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易表情也冷淡许多,姐夫识人很清吗?
    殷沛东面色铁青,亲属是罪犯,你索文的前途,我殷家的声誉,要颜面扫地吗。
    我一言不发捏着拳。
    林宗易也未再多言,他干燥温暖的掌心覆在我手背,安慰般紧了紧,示意我别担忧。
    在他们起争执后,包间内良久鸦雀无声,林宗易摩挲着帕子一角的松柏,神色无波无澜,我敢要,就敢认。有什么风波也轮不到殷家担。
    殷沛东才拣起银筷夹一块醉鸭,没来得及入口,又沉着脸放回。
    就在这样微妙的气氛里,冯斯乾忽然笑了一声,他盯着斜对面的林宗易,原来宗易与我的助理还有这层关系。
    林宗易也反驳回去,斯乾,我的私事,难道还一一向你汇报吗。
    冯斯乾语气耐人寻味,仅仅是好奇,韩助理可从未提过。
    他目光不阴不阳拂过我,来华京之后吗。
    林宗易说,最近。
    冯斯乾掸了掸西裤压根不存在的灰尘,我问你。韩卿。
    我一僵。
    林宗易带点阴恻恻的怒意,斯乾,你管太多了。
    冯斯乾这节骨眼失手碰洒了茶杯,褐色茶水倾泻出,从桌布流下,他对殷沛东打了招呼,直奔走廊,经过我身边时没有多作停留,也没关注我。
    我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大约六七分钟,冯斯乾返回包厢,他落座说,殷怡凑巧在这边商场。
    殷沛东舀了一勺蟹黄蛋羹,铺在碗底没吃,她要来。
    冯斯乾淡淡嗯,很快到。
    殷沛东心不在焉搅拌着蛋羹,他右侧的关宸小声说,要不我先回避,殷怡一直讨厌我。
    殷沛东尚未答复她,包厢门从外面被推开,殷怡一边进来一边喊斯乾,天大的喜讯啊,舅舅还瞒着我。
    冯斯乾自然而然用怀抱接住兴奋扑上前的殷怡,你倒是积极。
    殷怡的确是匆匆赶来的,她喘得很厉害,不积极哪行啊,舅舅三十八年唯一一次承认自己有女友,之前我亲眼所见他带着女人回别墅,他只说是女伴,他的女伴都组成女儿国了。
    冯斯乾笑着和林宗易说,宗易,你似乎风评不佳,殷怡都清楚你对女人的真面目。
    林宗易也笑,收心了,不行吗。
    能让我舅舅收心的女人,一定不简单,我可要好好见一见。
    殷怡绕过餐桌走向我,这位是我未来舅妈吗?
    我闭上眼豁出去了,站起转向殷怡,她看清女人是我,当即愣住。
    林宗易指腹颇有节奏叩击杯壁,包间内顷刻回荡着清脆的声响,我笑不出,只勉强勾了勾嘴角。
    殷怡拽住我手,韩卿,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搞不懂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不可置信问林宗易,舅舅,她是你女友?
    殷怡感到太震撼也太可笑,舅舅,你又在想什么,你明知她后半句及时刹车,咽回喉咙。
    林宗易漫不经心撩眼皮,看来斯乾平日太骄纵你,都插手到舅舅头上了。
    他撂下这句,眼角余光不咸不淡扫过殷怡,释放的寒意深不可测。
    林宗易生了一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却半点不文弱,魁梧,宽阔,结实,所有形容男人英武的词语用在他身上皆不为过。
    殷怡在空中和他视线狭路相逢,拉扯我的动作一滞。
    她反应过来林宗易在警告她留有余地,她深吸气平复了片刻,舅舅有喜欢的女人,是好事。
    她扭头问殷沛东,爸,您觉得呢?
