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角色不需要进入城寨拍摄的话,人身安全保障就大大提高,那么也能找到条件更好的艺人来演绎。
    例如饰演男主角爷爷曹老伯一角的,历经几番辗转,就终于是请到了在圈内素有银坛铁汉之称的曹泽华。
    这个著名的粤语片老戏骨,除却以大侠和探长的形象深入民心之外,六十年代那一夜豪赌输掉名下片场、戏院等物业共计超过3亿元的轶事,也是让港人乐此不疲地谈论了许久。
    甚至还在《精装难兄难弟》这部恶搞电影里,以他为原型设计了一个牛达华的角色,与李奇、谢源这两个影射经典的怀旧角色同台争辉。
    而苏韵看上的,就是他那种历经过无上辉煌、也见识过无边黑暗的沧桑心境。
    曹老伯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却是男主角进入城寨的原因和引路人,并且最后还会给男主角说出电影想要表达的最终核心思想,对演技要求极高,所以是绝对不可以马虎。
    在出租屋里整理素材的时候,趁着碎片的闲暇时间,苏韵又尝试了手绘一份概念海报。
    征得同意,张榷嵘饶有兴趣地凑过来一看,立刻就被海报里头的意境给惊住了
    黄昏之中,巨大的飞机占据了整张图上方的三分之一有多,就连咸鸭蛋一般的夕阳,都被这人造的钢铁巨兽遮盖了大半个身影,只余金红色的霞与光,仍然执着地萦绕天际彰显存在,成为人与自然最后的对抗。
    一个被钢铁巨兽和巨大建筑群对比得极其细小的纯黑色背影,奔跑在城寨高楼的天台之上。
    天台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电线以及各种杂物交织成了诡异又和谐的观感,配衬着底下无数窗户和牌匾,隐隐便有种即使生于末日也要竭尽全力贯彻活在当下之意,但却又仿佛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未来废土狂欢般的气息。
    而在那《九龙城寨:天台邮差》的手绘大标题下,更是有着一行仿佛是随随便便地斜写上去的小字。
    你眼中的地狱,可能是某些人的天堂。
    而天台邮差,就是来自于天堂之上的传信人。
    第233章 天台邮差(1)
    关于这部电影的概念海报, 苏韵不止画了一张。
    除了黄昏这张之外,另一张亦是巨大的建筑群与人的背影为主要元素,但不同的是, 这一张的取景时间是夜晚。
    这是一张夜晚站在天台上往下俯瞰的图, 人这个元素被压缩成如蝼蚁般幼小微弱的存在, 再加上夜景的幽蓝色调, 便使得作为画面主体的四方高楼以及中央凹陷处, 恍惚化作了为一个吞噬万物的无底深渊。
    如这般在最大程度上将人和物的大小差距拉到最大时, 所带来的震撼感, 时常就能更进一步地激起人内心里最深处的惊惧。
    而这样的手法,苏韵亦在电影的开头使用了一次, 作为先声夺人的关注聚焦点电影一开头,一身社畜廉价西装打扮的男主角家辉,就在轻缓背景乐的陪伴里, 坐上了前往城寨外围的计程车。
    老港片开场总喜欢使用都市景色为底,搭配左右两侧演职人员表的经典操作, 苏韵这次自然也是不例外:这种拍摄手法,是性价比相对较高的一种展示都市繁荣的方式。
    画面在繁荣的现代化都市和家辉坐在车里的特写交织了几轮, 随后, 就开始了从车窗推移过去的仿第一人称视角。
    黄昏的街道上,结束了一天巡逻工作的年轻小警察被年长前辈带着,逐渐从极具烟火气和年代感的居民区,陆续走向了现代化的都市区。
    与之相反的是, 家辉所乘坐的计程车, 正从都市区往居民区驶去。
    人与车交错而过之时, 小警察的朝气蓬勃和家辉的暮气沉沉, 便在这交汇的瞬间造就出了鲜明的对比。
    计程车来到目的地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得差不多了。
    家辉付了车钱提着行李箱走下,只见路边的路灯和四处街道商户、住户点亮的灯,形成了一片照亮黄昏与夜晚交接期的光路。
