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贾修真 作者:木天道境

    第3节

    李纨低头想了想,道:“酉前送来便是。”

    常嬷嬷便吩咐了厨房的婆子让带话回去了。又对李纨说:“奶奶,厨上说这些东西要不了那么些银子,有一两便足够了。”

    李纨道:“我倒是不知道外头的行情。”常嬷嬷道:“谁还能知道这些呢。他们既这么说了,便给了一两银,又给了五百钱他们打酒吃。余下的还是让素云收了吧。”李纨便冲素云点了点头。

    小丫头洗净了一锅,上头坐上笼屉。李纨便吩咐素云打开那盒子取元贝出来,淋了黄酒姜丝上锅蒸。众人看她取出来的元贝竟有杯口大小且色泽金黄,心里都一呆。李纨看看时辰还早,吩咐小丫头看着火,自己回屋去了。

    却见闫嬷嬷从东屋出来,李纨便让她进西屋说。进了屋,闫嬷嬷从袖里掏出一个青皮小包袱来,打开了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寻常书本大小,李纨便知是那画本的样子了。

    接过手来看了,先是以成语为题,下面小字写着出处及原文,翻过来,后面七八页都是上头一幅工笔图,下面三指宽的留白处写着字,整个串起来正好是前头成语的故事。

    李纨看着字迹工整构图精细,知是下了功夫的,十分高兴,便对闫嬷嬷道:“甚好,便是这样。”

    闫嬷嬷又递给她一张纸,上头写得密密麻麻的成语短句,说道:“这是他们拟的题目,看奶奶定夺。”

    李纨接过来看了,多是能有故事出处的,以史书中的为多,心下更是满意,连连点头。收了册子把那张纸还给闫嬷嬷道:“嬷嬷,便让他们按照这个做起来吧。大约多久能得?”

    闫嬷嬷道:“奶奶要看这样子行,倒也不费多少时间,那些故事找人拆了细写,一天便能得二三十个,不过是画的费些时候。不过有了拆好的故事,看了再画,也不怎么费事了。寻了四个人画,若是先交一半的话,大约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便有了。”

    李纨起身从身后小柜子里假模假式地“取”了一粒金瓜子出来,递给闫嬷嬷说:“嬷嬷,先给他们定金吧。”

    闫嬷嬷道:“奶奶,哪里用得着给金子呢,没有散碎银两?这可得有一两多。”

    李纨道:“我身边倒是这个多,便给这个吧,也好携带。本说好一则一百文的,我看这拟了两百个了,便先给一半定金吧。”闫嬷嬷见劝了无用便收了金瓜子退了出去。

    李纨又让素云从边库里取了几个匣子另拿了碟子出来,又支她出去看榅桲和水菜,自己取出手掌大小的熏虾去壳切了片,又取出火尾岩鸡的肉脯切成象眼块,各装了两三个碟子。吩咐小丫头取去蒸了。

    刚至酉时,厨房就遣了人送了东西过来,李纨一一验看了,道声辛苦,让素云给了赏钱。又让取了一个扁圆的红铜锅来,将鱼汤倒进去,又将蒸透的元贝拆散了放入汤中,另加了玉兰片,架上了炭炉盖上盖子小火熬着。

    取了蒸好的肉脯、熏虾、麻酱碧水菜、温桲拌梨丝装了食盒,让常嬷嬷和素云给贾母凤姐送去。给凤姐送去的只少一道熏虾。又吩咐小丫鬟将院子里的玉色真菊采了一捧,摘下一盘花瓣来,用晾凉的开水冲洗干净。

    常嬷嬷到贾母处,见鸳鸯正张罗摆饭,凤姐在一旁伺候。便上前递过食盒,行了礼道:“我们奶奶给老太太请安。这几个菜是下午刚做得的,两个素的麻酱水菜和榅桲梨丝是老太太早上用过的,我们奶奶说老太太上午一乐呵胃口开些儿,晚上怕能稍用些荤腥。另两个一个是熏对虾剔的肉,一个是岩鸡的肉脯,都是我们奶奶亲手收拾的,让老太太放心用吧。”

    贾母听得有趣,便让鸳鸯取了些到自己的布碟里,都尝了几口,道:“这虾和肉脯都好,不干不柴,很合我口味。”又让鸳鸯赏常嬷嬷。

    常嬷嬷谢了赏,又对凤姐道:“给二奶奶的那一份素云也刚送过去了,只比老太太短一个虾,其他都是一样的。”凤姐忙道了谢。

    且说李纨院中,一直在东屋伺候的碧月领了小丫头们摆好了柞榛木蕉叶纹圆桌。先上了四碟小菜,再在中间摆了一方厚厚的铜盘,上头一个一拳来高的四方斗心架子,架子中间空心处是一个素面的红铜圆罐,里头盛着清水样的东西。

    众人坐定,李纨笑着让碧月点着了火折子往那罐清水上一晃,便燃起了幽蓝的火焰来。再将煮沸的红铜锅端来架在架子上,先下了炸做金黄的粉丝,再是油条段,然后是再用长竹筷下鳜鱼片,轻轻拨开以免粘连,一股浓香从锅中逸出,奶白的汤再度沸起时,稍待片刻,撒入新鲜菊花瓣,一时清香四溢。几人都抿着嘴紧盯着碧月的动作,常嬷嬷和素云回来回话都未看一眼,李纨看了不禁莞尔。

    素云取了青瓷大勺来,给各人都舀了一碗,碧月又端来两个半尺来长分作四格的料盏,分放在桌子两遍。李纨笑道:“你们且尝尝这菊香鳜鱼锅,若觉得口淡,这是蘸料。有辣醋,甜醋,酸柚汁子和虾油淡卤,自己选吧。”

    探春好奇道:“大嫂子,不是说‘桃花流水鳜鱼肥’么,怎么这天冷了还有鳜鱼?”

    李纨笑道:“还有一句‘碧芦花老鳜鱼肥’呢,这鳜鱼最当令时便是在初春和晚秋时节。你们且尝尝,它又没刺,大可放心吃。”

    众人都尝了,惜春抿着嘴乐,李纨道:“今儿咱们也算个小宴,便不守那‘食不言’的规矩也使得。”

    惜春便开口道:“怎么兰哥儿也是用筷子的?”

    原来贾兰也老神在在地独占了一位,拿着筷子正夹碗里的鱼片吃。

    李纨道:“不知道他这古怪的,不爱用勺子,我看他筷子倒也能使就由他了。”

    迎春笑看着惜春道:“四妹妹这么大时还是奶嬷嬷喂饭呢吧。”

    惜春正要开口,贾兰已经咽了鱼肉,接口道:“嬷嬷喂饭太慢了些,且他也不知道我要吃什么。”

    探春道:“兰哥儿说话也利索。”

    李纨笑道:“兰儿便是嘴行,吃也行,说也行。”大家都笑起来。

    李纨又转头吩咐碧月:“把那坛木樨酿筛一壶出来略烫一烫拿来。”回身笑言:“今儿高兴,你们还小,可不敢给你们喝酒,这是和了桂花酿的甜醴,可以稍微喝一点。”

    贾兰放下筷子道:“待我长到二姑姑这么大,便可以喝酒了。”

    众人问:“这是谁同你说的?”