    冯斯乾眼底噙着浅笑,欣赏这副各怀鬼胎的混乱局面。
    殷怡没等到殷沛东的回复,她自顾自说,舅舅,记得请我和斯乾喝喜酒,韩卿比你那群女伴干净可靠得多。
    林宗易睥睨殷怡,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喝喜酒早了些。怎么,你还打算亲自选舅妈。
    殷怡一本正经,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当然配不上我舅舅。
    殷沛东全程沉默喝酒,直到殷怡提及配不配,他才慢悠悠接茬,宗易,你是草率了。
    林宗易端起杯子,他并未倒酒,而是倒了茶,他凝视杯口漂浮的茶叶末,我不需要一位助力我的女人,我只需要自己喜欢的。这点,我与斯乾是大不一样。他似笑非笑,对吗,外甥女婿。
    冯斯乾不露声色看了关宸一眼,关宸在这时站出,她俯下身挽着殷沛东的胳膊,柔声提醒他,沛东,该去医院了。
    殷沛东正好被吵得头疼,他任由关宸搀扶自己起来,联系了医生。
    关宸极尽贤惠体贴,老规矩,还是王主任。
    殷怡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她突然挡住关宸,发出轻贱她的冷笑,关小姐连我父亲的身体都照顾不妥,在殷家只会吃香喝辣吗?
    关宸没有理会她,径直往包厢外走。
    一个岁数比自己还年轻的后妈迷惑住了父亲要取代亲妈的地位,殷怡早就不顺气了,关宸的无视更是催化了她的反感,她反手一巴掌甩在关宸的左脸,不知廉耻的女人,耍花招傍个老头子,再没有比你更不要脸的了。
    这一巴掌换来长达数秒的僵持,当关宸捂着脸落泪的一霎,殷沛东举起了手,对准殷怡左脸也要劈下去,沛东!
    关宸情急之下扎进殷沛东怀里阻止他,语调哽咽,为了我不值得,那是你女儿。
    殷沛东心疼搂住她,小宸,你受委屈了。
    关宸泪眼朦胧,埋在他胸口压抑着哭声。
    殷怡万万没料到父亲会为一个外来的女人对自己动手,我母亲才过世两年!
    她哭腔涌上,而你却和这个女人来往了三年?
    冯斯乾在这一刻抱住殷怡,挨着她耳畔安抚,适可而止。
    殷怡咬着牙,终是没有继续吼出来。
    关宸的哭声快要抑制不了,在殷沛东臂弯内抽搐。
    我躲在角落给关宸打分,演技过于肤浅,不深刻,没走心,十分满分的话,我最多打三分,我要是这种技术,都接不着单子。
    殷沛东纯粹是昏头了,被关宸拿捏住了,女人的智商在不爱一个男人时最高,男人的理智在着迷一个女人时最弱,显然他被冯斯乾布下的这颗棋子蒙蔽了双眼。
    我津津有味观摩着,林宗易不知何时也走到我身后,观察我好一会儿,他嗓音含着笑,你琢磨什么呢。
    我脱口而出,她的演技太模式化了。
    林宗易挑眉,是没韩助理演得逼真。
    我业务多,千锤百炼,她只对付殷沛东一个,业务水准不翻新,必然要退步。
    林宗易彻底笑出声。
    我整个人猝然清醒,本能后退了半步,却不偏不倚撞上他胸膛,硬邦邦的肌肉铬了我腋下最的肉,我痛得眼冒金星。
    冯斯乾哄好了殷怡,侧身征询殷沛东,岳父,我开车送您。
    殷沛东丢掉擦拭关宸眼泪的纸巾,宗易,顺路吗。
    林宗易拾起挂在椅背的羊绒大衣,不顺路,我送韩卿。
    殷怡并没同意林宗易的安排,舅舅,我和韩卿有话说。
    林宗易眯着眼审视她。
    殷怡说,我开车了,我会平安送她回住处。
    我朝林宗易点了下头。
    我跟冯太太确实早晚都要谈谈了。
    林宗易应该也有急事,他在席间反复看腕表估摸时间,我答应殷怡的要求后,他自然没立场带我走了。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冯斯乾是华京集团的执掌者,也是社会的权谋漩涡里千千万万个浪头之一,只不过比其他人处于更高的位置,拥有优先脱险和上岸的机会。
