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 作者:眠琴柳岸

    第32节

    宋芷一边继续扯谎一边想,还好天色暗,秀娘看不清他的表情,否则指定要露馅儿。

    “元廷并未对衣装定太多规矩,银狐答忽也是有钱就能买得起的,秀娘别看那些商人满身铜臭,手里头的银子却是一般朝廷大员也比不过的。”

    见秀娘仍有些疑虑,宋芷索性自己挑明了:“秀娘可是担心我给蒙古人办事?”

    秀娘忙说:“少爷误会了,秀娘怎么会这么想?少爷通读圣贤书,秉性随了老爷夫人,自然明白事理,知晓蒙古人暴虐无道,怎可能屈就于他们。”

    “秀娘只是担心少爷孤身在外头,被人蒙骗了。秀娘一个妇道人家,如今只是个拖累,帮不了少爷什么忙,难免多想些。”

    秀娘原本对宋芷所谓的主顾和差事是有些怀疑,这主顾人家未免也太好了,尤其是那件银狐答忽,让人难免让人心生疑虑,但见宋芷坦坦荡荡,秀娘心道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翌日,宋芷回了孟府,刚到孟府便被叫去了孟桓房里,孟桓背对着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

    ps:保护动物人人有责,杜绝非法买卖象牙制品

    第49章 木瓜五

    宋芷心道:“这是谁又惹了他?”

    孟桓在看书,诸葛孔明的《便宜十六策》。

    听到宋芷进来,孟桓把书放下,转过头说:“过来。”

    “少爷,怎么了?”宋芷一边走过去,一边问。

    “我不是说过,我离开后,不要去张惠府上么?”

    没得到回答,孟桓眉头微蹙,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阿合马死了,张惠彼时正在风口浪尖上,有多少人在盯着他,你在他府上进进出出,身份又敏感,若被谁盯上了,我远在缅国,如何能顾得上你?”

    孟桓越说,越来了火气。

    宋芷脾气硬,突然被训,立即反驳道:“他也曾是我的老师,教我读书写字画画儿的,于我又有救命之恩,我为何不能去看他?我一个没官没职的平民百姓,身份有什么敏感的?”

    身份敏感一事,宋芷知道孟桓约莫说的是他牵扯进的写真的事儿,故意这么说。

    孟桓被他这一反驳整得有些无奈,他活了二十年,宋芷是头一个这么跟他说话的,孟桓瞪着他:“你过来。”看我不收拾你。

    “不。”宋芷退了两步。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到底是孟桓退了一步,解释道:

    “……起先我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搅和到这淌浑水里头,你倒好,直愣愣地往里踩。”

    “若非是张惠信任你,你以为你还能活着从张府里出来?”

    “若非和礼霍孙大人护着你,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老师的为人我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去的。”宋芷说,“和礼霍孙大人……又是怎么回事?”

    孟桓这次倒没有瞒着他,因为发现瞒着会起反效果:“张惠的为人先不提,张遵诲此人与他父亲,可不一样,他可不信任你跟这些事情毫无干系,派了人想杀你,被和礼霍孙大人的人拦下了。”

    宋芷目瞪口呆:“真的?”

    孟桓不悦道:“你不信我?”

    宋芷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但郎中大人他……虽然一向不喜欢我,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这与喜欢不喜欢无关,他只是认定你背叛了张惠,所以才如此行事。”

    宋芷被说服了,他对张遵诲向来是比较敬重,没想到张遵诲竟要杀他,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那和礼霍孙大人又为何要救我?”

    孟桓想了想:“或许是想送我一个人情,或许是因为赏识你。”

    孟桓说到这里,看了宋芷一眼,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和礼霍孙确实赏识宋芷,甚至当着自己说要招揽宋芷,想到这里,孟桓问:

    “你当真不愿出仕?”

    宋芷微愣,不知道孟桓为何突然说到这个,如实点头:“当真。”

    孟桓的心情忽而明朗了一些,说道:“凭你的才学,若想谋个职位,不难。若有了一官半职,结交些官场上的朋友,前两个月,你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

    “区区一个四品的侍郎,一个八品的知事,分明触犯了刑律,你却拿他们毫无办法,你心里就一点想法也没有么?”

    孟桓刚回来时,发现宋芷在那什么书画铺子里谋生,便吩咐人去查查宋芷这几个月的行踪,前两日刚回来,忙着,昨儿个又是中元节,更忙,今日才得了空,跟宋芷掰扯掰扯这些事。

    宋芷道:“可少爷也看见了,四品的侍郎和八品的知事,终究还是被革职了。”

    “那是绰漫的本事,不是你的。”孟桓说。

    “那又如何,”宋芷说,“权势滔天如阿合马之流,不也被满门抄斩了么?”

    所以权势是不会长久的,作j,i,an犯科者也必会遭到惩罚。

    孟桓听明白了宋芷的意思,又问:“你若是不作j,i,an犯科,守着本分,不就不会这样了么?”

    宋芷不明白官场那些弯弯绕绕,只一句话:“反正,我是不会出仕的。”这是底线。

    孟桓无奈地摇摇头,唇畔却带着笑,笑得宋芷有些莫名其妙,但两人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孟桓说:“你若是这样,日后我不在京,你遇到什么事,是要再去求绰漫么?”

