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英豪终极篇 作者:醉雨倾城

    第7节

    江扬大叹气:“主角是我,对吗?”

    苏朝宇哼唧了两声点头:“完全正确,英明的指挥官先生。我想要那瓶乳液,还有上次程亦涵发给凌寒他们试用的镇痛喷雾。”

    “好,我立刻找人给你带过去。亲爱的苏朝宇,我不得不表扬,你很能忍。超乎我的想象。本来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收到你把彭耀打得哭着叫妈妈的投诉信。”

    苏朝宇开心地笑起来:“亲爱的江扬,我不得不表扬,你很有先见之明。彭耀的狠,是你的一半都不及。本来我对你的野蛮行径十分厌恶,现在,我不得不说,预热实在太有效了。”

    江扬气得骂他,又忍不住心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窗户开着,苏朝宇能感到晚风吹在他肿痛的腿上,让清凉的药粉仿佛有了加倍的舒缓作用,十分惬意。江扬一边办公一边跟他说话,听得见翻文件、接电话的声音,苏朝宇因为消炎药的作用而有些倦意,江扬说:“你睡一会儿,过两个小时就有人到狼牙师部,把东西给你。”

    “嗯……”苏朝宇从喉

    咙里挤出声音应答,“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露出本性,火爆一点儿?”江扬才不劝呢,他知道他的苏朝宇现在不是当年冲动的小兵,是一位有分寸的能统领两千多人的行动队长官,知道如何应对突发的情况,如何自保。虽然他天生没有忍耐的美德,但是由于这次特殊情况,苏朝宇用实际行动标明了一件事:亲爱的江扬长官,我爱你,我决定乖乖听话。

    挂了电话以后,苏朝宇还攥着手机就沉沉睡去。疼痛有所消减,他意识清醒地在睡了一阵子之后起来喝了几口水,重新躺下。很饿,很想吃点儿什么,又没有力气起来买,苏朝宇准备给罗灿打个电话,狼牙师部食堂有24小时的快餐可以享受。这时候,门锁响了两声,苏朝宇趴着没动,但知道后面进来一个人,来者很有礼貌,还轻轻上锁。

    “你给我过来。”苏朝宇撑起上身,“解释解释篮球场上的事情。”

    只听凳子哐啷一声被踢飞,彭耀把一罐方便面拍在桌子上:“你再说一次?!”苏朝宇显然也吓了一跳,心有灵犀地主动来送吃的这件事应该是罗灿干才对,彭耀的眸光冷冷的:“我伤到你了?”

    “你应该先道歉,连门都没敲就闯进来,实在无理得很。”苏朝宇奋力跳起来,把凉毯抖开了裹紧,这才看见桌上除去洒了超多汤水的方便面以外,还有一串从楼管那里搞来的钥匙,至少有100把以上。“进错门了,你的房间在隔壁。”苏朝宇拧开门,挥手。

    彭耀冲过去,砰一声关上:“没趣的东西,我特意过来看一眼。”

    “有什么好看?”苏朝宇声音也提高,“彭师亲自下手,难道还需要成品检验吗?”

    “闭嘴!趴在床上,我要看一眼!”彭耀狮子吼,却底气不足。他怕打坏了苏朝宇后,江扬真的会指挥飞豹过来和狼牙开战。其实他的目的只是给苏朝宇下马威,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彭耀自己都无法解释。

    苏朝宇重新拉开门:“我要休息了。”

    彭耀重新摔门:“趴床上!脱光!”

    苏朝宇拉开门:“彭耀!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彭耀大力把门甩出去:“最后一次!脱光!”可怜的门在两个特种兵轮番蹂躏之下终于不争气地掉了零件,锁坏了,把手也松动了,苏朝宇真的非常不高兴彭耀擅自闯入,尤其是晚上的私人休息时间里,于是他沉下脸,按照狼牙可恶的传统一脚把已经残了的门踢敞到最大限度:“你大爷的!你要是也脱光,我就一样!”蓝头发的少校毫无保留地发着脾气,或者,可以把这叫做“起床气”。

    彭耀的脸色渐渐变了。

    世界上没有人跟他提出过这种要求,小时候生病吃药,他打死都不肯把那颗黑色的苦苦的东西吞下去,就连法王外公威逼利诱甚至答应跟他一起吃他都无动于衷,最后的解决办法是徐雅慧提出来的,她决定如果彭耀肯把这苦玩意儿吃了,她就把一柄单发枪改成连发的,并且贡献四个仿真靶人让他打一个高兴。彭耀记得他最后根本没吃那个东西,皇宫里的老大夫重新配了一丸清甜的给他,但他还是从徐雅慧那里拿到了枪——这就是彭耀的世界里的交换准则,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只要我想要,它也是我的。

    但是苏朝宇跟他说,你脱我也脱,还用一副教训宠物狗的眼光看着他。彭耀觉得面颊分外热,不是羞辱,而是亢奋的血液上涌的结果。他非常激动,以至于没有耐心再摔一次残疾门,一把扯下了自己的t恤。

    苏朝宇愣了片刻。他没想到彭耀真的敢脱,但是习惯了和同袍一起生活的他才不顾及,作为回应,他解开了凉毯在腋下的活扣。

    彭耀嗒嗒地扔掉军靴,解开皮带,军裤在地上落成一团,他愤愤地从里面抽出脚来,全身上下只剩一条裤衩。他斜眼看着苏朝宇:“脱啊!”

    “没了。”苏朝宇坦诚地扯掉凉毯,“你先脱光,我向后转。”

    “废什么话!”彭耀想都没想就把身体从最后一件布料的束缚里解放出来,“速度!”

    苏朝宇遵守诺言转过身子,双手抱头。不算狰狞但看起来很吓人的伤已经不渗血了,乱七八糟涂了一片,彭耀不懂,也从不知道什么样的伤意味着什么样的疼痛,只是潦草地乱看了一下,呸着骂:“别再给我机会,下次我打死你。”

    “别再想有机会,我会把你的头摁在马桶里。”苏朝宇响亮地回答。

    彭耀咬牙:“我说到做到!”

    苏朝宇愤然转身,居高临下地瞪着彭耀的眼睛:“听着,小孩,我今天明天后天,也许一周两周能让你闹个够,但是这不是无休止的。我懂你的小肚鸡肠,为一个莫须有的砸玻璃,记恨了这么多年,我当年白白填了狼牙做第一志愿!”

    相识时间不长,苏朝宇却已经精确知道哪些事是彭耀的“不能提”,对面站着的年轻人却有苦难言。真的要道歉吗……漫长的纠结让彭耀把那年的事情逐渐当作一段励志的契机,却又不得不承认,在家仇私仇方面,他确实想把苏朝宇整趴下,为难的结果就是,他猛然一手捞苏朝宇的肩,一手暗拳挥向苏朝宇的小腹。

    尽管有伤,陆战精英赛的冠军却不是白捡的,苏朝宇用难以想象的速度还击,两人都试图把对方抵死在角

    落里,手紧紧钳住对方的腕子,用腿部力量较劲。苏朝宇疼得咬牙,彭耀却把这表情看做进一步的挑衅,大喝一声,在苏朝宇最大面积的一道伤痕上踹下去。苏朝宇应声而倒,却奋力翻身而起把彭耀死死压在地板上。两人就此僵住,暗暗较劲,谁都不敢多动一步,力量绞在一起,谁先变换姿势就会被对方反击。

    苏朝宇怒视彭耀:“别忘了你今天的承诺。”

    彭耀回瞪:“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师兄!”

