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 作者:眠琴柳岸

    第11节

    “哈济尔,这是你写的?”

    孟桓点头。

    绰漫:“写得真好!”

    孟桓笑着摇摇头。

    绰漫转头对宋芷宣布道:“你既然教哈济尔,那便也带我一个,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学写汉文!”

    宋芷:“……”

    “哈济尔,你说好不好?”绰漫看着孟桓笑,“我也要写出你这么好看的汉文,你可不要看不起我!”

    孟桓:“你若是想学,在这儿跟我一起学便是。”

    宋芷:“……”

    绰漫顿时高兴得笑起来,笑声宛如清悦的琴音,宋芷估计,前院儿都能听到。

    蒙古的姑娘,果然没有礼数。

    “宋子兰,愿意教绰漫吗?”孟桓转头问,可谁都知道,孟桓不会愿意听到除了肯定之外的其他任何答复。

    刚刚还扬言愿被孟校尉打死的宋芷衡量了一下,觉得比起被当做侍妾宠姬,教个大小姐,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没有犹豫:

    “但凭少爷吩咐。”

    绰漫还记得上次宋芷不肯帮她捡球的事,闻言轻轻“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她说完,眼睛扫了扫孟桓的书房,对宋芷道:“去给本小姐拿张椅子来,本小姐要坐在哈济尔旁边,跟他一起写字。”

    宋芷立即去搬了张椅子,放在孟桓椅子旁边:“小姐,请。”

    绰漫一屁股坐下,从笔架上拿了支笔,手比了比,问孟桓:“哈济尔,笔是这么拿的吗?”

    孟桓调整了一下她的手势:“这样就行。”又道,“你常用鞭,腕力不错,写起字来,一定很好。”

    绰漫美滋滋地接受了孟桓的夸奖,问宋芷:“写什么,怎么写?”

    宋芷道:“小姐习字,自然与少爷不同,改日我寻几幅适合小姐的字帖来看看,今日便先这样练着。”

    宋芷说完,便如最初教孟桓那样,从写字的姿势、坐姿教起,可绰漫简直是来捣乱的,教会后很快动作又变了形,坐得歪歪扭扭。

    宋芷无奈,心知这小姐不能像孟桓一样教,而且关键是,人家未必是诚心来学写字的。

    宋芷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再对她的姿势吹毛求疵,让绰漫先写了几个字看看,没想到绰漫的字堪比童蒙学生,丑得不堪入目。

    宋芷心说:“看来孟桓的字还真算是好的。”

    绰漫不仅字写得丑,还时不时出个小差,眼睛不看自己的纸笔,总往孟桓那边瞄,又或者咬咬笔头,又或者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丝。

    绰漫卷完了,会看一看孟桓,见孟桓全神贯注地写字,便撅了嘴,道:“哈济尔,你看我。”

    孟桓有些好笑地抬起头:“你卷自己的头发,有什么好看的?”

    绰漫说:“你不喜欢吗?我看你那个宠妾头发就是卷卷的,你不是很宠她么?”

    绰漫说的约莫是萨兰,萨兰是乃蛮部人,混血,身形纤细柔美,发丝微蜷,披散在肩头,格外秀丽动人。

    孟桓失笑:“她不过是提点教坊司一个知事的女儿罢了,你做什么要跟她比?”

    提点教坊司是管戏曲歌舞的,而其知事只是从八品,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儿。

    绰漫眨了眨眼,她的父亲早年便任正二品同知枢密院事,又是平宋大将,今年与太子殿下抚军漠北,前不久才回来,是军中一顶一的人物,把她与萨兰这样的女人比,确实跌份儿。

    “小姐,”宋芷突然出声说,“墨,粘到您脸上了。”

    孟桓闻言抬起眸,果然看见绰漫发着呆,拿着笔戳啊戳,蘸了墨的笔尖戳到脸上,那白净的脸上黑了一片,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绰漫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她立即丢下笔捂住脸:“不许看!”