    贾兰道:“没有谁说,我自己这么打算着。”李纨心里对那几粒启灵丸深感怨念。

    不会儿碧月捧了竹盘进来,上头一个粉青釉温壶,五只同色高杯。给各人都倒上了木樨酿,酒色清澈微黄,衬着杯子十分可爱。惜春端起杯来轻轻抿了一口,“真香甜。”迎春和探春尝了也都点头道喜欢。

    李纨让常嬷嬷带着几人的丫鬟嬷嬷们都下去吃饭,只留素云碧月在一旁伺候。几人说说笑笑将一壶甜酿都喝了,鱼锅去了大半,四碟小菜也没剩下多少。贾兰尝了熏虾后一直示意素云给他布菜,惜春喜欢酸甜的榅桲梨丝,迎春探春爱略有甜味的岩鸡肉脯。

    众人停了筷,常嬷嬷等人也都用完了饭,上来伺候漱口洗手,李纨让素云碧月下去吃饭,道:“饭恐怕不那么热乎了,那砂锅还在炉子上热着汤,另有一盘鱼片也还搁着呢,你们吃了吧。这席上的也一块儿撤了。”俩人都应了,领了几人回东间炕上坐着,又给上了茶水,方下去了。

    李纨揭了盖子喝了一口,对众人道:“这也不是茶,一则怕喝了茶晚上你们不好睡,二则刚吃的鱼虾都腥气,这清柠玫瑰露因加了酸柠,去腥是极好的,你们且尝尝。”

    迎春喝了,道:“这个味儿我喜欢。”

    李纨笑道:“难得二妹妹能说出喜欢来,我听了都欢喜。一会儿你们每人拿一瓶走,一盖碗里搁一两勺,拿热水冲了便行。”三人忙起身道谢。

    又坐了一会子,奶嬷嬷上来道晚了,众人便要告辞。常嬷嬷端来一盘子,上头一高一矮三对瓷瓶,李纨对三人道:“这高瘦的是清柠玫瑰露,那矮胖的是早先你们喝的蜜姜柚,都合这个节气。我这儿还有好些其他口味的,且等你们一一来喝过再说喜欢什么吧。”

    迎春笑道:“大嫂子到时候不要嫌我们烦便好。”

    李纨道:“巴不得你们来呢。”

    常嬷嬷在一边笑道:“这可是真个的,奶奶就喜欢捣鼓这些,可不盼着有人陪着一起玩。”

    李纨道:“你倒是把我说成兰儿了。”

    众人又一同去贾母处陪着说笑了一阵方散了。

    晚间梳洗时,素云一边帮李纨散头发,一边笑道:“奶奶还真是好兴致,如此一来姑娘们只怕真常来了,奶奶到时候可莫要心疼银子钱。”

    李纨朝镜子里啐道:“呸!说得你奶奶我跟掉钱眼里一样。”

    常嬷嬷在一边笑:“素云这心担得也没错,奶奶又不是别人,不用卖好给谁看,却是真疼小姑子。”

    李纨轻叹道:“我不过是念着我自己罢了。女儿在家时便是最好的日子,嫁了人之后哪里还得清闲,相夫教子侍奉翁姑。我是在家时也没得如何开心,如今便把这心放到了她们身上。我只想着我若是她们会想要如何。”

    素云噗嗤笑了,李纨看她,素云道:“也不知姑娘们是不是也爱些吃吃喝喝的。”

    李纨伸手拍她道:“小蹄子越发肥了胆了,再编排我试试!常嬷嬷快来好好给他讲讲规矩呢!”

    常嬷嬷笑道:“奶奶,这奴才编排主子可是个大罪过。只是看咱们那边库里头的坛坛罐罐箱子匣子的,实在不好定素云的罪。”几人说笑着收拾停当,都退了出去。

    待众人走尽,李纨略躺了会儿,便起身回了珠界。

    ☆、奢侈下脚料

    18奢侈下脚料

    李纨进了珠界没回小住,先去了饕餮馆库看阿土他们收拾得如何了。一看之下,竟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一分未动。想到自己进了珠界回去也是在原来时候,知道两边是一样的,看来自己出去了里头也是停在那一刻。

    这会儿阿土他们又开始继续收拾了,李纨坐在一旁高台后头的木凳上,开始细想这个事情。要说跟外头一样,那她在这库里的时候,也没见这些食材有什么变化。倒像是她跟这里没什么关系,除了她动作到的地方,另外的东西都还是原样。比方说她取了一条鱼烧熟了,那便是烧熟了,边上的别的蔬菜肉蛋的都还是最开始收入珠子的样子,纹丝不动的。“光阴无踪……”李纨喃喃道,“这到底什么是光阴?”

    珠内无日夜变换更无四季之说,虽有流云漂浮,却并无规律可循。自打得了这珠子起,外头日子算起来不过几月,在珠子内到底过了多少年月却是没数的。不说吃辟谷丹的日子,便是平常打坐修炼,入了定到底过了多少时间也是不知道,又看完了那么些书,也不知费了多少时日。

    李纨细看自己,也无经历年岁的样子。在外头,不说自己容颜变换,就是自己因了里头的吃食炼的法诀有驻颜之效,周遭冷暖转换,府里人来事往,姑娘哥儿们更是一天一个样,是以这“似水流年”是实实在在。如今在这里头,你不去动它它便恒是如此,你做了什么也牵连不到周围其他的东西,这“光阴”二字还真不知道作何解了。

    李纨又细想一回,仿佛有所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知道是自己还没到那心境,就先丢开了。阿土几个自是不会理她,想起先前看的馆库要略,就先去尽外头几个标注着杂物的房间看。如今算是知道了,这仙家看不上的东西拿出去都得打眼,真的仙家之物,自己也摸不清头脑,反倒不好拿出去用。

    果然,这杂物间一排六间,有个标注着“下料”的,这是那些连一般炼器都用不上的东西,堆在这里等放不下来便由依附的几个世家拿去做俗世的用途。李纨推开门一看,各色毛皮摞得比荣禧堂正房还高,一垛垛的占了大半个房间。

    另有一个抽屉便比贾府柜子大小的整排高柜,抽开来看了,都是些俗世草木兽骨之类,想来都是灵烹宗获取食材后的下脚料。另有标注着炼器的杂物间,有三间之多,里头的东西便怪异的多,有桌子大小的甲壳,也有竹竿似的锐物;看着却像是虫子的尖牙。只是若真的如此,这虫子得多大啊,再有,这虫子也是宗里的吃食不成?

    也不敢乱碰,只走进去随意看,这房间里也堆着毛皮,比刚才那屋里只多不少。李纨翻看博物多时,知道在修仙界,妖兽身上炼器材料首重属性和天赋威能,而后才是其他的攻击防御能力。修仙者到了一定道行在通常环境内早已寒暑不侵,若是极寒酷热到威胁仙体的程度,只能是那些带有炎火寒冰属性的材料才有用,在凡间用来御寒祛暑的物件,在这里如同草芥,甚至连草芥都不如。看了一遍还是回了那个放置着“下料”的房间。

    修仙的事情且不说,只说李纨平白又得了一屋子的毛皮,虎豹貂狼狐貉猞之属虽有,八成以上的她却不认得来历。又得感激老神仙的神念,李纨神识扫过,准备取些先给贾兰和自己做秋冬的衣裳。这若在外头,初冬穿小毛的,紫羔、珠羔之类,之后是中毛的,银鼠、灰鼠或者倭刀,隆冬等皇帝祭天之后自满朝文武开始才换上狐、貂之类的大毛衣裳。可如今这里头一水儿没见过的皮子,只能自己忖度着来了。

    先挑了几块乳白色的皮子,厚不过一指,细翻之下却见不到皮底,原来底下密密一层绒毛,想来做成衣服定是轻软又暖和的,上身也不显。“钟乳石虎,其形类巨林猫而色白,血肉可炼壮骨丹。”关于毛皮却是一句未提,看来是实打实的“下料”了。

    又另取了几块毛层厚薄不一,其中一块上头的花纹像是印上去的一般,灰地白如意纹,是出自一种叫做“如意猸”的妖兽。李纨都收进了自己的戒指里,又去看那些草木骨石。

    有成把的老参连枝干都未去掉,只是晾干了扎成捆随便扔在那巨大的抽屉里,灵烹宗取了花果叶入茶入香料,剩下的便都撂了。李纨收了一扎,这些山参不足五百年,却也都是百年以上的老参了。一路翻下去,有认得的思忖着可能有用的便收起来。

    翻到最底下的抽屉,用神识开启时察觉不到重量,打开一看却是满满的狗头金,却是为了这自然金中偶有金髓,可用于灵烹,弃料便是这些金块了。李纨身上还带着几万两的金叶子金饼子,对金银之类也没什么热心,看了一眼便合上了抽屉。

    从这几个房间出来,想起之前馆库要略上说到有地方存门人制式物品,就在杂物间边上。李纨找到了其中放置面料的地方,灵烹宗的门人众多,衣物并非全部炼器而成,外门子弟用的都是缝制的衣物。

