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韩卿,我不止外表不像三十八岁,某些方面体力更不像。
    我听得懂成年男女之间的潜台词,我正色清了清嗓子,索文有公务,你别迟到。
    林宗易没有继续戏弄我,他转身按电梯,我送他一起下楼,轿车在台阶下等候,司机拉开后座车门,他弯腰坐入,降下三分之一车窗,十一点半,我准时等你。
    他吩咐司机开车,引擎发动时,我再次喊他,宗易。
    他偏头望向我,我说,谢谢。
    林宗易望了我好一会儿,不疾不徐升起玻璃,隔绝了里外,车缓缓从我面前驶离。
    我回到三楼,正要开启密码锁,角落突然跨出一个男人,他一步停在我身后,我尚且没来得及看清他面容,太阳穴就被一柄冷飕飕的枪抵住。
    我认得这支枪,是冯斯乾在射击场打靶的那支仿真机械枪,虽然没有实弹,但近距离刺穿大脑,也非死即残。
    我身躯一瞬僵住。
    冯斯乾整个人都陷在一团晦暗中,没有现身,墙角虚掩住他半副轮廓,余下的半副在光照的盲区,避开了摄像头。
    我全身是汗,不得不故作冷静,你要怎样。
    他嗓音无比低哑,你记得我枪法准吗。
    我气息断断续续,没吭声。
    两个选择。第一,你试一试我的枪法,第二,学会安分,马上跟我走。
    我好不容易挣逃了,不可能再妥协。
    我说,你动手了,你也要付出代价。
    是吗?他明白我的答案了,这世上的事,没你想象那样简单,我从不了解代价是什么滋味。
    我战栗着,我决不陷落在不该陷落的感情中,我不能取代殷怡,也不甘心活在黑暗里。
    她是她,你是你。冯斯乾的袖口敞开着,缠在手骨处的腕表传出轻微响动,如同他的心跳。
    我最后问你,跟不跟我走。
    我依旧没回应他。
    我听见冯斯乾溢出一声极低的笑,你是唯一一个惹怒我,还毫发无损的女人。
    毫发无损。我咬着牙重复了一遍,你强迫我还少吗!
    砖石倒映出冯斯乾举起手臂的影子,挺拔又威慑,如果我真的了结你,可以制造一万种意外。
    我抹了一把淌下的泪,那你为什么没有做。
    冯斯乾扣动扳机,「吧嗒」声炸得我头皮发麻,我强撑着,脚底却不由自主发软,几乎站不稳。
    他语气阴郁到极点,你说呢?
    我眼眶通红,大片迷茫的雾气遮蔽了我视线内的一切,包括他那张脸也模糊不堪。
    我不知道。
    枪口朝皮肉里一顶,深入半厘,我条件反射般闭上眼。
    韩卿。冯斯乾一字一顿,你越是逃,我越不会放了你。
    我握着拳。
    他忽然逼近我,留不得,弃不得,爱不得,恨不得。
    冯斯乾发了狠,「吧嗒」二度炸响,我失声尖叫,紧接着一阵劲风从身侧一闪而过,我犹如被剥离全部力气,刹那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冯斯乾不知何时消失在空空荡荡的楼梯,只有一扇疯狂晃动的栅栏门,而不远处的墙壁上,赫然是一枚穿透墙体的圆形孔。
    第43章 冯斯乾你疯了
    我和林宗易结婚的消息被索文集团从媒体上公关掉了,主要因为我的背景底细,和不少已婚男人打过交道,也不是出身名门,成为林太太必然会引发德不配位的讨伐,林宗易出于保护我,禁止了舆论传播,并且最终决定通过公司官网公开董事长的婚讯,同期不允许其余渠道进行报道,在公开之前,我们先回一趟殷家摊牌。
    我在衣柜内选了一条领带,走到衣帽间替他系着,殷沛东会冲你发火吗。
    他垂眸,像是在看我系领带的手,又像是在看我,无妨。
    我噗嗤笑,你多么一鸣惊人,三十八岁忽然结婚了,还是先斩后奏。
    林宗易郑重其事说,你值得。
    我笑声藏也藏不住,和外面女人也这么嘴甜啊。
    他也一并笑出来,韩卿,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哪不知福了。我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你说你的甜言蜜语,我不珍惜吗?
    林宗易目光锁定在我阖动的红唇,涂口红了。
    我嗯了声,又想起冯斯乾最讨厌我化妆,每次我涂口红,他都用拇指蹭掉,我问林宗易,你讨厌吗?