    宋芷道:“我又不惹事生非……哪有那么多事。”

    “你不惹事,”孟桓哂道,“那你还巴巴儿地往张惠府上跑?”

    “……不过还好,起码你碰上的是绰漫,不是别的什么人。”孟桓说,“起码没去求和礼霍孙大人。”

    虽然同是为太子殿下办事的,但和礼霍孙此人与孟桓却不一样,和礼霍孙听从太子的吩咐,一是扶持正统,二是打击j,i,an佞,一心都是家国天下,孟桓则纯粹是看太子顺眼加打击政敌罢了,孟桓不想让宋芷跟他走得太近。

    “过来。”孟桓对宋芷伸出手。

    宋芷这下才乖乖过去了,没想到才走到孟桓身边,就被人单手抓住,猛地按在了椅子上,宋芷陡然一惊,抬眼看着孟桓。

    孟桓在心里感叹:单手真是不方便。

    宋芷在心里感叹:果然这武还是要习下去的。

    “宋子兰。”孟桓右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弹,而后微微俯身,气息逼近。

    宋芷看着逐渐放大的脸,不由得屏住呼吸,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眸。

    “嗯?”尾音微微上扬,略带疑问的语气,又轻如羽毛,扫在孟桓的心尖儿上。

    孟桓的呼吸越来越近,他缓缓贴近宋芷的耳朵,在宋芷耳畔低声说:“记住,你是我的人。”

    而后低下头,像野兽宣示主权一般,在宋芷的颈侧咬了一口。

    微微的刺痛并不难以承受,可那丝刺痛却迅速从颈部蔓延到了全身,宋芷的身体倏然紧绷起来,连心跳也加快了,他咬着唇,微微偏头,孟桓的头发软软地贴着他的脸,有清幽的不知名的香气,蛊惑人心。

    宋芷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但仍被近在咫尺的孟桓捕捉到了,孟桓微微弯唇。

    “所以,以后别再说,谁的人也不是了,知道么?”

    宋芷这才听明白了,原来孟桓在兴师问罪呢,当初和礼霍孙问他是谁的人,他答说谁的也不是,没想到这也被他知道了。

    真是小气,宋芷想。

    “哦。”宋芷说。

    “嗯,很乖。”孟桓捏了捏他的后颈,像是在抚摸小动物。

    “抬头。”孟桓在耳际说。

    宋芷无知无觉地抬起头,就迎上一个轻柔而热切的吻。

    宋芷总算学会怎么在亲吻时呼吸了,他攥住孟桓的袖摆,略略有些紧张,微微仰头,适应着孟桓的节奏,并且开始回应他。

    这还是宋芷第一次在亲吻时回应孟桓。

    可喜可贺,孟桓想。

    宋芷的回应换来的是孟桓更猛烈的亲吻,宋芷很快就被亲得晕头转向了,简直想骂人,但是没有嘴来骂,于是掐了孟桓一下,总算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少爷,适可而止啊……”宋芷抱怨道。

    孟桓笑眯眯地说:“我也想适可而止,但看着你就控制不住。”

    宋芷偏过头咕哝:“那也得控制住。”

    孟桓拇指擦过宋芷唇畔,原本就红润的唇因为亲吻,显得更加艳丽了,带着润泽的水光,宋芷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看样子打算随时躲。

    孟桓忍不住笑出声,低头亲了亲宋芷的额头。

    “好了,不欺负你了,今天要练武吗?”孟桓问。

    “练!当然练!”宋芷不顾自己依旧酸痛的腿,说得斩钉截铁。

    这武若是不练,以后还指不定怎么被欺压呢。

    孟桓哪能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但孟桓分毫也不慌张,宋芷再练三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已不是清晨,太阳升起来了,宋芷扎了半盏茶的马步后,热得满头大汗不说,只觉得自己腿都要废了,不,整个人都要废了,看孟桓舞刀弄剑那么久依旧ji,ng神百倍,不由得感叹人跟人果然不一样。

    孟桓父亲便是武将,蒙古人重武,孟桓天分又好,才能走得稳路,就拿着木棍当枪使,哼哼哈嘿地跟齐诺对打,把齐诺打得哇哇叫,后来被阿可骂了,爱赤哥才给他整了个木头人,让他打木头人。

    再大一些,换一把木头刀,到了十来岁,便拿着真刀真枪练。

    蒙古人不读什么四书五经、儒学经典,孟桓的大部分时间便都拿来练武了,到现在近二十年,功夫在同龄人中鲜有人及。

    之后的日子,孟桓便每日练练武,监督宋芷扎马步,而后养养伤,跟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侃大山,闲来无事调戏调戏宋芷。

    宋芷就扎扎马步,看看书,偶尔被孟桓调戏调戏。

    两人的日子也算过得相安无事。

    只是一直有一桩事,不大不小,压在孟桓心里头,自从中元节那日,孟桓就在想,怎么能打探一下宋芷在至元十四年之前的生活。

    其实照目前两人的状况,知不知道干系不大,但孟桓就是想知道,他想了解宋芷的全部。

    但总找不到机会开口问起。

    七月下旬的一天,宋芷跟着孟桓练完武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房里休息。

    从最开始的马步后,孟桓最近还会让他拉韧带,全套做下来,宋芷觉得自己离散架已经不远了,大白天躺在床上,心说这武真不好练。

    躺了半晌不那么累了,便爬起来看书,看了没一会儿,听到外头有声音。

    “这边这边!慢一点儿!”