    可他上得了岸吗,他当初决定当殷沛东的傀儡,就意味着他不会上岸。
    权欲具备那么强大的吸引力和毁灭性,掌控别人是那么舒服,他已经不甘心抽身,他只想要激起更汹涌的漩涡。
    华京太庞大了,欲望,人性,诡计,侵吞,甚至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游戏,在这个足够大的地方随时充满掠夺与覆灭。
    这是一场自上而下的盘剥,除了金字塔尖的人,没谁有说不的权利。
    而我的处境也正在悄然改变,我不再是猎手,我沦为了冯斯乾的猎物。
    殷怡合住门,面无表情质问,韩小姐,你什么意思。
    我如实坦白,今天是意外。殷先生看过您丈夫和我的爆料,他很不满,林董是替我解围。
    她皱着眉头。
    我神情凝重,林董化解了一些,但疑心还有。殷先生的手腕,我恐怕凶多吉少。
    殷怡也等不及了,你把证据给我,我找人送你出国避风头,等国内太平了我再接你回来。
    我默不作声。
    殷怡的态度有点激动,韩小姐,我不希望我们迎来反目的一天。
    她一针见血,我现在怀疑你不是真心为我效力了。
    她逼近我,你才二十六岁,这碗饭起码还能吃几年,但是你背叛雇主自毁信誉,你往后不准备做生意了吗。
    我呼出一口气,冯太太,离婚不是您认为的那样容易,你是否深入想过,殷董为何搭线联姻,让冯董娶您,您是殷家的女儿,有义务为殷家承担,冯董很明白这点。
    殷怡恢复了冷静,我认为什么,不关韩小姐的事。
    我暗示她,您也许会后悔。
    殷怡根本听不进去,她下通牒,一星期,我给你最后的通融,视频和照片不交到我手上,韩小姐等着和自己昔年的故人打官司吧。
    殷怡说完从楼梯离开。
    我又站了好半晌,也离开了望海楼。
    我乘坐计程车回到出租屋,在楼道里找钥匙时,隐约嗅到一阵浮动的暗香,是松木和龙涎香的气味,厚重又性感,由远及近飘荡而至,无声无息地将我包围。
    这味道,我太熟悉了。
    我立马回过身面朝天窗,借着一束微弱的路灯搜寻他,终于在最阴暗的墙根下发现了冯斯乾的身影。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缓缓止步于半米之遥的消防栓旁。
    我沙哑开口,你没回家。
    他逆着黯淡至极的月光,开门。
    我没动。
    冯斯乾抬眼看我,让你开门。
    他分明无喜无怒,眼里更平静,却好像下一秒会幻化为带有剧毒的蟒蛇。
    我受他的控制无力反抗,开锁的手也情不自禁发抖,我难以说清在得知冯斯乾无法终止婚姻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我真真切切动摇过,最严重的动摇,险些被冲动打败。可今晚发生的一切,仿佛那夜的宫灯,燃尽的刹那象征着死去。
    我对冯斯乾萌生的那一点不该有的感情,也如蜡烛灰飞烟灭。
    他的情与欲,永远没有光明。
    我打开门,刚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冯斯乾触碰我的制服,我听到皮带扣弹开的动静,金属的摩擦声打破这一夜的寂静,黑暗中如此惊心动魄。
    寒浸浸的扣饰掠过温热肌肤,像冰与火的厮缠,冻得我头皮发麻,身子也紧绷。
    林宗易最大的乐趣就是制造祸乱再置之度外,与自己利益无关他绝不沾身,更没耐性无缘无故陪你演这场戏。