    他否认,你唇形很漂亮。
    男人和男人的脾气还真不一样。我暗自发笑,闭上眼强制把冯斯乾的记忆从脑海里清除掉。
    可有些东西,故意去遗忘反而加深了烙印。
    林宗易俯下身,挨着我耳朵,温存至极,软吗。
    我一怔,睁开眼,软什么。
    林宗易目光仍旧在红唇上停住,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装作撒娇实则推搡他,别闹了。
    我没推动,林宗易距离我更近了。
    我慌里慌张抻平领带的尾端,无意触及他胸膛,他体温像着了火,隔着两层衣服还滚烫,我条件反射般缩回,你发烧了啊。
    林宗易出乎意料地握住我手,摁在他胸膛,有什么不敢摸的。
    我僵住,僵了好半晌,你闹没完了
    我话音未落,他手撑住我耳畔的墙壁,圈禁在他怀中方寸间,我退无可退,逼仄的衣帽间空气不流通,他的味道越来越浓,乌木沉香与强烈的雄性荷尔蒙轮番攻陷着我,被他释放得彻彻底底,我低着头,快要比他还烫,我听见他狂跳的心脏,像擂鼓激荡。
    林太太。
    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我啜喏了一声,嗯。
    他嗅着我散发出的香味,你怎么不叫我老公。
    我忍了又忍,没忍住破功,下巴抵在他肩膀闷声笑,他自己也笑,肉麻吗。
    我抿唇不语。
    他整张脸埋在我颈窝,喑哑的嗓音问,你喷香水了。
    我抓着他衬衫下摆,是沐浴露,百合和雪莲。
    林宗易用力吸入一口气,他唇黏在我锁骨,我感觉到似有若无的吻,他刻意把控着分寸,点到为止的亲近,多一寸我便回避,少一寸又不够撩人。
    他嘘出的热气令我战栗不止,你脸红了。
    我后背全是汗,刚要拉下长裙的拉链散一散热气,又意识到不妥,马上捏住领口,拉得更严实,太热了。
    林宗易胸肌反复隆起,像濒临一个临界点,他平息着自己,是我太热了。
    他说完先迈出门,我紧随其后,过道的穿堂风一吹,我面颊的红晕才消褪。
    去殷家的路上,我从后视镜里看着林宗易,遇到他我才明白什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情场果然没有最高手,只有更高手,最有手段的女人碰上最有手段的男人,演起戏来都比一般人过瘾。
    林宗易驱车驶入庭院泊住,对面也有一辆宾利同时熄了火,殷怡穿着宽松的长裙和平底鞋,虽然才一个月身孕,但比临盆还谨慎,下车也挽着冯斯乾手臂,生怕站不稳撞着肚子。
    林宗易点燃一支烟,漫不经心衔在指缝,透过挡风玻璃目视前方,我犹豫了一会儿,问他,殷怡的孩子是冯斯乾的吗。
    他吸食着烟雾,不然呢。
    我欲言又止,他们好像长期分居,冯斯乾有一次回婚房,殷怡告诉我,他在书房住了一晚。
    林宗易夹烟那只手搭在车窗外,阳光刺破溃散的烟圈,窄窄一束投映在他侧脸,光影里尘埃是细碎的几万粒,虚虚无无拂过他眉骨,我才发觉林宗易的骨相生得相当好,成熟柔和,宽阔分明,他的精明感不阴暗,越是明亮的地方,越是坦荡暴露,而冯斯乾是阴暗的,极端的阴暗,极端的伪装,他似乎从不用真面目示人,即使在床上,他的堕落沉醉是真,清醒戒备亦是真。
    林宗易轻笑,他指节弹落一截烟灰,把烟头戳灭在后视镜的边框,推门下车,我跟下去,正要往台阶上走的冯斯乾步伐一顿,在数米之外凝视我,我也凝视他,我们在这一刻无比平静,我不知他的平静几分真假,至少我是假的,心底早已波涛汹涌。
    我设想过许多场景,当我和他以这样离谱的身份见面时,或天翻地覆,或揭发那些不堪入目的夜晚毁掉彼此,唯独没想过会是风平浪静,仿佛这几日的挣逃与较量仅仅是一场闹剧,闹剧结束后我依然会回到澜春湾,他也依然会在无数个疯狂放纵的深夜,用他的情欲和汗水猛烈地征服我灵魂。
    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如初。
    我情不自禁攥住林宗易的衣袖,越攥越紧。
    我了解冯斯乾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他面对自己失手的猎物却无动于衷,绝不是好现象,大概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宗易察觉到我的紧张,偏头看我,没说什么。
    小姐,姑爷。保姆端着一盆水从别墅内走出,先生正好下完棋,你们就回来了。
    她给院子里的桂树根浇了水,站起时又发现林宗易伫立在后面,她微笑颔首,林先生也来了。
    她眼神落在紧挨林宗易的我,这位是。
    林宗易并没对一个佣人介绍我,只问她,姐夫和谁下棋。
    保姆说,华京的章董,五分钟前刚走。
    我立马望向冯斯乾,他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孔,涌动出一股极为阴郁的寒意。
    我做了一个多月的助理,我知道章徽荣,他是华京现任第三大股东,和郑坤持股相同,区别是郑坤野心勃勃,而章徽荣却是殷沛东安插在董事会唯一的眼线,他明面辅佐冯斯乾,暗中将冯斯乾在公司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殷沛东,冯斯乾之所以没有贸然吞掉华京,拉长蛰伏的战线,就由于忌惮章徽荣。
    殷沛东对章徽荣的信任胜过对冯斯乾,因此他借助关宸只铲除郑坤,没敢对章徽荣下手,殷沛东不可能相信。
    冯斯乾从我身上收回视线,带着殷怡进门,我自始至终定格在他背影,林宗易没有催促我,他耐着性子等待我回过神。
    你爱他吗。
    我一颤,什么?