    顺着这条光路再往前走一段,原本略微俯视和偶尔切换特写的画面,便随着视角的上移,亦逐渐变成了对前方的仰视
    杂乱无章的建筑群构建成了天然的城墙屏障,高高低低凹凸不平的楼顶天台上,影影绰绰的杂物影子随着夜风轻摆,而城寨里的居民所点亮的灯火不规则地遍布在最外围的高楼躯体内,那些带着细碎尘埃的旧年岁月,似乎就隐约在这新旧交融的建筑群里,让人窥见了历史洪流的一角痕迹。
    如同以他这个人为界线,将明明距离如此之近的一片地方,给划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背后,是努力向现代化伸展的新新世界,时刻不停地奔赴在发展的路途上;前方,却是被时间和空间遗忘在某个角落里的畸形堡垒,宛如一只蛰伏于黑暗之中的受伤巨兽,等待着向来人发出消亡前的最后一击。
    这个画面的冲击力之巨,使得当时在柏林电影节现场观看首映的外国观众们都为之心醉神迷,议论不断。
    大多数外国人所喜欢看到的东亚,无非就是这种落后、贫苦、可怜、破败的近代东方情调。
    可惜,在苏韵的黑科技拍摄下,这个香江著名的落后黑暗区域,却仿佛因为这好像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拍摄技术和制作,而被注入了超越时空的生命力,以及来自遥远东方古老却又源远流长的神秘感。
    明明是真实存在的地方,明明是真真切切的实景拍摄,却要远比搭建的布景和虚构的建模都来得奇诡而迷幻。
    于是在这一霎眼间,一种因为无力改变、所以只得无可奈何的麻木和癫狂,就融和了这个历史与未来、光与影、文明与原始的奇异交界之中。
    为了避免《天台邮差》和它那个源出一脉的苦难兄弟《城寨出来者》那样,被相关部门各种要求修改,苏韵干脆就是借着赵氏的平台和自己的人气基础,直接越过了香江这边,把电影给送到了柏林电影节作为参选影片首映。
    尽管现在还没有后世管得那么严格,不强制要求电影节参选影片必须在该次竞选期内,送到相应地区首映;但在发现放在电影节首映的影片明显是获奖几率更大之后,送到电影节相应地区进行首映这点,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苏韵之前参加威尼斯那次算是新人鱼塘局,勉强便钻了亚洲地区首映后再送至欧美地区首映的空子;如今这部《天台邮差》明显是拍来冲奖的,因而其对待的态度就严谨了许多。
    选择柏林电影节的原因,一是影片风格偏向柏林电影节的喜好,二是柏林电影节在2月举行,这个操作方式能有机会在去完柏林之后,再去奥斯卡冲一下最佳外语片的提名。
    至于获奖就奥斯卡那群老派白色评委团以及看年龄资历的潜规则,以苏韵这个年纪,是想都不用想。
    能送去奥斯卡,还是沾了赵日赋本身就是本地送审影片审批部门创办人的光。
    但在尝试了争取提名之后,等再过几年,年龄再大一些的时候,那么早前的那些潜规则黑幕,就会成为她获奖的最大助力。
    苏韵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是相当得响亮,而电影的剧情,也随着苏韵的设置,而逐渐从巨大的建筑群转移回到人物角色身上。
    男主家辉走在城寨的狭窄巷道里,那身在外头看来廉价土气的西装,在城寨之内就变成了格格不入的高档货,也亏得是爷爷曹老伯拴着拐杖早早出来接了他回家,这才没被邻里街坊们当成猴子围观。
    曹老伯前些日子摔伤了腿,暂时有一段时间不方便担任邮差的工作,但这一时间,又能以找到人来接替他的位子;所以这几天还都是他拴着拐杖慢腾腾地送信,看起来很是艰难。
    正苦恼着的时候,接到孙子电话说是想要去他那里住一阵,于是这一老一小就一拍即合,约定好了见面时间。
    不过,考虑到从城寨里出去的人都没几个愿意回来的问题,曹老伯也还是在家辉收拾东西时,试探着问了他原因。
    家辉父亲是早就被曹老伯送到外面读书,然后就在外国定居了,而家辉在外国读完大学回港,也是进入了有名的地产公司弘发地产工作,为何突然辞职?