    “好,放下!”

    “这棵在这儿……这棵在这儿!”

    “……”

    听得外头喧哗,宋芷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没看清,叫来莲儿问:“外面在做什么?”

    “回先生,种树。”莲儿说。

    “树?”宋芷疑惑,“什么树?”

    莲儿往外头看了一眼:“好像是海棠。”

    “海棠?”宋芷一愣,连忙放下书,“噔噔噔”跑了出去。

    莲儿不明所以,跟着跑出来:“先生,怎么了?”

    外头果然是在种树,海棠。

    第50章 木瓜六

    宋芷抬眸望去,只见一群家丁一起扛着两人高的树,扛了好多棵,抬到院子里种下。

    孟桓站在不远处看,见到宋芷出来,向他招了招手,宋芷一路小跑过去,在孟桓身前停下,叫了一声:“少爷!”

    孟桓问他:“喜欢吗?”

    宋芷还在发愣,问:“怎么突然想起种海棠了?”

    孟桓说:“今年春,你不是说喜欢么?我当时答应你要种的。”

    “那也不用种这么大的,小树苗就可以了,这么大的……多费劲儿啊。”

    孟桓笑了笑:“小树苗不得等几年才开花么,而且一大树一大树开起来才好看。”

    其实孟桓回来之后不久,就在张罗这事儿了,只是要找几株大小合适,形状优美,开得又好的,着实挑了一阵儿,耽搁到现在,这才种进来。

    宋芷看家丁们一个个吭哧吭哧,热得满头大汗,额上青筋暴起,有些过意不去,但终究耐不住高兴,抿唇笑了一下:

    “你这劳民伤财的……”

    “劳什么民,”孟桓说,“这都是要发工钱的,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时候那一群汉子的头儿跑过来,冲孟桓行了个礼,见过宋芷,才道:“少爷,11株海棠花都在这儿了。”

    又向宋芷咧嘴笑了笑:“宋先生心善,但我们这些人不怕累,少爷赏口饭吃,已是感激不尽,只要宋先生喜欢,便都值得。”

    一个大老粗竟也会说这样好听的话,宋芷不由得看了孟桓一眼,莫非孟桓教的?

    但无论如何,他五个月前随口说的一句话,孟桓也能记到现在,还认认真真地做,都是极为有心了,说不感动是假的,宋芷冲小厮点点头:“有劳了,我很喜欢。”

    小厮咧开嘴,又是一阵傻笑,乐颠颠地跑了。

    两个人看了一阵儿,日头已经上来了,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无云,只有一轮明晃晃的太阳,倒觉得有些晒,孟桓便道:“我们进屋去吧。”

    到了屋里,莲儿识趣地给二人掩上门,守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站成一根木头人。

    木头人才站没一会儿,便眼尖地瞅见有个丫头鬼鬼祟祟,躲在树后面看,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只约莫瞧见个轮廓,像是朵儿失贴身的大丫头。

    宋芷跟着孟桓进屋后,透过窗还能隐隐瞧见外头正卖力种着海棠的家丁们,那海棠的位置是特意选好了的,从他的窗前抬头望出去,一眼就能看到。

    孟桓看见宋芷放在桌上看了一半的书,拿来翻了翻,见是程颐的《经说》,复又放下,他对理学研究不深,也没什么太大兴趣,笑了笑,道:“你没再写什么《正气歌》了吧?”

    宋芷不乐意听他说这个,将书夺过来,道:“没有。”

    写是没有写了,反正挂在他兴顺胡同家里的床头上了,一抬头就能看到。

    孟桓调侃:“哟,费这么大力气送了礼物,不仅不答谢,还摆脸色给我看呢?”

    宋芷:“挟恩图报!”

    孟桓接道:“我不是君子。”

    宋芷被他噎得没话说。

    孟桓:“想想要怎么答谢我呢?”

    宋芷踌躇了半晌,说:“要不给你画幅写真吧,行么?”

    这个回答原不是孟桓想要的,倒也是意外之喜,一口答应:“好!”

    “现在画么?”孟桓问。

    “嗯。”宋芷点头,当即铺开一张宣纸,把颜料都调好,备在一旁,看了孟桓一眼。

    孟桓非常配合,赶紧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摆了自以为很酷实际很二百五的姿势。

    宋芷不由有些好笑,唇角弯了弯,低下头,落下第一笔。

    可宋芷在写真全程,并没有怎么看孟桓,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低着头,孟桓坐得久了,有些无聊,就问:“你们画师写真,都不看人的么?”

    “这画出来若是不像,可怎么好?”

    宋芷头也不抬:“知道什么叫成竹在胸么?”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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