    李纨看那料子,似缎稍薄,神念中出现“峦衫缯,略具抗火之力,油水难侵”,心道难怪用来做灵烹宗弟子的衣衫了。细看之下,只白、青、蓝三色,每种中又分几样浓淡鲜暗,便收了一些。贪欢虽有凡间之物,却是精致华贵地太招人注目了,这峦衫缯虽不是凡品,却可以缝制且常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好可以拿来练手。

    练手?其实是练神识,如今李纨神识驭物已堪堪可行,但是细微精妙处及分神操作却还远远不足。按太初诀所言,常态人体本是一个粗陋之物,意识通过人体之器来达成时多半滞涩艰难,而神识相比之下要精准微妙得多。

    练武练体之人,多是通过反复锻炼人体,在某一个方面精进达到更精微的控制或突破常态的限制。但是受制于人体本身,这种修炼都是有极限的。神识之精妙则远远高出,只是常人多以识辅体,反被体所限。李纨便想用神识针绣来练习,或之后可同时控制多针共绣,外头说人做事情仔细,常说“绣花一般”,可见这是个细活儿。

    打定主意,找着了线,却没有针。纳闷了好一会儿,心里一动,用神识拈起线来,在觉察面料之后,稍稍动念,便顺利引线穿缯而过。原来如此!其中有一种唤作“菟丝线”的绣线十分特别,竟是透明的,只上了面料便化作一般颜色,一丝色差也无。

    李纨携了东西出来,也不管阿土他们,就回了小住。也不上楼,在右手边厅里的大木桌上忙活开来。先用白缯做中衣,这个不费什么事,化神为刃裁剪一番后,便动念缝制起来。这无针绣在神识操纵下由生涩到顺畅再到游刃有余,李纨中间饿了便去饕餮馆库寻些现成的吃食,累了困了便上楼洗漱休息。

    这一呆也不知呆了多久,等取来的毛料也都做成了衣裳,李纨已经能最多同时运用七针做绣了,也无需花样子,只据着脑中的图样绣出来,分毫不差的。绣样也从最开始的流云卐福花样绣到了后来的整枝松鹤图,那鹤形态各异,纤毫毕真。

    将东西都收进了戒指,上了楼,翻开太初诀,稍稍静心后便打坐修炼起来。经络间灵气流转,自成一系,眉间百汇和玉枕三团光晕也顾自流转,天际金光自百汇入,灵气如云雾缭绕从周身大穴缓缓渗入。待睁开眼,李纨发觉神识似乎长了不少,也不是数量,说不清楚,倒像小孩子长大那般的滋味。连身上也轻便不少。

    想想许嬷嬷在庄子上忙活,李纨一时有些感慨。若要说缺什么,如今真是什么也不缺,更不指着许嬷嬷他们给自己挣银子。看府里人事,已经跟从前两样味道,那时是如履薄冰地活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会儿倒觉出人世间的趣味起来,尤其看了凡间游历的书,才知道同是凡间也是大不相同的。书里太多东西都是闻所未闻的,但是细看其说法,倒也不像胡言,就很是想尝试一下了。

    想起上次许嬷嬷回来说羊毛兔毛恐怕今年得不了,待宰的都是入秋后已剪了羊毛的,诺是不宰的,都得等开春再剪羊毛,好让羊群过冬。这么算来,最早也得明年仲春才能得原料,之后又要洗、梳、纺、并……得了线,再上机织,怎么也得下半年才能得东西。

    锯末拌土填的猪圈鸡舍都已好了,浇了木通果等野果野菜加了黑糖发酵得的汁水,又用米饭装在木盒子里去周围稻田里闷着取回来当地菌种,和在了锯末泥土中。那泥就慢慢结了松散的小块,畜禽吃了这些小块,排出来的又被和进泥土。这么一来,饲养所费谷物草料省了快一半,且一个个都壮得很,还好养。另外用甘草桂枝当归之类熬了中药汁子,时不时浇上几勺,所费不多,却防得了病。许嬷嬷直说先太太是活菩萨,李纨暗笑不语。

    ☆、合合生生阵

    19合合生生阵

    既然那毛料还早得很,说不得先找点别的事情来做。李纨又翻起了“凡界游历记”,这次却看到一段说种养香蕈的故事来。这游历人间的仙人十分感慨凡人的智慧,又替他们的辛苦叹息,道:“种养之行,无非‘神机’‘炁立’之调和,内有神机外合炁立,则生生;内无神机为本死,与外无涉;内有神机而外非所合炁立,则为休,逢炁立转至所合便生。与我等而言,不过一种一阵一灵石即可,凡人十数人年岁无休不过得四五批收成,尚要求天告地,我心悯之。奈何即若传下阵法,凡界也无灵石之物,虽有类灵石而富能者却天生伤生害命,极为凶险。为造化一叹。”

    之后这位历凡修者还是详细记录了那个他所说可用来协调蕈类神机炁立的阵法,制作阵盘所用之物也不过青石白玉之类,且中间只需嵌低品灵石一块便能供凡间半年以上之用。李纨看得心痒,将那阵法细细记下,又去找画阵的东西来。最麻烦的却是低品灵石,这界内灵石无数,低品的却不多。

    在李纨想来,她迟早有一日是要去那修者所在之地的,既然这灵石与凡间金银无异,到时候自己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妇人,出手都是中品以上灵石,岂不如同稚儿抱金砖于闹市,平白的惹祸。因而对这所剩不多的低品灵石十分宝贝。好在据先前所看,这中品灵石驱动阵法应该比低品的只好不差,这历凡修者为凡间灵石难得考虑尽量用的都是易得的东西,若是换了中品灵石,应该也无大碍。想通了关节,李纨便塌下心来制作阵盘。

    又去芥子屋里寻了做阵盘的材料,发现了不少“正一阵”的东西,这正一阵却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一个人,此人出身无人知晓,是传世的阵法大家,无门无派,只带着几个伺候杂务的小僮,住在巫覡迷津渡。那巫覡迷津渡本为一个野渡口,后为符箓大派巫覡门所占,逐渐改了名字。正一阵与巫覡门私交甚厚,也将住地搬到了此处后山,只是这正一阵好游历,虽说是住处,也未见得居留多少时日,不过是个名头。

    且说李纨粗看了看阵法的一些典籍,只觉得博大精深,恐不是短时间内能摸到门道的。幸好那游历修者所绘制的“合合生生阵”是顶顶初级的阵法,既不困人亦无攻防且不涉及五行变幻,只是调节蕈类生机的阵法而已。李纨先把找到的典籍都收进了戒指,倒不是她贪多嚼不烂,在外头长日无聊,有些东西看也可解闷。

    只是如今李纨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一目十行,一本外界的书不动神识只随手翻去,不到一盏茶便能看完。而太一经和太初诀连带最初的那些大部头不知名兽皮纸张的大书们都不适合在外头看,说不得就得找些经看又有趣的来打发时间了。这阵法的典籍中有玉简竹片甚至石头的,也有几本看似与外头书籍无异,一页内容赛过一枚玉简所纳,很可以看些时候了。再说了,技不压身,多学点总是不错的。

    收了典籍,李纨寻了块巴掌大小的玉片,先用神识和着法诀在上头刻出阵纹,又找了里头说的“生银”和上“覡墨”沿着阵纹画出银黑相杂的纹路,再在定点嵌入八块青石,留盘中心一个浅槽用来放灵石的。单用神识刻画对此时的李纨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同时还要配合法诀就有些手忙脚乱了。在染画纹路时也是以神识为引的,需一气呵成,若是中断这盘便废了。

    终于成功一个时,脚下已经躺了四五个残片。心说这顶顶初级都已经如此,何况之后的。实在是正式法阵门派弟子,都会由阵论、阵纹、纹料、底石、神镌、神绘等一步步学来,然后才是尝试制作阵盘,到之后可以用阵旗阵幡等布阵,出神入化的能以天地自然为阵。再与所学“立阵”的阶段相对应学习“破阵”。李纨连最最基本的阵论都没通透,只跟着书上的说法亦步亦趋,最终能做出来已是难得了。日后待学了阵法之道,才知道自己当初作出的那几个阵盘真是缴天之幸。