    “不许看不许看!”绰漫尖叫道。

    “赛音——”绰漫大叫自己的贴身婢女,“进来!”

    这一场闹剧以绰漫逃也似地离开做结。

    绰漫走了好久,宋芷的耳边都还回响着她的尖叫,脑子里嗡嗡的。

    孟桓犹自在笑,又无奈地摇摇头,自语道:“这丫头……”

    绰漫离开了,宋芷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来之前的事,顿时“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以为孟校尉喜欢兰兰吗,你们错了,孟校尉只是见色起意。

    你们以为孟校尉喜欢绰漫吗,你们错了,只是因为绰漫是伯颜的女儿。

    你们以为绰漫喜欢孟校尉吗,恭喜你们,答对了。

    蒙古名太多,我都要懵了。

    第17章 风雨九

    宋芷跪下后,书房内的气氛又陡然凝重了起来。

    孟桓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却没看宋芷,低头去写自己的字,道:

    “你这又是做什么?”

    宋芷沉默地僵持着。

    孟桓摆了摆手:“你愿意跪,便跪着吧,不跪满一天,不准起来。”

    孟桓说完,唤了齐诺进来,他指着桌上绰漫写的那些,道:“收拾一下。”

    齐诺看见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宋芷,颇有些无言,孟桓并不轻易苛待下人,宋芷能隔几天便惹恼孟桓一次,也是一种本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齐诺当然不会好心到替宋芷求情,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积了y德了。

    宋芷知道,这是孟桓刻意在羞辱他,就是要让别人来看看,他是如何跪在这里,对孟桓是如何的卑躬屈膝。

    孟桓知道,对于宋芷来说,这绝对是不可忍受的羞辱。

    齐诺故意收拾得很慢,走到宋芷身旁,还要停顿一下,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再走开。

    等齐诺慢慢悠悠收拾完出去,孟桓便拿了本书坐在宋芷旁边看,书页翻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这一看,便直接看到了午时,孟桓站起身,吃饭去了。

    宋芷则继续跪着。

    下午,孟桓来了一两趟书房,期间对宋芷亦是不搭不理,似乎根本没看到这个人。

    宋芷没吃午饭,跪到午时后,膝盖已经僵硬了,腹中又饥饿难耐。宋芷知道,孟桓在等他求饶,可宋芷偏不。

    便是跪到死,也不会求饶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宋芷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一开始膝盖会疼,针刺似的,到后来整条腿都疼,宋芷没敢挪身子,那双腿便由刺痛到麻木,最后彻底没了知觉,天色彻底暗下去的时候,宋芷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两条腿了。肚子都饿过了劲儿。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又冷又硬,像极了李含素逝世那天,浦江县官道上的地面。

    那天还下了细雨,将气氛烘托得格外凄凉惨淡。

    眼下没有下雨,没有风,没有雪,静极了的书房里,在天黑下来后,连一丝光亮也没有,只有清寒的冷月斜斜洒了一丝清辉进来,落在孟桓案头的字帖上,落在那摆满书的书架上。

    宋芷渐渐的有些恍惚,他心想:为何当年他不与母亲一道死了呢?

    南宋亡了,他的家人都在战争中死去,为何偏偏他还活着?

    “宋子兰。”一个淡淡的声音忽而从身后传来。

    宋芷愣了愣,末了才反应过来,这是孟桓的声音,宋芷跪着的这大半天水米未进,张了张嘴,差点发不出声音:

    “小人在。”

    孟桓在宋芷身前的椅子上坐下,注意到宋芷这大半天竟膝盖也没挪一下,不禁皱了皱眉,这人怎么固执成这样。

    “滚起来。”孟桓说。

    宋芷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动。

    孟桓不耐道:“怎么,还想跪?”

    宋芷低低地说:“起不来。”

    孟桓轻轻敲击书案的手指倏然一顿,对齐诺道:“把他扶起来。”

    齐诺满心的不乐意,也只好同意,将灯放下,对宋芷一伸手,“喏!”