    冯斯乾西裤坠在膝间,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冯斯乾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部,我几乎窒息,连正常的心跳也困难,我和他一共才见了四次。
    四次。冯斯乾手臂圈住我,我退无可退,只感觉踩在万丈悬崖的边缘,生与死只在冯斯乾一念。
    网撒得这么大。一条大鱼不够喂饱胃口,要两条吗。
    我崩溃摇头。
    他没有吻我,没给予任何一个吻,韩卿,骗我的人一向没有好下场,骗我的同时还钓着另一个男人,更加没有好下场。
    我脸颊贴在老旧的墙壁,松动发黄的墙灰因为上下碾磨顿时掉落大片,沿着衬衣的领口滑入。
    他面孔浮着一层虚虚无无的汗,由眉骨流淌顺延而下,凝固在高挺白皙的鼻尖,再滴落我脊骨。
    动人心魄,摄人心魂。
    冯斯乾居高临下俯视我,我犹如被海啸卷上沙滩的鱼,垂死挣扎看着他。
    我渴求氧气,他攥着我赖以求生的氧气。
    第28章 欲罢不能
    冯斯乾捡起甩在角落的皮带进入客厅,白色西裤松松垮垮坠在腰间,他默不作声点燃一支烟。
    我同样一句话没说,我洗完澡出去,冯斯乾还未离开,茶几上的烟灰缸铺满烟头,客厅弥漫的烟雾像烧了火那样浓稠,我视若无睹,用毛巾挤干长发到阳台上拉窗帘。
    他碾灭烟,起身向我走来,一把擒住我胳膊,犯什么脾气。
    我没站稳,踉跄往后倒。
    不能揭穿你是吗。
    他吻着我,我别开头躲避,整个人失控,你到底要怎样。
    试图将我拉下深渊,沾满一身污泥的女人是你吗。
    我小声哭着。
    喜欢看一个清白自律的男人自毁对吗。冯斯乾在我耳畔轻笑,很巧,我也喜欢看一个聪明风情的女人被摧残凋零。
    我颤抖得越发厉害。
    他指尖摩挲我面容和湿漉漉的眉眼,爱刺激是男人的本能。你引诱我的切入点很正确,可男人享受过被动刺激,又渴望征服与摧毁,一种由男人主导的更愉悦的刺激。
    我死死地拽着窗帘,他仰起头,看见对面了吗。你猜他们能看见你这副模样吗。
    我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他炙热的呼吸也落在我耳根,我脸颊粘住玻璃,窗外是水汽朦胧,枯黄的路灯洒下一片斑驳,我和冯斯乾的轮廓被囚在那团昏暗的光影中,窗里是真真实实的他,无可遁逃的我,演绎尽这世间最禁忌的纠缠。
    我痛恶这份纠缠,冯斯乾依然是冯斯乾,可它令韩卿变得面目全非。
    我揭过混沌的夜色从玻璃内凝望他,他也注视我,我眼神没有丝毫起伏和温度。
    冯斯乾终于止住,我偏着头,面对他阴郁的眼眸。
    有些男人不能碰。
    我此刻确实像一朵颓败的花,我和林宗易没有任何关系。
    他一字一顿,我更不能碰。可惜你知道太迟。
    他彻底松开我,一言不发走进浴室。
    里面良久没有传出水流声,不知他在干什么,我又坐在寒凉的地砖上失神了一会儿,才浑浑噩噩回卧室。
    我躺在床上,听见冯斯乾关了外面所有的灯,他脚步刻意很轻,但午夜寂静,他的靠近和停泊都如此真切。
    冯斯乾忽然掀开被子,我下意识看向他,他居高临下伫立在床畔俯视我。
    我问他,你不走吗?
    他看腕表,已经是凌晨,药店歇业了,他递给我一块热毛巾,自己敷。
    我翻了个身背对他,并未接受。
    冯斯乾撂在柜子上,也躺下。
    我们自始至终没有肢体接触,只各自睡在床铺的一侧,我睁着眼毫无困意,他又焚上一颗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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