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去年从荆州调任来的刺史大人。一旁的官员道。
    刺史大夫拱手道:下官姓王,见过中书令大人。
    原来是王大人,据本官所知,荆州没有哪位刺史大人姓王,大家都在此用饭,本官真的不知你这位刺史大人,到底在何处刺史了?
    沈执忍俊不禁,想起谢陵此前说过,自己是个读书人,难听话半句不想讲。结果在此咬文嚼字,暗骂这位王大人满嘴喷粪。
    王大人不解其意,环顾左右,也无人敢当着谢陵的面提示他,很久才反应过来,登时憋成猪肝脸,偏偏又不敢同谢陵叫板。只好冲左右发火:什么人都敢往这儿带!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冲撞了中书令大人如何是好!
    谢陵冷笑道:你才大胆,他是本官带来的,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王大人咬紧牙关道:中书令大人,下官真的是位刺史。
    那可不见得吧,既是在荆州当刺史,如何来这西宁城了?本官调阅文书,不曾见你调任于此。不仅如此,本官还知,你在此作威作福,收刮民脂民膏,可有此事?
    王大人一听,忙起身道:中书令大人,众目睽睽之下,您可不能含血喷人啊!就因为下官说了沈二几句,您就当场给下官难堪,岂不是公报私仇?再者说了,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谁人不知沈二被贬?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谢陵面色如常,冷冷笑道:你又怎知本官含血喷人?来人啊,将刺史大人抓起来!
    话音一落,迅速从左右涌出来十几个侍卫,众人大惊失色,纷纷站起身来,议论不止,王大人挣扎着道:谢陵!你敢!我姑母可是清河县主!姑父是两省总督薛迁,你敢抓我,我姑母跟你没完!
    原来王大人还有此等背景,恕本官眼拙,倒是没看出来。谢陵低头呷了口茶,笑道:这茶杯倒是价值不菲,一个小小的刺史,府邸建得比本官的府邸宽敞三倍不止,不知道的,还以为刺史大人是什么皇亲国戚。既然如此
    他忽然一掷茶杯,惊得众人纷纷望了过来,来人,搜府!查一查刺史大人府中,还有什么稀奇东西!
    沈执尚且未反应过来,手下的士兵已经开始搜府了。按理说,王大人乃荆州刺史,与谢陵同朝为官,虽然阶品比之低,但搜府这等大事,必然要有大理寺或者是太常寺的搜查令。
    否则若是传扬出去,且不说朝中百官非议,就是清河县主以及薛迁也饶不了他,届时闹到皇上面前,谢陵理亏,焉能讨得了好?
    沈执不解其意,余光瞥见江居正仍旧坐着喝酒,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
    若说太常寺,沈墨轩如今正任职太常寺少卿,就是因为追查两省总督受贿案,才没能出京的,难不成三人都是窜通好的?
    倘若真是如此,谢陵明知他的身份特殊,还非将他带来赴宴,难保不是提前预料好的,就等着王大人上勾,好借此搜查府邸。
    万一查出来什么,正好应了谢陵的心意,若是查不出来什么,旁人也只会觉得他在外偏袒弟弟。
    只一瞬间,沈执手心就冒出一层冷汗,觉得自己就是一块肥肉,被元祁吊在狼口上,稍不注意就要被野狼吞吃入腹了。
    哥哥替你出头,高不高兴?谢陵从桌下探过来一只手,轻轻攥着沈执的手,偏头微微一笑,我的弟弟,要打要杀只能由我一个人来,旁人哪怕说他半字不好,都算大错!
    沈执咬牙,即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目光,连耳垂都红透了。气得使劲将手收回来,谁料谢陵不肯放过他,用力捏着他的手心,不知是有意无意,小拇指轻轻刮着他的手心。
    该死的又痒又麻,他浑身一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怒道:你就会欺负我!
    第26章 你为啥不能哄哄我
    江居正冷哼一声,不冷不热道:此前本官以为沈墨轩足够偏袒沈二了,今日一见才知,原来中书令大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陵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我家小幺自小就讨人喜欢,在沈家仅仅半载,沈墨轩就待他犹如亲弟。也怪本官太宠着他了,以至于舍弟年少轻狂,不懂人情世故,受人蒙骗,吃了这三年苦头。如今本官回来,便是要带他走上正途。
    在场官员众多,极大多数只是听了传言,并不知其中详情。当年沈执揭发了谢陵同宁王来往密函,真假暂且不论,宁王远在雁北安然无恙,谢陵如今又重归庙堂。
    倘若谢陵自己不叫冤,旁人自然不会多提。
    大人,已经搜查完毕,搜出了这个,请大人过目!