    李纨费了些时日做出三个阵盘,自觉筋疲力尽,这感觉她已多时未曾尝到了。收了阵盘,又将散落的材料一通收拾,去饕餮馆库觅食。许是灵烹宗的烟火味十分养人,李纨每每到了馆库中都觉心情愉悦。尤其是遍地美味,大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感,是此生未有的充裕安逸。

    看来自己这次在珠界里逗留时间不短了,阿土他们将东区已经收拾过半,各色食材以谷、果、菜、鳞、虫、介、兽、禽等分类,整整齐齐码在高台大案上,满箩满筐。李纨去找现成的吃食,却发现都被放到了北区放置食器的地方,另有一些还在炊具内的,就连炊具放在了南区。

    在南区一个高案上找到一个桌面大小的平底黑锅,非铁非铜,底厚将近三指。揭开来看,满满当当蟹壳黄的小饼,还热乎得很。又在边上寻出一陶锅,里头是热腾腾的鲜汤,上头还飘着形似云吞的小食。

    李纨用长柄本色黑木勺轻轻搅动,看到里头还有些清蔬杂料,取了个土陶碗连汤带料地舀了两勺,又取一碟子夹了三五个蟹壳黄小饼,便坐在一边的高凳上享用起来。这些日子在珠界里呆着,神炼和绘阵固然极是辛苦,但这馆库内的美食却是莫大的享受。

    便说这次,这清汤鲜甜清醇,里头的清蔬种类不下四五种,不知都先如何烹制过了,恰好断生,入口或清脆或软糯,各有滋味。那似云吞的小食,外皮薄如蝉翼,滑且韧,内馅儿不知是如何调配的,软弹内有小小脆粒,且饱含鲜汁。几个黄如蟹壳的小烧饼,比棋子大不了多少,外脆内嫩,所夹内馅兼具咸甜且有腊香。以汤配饼,吃得难以停口。

    想李纨在贾家,每顿分例不过略动几口,这回足足吃了三个小饼还添了一次汤。将餐具放入高台下的聚净池,一阵响动,片刻后取出洁净如新。

    取了个带耳朵的厚壁大瓷杯沏了杯灵茶,这也是左近的,叫做“金汤枣”,茶汤金红略有甜香,很是配这一顿的饭食。李纨捧着茶杯眯起眼睛看着周围。这茶杯在外头也不曾见过的,拿取倒是方便,样子也有几分憨笨,十分中她的意。

    待回到小住,靠在开间榻上,手边放的还是那杯金汤枣。静看天际流云,一时心内明净如空,了无所系。“若一辈子便如此呆着,多好……”一念升起,“唉,还有兰儿呢,还有许嬷嬷……”贾府的人事纷杂又涌入了脑海,虽无所谓烦乱,终是没了刚才的清静。略呆了会,去青玉池泡了澡,回房安睡去也。

    连日制阵盘极是耗神,终于成功心里也算放下了一块石头,这一睡倒比平日还要沉些。醒来一番洗漱再去到馆库时,发现东区的整理进度又增了一成,一时疑惑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打算待会儿便出去了,特来寻些东西带去。略走了一回,取了些谷物果菜,又拿了些成品的小点心并些细料的肉脯;又去杂物的下料间取了些原张的毛皮,因上次拿的都做成了自己跟贾兰的衣服了,这料子的来历还得有个铺成才好。心里盘算着出去后怎么从外头采买些锦缎丝绵回来,横竖现在有的是钱。

    这会儿的李纨也已不是之前的李纨,有道是居移气、养移体,这般的居与养,跟脱胎换骨也差不多了。最大的变化便是对贾母和王夫人的畏惧慢慢消淡了,原先总是拿自己去对这婆婆和太婆婆的眼色,说诚惶诚恐也不为过,尤其是这婆婆和太婆婆还时不时有斗法的时候。

    如今却换了个方向,倒怜惜起贾母年老体弱起来,尤其是感怀这老人家对自己这寡居之人和失怙幼子的顾念之情。贾母喜欢贾兰固然不如宝玉,但不管是为了大家族敬重守节孀妇的规矩还是世家的面子,在面上总是已经尽力照顾到了。不敢比给宝玉的梯己私房,官中定例却已大大提升,这当然更好,对李纨母子来说,放到明面上的更名正言顺更省心。

    至于王夫人,李纨自忖丈夫已亡故,婆婆自己尚有幼子,这孙子毕竟隔了一辈,没有对儿子那么亲也是情有可原的。何况自己当年也不是婆婆取中的人,是老太爷做的主。如今母子二人更不惦记她什么,便是一分顾念也无都不碍什么、不伤筋骨,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便是面子上都过不去,自己如今还要惧谁不成?

    这么一想,也不放在心上了,否则换之前的李纨,怎么也不敢给贾母炖粥请小姑吃饭地折腾,虽不肯定王夫人会如何想法,但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再不如此了,等真的触到了逆鳞再做回应便是,横竖自己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一路思忖着取好了东西,本想把阿土他们收回来,想想下次还不知道各自放在什么位置,不如就这样吧,便也由他去了。又回到楼上喝了一回茶,细细想了进来之前的事情,这才出了珠界。这床躺着自是比不得里头舒服,现在也只能将就了。

    ☆、发财大计

    20发财大计

    没待素月叫起便自下了床坐在妆台前,天刚蒙蒙亮。想自己如今入了珠界一睡不知多少时日,实在是逍遥,又想起凤姐此时怕早已起了点卯应事呢,若这么一辈子……李纨打了个哆嗦。人就是如此,一直禁锢着也就麻木了,一旦知道了自在的滋味,是再也回不去那些坑牢了。真是万幸。

    给王夫人请安时,见她脸上淡淡的,若换了以前自然要左思右想诚惶诚恐,这会儿的李纨没心思管,想着许嬷嬷这几日也该进来回事了,刚好说说种菌子的事。一同到了贾母处,才知道昨儿宝玉不知道又怎么发了疯,闹着要砸玉,只说姐姐妹妹都要离了他等话。

    幸好是原来叫做珍珠给了宝玉后改名叫做袭人的丫鬟给劝住了。闹得贾母也没安生,一通肉儿肝儿的好哄。今儿贾母起来便也没什么精神,大家请了安,略说了几句便各忙各的去了。李纨本还想着恐怕会被问昨日的食材之事,谁知一句没提,正好省心。

    倒是贾母看了李纨身上的酱色袷衣,问了一句除服后李纨母子衣料的事情,说道“这事情跟常日分例不同,也有旧例的,我前些日子身上不爽快,你们也顾不过来,这会儿赶紧收拾了送过去吧。”王熙凤赶紧应了。

    李纨回到自己房中,贾兰正闹,他早不肯吃奶,李纨也不管他,今儿吃早点,闹着不吃甜的,正和闫嬷嬷磨呢。李纨进来了,贾兰偷眼看了看,捏着手指不说话了。李纨看桌上两三碟子糕饼,一碗粥,探手摸了摸,有些凉了。

    便示意闫嬷嬷等人都出去,问贾兰:“又闹什么幺蛾子?要不爱吃,也等我回来,再要什么不容易?”

    贾兰不吭声。李纨又道:“你如今也识字了,故事也听得不少,外头什么都吃不着的还有呢,你就娇惯成这样了?”

    贾兰忽的抬头道:“宝二叔要吃什么都有,昨儿半夜还给熬杏仁甜粥呢!”

    李纨知道定是那些嘴碎的婆子丫鬟的说新闻让他听见了,便也开始闹,不由地有些生气,沉声道:“一则你宝二叔是跟着老太太过的,那是老太太的意思,不是你宝二叔的分例。二则你小小年纪,刚学了几句书,不知道学礼仪规矩倒先学会攀比吃喝了,多吃一块糕多喝一碗粥的,整日若为了这些闹,你大了又能有什么出息?!”

    贾兰低头不语,豆大的眼泪滚降下来。李纨无奈,虽说吃了启灵丸,知事比别人早了,可终究不懂事。这智与慧差的还是太远。也不知道如今他能听懂多少,只好耐着性子慢慢道:“你爹是长子,宝二叔是你叔叔,你不说敬着他,倒跟他攀比起来。若你爹在,莫不是你还要为你爹多吃了块糕闹脾气不成?!”

