,还有好多东西要学!
    翰林编修而已,对你而言,实在太大材小用了。谢陵褪了衣衫,露出精壮的后背和腰腹,伸手钳着沈执的下巴,你先混混日子,等找到机会,哥哥再帮你谋其他的职位。
    沈执嗯了一声,还没准备好,眼睛就被捂住了,他其实很害怕这种感觉,像是搁浅的鱼儿,没有半点挣扎的能力。
    一张小嘴,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张得格外大,两边腮帮子鼓鼓的,撑得脸皮都透明了似的,小仓鼠一样,浅浅啄着。
    谢陵不满,觉得沈执在唬弄人,将人拉了起来,惩罚性地拍了拍他的屁股,沈执登时羞耻得要烧着了,别别扭扭地不肯让谢陵再碰他耻人的地方了。
    可哪里拗得过谢陵,两手被桎梏得死死的,动都动不了了。
    沈执觉得自己早晚要死在谢陵手里,又羞又气,眼眶都憋红了,脸上粘腻得厉害,也分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眼睛又被捂住了,只能凭感觉知道谢陵对自己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双唇很快就被磨得红肿,火辣辣的疼,他忍了忍,终究是忍不住低声啜泣。
    谢陵满脸笑容地将沈执成功弄哭了,还远远觉得不够,忽然将人端了起来,往上抬高,再狠狠贯了下来。
    只一瞬间,沈执就尖叫出声,去他娘的元家两个狗子,现在满脑子里只有谢陵了。
    第40章 拈酸吃醋啦
    自从沈执当了翰林编修之后, 没旁的大事。他官职不高,又是个文官,即便是上早朝,站的位置也同沈墨轩谢陵之流相差一大截。
    每次都只能看见谢陵的后脑勺。
    好在元祁这阵子为了其他的事情操劳, 实在无心顾及他,一时间沈执倒是平安无事。
    每日在翰林院晒晒书,修修宗卷, 偶尔同其他几个编修喝喝茶, 一晃就是一天,倒也挺自在的。
    下值时,谢陵还会过来等他半个多时辰,接他一起回府。
    每次路遇街头, 一定要下车给他买支糖人,或者是冰糖葫芦, 如果两样都恰好卖完了,还会买点话梅糖之类的吃食, 总归不让他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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