    罗灿用保鲜盒装了一份新鲜的菠萝饭,兴高采烈地站在大敞着的门口,顿时石化。乱糟糟的房间里,没有穿衣服的苏朝宇一身汗水地骑在同样没有穿衣服的狼牙师长彭耀身上,两人脸贴得很近,一动不动。

    这个疯狂的小世界!罗灿目不转睛地看了三秒,然后保持着轻快的步伐踏进卫生间:“师兄?”又走出来把菠萝饭放在茶几上,仿佛自言自语:“怎么没人?”然后,脆弱的小玻璃心碎了一地的他冷静地关上门离开了。

    行为艺术一样保持着姿势的苏朝宇把彭耀往地板上猛一摁,借力弹起来:“离开我房间!速度!”

    彭耀捡起散落的衣服穿上:“警告你,周一不许请假,一个月内,我不准你的假。”

    “出去!”苏朝宇围好了凉毯开始驱赶。

    彭耀拉开门左转——他的房间两步就到了——走廊墙壁上贴着绝望的罗灿。彭耀用那双灰蓝色的狼眼睛仔细打量了苏朝宇那紫罗兰色头发的学弟:“姓名?”

    “罗灿,长官。”罗灿看着天花板回答他。

    “我不讨厌你。”彭耀用平静的语气配合暴怒的眼神把罗灿面前可以呼吸的空气统统炸飞,罗灿提着一口气,余光目送彭耀进了房间才赶紧扑进苏朝宇的怀抱:“师兄!”

    苏朝宇痛苦地捂住脸:“我真希望你不认识我。真的。”

    如果不是苏朝宇的屁股和腿上有横七竖八的九条伤,罗灿就会坚定地认为苏朝宇一定是在正当防卫过后怒不可遏,直接强暴了彭耀。为此,苏朝宇诚恳详细地辩解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江扬委托的一个军官带来了那瓶高级的乳液为止。罗灿坐在苏朝宇的沙发里悲伤地看着他,在服务部的人来及时修好了门锁后,苏朝宇终于大叹气:“不要搞的像是我强暴了你好不好……”

    罗灿假装啜泣:“难怪嫂子抛弃你呢。”

    苏朝宇警惕地问:“哪个嫂子?”

    罗灿撇嘴:“女的那个。”

    苏朝宇平平地趴在那里呵斥:“滚过来给我擦药,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

    灿像个小狗一样奔过去照办,擦一条骂一句,终于在第五条伤处理好之后把苏朝宇逗乐了。海蓝色头发的少校似乎已经忘记了所有不愉快和尴尬,抱着枕头捶床大乐,没忘记一口口吃掉已经凉了的菠萝饭。

    隔壁的彭耀听得见这种美好的声音。他非常生气,特别生气,无比生气,简直不能再生气了——活了这么大,苏朝宇是他碰见的唯一难题,或者说,苏朝宇是唯一一个敢当着他的面威胁要把他的头摁进马桶的人。其他人,在想要说出同样的话之前就被彭耀打掉了牙齿或者吓跑,剩下的人,根本就不敢看着彭耀的眼睛说一个不字。

    这种感觉实在微妙,彭耀本来打算借江彭两家的仇恨好好修理江扬嫡亲的特别小分队,尤其是他嫡亲的苏朝宇,但是……彭耀发现,苏朝宇的威猛是内在的,他可以乖乖让你揍,可以毫不犹豫地脱光给你看,但是绝对不可以侵犯到他的精神领域。这样做的人,会被苏朝宇用一万种方法制服,试图这样做的人,则会被看穿一切,然后逃之夭夭。彭耀属于后者,但是他不想逃跑。他想到了徐雅慧。

    红头发的女副官刚洗完澡,正比着当红的女模特的海报检查身上的赘肉,对自己腰腹上多出来的几乎可以忽略的一圈非常不满,于是接起电话来的时候一点儿好气都没有:“谁?干嘛?”

    “雅慧姐,我今天揍了苏朝宇一顿。”

    徐雅慧带着耳机,倒在地毯上开始仰卧起坐:“打残了?”

    “没有!他不怕打。”

    “那你打到他怕呗。”

    “他真不怕。”

    徐雅慧仰面:“你没办法了?”

    彭耀咳嗽两声:“也不是……”

    “你就是想赢他一次呗。”

    彭耀死咬:“我一直比他强!”

    徐雅慧保持仰卧,不着急起坐:“过一周我去!看我弄死他。”说着就把电话挂出无人接听状态扔到衣柜里去。她做了50个仰卧起坐,忽然想起什么,又翻出电话打给姐姐。在首都最牛掰的近身格斗防御术训练中心做教练的徐雅娴有平坦的小腹和完美的蛮腰,丝毫看不出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姐妹俩交流了一下关于减少腹部赘肉的心得就挂了电话,其实,只要徐雅娴不着急去看电视,多说那么一句,就能透出彭耀目前最想与其打一架的江元帅亲卫队长的消息:徐雅娴正是他考试前的技术指导。其实卢立本早就摸清了姐妹俩的关系,虽然长得不像,但说话做事的风格实在世上无二,按照秦月朗的说法,这对漂亮的女人“完美诠释了她们的名字,可惜是从反面来看的”。

    卢立

    本苦笑:“她是女人,我又不能真的踹伤她。”

    “因为胸肌而不是脂肪才有c罩杯的,是女人吗?”秦月朗辛辣地讽刺,“你对她怜香惜玉的后果就是自己受伤停课两周,爽吗?”

    “爽极了。”卢立本已经和秦月朗的猫完美相处,此刻两只尤物正摆出极其诱惑的姿势在他腿上翻滚,寻求调戏。“很疼,所以跟你聊天。”

    秦月朗站在阳台上仰望星空,夸张地唱叹:“啊,夜色朦胧!”

    卢立本微笑不语。

    ☆、不可思议事件簿

    程亦涵很郁闷,真的,非常郁闷。

    苏朝宇去狼牙报道的前一周,也就是江元帅视察基地的最后六天里,琥珀色头发的年轻指挥官说到做到的没有跟父亲有任何程度的私人交流,公事上一律恭谨客气,私人场合决不出现,整整六天,他都住在苏朝宇的宿舍里,甚至连家里打来的电话都不听。江瀚韬元帅的心情显然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中变得很沮丧,虽然表面上仍然是云淡风轻不形于色。跟了元帅二十多年的秦月朗比任何人都早的察觉到这一点,他恳切地跟程亦涵商量:“无论如何,周六晚上一定要江扬回来吃饭,你要跟我好好配合。”

    程亦涵望天,这几天在办公室,他已经旁敲侧击地劝了多次,江扬只是摆手,甚至说:“苏朝宇自己很想去,我答应了,但这不代表我会原谅他的擅自作主。基地现在归我管,彭耀和苏朝宇都是我的直系下属,他有什么权力越级调配?他甚至从未想过我的感受,或者,在他眼里心里,我从未有过‘感受’的权力,甚至能力。”

    最终,周五的晚上,江扬从指挥中心卫戍区借了一辆越野车,带着苏朝宇去几十公里外的倾城风景区度周末,除了替苏朝宇值班的罗灿,谁也不知道这个计划。因此,周六傍晚,秦月朗和程亦涵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一起去特别行动队抓人的时候,才发现指挥官阁下已经罔顾军级领导安全规范,擅自离开了军区基地。回家的时候,他们两个根本不敢把这件重大违纪事件报告给做了一桌子菜等儿子的江元帅,程亦涵含含糊糊地说:“江扬……呃……指挥官大概不能回来……”

    江元帅凝视杯子里的红酒,良久长长叹了口气,目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望和黯淡,随即挑眉微笑,说:“坐下吃饭吧。”

    江元帅的厨艺堪比御厨,每道菜都是按江扬的口味特别调配,程亦涵不得不承认,这顿饭美味绝伦,只不过饭桌上的气氛太尴尬,元帅招手吩咐勤务兵撤去多余的两副碗筷之前,程亦涵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胃疼了。

    饭后,江元帅提出要出去散步,秦月朗和卢立本自然一左一右地陪着,以防元帅

    “不留神”逛到特别行动队去。程亦涵借口还有公事,匆匆上楼,开始给苏朝宇打电话——江扬的手机从周五下班起,就始终是转接副官的状态。

    苏朝宇和江扬租了一间最好的树屋,此时正额头贴着额头地腻在睡袋里。山里很凉,外面的山涧汹涌如同遥远的惊雷,树叶沙沙,有的时候,好奇的小松鼠会扒着窗框在外面围观他们,大而蓬松的尾巴翘得老高。

    “程亦涵说,明天下午两点,元帅的飞机就要回首都了,按理说,你应该过去送。”苏朝宇挂断电话,亲吻江扬的睫毛,后者不情不愿地放弃了装睡这种注定会被戳穿的幼稚行为,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元帅如果跟他的飞机一起走的话,我一定会去欢送的。”

    苏朝宇噗的笑出声来,蹭蹭江扬的脸颊问:“你要跟元帅赌气到什么时候,又不是五岁半!”