    贾兰微微愣了愣,实在孩子心性,只当宝玉跟自己一样是孩子,这辈分之事自然是想不到的。如今李纨一比他亡父,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不由止了眼泪,小脸微红。

    李纨看他的样子又乐,轻笑道:“你还小呢,不知道外头的事。你若存了这比较之心,这辈子也没个顺气的时候了。人跟人不同,大大的不同,打个比方,皇亲国戚跟平民百姓不都是人?一个整日锦衣玉食,一个三餐不继,若是民平百姓都想着也要过那等日子,恐怕连如今的日子都过不了了。你若看你宝二叔与你年龄相近,便想着也要有他的日子过,那宫里还有小皇子府里还有小王爷呢,你又比不比了?”

    贾兰听了,轻声说:“那又不是跟咱们一家的。”

    李纨笑道:“那还是跟咱们一国的呢。”

    贾兰又无话可说了。李纨又说道:“兰儿,你生在咱们这样的府里,已经是大大的福分了,若不想着怎么读书上进,不想着自己能干成点什么,只想着今儿跟这个比吃明儿跟那个比宠,可真是混账了。人生来便各有所在,比不得什么,你看老太太宠着你二叔,那你娘难道不是宠你的?敢莫是你不稀罕娘的疼宠?”

    贾兰急了,立马蹦起来往李纨怀里钻:“没有没有,娘,兰儿错了,兰儿不跟宝二叔比了。”

    李纨轻轻搂住他,把他头从怀里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兰儿,你要记得,人只有知道自己有什么,能成什么才是条出路;整日比着看自己缺什么,想争什么,就太累了。”

    贾兰一时也听不懂,还是老实点头:“娘,我记下了。”

    李纨拍拍他的脸:“好了,成花猫了,我让樱草再替你收拾一下,这不爱吃便不吃了吧。待会儿娘给你置办别的。”

    贾兰低了头,小声道:“娘,兰儿还是吃这些吧。”

    李纨回身看了他一会儿,敲敲他脑袋,道:“你有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这都是应该的。说出来,娘自然尽力替你张罗。娘刚才生气的,是你这喜欢不喜欢是因为跟人攀比来的。去了这个,这东西也都凉了,你早上也不爱甜腻的,待会儿就去东屋吃吧。吃食上,娘还能亏了你?!”贾兰笑了,高兴地答应。李纨叫了闫嬷嬷跟樱草过来替贾兰收拾。

    王夫人院里,凤姐回了些杂事,说起贾母的吩咐来。“老太太今儿说大嫂子和兰哥儿除服之后用的衣料的事儿,我刚查了旧例,估摸着送五六匹过去就行,如今定是用秋冬的料子了,到底是哪些,还请太太给个主意。”

    王夫人不说话,凤姐又道:“还有老太太派人去接林家姑娘了,这也不知道来多少人,住多久,老太太也没提,太太看如何安排好。”

    王夫人这才抬了头,捻着腕上的佛珠,道:“除了服也是寡居之人了,还能换什么五颜六色的不成。如今都能掏银子孝敬老太太了,人家不等着这些料子用。虽说有旧例,我们府里也不是早年了,能省俭的还是省俭吧。她若为难了,自然会与你说,说时再张罗不迟。”

    凤姐低了头,低低应了一声,王夫人又说:“林家表姑娘的事,老太太既然没提,恐怕是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就不要瞎张罗了。这去的人不也没经过我们里头么,不要出了力还被嫌弃多事。一个小姑娘家,就算临到了再安排也不赶,投亲靠友的,还能带上十个八个伺候的来不成。”凤姐又说了几个事,王夫人都让她自己做主,便自去打理了。

    这日果然许嬷嬷进来请安了。刚好贾兰午睡,李纨先让人带了许嬷嬷去用了饭,再回屋说话。素月倒了茶进来后便出去了,只留了几个嬷嬷在里头叙话。常嬷嬷道:“可见你是个闲不住的,奶奶整日担心你在外头受累了,可看你这脸色,比在里头时还滋润!”

    李纨心知是自己给的灵泉和药丸的效果,许嬷嬷与别人不同,无儿无女的,要有个三灾两病的难免凄凉,如今看来许嬷嬷倒是按话吃了药,这效果慢慢就显出来了。不过也兴许许嬷嬷真的喜欢如今这忙碌的日子,毕竟当年可是做国公府掌家奶奶的管事嬷嬷来的。

    许嬷嬷听了也高兴,道:“托了奶奶的福。如今庄子上养鸡养猪都好,养的比常年多几倍,费的料倒少了。庄上的人也都感念奶奶的好处。上月来时说的边上那座小山,我去打听了,是另一个小庄子上的,没什么出息,听闻我去打听,主家特意遣了管事嬷嬷来与我说若是我们想买,八百两银子连山带那个小庄子都给我们。

    那家也是南边的根子,如今家里做官的都在泉州广州,京里的大庄子也有几个,这个原是早年间一位奶奶的陪嫁,那家嫌偏远,不过也不缺这几个钱便也没张罗过。这次正好我去打听,便说卖了。我找中人核过,这个价算个实价了。”

    李纨听了频频点头,许嬷嬷道:“只是奶奶给我这个糊涂差事,可不知奶奶要那山干什么。”

    李纨抿嘴笑道:“我给嬷嬷找发财大计呢。”

    果然,许嬷嬷两眼发亮地看着李纨:“莫不是?……”

    李纨道:“是我母亲留下的东西,有个种菌子的法子。嬷嬷说那小山上没啥有用的树,构树苦楮之类的倒多,这正合种菌子用。”

    几个嬷嬷都惊道:“种菌子?”

    常嬷嬷道:“这种菌子我倒也听说过,不过是在山上砍了树,剁上几刀,拿草木盖了,等着出菌子。只是这个法子却不保险,或者有或者没有,都保不齐。且也不好派人看管,另外这时候也不合适,怎么也得开春之后了。”

    闫嬷嬷道:“你对这些果然熟的很。”

    大家又取笑一回。李纨道:“我这法子却不是这般的。山洞也行盖大通棚也行。先把树砍了,都截成半丈来长的段,再跟摞柴似的摞成回字山。或者一根根立在土里也行。再找了山上长了菌子的湿土糟木回来,在那些木段上砍出槽来,将那些湿土糟木混了干净的泥土嵌进去,再用湿泥薄薄封一层。十天半月便长出来了,月许时间便能收,且只要这木段没有糟朽透,便能一直生下去。”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常嬷嬷道:“这法子太也巧了些,这摘菌子的可不得乐得没天了。”

    闫嬷嬷道:“唐人说蜡面黄紫光欲湿,酥茎娇脆手轻拾,这实在是想都想不出来的。”

    许嬷嬷道:“冬日也可生出来的?是不是得布个暖房或者临着汤泉才行?

    ”李纨道:“不拘外头的冷暖的,只要是个周全的屋子便好。只是采摘的时候难些,一般的火照明都不成的,若是在山洞,可就得费些蜡了。”

    “哎呦,我的奶奶,”许嬷嬷道,“若是冬日也能长出鲜菌子来,还在乎那点蜡钱!”