    家辉语气一沉,便和爷爷说出了公司里面论资排辈严重,作为新人的他被前辈打压、被同事偷稿,所以一气之下就辞了职的事情。
    但一时的意气填不饱肚子,他辞职之后找不到工作,又不好意思向定居外国的父母求助,熬了一段时间后,山穷水尽的他便只能去找这个仍住在城寨的爷爷投靠了。
    而曹老伯还住在城寨里头的原因,倒也不是儿孙们不孝。
    相反,家辉父亲多次劝他出来住,可他都是一门心思惦记着自己的邮差工作无人接班,再加上又舍不得老街坊,为此还和家辉父亲吵过好几次。
    最后家辉父亲就气得任由他在城寨里头呆着,扬言说他不出来,自己也绝不回去。
    唉,住了那么多年,又做了那么多年,哪里是一下子就能放得下来的呢?曹老伯看着多年未见的孙子,叹了一口气,你难得有机会进来,我也带你熟悉一下城寨这里,虽然你没在这里出生,但城寨始终是你阿爷我的根。
    但是这种地方早该拆了,你看这些、这里还有那里家辉皱着眉,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哪有这么容易拆?曹老伯冷笑一声,几十年前就说要拆,到现在不还是都没拆再说了,谁敢拆?
    阿爷啊,现在的时代不同了,等真的商定好了之后,随时就能拆啊!家辉话音未落,就挨了曹老伯一拐杖。
    挨了一拐杖加一顿数落,家辉这才不太情愿地跟着曹老伯开始了工作入门:说到底,他会进来城寨的根本原因,也是为了接替曹老伯的邮差工作。
    一方面能让曹老伯好好休养,另一方面也能让自己赚点工资糊口。
    你回来也好,城寨里面只有你肯干,肯定不会让你饿到,而且一般人都不会去对付邮差。曹老伯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外面的那些大公司,一家比一家无良,就比如你之前的那间弘发,十几年前就出过欺压工人留下的孤儿寡母的事,还是我们城寨的人一齐发起抗议,才帮那个寡妇婆讨回了她老公的死亡抚恤金
    这种工地上出现意外事故之后,工人死亡抚恤金被拖欠、被私吞的事情在这年头屡见不鲜,因此对此丝毫不感兴趣的家辉敷衍着应和了几句,便跟着曹老伯出了门。
    出门前,曹老伯让他戴顶帽子。
    家辉连连摇头:本来这城寨里头就已经够黑的了,再戴顶帽子的话,估计路都要看不清楚。
    况且,他这身棕色大挎包加白T恤运动裤的造型,已经是很有城寨邮差的风味了,再搭个鸭舌帽,那可真是标配三件套齐全,入型入格、惟妙惟肖
    他只是临时因为某些原因暂来入驻而已,可没有打算跟他爷爷曹老伯那样,在城寨里呆一辈子。
    而这工作说是天台邮差,实则又能有多少时候,是跑在天台上面?
    大多数行走的,还不是那些巷道、楼梯、居民违建的木板跳板、竹竿绑成的脚手架以及各处大小窗户等奇奇怪怪的谜之道路?
    既然都没多少时间晒到阳光,何妨又需要戴帽子?