    江扬环住他,声音里有种苦涩的笑意:“我从四岁半开始接受他设计的精英教育,我不记得我有赌气或者任性的权力。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他不曾问,甚至不屑于知道。有一次我的柔术教练谈起他的儿子,比我小两岁的男孩子,他说,他舍不得儿子练这个。可是我爸爸舍得,可能因为他擅长牺牲和忽略没有必要的多愁善感,所以他是元帅。”

    苏朝宇无从劝解,他只能紧紧握着江扬的手,江扬叹了口气:“我承认这点上他赢了,我现在也一样擅长此道,我甚至牺牲过你,牺牲过自己,可是……可是我渐渐知道,有些失去那么难过,不能自已,不能忽略,不可弥补。海神殿回来以后,我甚至已经对过去的一切释然,只要他们接受我们的感情,我可以把过去所有的失去都当作走到你身边的代价,我甚至觉得这是赚了。但是,他仍然偏偏要做我决不可能接受的事情,因为他从未尊重过、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不会,他是你爸爸。”苏朝宇试图劝解,却注意到江扬静静望着窗外。树叶沙沙,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泪光,却有那么一丝淡淡的辛酸:“你知道吗,江立蹭破一块皮都会被他抱在怀里哄,小公主爬上窗台他都会担心的要死。我受了伤疼得睡不着,想第二天不要做任何练习于是盼着自己最好发烧,我甚至不试图告诉他,因为他不会有兴趣关心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他确实有三个孩子,但那是秦月朗江立和江铭,没有我,我现在终于接受。所以朝宇,有时候我甚至会对你感到很抱歉,真的。”

    苏朝宇静静地拥着他的情人,因为对方始终平静地叙述这一切而无法安慰,他想说:“你们应该谈谈。”或者“他其实正以包容的方式弥补过去的错误。”却又知道情人的性格是怎样也不会跟爸爸开口的,隔了很久,他们

    都平静下来的时候,他才说:“你跟原来不一样了。虽然很多时候你仍然是那个强势的神一样的长官,但是内心却已经变得柔软,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就是我们的命。”江扬打断他的话,虔诚地吻上去,“我坦然接受所有的改变,并因此觉得非常幸福,我的朝宇。”

    苏朝宇被感动,海蓝对上琥珀,那个晚上,美得动人心魄。

    周日的早晨,江扬提早回到了基地指挥中心,按时出现在机场为元帅送行。江元帅很想跟儿子和解,因此提出下个月叫他回来参加江立的生日派对,江扬客气地说:“好,下官会尽量安排行程的,请长官放心。”笑容温和谦恭,却没有一丝家人的灿烂和亲昵,连临别的拥抱都是礼节性的,江瀚韬感觉到儿子僵硬的背和拒绝的姿态,终于叹气,转身离开。

    程亦涵说:“元帅会伤心的。”

    秦月朗看着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接着说:“你会后悔的。”

    江扬转身就走,话说得很平静:“他不会,他有大儿子伺候着,小儿子宠着,我只要干活就可以了。”

    被称为“大儿子”的秦月朗眨眨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元帅飞回首都不久,从狼牙交换来的第一批军官就上交了他们的第一阶段交换工作报告。林砚臣对此感到十分满意和不解,满意的是狼牙的军官虽然性情都比较急躁火爆,但是业务素质过硬,个人品行也都在优秀状态,不解的也是这方面——这样一个军团怎么会心甘情愿死心塌地被彭耀呼来喝去?尤其是,彭耀这种性格的人,得到苏朝宇之后居然真的一点儿都不闹了,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凌寒摇下车窗,高速路上的风灌满车厢,林砚臣在副座上翻了翻那些报告,放倒座椅躺了下去。

    “记得我小时候,江扬还不是这样的。”

    “江扬?”林砚臣一手撑头,看着情人,“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人?”

    凌寒笑:“居然和江元帅闹到现在,我佩服他。”

    车开得很快,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语言,凌寒想了一下:“以前我觉得是元帅对儿子太冷漠,你信吗,江扬曾经很赌气地说他肯定是捡的。”林砚臣扑哧笑出来:“好好,指挥官是捡的,我知道了。”

    凌寒从杂物兜里摸出墨镜带上,把车开得更潇洒:“现在我忽然明白,其实江扬是最受宠的一个,虽然他在最苦的地方消耗了幸福的日子。对比彭耀,你难道不觉得跟随江扬显然让我们的生命从长度到质量上都优于狼牙不少吗?”

    林砚臣点头:“江扬是个好长官。我不懂彭耀,更不懂苏朝宇。”

    “这就对了,就连江扬也不懂苏朝宇。”凌寒用侧脸展示了一个表示神秘的微笑,“什么样的疯子才会

    自愿和另一个蛮人住隔壁?”

    “这就是今天的不能提。”林砚臣惬意地翻了个身,闭目养神,“等下你跟梁丽征谈完,记得给我发短信,不知道老大是不是会把跟彭耀的气也算在我头上。”

    答案是肯定的。江扬不仅把这份怨气算在了飞豹师师长头上,还牵连了狼牙的交换军官。毕竟年轻,他想到苏朝宇被彭耀揍了就满心不爽,更不要提的是,狼牙用一种浑身带刺的状态杵在他的地盘上,名义上算是他的部队,实际上连半个嫡系都算不上。

    林砚臣在这么久的军旅生活里已经不再恐惧江扬的藤杖,可依旧害怕对方的脾气,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戳着交换军官们的报告:“难道狼牙连根好钢笔都没有吗?”纸面上零零落落的字迹在一半的时候就变得生涩艰难,三分之二处彻底没水了,还有几个划出印而已的字,忽然,一滴墨汁出现,随后,手印和拉拉杂杂的墨迹拖满了其他几页纸面,林砚臣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笑出来,江扬也终于释怀,严肃的面孔上露出一个难得一见的自如的笑容:“我都能想到,那根钢笔多么凄惨。”

    “老大,”林砚臣喝了一口水,“毕竟不同。”

    “你跟他们说,再把报告写得这么脏,我罚所有人抄军人守则,同时练字。”江扬叹息痛恨,“每人一百遍。”

    这种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的气氛并没有跑出指挥官办公室,楼下的综合情报处依旧欢声笑语。凌寒的到来让梁丽征分外兴奋,两人好久没见,凌寒发现面前的小姑娘真是变了,头发大约是长了,因此盘了个团子在脑后,没有用可爱的毛绒饰物,换上了一颗绿水晶模样的发簪。梁丽征小时候被特许可以不穿军服,但没人撤销这个命令,因此她喜欢的长度到膝盖并且有至少一个大型卡通图案的大t恤在一屋子整齐的制服里显得格外青春靓丽,能明显发现,小姑娘该凸该翘的部分实在是十分有料。虽然梁丽征本人并不擅长打扮,也不能归类到“漂亮”的行列里,但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最美丽的时刻正在到来——美中不足的是,她胖了。凌寒犹豫再三,终于把开场白换成:“最近闲?”