    宋芷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抓住齐诺的衣袖,勉强挪动腿,可那腿就像不是他自己的,又麻又硬,毫无力气,宋芷半个人都挂在了齐诺身上,才勉强没有再摔下去。

    齐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忍住没把白眼翻出去。

    孟桓淡淡看着他,心里约莫明白,宋芷是打死不可能以色事人的,于是摆了摆手:“把他送回去,注意暖暖膝盖,别废了。”

    如今已经入冬,大都不比临安,冬天寒冷异常,孟桓耐寒,这时候书房里也没个暖炉,宋芷却不是他,那地上冰冰凉凉,这一天跪下来,若是不注意保暖,兴许要落下病根儿。

    “这两天你休息,不必来书房了。”孟桓又说。

    宋芷动了动唇,没力气说话,干脆闭了嘴,闷声被齐诺搀着走了。

    宋芷两条腿几乎没有知觉,齐诺又不配合,因此走得极困难,孟桓就看着,直到两人走了出去,宋芷也不肯吱个声儿,孟桓一时气结,心说:“竟有这么固执的人。”

    原以为有了昨日那一遭,绰漫便放弃了习字大业,没想到第二日,她又来了。

    她来了也没用,宋芷今日休息。

    绰漫没在书房见到宋芷,心下奇怪,就问孟桓,孟桓含糊地说:“他病了。”

    孟桓并不想让绰漫知晓昨日的事。

    绰漫大惊小怪道:“病了?我见他昨天还好好的,汉人怎么这么柔弱!”

    孟桓“唔”了一声。

    绰漫有心想让孟桓陪她玩,可孟桓习字那状态,简直天塌下来也不会管的,绰漫拿着笔在纸上戳,待戳坏了三支笔之后,便丢下笔。

    “他病了,我去看看!”一溜烟地跑出了书房,往宋芷房里奔去。

    宋芷住的偏房,绰漫是十分嫌弃的,她长这么大都没进过下人住的屋子,加上他门口也没个人传话,绰漫只好自己猛烈敲门,敲得震山响:

    “宋子兰,开门!本小姐来看你来了!”

    然而任她敲得手都麻了,也没个人开门,绰漫眼睛往四处一扫,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婢女,脸上有几个雀斑,于是一招手:

    “你,过来。”

    阿齐拉昨日便听说宋芷又惹恼了孟桓,昨天没机会,今晨一早就过来看了几遭,也没见宋芷出来,心下担心得要死,乍然看到绰漫跑过来,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躲,就被绰漫叫住了。

    阿齐拉战战兢兢地挪到绰漫面前,生怕绰漫问她为什么在这儿,但绰漫根本没管这些,指了指宋芷的房门:“你给我进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阿齐拉低眉顺眼地答应了,去敲了敲,问:“宋先生,你醒着吗?”连问了几声,也没人应。

    阿齐拉有些慌了,推了推门,向里看了几眼,转过头来道,“小姐,门从里面锁上了,开不了。”

    绰漫眉头一皱:“开不了?”

    “宋子兰人在里面吗?”

    阿齐拉怯怯地点点头:“……应该在。”

    绰漫:“他莫非是故意躲我,不想见我,不愿教我写字?”

    绰漫说到这里,顿时觉得有理,“噔噔噔”跑开,叫了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来,吩咐道,“把门给我撞开!”

    家丁跟阿齐拉面面相觑,不敢违拗绰漫的意思,又怕招惹到孟桓。

    绰漫:“磨蹭什么,哈济尔那里我去跟他说,你尽管开!”

    家丁应了,当即走上前去,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偷偷瞄了瞄阿齐拉,阿齐拉隐晦地一点头,溜去搬救兵了,绰漫也没理她。

    “吓!”家丁喝了一声,侧身撞到门上,门栓应声而裂,“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绰漫道:“你进去看看,宋子兰在里面吗?”