    林宗易并未重复,他知道我听清了。
    我压根没过脑子,不假思索答复,不爱。
    林宗易说,是吗。
    我深吸气,宗易,我会谨守妻子的本分。
    他似笑非笑,那你希望我谨守丈夫的本分吗。
    其实这段协议婚姻我是没资格提要求的,我本身也不介意林宗易私下有没有女人,他毕竟血气方刚,有正常的需求,找女人不过分。
    我坦诚说,我只保证我自己,我对你没要求。
    林宗易摩挲着风衣的琥珀色扣子,他没说话,我跟随他踏入别墅大门。
    殷沛东此时坐在沙发,面前茶几摆放了一副棋盘,横纵交叉的线上布满棋子,冯斯乾脱掉西装交给佣人,岳父心情不错,想必章董没赢。
    殷怡得意说,爸爸就输过你,还有我舅舅。
    冯斯乾笑着,宗易的围棋水准是国手段位了,为了和他打个平手,我还特意翻过棋谱。
    林宗易掸了掸西裤上不存在的灰尘,斯乾谦虚了,你只是不肯显露身手而已。
    冯斯乾若无其事扫过这边,我与他恰好四目相视,我当即别开头。
    殷沛东捏着一枚黑子,物色下在哪里,章董不行,论起对弈,还要你和宗易。
    他指着棋盘,斯乾,你看白子有活路吗。
    冯斯乾观察着棋局,黑白子杀得天昏地暗,前半段以自毁的方式将对方逼入绝境,哪一方都没有翻盘的余地,后半段黑子舍了十几颗子力挽狂澜,白子只剩苟延残喘。
    殷沛东说,我要白子不输。
    冯斯乾尝试了几步路,接连被黑子打回原形,他弃了手上的白子,白子必输无疑。
    殷沛东后仰,靠在沙发背,宗易呢?
    林宗易没去看,他在单人位落座,斯乾都赢不了,应该是死局了。
    他牵着我手在掌心把玩,我沉思了片刻,走上去反手一扫棋盘,棋子从四面八方坠落在地,你死我活的战场一霎间荡然无存,殷沛东一愣,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说,现在白子没输,黑子也没赢,要分胜负,只能重开一盘再斗。
    与其僵持到自己筋疲力尽,不如尚存一息时主动和敌人同归于尽。
    绝大多数女人没这份胆魄,甚至连男人有其他的选择时,都不会走这条路。
    林宗易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眉间的笑意越发深。
    我镇定迎上殷沛东的审视,姐夫。
    我的称呼令殷沛东瞬间拧眉,我不同意你们。
    林宗易把结婚证撂在空空如也的棋盘上,来不及了。
    殷怡惊愕住,本能看向冯斯乾,他指尖解着衣领的纽扣,解到第三颗,他朝前倾身,拿起结婚证打量上面的合照,神色喜怒不辨。
    四天前。冯斯乾嘴角噙着冷笑,他扣住结婚证,宗易,是浪子回头了。
    殷沛东直接摔了桌上的一壶热茶,胡闹!你姐姐交待你早日娶妻生子,你娶了什么女人,你到墓碑前和你姐姐说过吗!
    林宗易不紧不慢端起一杯茶,人都死了,走这些形式干什么。人活着时,姐夫带关宸给姐姐过目了吗?
    殷沛东气得哆嗦,你。
    殷怡拍打着他脊背顺气,舅舅,爸爸是好意,韩卿的家世那样恶劣,她爸爸在监狱里,外界会如何评价,您不要名声了吗?
    怎么。林宗易阴晴不定打断她,我的名声和前途,需要建立在妻子的家世之上吗。
    冯斯乾为这句含沙射影骤然眯起眼。
    殷怡跺脚,舅舅!您为什么执迷不悟呢。斯乾是什么人品,韩卿又是什么人品,他们能相提并论吗,她就那么好吗?
    她人品轮不到你说。林宗易的脸色彻底沉了,殷怡,你最好对韩卿尊重点。
    殷怡面色也难看,她掏出一粒药丸塞进殷沛东口中,爸爸,您好点吗。
    殷沛东双目紧闭,许久后他缓过劲,但没有开口。
    我在客厅气氛实在太尴尬了,我起身绕过桌角,拦住在地上收拾碎片的保姆,煮一壶安神茶吧。
    我跟着她上二楼进入茶水间,我帮你。
    她急忙阻止我,林太太,我煮就可以了。
    我没有理会,拿起茶匙,你教我吧,我不熟悉姐夫喝茶的口味。
    她挑拣茶罐的工夫,我余光瞥向窗户上一片郁郁葱葱的叶子,那是芦荟吗?
    保姆点头,芦荟是我们太太在世时种下的,长势很好,先生就一直养着。
    我说,我也挺喜欢的。
    我突然想到什么,你们关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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