    “很闲。”梁丽征眨巴着眼睛,“小寒哥也闲?”

    “很闲。”凌寒拉过一个凳子坐下,“我还是忍不住,能直说吗?”

    “什么?”

    “你胖了,亲爱的公主。”

    “哦,我忠诚的骑士,你变得跟慕昭白一样讨厌。”梁丽征撇嘴,“我已经在减肥啦!如果有年假,我就去找苏朝宇。”

    “干嘛?”凌寒脑海里浮现的是苏朝宇跟彭耀对打的劲爆镜头。

    “跟他们锻炼呗,我要减肥。”

    凌寒撇嘴,拉她去水吧里喝饮料。两人前后脚出门,慕昭白从

    里间探头出来:“梁姐姐!”

    门口的文员响亮回答:“刚走。”

    “太好了。”慕昭白拿着本子出来,“刚才谁押了梁姐姐不敢表白但是没给钱的?”

    林砚臣收到短信后,在水吧门口碰见了刚和凌寒道别的梁丽征,小姑娘啜着冰可乐去坐电梯,林砚臣用x光机的表情打量着她,然后冲向吧台。愁苦的凌寒正在付钱,林砚臣一步跃上转椅:“喂喂,这是什么情况?”

    凌寒摇头:“我说不服她。”

    “不是,”林砚臣看着服务生走远才低低地说,“梁丽征她……”

    凌寒疑惑地看着林砚臣。

    “你不觉得?”林砚臣一副癫狂了的表情,手指在空中划个弧线,“你没看出来?”见凌寒摇头,他又比了个桶的形状,“她都这样了。”

    “哦,是胖了不少,大概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多少都要长点儿肉。”

    林砚臣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对,我画过多少女人,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没有这个胖法。”

    “小姑娘嘛,”凌寒站起来,“咱俩是吃个饭再走还……”忽然,前国安部特工的思维终于搭上了年轻人的快车,一路狂飙到那个不可思议的终点:“我的天!”

    ☆、爱情暴风雨

    闰七月的第一场雨给炎热的边境基地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凉意,苏朝宇的生物钟比闹钟早三分钟叫醒他,躺在床上就能听见窗外风雨大作,雷声遥远地滚过白亮的天空,这场雨大概会下一整天。

    一夜之后,苏朝宇身上的淤青已经褪掉一些,他换好野战作训服,在房间里试着跳了两下,立刻疼得皱眉咬牙,不由狠狠地捶墙,骂了隔壁的彭耀好几句。

    那个罪魁祸首居然比苏朝宇起得还早,此时正怀着对生活真心实意的欢庆活跃在训练场上,亲自盯着值日的士兵调整训练器械,甚至饶有兴趣地亲自试了试标准负重。

    凭心而论,狼牙突击师绝对是布津帝国军界最负盛名的老牌特种部队,虽然受彭燕戎泄密案牵连,不得已进行了内部的清理和移防,算是伤筋动骨,但毕竟底子非常好,彭耀回归后,更是显示出生龙活虎般的新生力。江扬甚至跟苏朝宇说过,他认为如果现在再进行狼牙和飞豹的实战对抗,鹿死谁手是相当难以预料的呢。

    苏朝宇决心不要让彭耀有一丝一毫的胜利快感,在窗前观察了那小子片刻,便快步下楼去,毕竟他现在的职位是主管训练的副师长,他并不想在第一个工作日就缺席训练。

    群发邮件滴滴响个不停,苏朝宇一边下楼一边翻看着,除了江扬发来的浪漫早安,他曾短暂供职过的综合情报处发来的“综合八卦周刊”以外,就是狼牙师部办公室群发的训练纲要。点开之后,狼牙固有的彪悍作风扑面而来,他们不喜欢条条框框带有很多“正确的废话”的公文格式,更像是非常实用的攻略贴士。在苏朝宇来之前,彭耀一直亲自盯着狼崽子的训练,这页训练纲要也是他写的:“7月20日,暴雨,原定训练计划取消,改为雨中山地越野50公里。参加单位及各自训练目的如下——”从侦察分队到医疗分队,从电子干扰到野战后勤支持,每个部队的权责项目都列得清清楚楚。后面带了一串附件,有副官徐雅慧发的各单位负责人名单、器材明细,有情报部门

    发给军官们的路线详图等等。

    起床号刚刚响过,距离早操开始显然还有一定时间,苏朝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布津标准时间早晨5点45分,也就是说,整个狼牙师部几乎是在半小时之内完成了临时根据天气调整的训练计划,至少目前看来,效率完美。

    彭耀站在宿舍楼一层的大堂里,大概根本没有穿过气闷的雨披,现在整个人浇得透湿了,正用一块毛巾揉着头发,他从穿衣镜里看到苏朝宇下楼,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立刻闪烁着某种暧昧不明的光芒,把苏朝宇从头看到脚。苏朝宇察觉到这种注视,步伐矫健神情抖擞地走到他身后,敬礼:“彭师早。”

    彭耀转过身,抹了把脸:“今天的训练计划收到了么?我相信战场上没有充足准备这回事,狼牙的训练偏重于突发快速反应能力,极端天气是我的最爱,我希望你能在一周之内了解狼牙,周五我要出去办事,这边交给你。”

    “是,长官。”苏朝宇回答。面前这个刚刚21岁的年轻人的脸上,细看仍然有稚气,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狼,工作上能力相当强,怪不得狼牙上上下下上万官兵,都唯他马首是瞻。

    第一拨准备出发的官兵已经开始在操场上列队,彭耀的黑色野战指挥车也已经开到门口。苏朝宇深深吸了口气,腿上的瘀伤仍然会在动作剧烈的时候疼得要命,在颠簸的野战指挥车里全程跟着士兵们翻山越岭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这样的时候,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不去。

    徐雅慧已经拿着今天必须处理的若干急件过来找彭耀签字,彭耀一边飞快地签字,一边对苏朝宇说:“今天不用你跟,这边有些交接工作表格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去问雅慧……”

    徐雅慧明显对他的形容词不满,恨恨地哼了一声,彭耀却假装没听见,抬头看苏朝宇,欲言又止。苏朝宇明白这是为了昨晚事件的主动示好,他也不戳穿,微笑说:“是,长官。”

    彭耀明显被这种洞悉一切的微笑挑衅了,他咬牙说:“这不是准你的假!”说完自己也知道底气不足,于是干脆扔下文件,匆匆钻进车里,盯越野训练去了。

    由于江扬和元帅闹得很僵,程亦涵变成了三明治里面的奶酪片,被挤压到只能默默融化。元帅回到首都以后就打来几个电话,江扬的手机始终是转接状态,程亦涵有一次刚睡下就被吵醒,迷迷糊糊抓起无线耳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有人叫:“儿子?”