    这么想着的家辉,突然就在跟着曹老伯穿越某条狭窄小道时,被不知哪个楼上的人给自上而下地放了一枚飞箭。
    看着几乎擦着自己额头落下的青绿色浓痰,再看看前方回头的曹老伯那个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眼神,家辉忍了又忍,好歹是忍住了当场惨叫出声的冲动。
    第234章 天台邮差(2)
    城寨这脏乱差无极限的环境, 令家辉这种读过洋书、见识过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年轻人很是难忍。
    不过,再怎么难忍,为了生存, 为了这次进入城寨的原因, 他也还是继续得忍耐下去。
    本来, 家辉想着强忍这些脏乱差环境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时候现实又马不停蹄地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城寨邮差的路, 根本就不是人走的!
    巷道、楼梯这些注意点还能走的路好说, 那些居民违建搭成的木板跳板、竹竿绑成的脚手架以及各处大小窗户等近道, 就很是让家辉吃了一通苦头。
    相反, 曹老伯凭借多年来对城寨的熟悉,即使是拴着拐杖, 走在这些谜之道路上面也是比家辉看起来敏捷得多:毕竟有不少时候,走这些路是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翻越的,脚的作用就因此而弱化了不少。
    甚至还有附近的街坊探头出来嘲笑他, 说他一个年轻人还跑不过他那个拴着拐杖的爷爷
    银幕里这一老一小在畸形的建筑群里行走的身影,落在有心人的眼里, 变成了后来跑酷这个极限运动的灵感之一:香江早期的都市动作片,或多或少都带有这样的元素, 因而就衍生出了某某快乐楼、某某快乐屋的梗。
    但在这个时期, 这些元素只是散落在剧情之中作为点缀;唯独是融合了后世见识的苏韵,方才在在拍摄期间,结合了路线图和动作参考,给这两个邮差角色设计了这种快慢不一、错落有致的初代跑酷形态。
    可惜的是, 在柏林电影节的首映礼上, 这些经过精心设计过的、看似惊险刺激、最终却又都能无惊无险地抵达目的地的动作片段, 却是被没见识的鬼佬们惊为天人地惊叹成华夏功夫
    尽管事与愿违, 但这一段有惊无险的初入城寨剧情, 确实又是抓人得很。
    从动作设计到画面构图,那种在废墟一般的艰难之地挣扎求存,以及随着两个邮差的行动,从点到面再到整体的城寨建筑群展示,是紧随着之前从外面自外而内地观看城寨的震撼,逐渐过渡到了在里面自内而外地勾画城寨的精彩。
    然后,两个邮差从昏暗的谜之道路走上天台之时,那一束带着晚霞绚烂迎面而至的落日余晖,便令观者蓦然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重见天日的恍然隔世感觉。
    巨大的飞机黑影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划破了夕阳下那些在空气里飘浮的细碎尘埃,再险险擦过杂乱的电线和晾衣杆晾衣架,便带着它所掀起的衣被翻浪而远去。
    远处放学后爬上天台外玩耍的小孩们,对着飞机的影子欢呼了几声,便又开始赶紧收拾起被吹乱的晾晒衣被。
    等第一次爬上天台的家辉回过神,曹老伯就又带着他爬下了昏暗的巷道里。
    时间随着两个邮差的行动身影闪过数日,在正式单独开工的前一晚,家辉挑灯夜战,画了一幅又一幅的简笔路线图。
    俗语有话,好记性就不如烂笔头,你刚刚回来只用脑子肯定记不全路,知道拿笔记下来,这种做法就很好。曹老伯对孙子这种敬业态度很是满意。
    我知道的了。家辉推了推眼镜,又拿了一张纸准备继续绘制时,桌上的小台灯却是忽然就闪了几下。
    喂!搞什么?!整个屋子突然黑了下来,家辉惊得在黑暗里叫唤了几声,却只换得曹老伯习以为常的语气。
    这里的线路就是这样的了,临时临急也没办法,你早点睡吧,明天我叫云记过来整一下。曹老伯隔着只能打开一个成人手掌宽度的破旧烂窗,往外面看了两眼,见其他地方还有亮灯,便知道这是自家的线路出问题了。
    有冇搞错家辉的抱怨和曹老伯的鼾声渐渐隐入黑暗之中,数秒后,一道白色的手电光,照亮了一双褐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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