    家丁:“是。”抬脚走了进去。

    宋芷的屋子并不大,一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家丁四下一扫,没看到人,却见床上隐约躺了个人,他上前一看,只见宋芷满面通红,睡得极不安稳,家丁抬手摸了摸,宋芷的额头简直烧得烫手。

    “小姐,宋子兰病倒了,叫不醒。”家丁出来后对绰漫说。

    绰漫挑高了眉:“当真病倒了?病得如何?”

    家丁道:“都烧糊涂了。”

    绰漫眨眨眼,疑惑道:“他昨天不还好好的么……他怎么病了也没人管,也不请个大夫么?”

    家丁默然无语,没有孟桓的吩咐,谁会去给他请大夫。

    家丁正想着,冷不丁看见孟桓过来了,他身子一矮,行礼道:“见过少爷。”

    绰漫听到声音,转过头问他:“怎么宋子兰病了,你也不给他请大夫?”

    孟桓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抬脚便进了宋芷的屋,绰漫一愣,当即跟了进去,宋芷屋子不大,孟桓来时,齐诺也跟着来了,加上阿齐拉,主仆几个站了满满一屋子。

    孟桓进了屋就有些后悔,心说自己何必在意一个汉人的死活,但既然已经进来了,便看看。

    到宋芷的床边,孟桓又愣了,宋芷白净的脸上有不正常的红,脑门上都是冷汗,好看的眉头蹙成一团,看上去十分难受。

    “宋子兰?”孟桓轻轻叫了一声。

    睡梦中的人不安分地动了动手,却没能醒过来。

    孟桓抬手在他额上探了一下,简直烧得吓人。

    孟桓抿了唇,转头问齐诺:“昨天晚上你把他送回来,他就这样了?”

    齐诺勉强笑了笑,当时是感觉宋芷有些发热,但也没太在意,谁知道今天就烧成这样了,而且孟桓看起来还挺在意,昨天不是一副巴不得跪死他的样子么?

    “有、有一点,但小的以为不要紧。”

    孟桓冷哼了一声,吓得齐诺一哆嗦:“去把裴雅请来。”

    齐诺连忙应了,匆匆跑出去。

    绰漫瞄了孟桓一眼,觉得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吓人,于是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

    “哈济尔……”

    孟桓看了她一眼,收敛起心中莫名的怒气和慌张,顿了顿,道:“你出去玩会儿,昨儿个的兔子给你留着了,我稍后出来。”

    赛音拽拽绰漫的袖子,轻声道:“是啊小姐,这种地方,不是您该来的。”

    绰漫一想也是,拉着孟桓的胳膊:“哈济尔跟我一起么?”

    孟桓将她的手扒下来:“你出去吧,我在这儿待会儿。”

    绰漫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跟赛音一起出去了。

    孟桓又伸手摸了摸宋芷的额头,转头对阿齐拉吩咐道:“你去打点水,给他降降温。”

    阿齐拉乖巧地点点头:“是。”

    家丁愣在一旁,有些懵,他没想到自家少爷对这个秀才这么上心,看孟桓眉心微蹙,唇角抿着,虽然藏得极好,可又分明是在担忧的样子,家丁开始庆幸还好方才机灵,让阿齐拉把少爷叫了来。

    孟桓看了半晌,干脆在宋芷床边坐下,掖了掖被角。

    “少爷,水来了。”阿齐拉端着一盆水,拿着帕子过来了。

    阿齐拉是惯会照顾人的,因此做来格外熟练,将帕子在水里打shi了,拧干一些,细细擦去宋芷脸上的汗,又擦了擦手。

    不多时,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齐诺带着一个年逾五十的汉人走了进来,那汉人见了孟桓,先躬身行了个大礼:“草民见过孟校尉。”

    孟桓摆摆手,不耐道:“不必多礼了,你来看看他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孟校尉这人就是作!把媳妇儿作病了又心疼,心疼不死他!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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