    霜七单膝跪地,将一份册子呈了上前。众人连忙探首望来,谢陵随意翻了翻,曲着两指敲了敲桌面。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须臾,他才略显吃惊似的,笑道:本官不过随意一猜,结果还真的搜出了些东西。这样也好。
    仅仅一句玩笑话,顷刻之间便让人抓了朝廷命官,还当众搜府,甚至连搜查令都没有,普天之下,估计也就谢陵敢这么干了。
    行了,一路舟车劳顿,本官也累了,这酒宴便到此为止罢。谢陵起身,随手将册子收入袖中,这才缓步行至王大人面前,冷冷笑道:刺史大人,不知清河县主有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王大人早就吓得面无人色,闻言,怒道:谢陵!你大胆!你没有搜查令,竟敢搜查官员府邸,我要上京告御状!将你革职查办!
    谢陵低声一笑:也好,本官等着,来人啊,将王大人收押入狱遣送回京!
    沈执觉得不太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一直回到客栈,还觉得一头雾水。他环臂坐在床边,余光瞥见谢陵在屏风后面换衣服。
    烛光一映,身形影影绰绰,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身轻便衣服,头发也散了下来,用一根玄色的发带松松系了,领口略低,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
    沈执舔了舔唇,不知道为何突然口
    干舌燥起来,偏头嘟囔道:奇怪呵,怎么这么口渴,我以前酒量也没这么差,呵呦,真奇怪呵!
    谢陵瞥他一眼,顺手倒了杯茶水,踱步至床边。沈执竟也不客气,接过就喝,两手臂撑在床上,上半身往后一仰,两腿乱晃。
    谢公子,好小一张床啊,这可怎么睡?
    是有些小,要不然先委屈沈公子了,今晚在地上凑合一夜,明日我再替你寻间上好的柴房。谢陵说着,一推沈执的肩膀,将人推开,微微俯身抱了床被子,然后往地上一丢,坐了三日船,骨头都酸了,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沈执踢了踢被子,不满道:为什么又是我睡地上?你骨头酸,那我骨头还疼呢!你下去!他正因晚上的事情烦闷,伸手就推谢陵。
    哪料谢陵一把钳住他的手腕,沈执大怒,作势要将他压在床上,谢陵顺势将他的手臂一扭,往他后背上轻轻一压,沈执整个人就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大晚上的发什么疯?想挑事也不知道挑时间!
    谁打人还挑时间?!谢陵你这个混蛋,你也利用我!沈执被他擒住,动弹不得,只要谢陵稍微一使劲,手臂立马跟断了似的疼。
    谢陵当然不能生生扭断他的手臂,闻言,冷笑道:沈公子,你说话好没道理,我如何利用你了?
    还说没有?!轩哥让我来接应江姐姐,你非要跟着我来,来便来了,你还拉着江大人谈公事!晚上这场鸿门宴,你敢说不是你故意的?呵!沈执咬牙,只觉得自己漂在一层浮沫里,原先被元祁拿捏利用,已经很让他憋闷烦躁了,现如今连谢陵都利用他。
    那他活在世间,难道就为了当一颗哀怨的棋子?
    沈执满心失望,想起元祁说过,要废了他,更心生绝望,几乎有些崩溃了,低声吼道:你也骗我,你也骗我!
    谢陵忍俊不禁,笑了一下:好端端的,发什么病?我怎么骗你了?我本来就有公务在身,又不是冲着江家人来的。我出去吃酒,不带着你,你回头不得委屈死了?
    顿了顿,他顺势坐在床边,松了手将人翻过来,改抓他的衣领,牵唇笑道:我说了,你是我的人,
    要打要杀由我自己说了算,旁人说你半句不好都算错。哥哥替你出头,难道不好么?
    好你大爷!沈执推开他的手,自行整理衣衫,烦闷道:我知道,你不就是想保全谢家的名声。谢家上下十八代都没出过我这种混账东西,传到你这辈,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别人骂我,实则是打了你的脸。
    道理你都懂了,那你同我耍什么疯?谢陵蹙眉,嗤笑一声,就为了睡床,闹这么一出?
    什么啊,这根本不是睡床睡地的事!沈执霍然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打转,挠头道:重点是,你不能利用我!
    谢陵好笑道:你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
    沈执哑言,一口闷气堵在心里,都快憋闷死了,他突然希望谢陵对他态度凶狠一点,不要满脸笑容地同他讲什么狗屁道理。否则他会误以为,谢陵是真的偏宠他。万一自己泥足深陷了,以后艰难漫长的岁月要怎么活啊!
    索性一跺脚,骂道:谢陵,你个伪君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翻脸比翻书还快,罔顾人伦,无视律法!你你你!混蛋!大混蛋!坏东西!