    “爸爸,有事?”程亦涵坐起来,摸到手机看了一眼屏幕,顿时一身冷汗,号码分明是元帅府。好在江元

    帅早就听出来,问江扬在干嘛,程亦涵披上衣服出去看了一眼,隔壁卧室刚好熄灯——琥珀色眼睛的年轻人睡前都会看几页书或者写点儿东西,但是程亦涵想了半天还是撒谎说已经睡了。江元帅显然有些沮丧,以至于挂掉电话之后,程亦涵就冲进江扬房间:“下官抗议,您的电话不能全天候转接到下官的手机上,尤其是您真身坐阵基地的时候。”江扬裹在被子里笑得很温柔:“我错了,我这就取消。”但是从那天起,江元帅再也没有打过来。

    因此,向来脾气很好的副官大人最近心情奇差,连约会都懒得去,慕昭白百般勾引无效,只能找上门来。程亦涵躺在窗前地板上看,整个官舍里除了勤务兵,只有他一个人,于是慕昭白肆无忌惮地敞着门跟他肩肩相靠地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后来竟双双睡着,若不是慕昭白的手机在大声歌唱,两人估计会睡到夕阳西下。

    “有封邮件,我收一下。”慕昭白虽然用着智能到几乎万能的手机,却总是比较谨慎,爬起来打开程亦涵的电脑。指挥官第一副官在地板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无限舒适。一只蝉忽然飞来,伏在纱窗外面,程亦涵便凑过去看它,完全无视慕昭白的存在。

    邮箱里有一封陌生地址的信,开头一串9位数字字母混合代码。慕昭白心算了一下今天日期数平方的立方根的整数部分,果然和前几位一致,后面的字母要先转换成字母笔画数的数列,再用特殊却简单的算法得出代码——代码是慕昭白和孟帆公用的,代表一些简单的字词,如“安全”、“危险”等等——慕昭白犹豫了片刻,今天的代码不对,没有这个词汇,202958?他并没有立刻打开邮件,而是挂了特殊的程序检查地址来源,倒是和以前一样神秘,无法追查到具体的地点,如果强行追索,就会得到孟帆设置的“抬头天堂低头地狱”的回复。

    程亦涵叫人拿了一扎果汁上来:“你盯着收件页面干嘛?”

    “他的信,我在算代码。”

    “哦。”程亦涵对孟帆不定期给慕昭白写信的事情并不在意,甚至有点儿好奇这个神秘的人,“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这封信我不敢打开,代码有问题。”慕昭白皱眉,“谁知道是不是梁姐姐搞的鬼。之前他写的所有信我从来都不直接回复,而是加密发到另一个邮箱,他每次都换一个用来遮蔽的地址。”仿佛是孟帆的出现加重了对于感情的危机感,程亦涵哼了一声说:“我饿了,你刚是说定好了餐厅吗?”

    那天晚饭后,程亦涵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心理状态,主要是江扬已经不再为苏

    朝宇调到狼牙的事情生气,慕昭白得以重新享受谈恋爱的乐趣,把那封诡异的邮件忘到了天边。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并非表面上那样永远没心没肺,不思考过去的种种。关于孟帆,他知道他亏欠程亦涵很多,而且知道孟帆的活是有代价的交换,因此这种若有若无的交流和联系反而成了变相的监控,慕昭白确定孟帆最近一年多都无所事事,短暂地有过一个姑娘陪在身边又消失,短暂地收养了一条没尾巴的猫和缺一只脚的土狗,短暂地在一个五金商店里当过小工,短暂地做任何事情,绝不停下脚步,一直往前走。这样也很好,慕昭白想,至少孟帆不会再次落入半囚犯半罪犯的境地,流浪一辈子也比关在监狱里老死好得多。甚至,他都没去追究那封代码错误的信到底是谁的恶作剧,事情,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其实离收到邮件那个周末只隔了四天而已——慕昭白接到一个电话,愤怒的快递员站在指挥中心大楼的旗杆下面骂人,要他自己下来取快递。“你什么学历啊!没有自觉!”快递员气得把一口袋大盒子小盒子扔在地上,“你知道你们办公室不让进,还不自己下来!”

    慕昭白赔笑:“我不知道您要来,真不知道。”

    “签字!”快递员把一个压扁了的鞋盒子塞过去。很廉价的牌子,很普通的款式,黄色宽胶带横二竖三打得结结实实,像个背包。慕昭白看单据上的地址,是布津帝国中部某风景区附近的知名青年旅舍,以细心的服务和美丽的古典院落出名。可是……实在想不到为什么一个旅店会给他送快递,慕昭白当场打开盒子,又一次讶然。

    仿佛注解盒子似的,里面真的躺了一双鞋,但绝对不是外盒的那个牌子,而是很时尚的知名大众运动鞋的某个纪念版——问题它并非一件还有皮革香气的礼物,是穿过的。虽然没有任何开线、脱胶和污渍,说明主人的爱惜程度之高和使用频率之低,但是一双明显穿过却有没有明星球星签名的鞋子作为礼物实在不太合适,况且最近,一直延伸到前后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慕昭白没有任何值得纪念的日子。旧鞋子,加上不认识的寄件人,无奈之下,综合情报处的老大只能这样签收了这份莫名其妙的礼物,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端着它回到办公室。

    非常憋气的慕昭白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到青年旅舍问个明白,没想到接电话的小姑娘非常开心地说:“呀,您收到啦?希望下次来,还能住我们这里哦!”慕昭白一头雾水,花了十分钟才搞明白,原来是有人在临走之前把这双鞋寄放在前台,说如果买不到火车票就回来取,如果买到了,

    就麻烦前台帮他寄到如下地址。“再说,您亲自告诉我的,纪念版,很值钱,一定要寄,但是让我这个月再寄。”小姑娘翻了翻登记册,“没错,就是这样。”当慕昭白又详细打听了“自己”当时的穿衣打扮之后,一张笑脸浮现眼前。

    开朗的笑,带点儿狡黠的小智慧。青涩的面孔,五官没有什么棱角,温和到懦弱的性格让这面孔更加平凡,仿佛可以随时融化在空气里。

    孟帆!你个混球!

    慕昭白愤愤地检查鞋号,果然!尽管那时候孟帆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海蓝色,但慕昭白绝不相信苏朝宇会用这么曲折的方式恶作剧他。可是,孟帆在零计划事件之后一直低调到隐蔽,怎么会突然想起寄双穿过的鞋?恰逢梁丽征进来送报告,慕昭白怕她看见了好奇,把鞋子扔在桌子下面往里踢,顺便问:“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反追踪一个可以隐蔽过的邮件地址?”

    梁丽征撇嘴:“多了去,邮件转发到我那里吧。”

    “不用了。”慕昭白说,“我就随便一问。”

    梁丽征耸肩离开,快到门口才转过头来:“盒子里是什么?”

    慕昭白觉得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词语简直太温柔了,现在,他头顶不但暴雨倾盆还有雷电刚好劈进来的可能,不过梁丽征是不能用欺骗手段的,慕昭白大大方方地把鞋子拎起来给她看:“是我喜欢的明星穿过的,我拍卖到的!你要看看吗?”

    梁丽征像看火星人一样远远围观了慕昭白五秒,话都没说就走了。

    慕昭白打开邮箱,再三犹豫,还是没有打开那封邮件——如果里面带有任何窥视程序,那么综合情报处就要拉响前所未有的安全警报。零计划血的教训犹在眼前,慕昭白开始默写他和孟帆之间特有的那套常用字编码,不敢用纸笔,他用咖啡在地板上写,从“好”到“出国”,从“快乐”到“不爽”,他费了至少几个小时的时间才把所有代码都记全,很多字已经不再使用,翻来覆去的熟悉的排列组合就是那么几个,953846,快乐,孟帆用得最多的就是这个组合。

    他仔细回忆当时的编码细节,回忆和孟帆敲定逻辑规则的吵闹与默契,突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慕昭白惊恐地看表,下班时间,程亦涵按约定时间过来找他去吃饭!显然晚了,程亦涵推门就进办公室的习惯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养成,慕昭白正端着咖啡杯发呆,程亦涵怔在门口,然后敏锐地锁了门。

    “要加班?”

    “不加……”慕昭白唰唰抽了四张纸巾开始擦那些痕迹,程亦涵双手抄在口袋里看得很专注,随意问:“要

    用新代码?”