    李纨道:“这要贩售的话,还得想想那装盛的器物,最好是草木的,且得小一些,免得压坏了。”

    常嬷嬷道:“这会儿正是草衰时节,又不要那么精致的,便编些草筐就行。若是在冬日卖,巴掌大小的篮子便够,要不显不出金贵来。”

    许嬷嬷道:“正是这个理儿,这砍树和盖房子便一起动工,两不耽误,种上了就开始编筐子,可也不知道能出多少菌子,要编多少筐子呢。”

    李纨道:“编筐子便从周围村里雇些人也成的。”

    闫嬷嬷道:“那倒不如索性省事了,只从农家收小筐便行。我们只出个人验货付钱,比雇人省事得多。”众人都道有理。说了一会,便说到银子上,李纨便让许嬷嬷跟她进西屋去,余下几位嬷嬷也各自散了。

    进了西屋,李纨从袖子里摸出三个阵盘来,让许嬷嬷看了,道:“嬷嬷,那种菌子的法子关键是这东西。叫做菌玉的,我这儿也只有三个。一个可管两亩地的出菌,你盖房子时照着这个来。”其实书上没说到范围的事,李纨在珠界里自己试出来的,如今的她能感知气息的波动,这两亩地的大小是往小了说的。

    许嬷嬷接过来看了,道:“怪道奶奶那般有把握,这么稀罕的玩意,只怕这世上也就这几个了。”

    看了一回又递还给李纨,道:“这回去买山砍树盖房子的,只怕少说也得个把月,这个还是奶奶先收着,那里都得了我再来取。只是这屋子有什么说法没?这盘子总得有个地方摆放。”

    李纨道:“这盘子到时候埋在屋子正中便行,屋子的四角另要埋几块青石,这个我这儿都是现成的。盖的房子没有别的忌讳了。”

    许嬷嬷又道:“这玉盘要埋多深?老奴的想法,越深越好,咱们能做这个,保不齐到时候有人来窥探的。”

    李纨点点头,道:“这个我也看了,往下三丈都没事,且上头便是盖了石头木板铁板也无妨的。”

    许嬷嬷连声念佛:“我的佛祖,实在是好东西。”

    李纨笑道:“嬷嬷也别埋太深了,寻人挖那么深的坑,不是此地无银了嚒。”

    许嬷嬷道:“奶奶虑得很是。”

    李纨看许嬷嬷如此严阵以待,又细想了想,说道:“嬷嬷要不放心,埋下前嬷嬷往上滴一滴指头上的血,这么一来,若不是嬷嬷本人,谁也取不出来它了。便是硬要找,也寻不到的。”

    许嬷嬷又接过阵盘,手指微微颤抖,道:“奶奶,这……老奴……”

    李纨知道她的意思,伸手按了按她,道:“嬷嬷休要如此,我不信你信谁。所以嬷嬷更要保重身体,便是真的有人看上咱们这么点小生意,实在纠缠,让了出去也无妨,嬷嬷不要过于心重了。我本意不过是寻个事情来做,嬷嬷若为这个担惊受怕,我这就不安得很了。”

    许嬷嬷笑道:“奶奶有这件东西,又有这般神妙,怕是先太太的保佑。嬷嬷先时不过考虑周全一些,却不会惧怕的。何况毕竟有国公府在呢,谁会在意我们这点小生意。”

    李纨道:“嬷嬷如此想便好。我只跟嬷嬷透个底,我如今也不缺什么钱了,我娘留的东西比我想的还多些。人最要紧,嬷嬷在外头,不过是为我以后的进出打个幌子,人说起来只说我的陪房能干罢了。”

    许嬷嬷略略惊讶地看着李纨。李纨一笑,转身开了身后的描金柜子上的七巧锁,捧出一个素面墨色漆盒来,推给许嬷嬷道:“嬷嬷先取了这去买庄子吧。”许嬷嬷打开盒子一看,整整齐齐的金饼,约有二十来个。

    “奶奶,这……”许嬷嬷眼眶微红,“菩萨保佑,先太太保佑!”

    李纨道:“如今嬷嬷知道我的意思了。”

    许嬷嬷擦擦眼角,笑道:“如今我这一颗心,可是稳当得很了。”

    李纨道:“嬷嬷这可能拿?实在有些沉。”

    许嬷嬷道:“奶奶,老奴什么时候嫌过银子沉!”两人都笑。

    李纨又想起一事,便问许嬷嬷:“嬷嬷,如今我这寻出来的,都是些锭子,却不如银票方便,嬷嬷可有什么主意?”

    许嬷嬷道:“这家里都有库的,奶奶又在内门里头,放在自己身边,是锭子也没事。不过……”许嬷嬷沉吟着抬头看了李纨一眼,道:“老奴逾越了说句不中听的,若是被人惦记了只怕这锭子不好掩盖。若要到外头换成银票,只能一次一点地往外出,方不显眼。”

    李纨点点头,心想自己倒是不怕人发现什么,左右都收在戒指里了。只是要取出来花用却不便得很,好在这次不过要千把两,若是上了万两,就得合千两黄金了,要取出去自然有些不便的。又说了几句,许嬷嬷赶着回去买山置地盖房子,李纨便让外头的小丫鬟送她出去了。

    ☆、峦衫缯

    21峦衫缯

    凤姐晚间跟贾琏闲话,说到了早间王夫人的意思。贾琏嗤笑道:“省俭,嘿,这长房嫡孙都要省俭,二房的都可劲儿花用,这方是我们家的本色门风呢。”

    凤姐听了面上一滞,道:“不过跟你白说几句,你又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贾琏扫她一眼道:“我自也知道是没用的。”

    凤姐被堵得无话,平儿在一边道:“二爷这话说的,奶奶天天起早贪黑的,又不是真的当家作主,心里有憋闷的也只能跟二爷说上几句,到底二爷才是最亲的不是。二爷倒这么堵我们奶奶,这可有什么意思!”

    贾琏素来爱平儿娇俏,被平儿数落心里倒没有不舒服,这贾家的爷们向来是丫鬟的话比旁的话容易入耳。便笑着对凤姐说:“你瞧瞧,我这不过是两句牢骚,你这左膀右臂就恨不得撕了我的。”

    凤姐便道:“二爷这话说的没理,还不许人替我伸冤呢。”

    贾琏便转了话音,道:“我自也知道你的难处,也是你性子强方能镇住底下的人。只是上面几层的事我们是插不得手的,你一不小心便要受夹板气。如今那头也回不去,这里又是这般,你自己心里有数才是。”

    凤姐叹道:“我究竟年轻,压不住场子,事事总要老太太太太点了头才使得。我看太太是不乐意大嫂子跟老太太和姑娘们走得太近?可是又说了把姑娘们交给大嫂子照看的,这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

    贾琏道:“什么意思?一则珠大哥哥没了,太太怕是有些迁怒大嫂子的,二则太太素来喜欢木呆呆的人,如今这大嫂子木人有木法,弄点羹汤孝敬上老太太了,这太太心里未免不喜,再说,这太太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平日里最是慈眉善目的,可突地为什么发作起来也不要什么缘由。周姨娘的事儿你不记得了?”

    凤姐立马止住他道:“啐,到底是长辈,说这些做什么!”

    贾琏看她一眼,道:“我知她是你姑妈,只是你如今却是嫁到贾家的。”

    凤姐一听,气怒交加,贾琏看了她的样子,也不多说,起身说要去东府办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凤姐流下泪来,平儿在一旁劝道:“奶奶消消气,二爷那脾气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也不是因了奶奶,不过是又在外头听了什么心里不舒坦罢了。”

    凤姐哭道:“我又有什么法子!那头大老爷怨我接管了先大太太的嫁妆,如今的大太太也因这不待见我,不说这是老太太的吩咐,便是没有老太太的吩咐,这也是二爷该得的东西,我管着不是正合规矩?在这头管家,我这年纪又轻又没个儿女,底下等着看戏的人多了去了,又要揣摩老太太太太的心思,又要镇住底下人,他不说体谅我,倒拿我撒起气来!”

    平儿取了帕子给凤姐擦眼泪,叹气道:“奶奶也忍一忍吧,这二爷也不是气奶奶的。既然那头也回不去,好在这里二太太到底是亲姑妈,且这几年看来老太太也是真喜欢奶奶的。再过个一年半载,有个哥儿姐儿的,自然都好了。”

    凤姐道:“终是都靠不住!如今我看我那姑妈,唉……也是不怕难为我的。”

    俩人对坐叹息,这夜贾琏却没有回来,凤姐也赌气地自睡了,只是心里好生翻腾,“终是都靠不住的……”

    这日李纨吩咐人开箱子取衣料毛皮,常嬷嬷看着满炕的上好料子,问道:“这除服了,换装的料子二奶奶没有着人送来,不如遣个人过去问一句。”

    李纨道:“恐怕是顾不过来,我这里料子尽有,也不用烦别人了。”

    常嬷嬷叹息一声,道:“便是二奶奶年轻一时想不到,这太太还能忘了?”