    谢陵单手扶额,基本算是明白了。
    眼前的少年看似漫不经心,随性张扬,实则自卑又敏感,可怜地抓着一点点自尊,生怕别人对他的好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痴心妄想。
    对于这种人,要是不狠狠爱他一下,他根本就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
    沈执一骨碌将所有的气话都骂出来了,就等着谢陵暴怒地一耳光狠抽下来,他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忍不住抬眼偷觑,同谢陵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心尖猛烈地颤了一下。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谢陵火热地目光烫伤了。沈执抓紧衣袖,结结巴巴道: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你要是杀了我,轩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哦,是么?那岂不是趁了你的心意?
    沈执一惊:什么趁我心意?
    你不就是想让我同沈墨轩割袍断义么?谢陵仿佛会读心术,火热的目光将沈执逼入方寸之间,淡淡笑道:看沈公子这副表情,我似乎又猜对了。
    沈执咬牙,怒道:你这么能
    算,你怎么不去天桥上算命?你当年怎么没算到你要大祸临头!
    哎呵,沈公子,时过境迁了,我都不想多提的事,你又何必一次次地反复提及?生怕自己伤得不够重,身上不够疼?谢陵轻拂衣袖,甚随意道: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种人,好贱。
    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你这种人!沈执觉得自己发火好没道理,潜意识里就想让谢陵哄哄他,哪怕只言片语都行,哄一下立马就能好,可他性情古怪,执拗得不肯说出来。
    明明知道跟谢陵硬碰硬是没有任何好果子吃的,可沈执就敢这么顶撞,仿佛料定谢陵不会生气,或者是,仅仅仗着他对自己的一点点宠爱就肆无忌惮。
    谢陵见他炸毛了,浑身跟长刺似的,明明很想让人疼,非要伪装成让人讨厌的样子,把刺全部亮在外面,不分对象地攻击。抱怀里扎得慌,不抱怀里又心疼得很。真让人进退两难。
    好了,大晚上的还睡不睡了?你睡床,我睡地上总可以了吧?谢陵终是妥协,果真卷了枕头躺地上睡了。
    沈执憋了满肚子的火,决计不仅仅是睡床就能解决的,谢陵也不惯他的坏脾气,翻身就睡下了。
    耳边陆陆续续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声,沈执又不知道在做什么妖,自己不睡,也不让他睡。
    谢陵闭着眼睛忍了片刻,实在忍不住了,霍然掀开被子站起身来,高高扬起手,沈执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双手抱头蜷缩在一起。
    动作麻溜得很,仿佛此前做过千百次了,连头都钻胳膊肘底下,瑟瑟发抖。
    谢陵抬起的手,终是放下。他轻轻拍了拍沈执的肩膀,低声问他:到底为什么跟我赌气?你老是发脾气,不就是在跟我讨打么?
    沈执闷闷的声音从胳膊肘底下传出来:你为什么不能哄哄我?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不明白,我好像被你们所有人孤立了。
    第27章 我那么在乎你
    你觉得我在利用你,所以心里难受了?
    沈执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能胡乱地点头,他不敢把手臂放下来,生怕谢陵抽他耳光,可事实上,谢陵从未抽过他耳光,但沈执就是怕得很厉害。
    想起自己年幼时,有一回也不知道哪里惹到元祁了,被连抽了十几巴掌,半张脸都肿成猪头,嘴角都裂开流血,不敢哭也不敢求饶,只能睁着一双同元瑾相似的眸子,满眼祈求地望着他。
    虽然过去很多年了,可沈执就是忘不了,连晚上睡觉梦见了,都能吓得满脸大汗,那种滋味实在太煎熬了。
    谢陵将他的手臂推开,沉声道:我那么在乎你,可你在乎过我么?你在乎过我们的家么?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当年我熬不住刑,死在了诏狱呢?或者我死在了蜀地,尸骨无存呢,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我养了你整整六年,对你还不够好么?你觉得委屈,你就跟我使性子,那我也觉得委屈,是不是应该把你吊起来打死?
    沈执突然后悔了。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资格埋怨谢陵利用他,更加不该任性地耍脾气,肩膀一哆嗦,颤着声道:我我没想使性子,就是觉得有一点难受,现在不难受了。
    谢陵心知沈执不愿吐露真心,也不想过多地逼他,轻声道:哥哥又不打你,你怕什么?
    我我没有害怕。
    沈执嘴硬,身体却很实诚地缩成一团,两臂环膝,将脸埋在膝弯,好乖的样子。
    谢陵翻身上床,将人抱在怀里躺下,低声道:好吧,就当是我委屈你了,我道歉。哥哥抱你睡,好不好?
    我真的真的不是孩子了,你不能嗯,额,好吧,抱着睡也行。沈执妥协了,将头贴在谢陵的胸膛上,听他有力的心跳声,一时间觉得心里很踏实,沉浮世间十余载,能依托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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