    “嗯。”慕昭白擦到一半却忽然停下来,非常歉疚地看着程亦涵黑色的眼眸。如果他决定要撒谎,程亦涵都不会多问,但是——

    程亦涵打了个哈欠:“昨天没睡好,困了。”说着走到咖啡机边自助,慕昭白像被雷劈了似地保持姿势没动,看上去十分无措。程亦涵加了两块糖,没有转过身子来喝。锃亮的咖啡机上能看见一个变形的慕昭白的影子,没有动,似乎是在等什么,又似乎是被一个困惑了很久的谜题魇住,就到了要破解的关键。就好像零计划的前后时间已经凝结成了有形体的墙壁横贯办公室,程亦涵背向他的爱人,安静地等着他说话。

    “亦涵。”

    程亦涵转身。墙壁在目光交汇里出现了巨大的缺口,没有倒塌声,却足以供两人越过残垣相拥。

    “我想吃周师傅食堂的干锅系列。”

    “好啊。”

    两人并肩离开办公室,都默契地选择放过有关代码的任何话题。程亦涵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代码,六位数字,和那天周末慕昭白邮件主题上的形式一模一样。他只是在等慕昭白主动地、亲自告诉他——如果需要,如果确实需要他做点儿什么,程亦涵想,他一定会做,无关大度与否,只要孟帆不再是一个威胁性的存在。

    难得周师傅今天心情好,竟然掌勺,他们点了著名的干锅鱼和自制山楂水,从辣椒有多少说起,一直扯到宇宙起源、流星与迷信的关系。程亦涵觉得这就是谈恋爱,谈着谈着,他们彼此相恋,屏蔽周遭杂音,爱在一起。

    ☆、贤内助

    江扬想搞一次军内部的演习,又苦于年内因为狼牙并入的关系,预算实在不富裕,两下纠结,只好先开始做一些尝试性的小规模演练,看看能不能打破常规,用简单的方法模拟复杂的战争环境,又不能让过多的单位知道新模拟方法,免得到时候失了公允。他也知道狼牙憋着一口气,彭耀更是对自己不坐阵狼崽子就输了打架的事情不满到极限,巴不得赶紧把飞豹给灭一次。于是,并不擅长战略布置的程亦涵不得不因此一点点学起来,最近一直在官舍里住,每天工作到深夜,好在江扬是个不错的老师,程亦涵一周以后已经能把相关的事情熟练做完,并且偶尔冒出一两个很新奇的见解来。

    “什么时候作交换,长官?”某天,程亦涵从战略图的海洋里抬头。

    琥珀色眼睛的长官偷偷喝咖啡,心虚地不肯从咖啡机边转过身子来:“换什么?”

    “拿下官去交换苏朝宇少校。”程亦涵含笑。

    江扬认真地想了一下:“确实,彭耀要的人里面有你。”

    “所以才要求下官学这些。”程亦涵戳戳桌面上的材料,“是不是还要下放下官去战斗部队负重行军?”

    江扬殷勤地递上茶水:“副官大人辛苦了,只是我高瞻远瞩地认为,换回来的那个人除了惹事,并不会给我太多帮助。”

    程亦涵笑起来:“早早放走我吧,慕昭白为此吃了几坛子醋,最后还不是都吐槽在我这儿。”

    江扬也笑出来,但是必须要承认,有那么一丝苦涩。程亦涵是他的副官,却是慕昭白的亲爱的亦涵,只说最近,程亦涵每天连和情人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却和指挥官形影不离,换任何一个人都会嫉妒万分,即使江扬已经拥有了他认为最美好的爱情。江扬仿佛看见他的情报头子端着方便面嚣张地在狼牙的培训军官周围走来走去——没心没肺的慕昭白也会吃醋呀。

    “多加醋。”慕昭白第二次勾勾手指,食堂的大师傅看了他一眼,添了几滴。“再来点儿嘛。”慕昭白

    固执地端着饭盒,“一点儿,一点儿。”大师傅嘣地一声拧开盖子,只听咕嘟一声,慕昭白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的三鲜饺子浮在半饭盒醋上,很纯洁无瑕的样子。

    深更半夜的机房里有种特殊的味道和声响,只有两个技术员值班,慕昭白端着他的醋汤饺溜达进去,巡视一圈,再溜达回办公室。那一行六个字的代码始终没有解开,那封未读的邮件始终显示在邮箱里,慕昭白茫然无措,七八个饺子下肚,酸的舌头发直,他破天荒在纸上写下了202958这几个数字,同时开始用各种可能的算法来重新表示它,试图得到一个答案。当时针指向2的时候,外屋打牌的几个夜班文员都在打哈欠,慕昭白实在撑不住,准备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这么多天就对着这六个数字看,他快要神经质了,还没闭上眼睛,眼前就有一排排的202958飞过来飞过去,一会儿排成方块一会儿排成三角,孟帆说:“笨!”

    猛然惊醒!慕昭白没发现自己已经闭上了眼睛,太困,太困……他把手从鼠标上挪开,要去摸咖啡杯的时候偶尔瞥了一眼屏幕,顿时一身冷汗,清醒无比的意识告诉他,完蛋了——第一反应很正确,慕昭白立刻踢掉了网络电源,屏幕短暂地黑了一下,重新亮起的时候,系统提示,现在是无网络运行状态。

    “老大!”门外的文员敲门,“老大你掉了。”

    “我知道。”慕昭白声音发抖,“修个零件。”

    刚才短暂的入睡状态里,他鬼使神差地点了阅读。现在邮件已经打开,综合情报处的老大却无暇顾及内容。天知道是谁写的邮件,天知道自己有多少信息已经漏出去,慕昭白手忙脚乱地插了一块硬盘,开始运行应急检查程序,红色的扫描块一点点越过各种保密区,“安全”的绿色字样逐渐标注满每一个文档,门外的文员再一次敲门提醒慕昭白及时联网,因为许多文件档都在同步更新,老大的计算机里要时刻有最新的数据库,慕昭白使劲咬着他的咖啡杯,直到觉得牙床酸疼,最后一个文件夹也被检查过,除非对方使用了综合情报处不知道的侵入方法,否则,计算机安全。

    慕昭白心神不宁地打开电源,至少十五个数据文件开始更新,邮件页面还在,没有翻页,能看见半行开门见山的话。

    “我们分手吧。”

    202958。我们分手吧——孟帆你个混球,你发个代码错误的邮件就是为了过来提出分手——话说我们什么时候宣布过在一起吗?

    “我承认曾经很美好啊。但是现在我没法控制自己了。我不再属于你了。原谅我不能叫你亲爱的。别再

    联系了。”

    慕昭白的鸡皮疙瘩从大腿一直蔓延到后背,同时有种羞愤的情绪正杂滋生:这么肉麻的句子,分明是女人语气,还不会使用标点符号,每句一句点,慕昭白想,这要是他的小孩,绝对立刻摁住打死。恶作剧!先不管到底是谁干的,慕昭白咬牙切齿地点开回复,敲了一个“很好,分手吧,你可以去死了”立刻发回去。

    文员推门进来说数据库有一处需要二级密码手动更新,慕昭白在迷茫状态里完成了这件事,开始发呆。孟帆不是一个有情调的人,真的,他万分确定,思绪的潜艇从深深海底浮上来,四周日光渐盛,如同再生。假装一个小女生写情书就不会用密码做邮件主题,更不会随手敲一组陌生的代码,因为他是孟帆,他做事一定有目的……

    慕昭白猛然跳起,从储物柜里翻出那双半新的鞋子,开始拆任何一个可能拆开的部件,就连鞋帮上的钉扣装饰都扯了下来,甚至没放过鞋盒上的纪念卡片夹层。终于,慕昭白看见了一行熟悉的字,202958,这双纪念版鞋子的货号,各大商场统一标识。就像潜艇吸足了阳光就要下降,舍不得明媚,又因为完成了任务而满载高兴,慕昭白抚摸这那一行黑底白字的数,万千感慨:孟帆,混球,你这么迂回地想说什么?

    仔细研读那封信,慕昭白不得不承认,事情不简单,尤其是那句“但是现在我没法控制自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孟帆虽然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人,惜命又狡黠,但从来不会把自己陷入不可预料结果的局面里,他喜欢控制,喜欢设局让自己可以纵览全貌——这句话唯一的含义就是,孟帆现在遇到了强有力的敌手,甚至只能被对方左右。

    可是他在哪儿?