    一边素云插话道:“那日奶奶去请安时,老太太还特地吩咐了的。这么些日子了,还是没见一点动静呢。”

    闫嬷嬷与常嬷嬷对视一眼,心知这是有人不想给了,心下有些气愤。李纨笑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咱们还缺那点料子。要是给了些不能用的,担个虚名儿,还不如不给呢。”想了想又道:“我这还想打外头买些锦缎丝绵的,今年除服了,大家都做身好的穿。”

    闫嬷嬷便说:“这下头的人也都是有分例的,升米恩,斗米仇,奶奶的手也莫要太松了。”

    李纨听了,点点头道:“嬷嬷说的是。只是我这里的料子跟如今的都不同,若到时候都是这些怕是打了人脸了,好不好的还是得从外头买些进来用。”

    闫嬷嬷点头道:“奶奶若是这么说,倒也使得。”心里却想,既然人家这么做了,我们这儿好歹也得有点反应。你既不给,我自己寻来,这也能堵她们一堵了。

    过得几日,闫嬷嬷从外头回来,给李纨取来一本布样子。有三四本书大小,每一篇上都粘着三片布样,底下写着名称和价钱。这是凤祥绸庄专门为大户人家奶奶夫人备的。

    李纨便跟素云碧月和几个嬷嬷一起选了些锦、缎、绫、绸,也不便一次要太多,只捡秋冬用的先置了。不过几日,绸缎庄便送了料子到贾府,常嬷嬷和闫嬷嬷一起点收无误后,便让人付了钱。几个粗使婆子将料子都搬进库房。

    这边收拾得稳妥,凤姐听了门上婆子的回话,坐在一边好一通发呆。平儿道:“这大奶奶可真是……”

    凤姐苦笑道:“真是长脸了。”

    平儿蹙眉,问:“这老太太要知道了只怕也不会喜欢的。太太就更……”

    凤姐叹气道:“这要看什么人做的,若是我做了,只怕老太太也当我轻狂。只是这大嫂子向来少事,这般做派,老太太便是知道了,也只当是被逼急了。再说,太太也不会让老太太知道的。”

    平儿问:“只是这事可要怎么个了局?”

    凤姐道:“了局?若是太太要给,说不得就得豁出我去了,带着料子给大嫂子好好陪个罪。再不然,许是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平儿不解道:“当不知道?”

    凤姐点头冷笑道:“我这姑妈最是沉得住气的,既然大嫂子这么着了,大家不提岂不清静。”

    事情果然如凤姐所料,王夫人对李纨外购衣料的事一句未提。凤姐后来与平儿说:“这大嫂子想将太太一军,姜却还是老的辣。这下费了钱又没落着一句话,真是赔了。”平儿心说未必,可这话也不好出口。

    李纨自是毫无所觉,正带着一屋子丫鬟婆子裁衣治衫。毛皮料子却没有从外头进,只说陪嫁的足够用了。几人拿着那峦衫缯直叹稀罕,尤其是水油不侵这一条,岂不是当羽纱羽缎使都使得。又说一通今不如古,如今再也找不到这般料子的。李纨要裁了用,被一通好劝。直到李纨说这种料子还多得很,几人又是一通惊叹,倒不拦着她了。

    李纨将之前在珠界里做得的东西偷龙转凤出来,又在人跟前表演了一回自己的“神通”——以神识通过指尖驭针做绣。这神识奥妙众人自然是看不明白的,看见的只是李纨手指翻飞,绣活高明得出神入化。几个嬷嬷知道李纨在家时便一门心思在针黹上,只当她寡居多年,常日做针线多了,熟能生巧。倒是素云碧月二人立了心要好好跟大奶奶学,要不然说起来房里的活居然大半都是奶奶做的,不是要呕死自己这当丫鬟的!

    这峦衫缯做成了衣服,幽光内敛,初看不打眼,细看便知不凡。贾兰穿着湖蓝色峦衫缯的袷袍,罩一件果绿暗花缎琵琶襟小褂,足蹬粉底小朝靴。素云和碧月还乐颠颠地给他配齐了小荷包小香囊,这会儿正被一群人围着看。他也不惧,仰着头不看众人,这架势就差一把折扇了。

    李纨笑倒在炕上,惯常严肃的闫嬷嬷都一脸笑意,素云碧月更是稀罕的不行。正热闹,迎春和惜春过来了。看到屋子正中摆着天下我最俊姿势的贾兰,都撑不住笑起来。惜春直接走到贾兰跟前,扯着他的袖子细看,道:“兰儿真俊,这衣服你穿着好看得很。”贾兰绷不住了,红了脸先给两位姑姑行了礼,便想开溜。惜春哪里肯放他走,迎春也逗他。

    李纨笑道:“罢了罢了,今儿刚让他换上试衣裳呢。可巧两位姑姑也替我们兰儿看看。都过来坐吧,外头可冷?”一边说着,将两人往东屋炕上引。

    惜春拉着贾兰,三人都上了炕。素云和碧月将茶果摆上来,又问迎春和惜春:“姑娘们喝什么?”

    李纨拿帕子打她们道:“有这么招待姑娘的嘛,不捡好的上来,还让姑娘们来告诉你?”

    素云笑道:“奶奶,这也是没法子,您倒腾出来的古怪东西实在太多,奴婢说不得得问问姑娘们的口味。”李纨更要打她。

    迎春笑道:“姐姐给我们上点茶就行了,让我们说,我们也不知道呢。”

    惜春终于松开了贾兰,转头问他道:“兰哥儿,你说,有什么好的?”

    贾兰脸上红晕未退,抬起头老神在在地道:“姑姑们是大人了,不喝果子露,就给姑姑们上好茶。”略一沉吟,又补一句,“茶才好配茶点,许嬷嬷来过了,又有好吃的。”

    惜春听了乐眯了眼,跟贾兰说:“那以后许嬷嬷来了,你可得通知我。”贾兰郑重点头。

    众人看俩小不点说得有来有去的,又是一乐。李纨便道:“就沏金汤枣来,再把那个什锦盒拿来,另切些新鲜果子让姑娘们尝尝。”素云碧月都应了出去准备。

    ☆、22金汤枣

    一时都端了上来,不是盖碗,是一套甜白釉厚骨茶具,一荷纹雕莲蓬把壶,四个莲纹拢口杯,胎骨甚厚釉色莹润如脂玉。茶碟却是甜白荷叶嵌竹芯的,白釉厚胎的荷叶碟中间置杯的内芯用的文竹,妙在严丝合缝像天生如此。惜春看得稀奇,道:“难为他们怎么做出来的。”

    素云将杯子都用茶水温过,再倒了茶,置入茶碟一一奉上。看茶汤色做金红,嗅来有甜果香,喝来温润甘醇。迎春喝了一口,细品了品,问李纨道:“大嫂子,这茶叫什么枣?”

    李纨回道:“叫金汤枣,这名儿一是因为这茶味甘甜似有枣香,另一个,却是这茶形也似枣。”

    迎春奇道:“这茶叶还有像枣子的?”

    李纨便让素云将茶叶拿来,众人看时,只见这茶不是散碎的,竟是一颗颗金黑细纹的小枣。李纨取了放在一旁茶碟中递与众人细看,边道:“这是茶叶压成的,那金色的便是茶叶上的茶毫了。”

    叹一回有趣,李纨便吩咐素云待会儿给姑娘们带些回去喝。说:“这茶性温和,不比绿茶的寒凉,这季节里正好,尤其是姑娘家喝更好。”

    迎春忙道:“不了不了,大嫂子若总是如此,我们都成打劫的了。”

    李纨笑道:“一个茶叶,哪里至于!我若是拿不出来,还硬给你们充胖子不成。休要多心,我这儿别的没有,吃喝的尽有。”

    惜春道:“大嫂子还是不要了,到时候宝玉知道了又闹!”

    迎春想拉他已经晚了,李纨奇道:“如何宝玉会闹?”

    惜春便说:“上次我们在嫂子这儿领了饭去,又得了那玫瑰露和姜味的蜜柚茶,宝玉回来看见了便也要。二姐姐不过说了句‘这都是女儿家的东西’,他便开始折腾了。后来老祖宗把自己的玫瑰露给了他,又让大厨房给他做甜茶,哄了好半日。”

    李纨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竟忘了我们宝玉最是要跟女儿家一样才欢喜的。你们且不用放在心上,这茶我也给探丫头和宝玉、环儿送去的,你们不过是自己带回去罢了。”

    惜春听李纨如此说了便也放下心来。李纨看迎春,又道:“我说这几日二妹妹的话越发少了,敢莫是这次宝玉闹得你都不敢说话了?”