    深夜,慕昭白知道程亦涵正在帮助江扬做事,刚才吃进肚子里的醋立刻发挥了作用。程亦涵的手机保持24小时开机,如果现在打过去,程亦涵肯定会用惯常稳定又有力的声音说:“您好,程亦涵。”不过……慕昭白攥着那双鞋子,如果程亦涵今天早睡了……

    黑发黑眸的情人似乎在空气里微微笑,慕昭白知道他又一次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睡眠沼泽里,于是在解迷的快感和读不懂好友来信的压力下闭上眼睛,就连身体滑到了椅子下面都不知道。

    第二天程亦涵上班的时候收到了综合情报处的八卦短信,说“情报头子醉卧书房,手中攥运动鞋一双”,继而分析该鞋和程亦涵的关系,从程亦涵是不是喜欢锻炼到穿几码开始,头头是道。向来不苟言笑的指挥官副官强忍笑意开完早例会,扑入综合情报处,霎时万籁俱寂,慕昭

    白撇嘴拉开门:“你们管得着吗?!”从梁丽征开始爆发出窃笑,很快,憋了一上午的文员们都纷纷用看文件、倒咖啡、扫地等方式遮掩表情,程亦涵从容地走过众人,带着一脸温柔的风雨欲来的微笑看着自己情人:“他的鞋?”

    有时候,争吵的开端就像这样,是很正常的。心情不好并非点火的根本原因,所谓吵架,就是打架的高级文明形式,长期积怨所致,开吵之前的隐忍或者沉默往往酝酿更猛烈的攻击。但是吵架通常是不解决的问题且纠缠很久的,因此比较喜欢快速解决问题的狼牙在这方面有句名言:“吵架又慢又聒噪!安安静静打一架就完了!”于是,大面积的边境基地里,在指挥官第一副官和综合情报处的老大因为孟帆的事情说了不过十句就呛起来的时候,狼崽子们正在苏朝宇的指挥下开始今天早晨的第一轮肉搏训练。

    “现在不能查,绝对不行。”程亦涵用副官的口气斩钉截铁。

    “我只是希望可以立项。”慕昭白后退一步。

    程亦涵趁机侵占那块领土:“江扬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请勿添乱,孟帆的事情并非一定凶险,你要清醒冷静。”慕昭白被这种副官语调气得登时说不出话来,憋着怒火无处宣泄,程亦涵眉毛一挑:“等这阵子事情过去了,我会替你向指挥官提案。”说完就约慕昭白晚饭。

    慕昭白虽说性格好,却并非能无限忍下去,狠狠地说:“家里,剩饭剩菜都有。”

    “也好。”程亦涵耸肩,“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好吧,慕昭白愤愤地想,这都是跟江扬学出来的坏毛病!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句谈谈,融化了慕昭白的所有愤慨,他只能把孟帆的事情暂时搁置,隐蔽地自行研究对方字里行间的隐晦意思。

    而程亦涵白天的工作很多,有时候忙得连午饭都没有,最近加了江扬布置的演习新担子,更是失去年轻人应该有的活力,整天泡在公事海洋里应付各种官僚的、麻烦的、冗长的事务,回到官舍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和江扬研究演习准备工作,到今天正好满两周。江扬昨天就说,周末苏朝宇要过来,程亦涵自然不肯当灯泡,因此不管慕昭白到底是不是连个素菜都不肯炒,他也一定要和情人过周末。

    林砚臣老早就说过,世界上可以忍耐程亦涵的只有慕昭白,因为这个人的乐观和豁达不受任何外界影响;同时,世界上能吃住慕昭白的只有程亦涵,因为这个人的严肃和谨慎是天生的。即使在办公室里发生了小小不愉快,程亦涵加班结束回到慕昭白房间的时候,还是看见了两荤一素,弄得很美好。慕昭白躺

    在沙发里看杂志,见情人回来就去盛饭,程亦涵也就当他们已经和解,直到睡前都没有任何其他形式的不快出现。

    但如果恋爱谈的这么顺风顺水,大概就连老神仙也要生生嫉妒得丢掉几年道行。果然,当两人裹在被子里以后不久,黑暗里唯一的光源下就传来了标准振铃声,慕昭白看程亦涵的时间都没有,指挥官第一副官已经翻身而起,摸出枕头下的无线耳机:“您好,程亦涵。”

    边境基地分给普通军官的住房里,慕昭白裹着凉毯平平躺在床上,枕芯里传来茶叶清香,程亦涵给买的生日礼物,说比较醒脑。那个即使不笑也能让人觉得耀眼的优秀的副官一脸疲惫坐在身边接电话,接该死的指挥官的电话,现在是布津标准时间,凌晨一点五十五分。江扬冥思苦想一天不得答案的问题,在苏朝宇回家并且带来了狼牙新鲜信息的情况下被攻破,兴奋的指挥官和情人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便毫无愧疚感地立刻打电话告诉同样参与策划的副官。程亦涵的全天候手机已经是个传奇,甚至没有人觉得半夜叫醒一个人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况且江扬和他的副官处在同一时区,相距不过五公里。

    甚至,这件事不是私事,不是急务,分明是可以周一再讨论的普普通通的,一件事。无数次浪漫被打断的慕昭白看着他的情人,睡意袭来,浓情的前戏白费,他翻身,闭上眼睛。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他的程亦涵一直是江扬的副官,并将永远是,他没有选择。

    程亦涵一直清醒又及时地跟江扬有问有答,最后,当慕昭白的意识就快在无聊和不耐烦里沉入美梦的怀抱时,程亦涵说:“嗯?这样吗?需要下官现在回去详细说吗?”

    该死的!不管江扬说了什么,慕昭白几乎是突破地心引力般坐了起来,眼中的已经不是怒火,而是凶光。程亦涵怔了一下,还是继续他的电话:“好,那就周一。晚安,长官。”

    “一点儿也不安!”慕昭白把凉毯踢出去,“天哪,你到底是谁?”

    程亦涵审视着这股火气:“你想我是谁?”

    “指挥官的老婆被人抢了,就要圈着你,不能这样。”

    向来不喜欢被人当作别人附属品的程亦涵目光一凛:“什么?”

    慕昭白拉开窗子,夜风闯进来,莫名地增加了两人间的陌生感,能看到商业区的夜景灯闪烁。程亦涵已经站起来。“指挥官的两个贤内助,苏朝宇和程亦涵。”慕昭白苦笑,“综合八卦处没有错过任何一条流言,你分给江扬的时间,从来都比给我的多。”

    “我们甚至青梅竹马。”程亦涵冷笑。

    慕昭白只是抱怨,没料到对方这样说,他赶紧转身想要解释一下,却发现程亦涵正在换军服。一种非常难受、难受到难以形容、慕昭白只能说那是寒冬腊月四面透风的房间里橱柜上只有一盒高级冰淇淋的感觉,想要的绝不是现在这样——现实在这里,如果你连这都不要,就是一无所有。

    “亦涵。”

    程亦涵把手机放进口袋,收拾了一下刚扔在床下的文件,拉开卧室门:“打扰了。”慕昭白气结,狠狠踩了地下的凉毯几脚,再追上去的时候,只看见程亦涵的背影在门缝一闪。

    砰。

    猫眼里能看见走廊声控灯亮起来,拉开门能听见军靴磕在楼梯上噔噔作响越来越小。慕昭白隔着防盗门站了一阵子,终于决定不追出去,门口擦脚垫上,孟帆的鞋带是夜光绿的,像条大毛虫。那一秒,慕昭白很想骂:孟帆你个混球!但转念一想,此事跟他的老同桌实在是没有关系。心念驿动的瞬间,慕昭白冲到阳台上去看,住宅区门口的路灯下,程亦涵站得笔直,大概已经打完了电话,一辆指挥中心的标准轿车过来接他,性格如刀的副官头也没回就钻进去。

    隔着那么远,慕昭白能都听见关车门的声音。

    砰。

    ☆、岁月辛甜

    狼牙的训练量非常大,苏朝宇不但经常需要亲自实践又要带队,虽然是身经百战的特种兵,也经常半夜饿到醒来。好在指挥官官舍的厨房为了给值勤人员加餐,一直都有吃的,苏朝宇2点半披着衣服下楼要水果,勤务兵正在用沙拉酱拌的时候,有个穿军服的影子在厨房门口晃了一下,声音很熟悉,稳定又冷静:“咖啡,夜宵,送到楼上,谢谢。”

    “亦涵?”苏朝宇端着果盘走过去,但是看见程亦涵表情的瞬间就开始后悔打这个招呼。如果说程亦涵平日里只是扑克脸、太严肃,那么现在的他面带愠色但是依旧把脾气很好的保存在喜怒不外露的外壳里的状态更为可怕,苏朝宇发现果盘有两把叉子,于是尴尬地递过去一把:“呃……晚……早啊。”

    程亦涵的表情没变,语气却是客气友好的,他穿着军服点头的样子,让人仿佛立刻从休假回到了办公室里:“早。苏朝宇少校。”说完,就礼貌客气地回房间去了。苏朝宇本来想跟他一起上楼,却又实在觉得气氛尴尬,等到程亦涵进门了才走,江扬正在迷蒙中,床头灯浅浅亮着,苏朝宇刚要说话,电话铃声大作。江扬没有翻身,只是手臂向后伸长,精准触到了免提:“江扬,请讲。”

    “长官,刚才的方案,下官大略计算了一下,搭建工事上可能有一些技术问题,请问您现在要看草图吗?”

    “嗯?”江扬揉揉眼睛,“程亦涵?你在哪儿?”苏朝宇用眼神和手势标明“在隔壁”,江扬惊得清醒如晨:“不不,你休息吧,明天再说。”

    “好的,长官晚安。”电话断线。

    江扬搓着面颊站起来:“我去看看。”

    苏朝宇点头:“我给慕昭白打个电话。”

    卧室门刚关上又打开,江扬沉吟了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很过分?”苏朝宇耸肩:“打电话?也不是那么过分。至于其他的,难说。”

    江扬进程亦涵房间的时候恰好赶上勤务兵送吃的,程亦涵本来坐在转椅里背向门,却呼啦一

    下站起来:“长官。”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看见了窗玻璃中的倒影,苦笑一下:“我错了,我不该……”

    “是下官的问题。”程亦涵认真地打断对方的话,“相信能很快让您看到改观。”江扬走过去,把他的副官摁在椅子里,双臂撑在桌上,把程亦涵围在眼前,黑色眼眸的副官逃无可逃,只能直视对方的眼睛。

    “如果是因为这个职位——”

    “不是,长官。”

    “如果是因为这些见鬼的规矩……”

    “不是,长官。”

    江扬急切地看着他:“如果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

    程亦涵的眼睛里有几不可见的光芒一炸。他习惯了尽量减少情绪表露,用最大限度的忠诚和称职守在指挥官身边,替他阻挡躲避不及的风雨,据说最好的副官是没有存在感但是不能不存在的,程亦涵默认这条传说中的真理,谁让他从小就注定了是江扬的臂膀之一。

    令人难受的就是这个“之一”。江扬可以拥有其他的爱将,如果乐意,他可以三头六臂,但程亦涵必须始终孤军奋战,上司只有一个,忠诚只有一份,目标只有一种。这是一种如影随形的小小折磨,就像不合脚的鞋子,某日发现血泡破了的时候,皮肤已经快要习惯这种存在。

    “指挥官的小老婆,嗯?”

    程亦涵握着椅子扶手的手骨节绷得发白,他想站起来,但理智和习惯都说不可以,于是他强忍着,太过内敛的自我宣泄方式让他肩膀发抖。江扬给了他充分的自我调整时间,太充分,以至于快有整个晚上那么久,程亦涵的嘴唇动了动,几次要说话,最终却只是挪开了和江扬相对的目光,声音是极力控制地稳定:“下官自知不是,长官。”

    江扬撑起身体,程亦涵立刻站到桌角去,拉开他们的距离。“我们从小就被教育漠视流言,所以忽视了最天然的情绪,”江扬不试图去拥抱他,而是比他更冷静地说下去,“我并不喜欢飞豹团最初几年里的那个程亦涵,太严肃又太少真性情。”

    “下官是深度定制成这样的,长官,从小,您需要一个严肃又少真性情的副官。”程亦涵打开电脑,“请您早点儿休息。”

    “好。”江扬不多停留,“有一件事我想鸣不平,慕昭白是你的预备役吗?”

    程亦涵左手攥拳,全身力气都压在桌面:“长官!”

    江扬关上门之前说:“好的,我得到答案了,早点休息,程亦涵中校。”卧室门锁左旋两圈,紧密扣合。程亦涵死死咬着嘴唇,握鼠标的手控制不住想要砸些什么东西,最后他选择的目标是文件夹,一排

    十二个立在桌上的,他只一挥手,就全部掉在地毯上,几乎悄无声息。

    隔壁的江扬把慕昭白狠狠骂了一顿,综合情报处的老大只争了两句就再也不说话。末了,江扬叹气:“你当真以为这些话程亦涵从没听见过?”

    慕昭白不语。

    “我也很了解程亦涵……”

    “老大,你必须承认你比我了解他多了!”慕昭白愤愤。

    “好好,小老婆,我知道。”江扬攥着苏朝宇的手,苏朝宇只是霸道地反拧了一圈,并借力做了几个仰卧起坐。

    “根本就是童养媳!”慕昭白已然气得忘了阶级和语气。

    江扬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不管你怎么说,他只是选择漠视这些话。但是漠视并不好受,虽然你也一样难受。我问你,这次又是为什么吵起来的?”

    慕昭白语塞。他不能说,尤其是不知道孟帆到底是不是身处危险的时候,他绝对不可以把这个人的存在再次提出来。就像程亦涵说的,眼前的烦心事已经多到不能忍,他宁可暂时纵容隐晦的危险的种子成长几天,等它发芽破土的时候再连根拔起。

    直到凌晨四点,四个人才纷纷决定睡觉。程亦涵破例关掉了几乎从未关过的手机,慕昭白开了两瓶从没舍得喝的调制酒,江扬轻轻挣脱苏朝宇的怀抱,回想起这么多年的辛甜苦辣,忽然感慨万千。

    ☆、那个人

    现在是早晨五点五十分,林砚臣孤独地盯着窗外。身处办公室的他一夜没睡,而且一杯咖啡都没喝完。以前熬夜的时候,凌寒大部分时间会在办公室帮他,困了就蜷在沙发上睡,但是现在沙发上可没人在,清晨的阳光带着微妙天的颜色铺展开,办公室里除了林砚臣以外,唯一有活气的就是盆栽。

    昨天晚上,凌寒拉了个先斩后奏的紧急集合,接命令的是目标获取排,正排长是飞豹引以为傲的特种侦察兵,副排长是狼牙换过来的军官,排里的士兵也1:1混合组成。毫无悬念,这场紧急集合拉得很有战斗意味,虽然不涉及淘汰和名次奖金,但这是狼牙和飞豹第一次协同“作战”,名义上是同一队伍,暗地里在较劲。

    为了考核真实的团队素质,凌寒带了自己的两个副手全程跟着,只有助理坐在越野车里看实况,偏偏凌晨三点的时候下了一场大暴雨,两个小时才完全停住,林砚臣比较担心的不是凌寒的身体,而是任务本身。演习地带是广阔的平原和小丘陵,雨中可视度极低,双方又没有什么默契,万一拖上几个小时还达不到目的,师部就要增派后勤和地空监督,实在超出了拉紧急集合的预算。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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