    迎春一愣,低头道:“总是我多嘴那一句,宝玉才会……”

    李纨略按了按她的手,道:“二妹妹还不知道宝玉?他心里最没有事的,何况对姐姐妹妹向来都好。不过是这次回来知道错过了一次热闹,心里不高兴罢了,定不是为了妹妹这句话的缘故。你若因此在意起来,他日他若知道了岂不惭愧?”

    迎春沉默了一回,抬头道:“大嫂子说的是。”

    李纨又拍拍她的手:“我这里平日也清闲的很,老太太太太又说让我照看你们的,你们若有闲,只管来我这儿,也好稍稍热闹一些。”二人都应了。

    李纨又让几人吃茶果,一个花鸟纹瓷胎雕漆攒心九宫盒,里头放着棋子大小的蟹壳黄小饼、玉色软糕、荷花卷、糖霜莲子、夹沙蜜枣、云腿海棠果、酥核桃并几种色泽不一的肉脯。又上来几盘洗净切好的果子,附了如意头二齿银叉。毕竟是小孩心性,看了这新鲜的吃食,把刚才的事都丢了,又开心起来。

    待老太太处传饭了,李纨与两人一同前去。又让素云取了给其他人的几份一同送了过去,碧月问:“要不要给宝玉拿清柠玫瑰露和姜蜜柚?”常嬷嬷道:“既然都没人提过,还是当不知道的好,不然又牵扯出二姑娘四姑娘说了什么话,倒害了人。”碧月点头称是。

    晚间李纨在珠界内回想这一天的事儿,不禁苦笑,看来这东西真不能轻易送,一送就得多少份,这珠界内的东西虽多,也不值当这么做,以后只来了招待就是了。废不起那个心。

    李纨白天在贾府看书教子消磨时间,晚上便进了珠界或修炼看书或在芥子屋内寻宝。时日不可计。那饕餮馆库的巨厅都已收拾完毕,以圆台为中心,两条十字相交的大道为界,如今东区放满了各色食材,真是满当当。南区是各色炊具,北区是食器,将调料和那些已经做好的成品半成品放在了西区。

    近十顷的地界,李纨在里头玩得尽兴。一边看这灵烹的典籍,一边拿那些半成品练手。有了些体悟,又取外头的食材进去试做,倒是乐此不疲。如今已将这馆库挪放到了小住前面带的小花园里。阿土等自然是收回了。那日招待迎春和惜春的甜白瓷茶具和什锦点心盒都是这馆库中的食器。之前虽携了些贪欢的器物出去,取出来日常使用就太过了些。有时候李纨私心想,贪欢的东西,只怕搁哪儿都太过了些。

    初冬气候,这院子里的花草已经彻底枯败,老太太太太的院子里换上了冬季的盆栽,李纨的院子自然还早得很。许嬷嬷雷厉风行,早在月前已经取了阵盘去了。因每个阵盘可用于两亩大的地界,一个房子却盖不得那么大,几人商量了,以两亩为界,中间密密麻麻的草舍,横竖以草帘门相通。这样一来所费较少,且到时候下了大雪这草舍与草舍间有缝隙,也容易清理。六亩地的菌子,李纨心里也没数。

    几个婆子在院门外闲话,一个说:“这大奶奶又兴起什么新闻,要给窗子换玻璃的。太太最是要俭省,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另一个道:“嗐,大奶奶自己掏的钱,关俭省什么事了。要说花宫中的,嗤,太太看看宝二爷,也得能说出这两个字来。”

    开头说话的婆子不乐意了:“你是如今得的赏钱多了,开始替着说话。”

    那婆子笑道:“这可是凭良心的,奶奶支使我们跑个腿回个事的,本就是应当应分的,给赏钱也是主子的恩典,难道你还不要了?”

    那婆子也无话可说。另一婆子插话道:“大奶奶也不是为了自己,要为了自己怎么不按西屋的?且就那么大两块,都安在东屋了,还不是为了兰哥儿读书的!这冬日里日头没力,总不能整日点着蜡。”

    起先的婆子也说:“要说这大奶奶真是什么都替兰哥儿想到了。听说还花了几个月的月钱给兰哥儿买书。”

    “几个月月钱!大奶奶如今可是十两银子一个月的,老太太说有个兰哥儿,不够花,又给加了十两。这几个月的月钱买书,阿弥陀佛,这念书果然是富贵人家才能干的事儿!”

    又有婆子道:“嗐,要是多出钱就能让人念书,别的不说,太太只怕别说二十两,便是二百两,两千两都是乐意的!”

    众人一阵嗤笑,有个婆子道:“只怕这兰哥儿要念书出息了,太太就更不待见这院了。”一时有人叫去做活,便都散了。

    李纨放了神识听了个清楚,心里暗笑:“这府里果然是主子放个屁都有百十个人知道。”见闫嬷嬷进来了,后头四个婆子抬着两个大箱子,知道是第二批图书。忙让抬进来,素云让在檐下擦干净了箱子再抬进屋里,又打赏了四个婆子,李纨认出正是刚才在院外闲话的几人中的。

    待她们都退下了,才问闫嬷嬷:“上次不是已经送了一半来了?如何这次更多了?”

    闫嬷嬷笑道:“奶奶给的银钱成色好,又多出几两来。上次送来时便让我问了哥儿还要什么书,奶奶说哥儿喜欢些笔记游记的,他们本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就给收罗了送了来了。”

    李纨笑道:“倒生受他们了。”

    又让素云给闫嬷嬷一个荷包,道:“这里头的金瓜子是给他们的另一半的书钱,另有些散碎的银两嬷嬷拿着疏通这里外路上的关节。”

    闫嬷嬷一捏荷包,推拒道:“奶奶,哪里用得着这么些。咱们这买书的事都回给二奶奶知道的,不过是给门上的婆子几个钱打酒吃罢了。”

    李纨道:“嬷嬷收着吧,以后进出的事总有的,先打好关系日后方便。”闫嬷嬷听了这话方收下了。

    那头贾兰听说书到了,已经冲了过来,看到闫嬷嬷脚下一个刹车,赶紧站定,规规矩矩地给李纨行礼。李纨看了暗笑不已,知道闫嬷嬷规矩严,正能治住这个滑头。

    指着箱子道:“沉着呢,你可开不了,待会儿素云开了,带了小丫头收拾出来。要放在哪儿你拿主意吧。”

    “是!谢谢娘!”贾兰嗓音响亮。上次的一百本他都已看完了,知道还有一百本,正等着呢。

    李纨又说:“你看了这么些书,也认得好些字了。以后也不用看这带画儿的,正好这次他们还给送了好些别的书,都是些游记笔记,你闲着看看长长见识也好。”

    贾兰沉吟一下,道:“我上次去给老爷请安,老爷说让我跟宝二叔一起上学呢。”

    李纨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听你说过?”

    贾兰道:“就是前几日,老爷说我年纪小,待他跟现在的先生说通了再说。我想这事儿还不一定,就没跟娘说。”

    李纨道:“也是,你究竟还是太小了些。”不过三岁的孩子,恐怕先生是不愿意收的,怎么也得五六岁入学才是。

    贾兰倒是无所谓:“先生不乐意,我就自己看书学。横竖娘也能教我识字,老爷考了我千字文和弟子规,说就能学四书了。书房里有爹留下的书,还有好些心得,我自己先看也行。”

    李纨不禁想起方才那几个婆子的议论,想了想,道:“你还小呢,且玩几年也不迟。”贾兰道:“读书也不累,跟玩差不多。”李纨无话可说。

    坐在炕上,看贾兰豆丁一个站在屋子当间,将素云碧月樱草青葙几个大丫鬟指挥地团团转。李纨本说让素云碧月带着小丫鬟干便行,贾兰不答应,非说小丫鬟会弄坏他的书。好不容易折腾完了,李纨让四人都下去洗洗歇一会,先不用上来伺候了。贾兰有书万事足,捧了几本放到窗口的炕桌上,看得专心致志。

    ☆、23暖玉炎石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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