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教过他的稳,不管是主动狩猎或者被动防守,这个男人非常沉得住气,假如他是草原上的捕食者,他的同类百分百会饿死。
    我如今拿不准他究竟想干什么,我对付男人一向知彼知己,拿不准的滋味令我很不安。
    直至初七复工,我才时隔五天见到了冯斯乾。
    确切说我是从同事小孟口中先听到了冯斯乾,她们聚集在办公大厅讨论他早晨来公司的场面,人比人气死人,那么多身价几百亿的老板,光是秃顶这一关,就被咱们冯董茂密的头发秒杀,他往那一站,哎,他要是没结婚啊
    几个女员工在一旁起哄,没结婚你怎样啊。
    小孟面红耳赤,我追他啊。闫丽敢把冯董堵在办公室脱衣服,我也敢啊。
    我不着痕迹放慢脚步,闫丽路子够野啊,冲冯斯乾脱衣服,这不活腻了吗,好歹找个泳池,没有环境烘托,上来扒光了,除了流氓谁能碰啊。
    闫丽那些小儿科算什么啊,韩卿才有能耐呢。打卡迟到的赵晴甩在办公桌一份财经人物的杂志,新出炉的,韩卿直接把老板拐到灯会上过夜了,谁有这能耐,你有?
    她们一拥而上,真是老板,他是包了韩卿吗?
    赵晴挪动椅子,韩卿这类女人,估计是专门钓鱼的,她不会在一个男人的床上长久,再大的冤大头,能给她十套房吗?十个男人,再小气给一套房总给得起吧?韩卿属于赚那十套房的高级绿茶婊。
    别说了!正主来了。员工给赵晴使了个眼色,她扭头瞧见我,立刻闭口不言。
    我面不改色走过大厅,没质问,也没翻脸。
    途经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我习惯性朝落地窗内瞥了一眼,冯斯乾在桌后专注批阅文件,他今天穿了一件蓝绿色的缎面衬衣,纯白的棉质长裤,的确和往常稳重压抑的气质截然相反,带点轻浮味,不是贬义词,是褒义,类似风流,但不明显,恰到好处的一两分,迷人至极。
    风流感多了腻,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具有林宗易的特质,把风流的韵致融入骨骼和眼眸,一举一动,一笑一静,都让人很酥,从头酥到脚趾。99%的男人没掌握好尺度,会变成大庆油田。
    我返回自己独立的格子间,打开电脑搜索最新一期的《财经人物》,果然是曝光了,我和冯斯乾在文庙放宫灯的场景被拍下,版面不大,报道了两页,可招招见血,冯斯乾在男女之事一贯洁身自好,拍到他的实锤太难了,尤其他还已婚,性质更劲爆了,我向下拉鼠标,一页是亲密照片,一页是文字,揣测我在助理身份之外和冯斯乾还有什么关系,是暧昧萌芽的上下级,还是婚外出轨的小情人。
    因为闫丽那档事,大家在明面上全部销声匿迹,没有一个人议论,不过私下却热火朝天,依然在公司掀起不小的风波。
    赵秘书请了半个月婚假,傍晚回老家了,她手头没完成的工作由我负责,我将近期的项目报表送到冯斯乾办公室,搁在桌角就走,他迈开长腿绕过办公桌,从背后抱住我,心情不好。
    我躲着他厮磨我颈部的唇舌,我从未当过真小三。
    他闷笑,这回当了一次真的,是吗。
    没当。我面向冯斯乾,是外界误解了。
    他注视我良久,手臂突如其来地一扫,桌上一切被他扫落,他搂着我后退,把我压在空空荡荡的桌面,二十二岁开始骗第一个男人,至今骗了五年。韩卿,有没有胆子骗个最厉害的。
    我仰面,跌落他眼底,我输了。
    冯斯乾埋在我胸口,深深呼吸着,敢吗。
    我问他,敢什么。
    他吮着我耳垂,用蛊惑人心的声音说,试一试自己骗最厉害的男人能骗到什么地步。
    分不清是天花板的灯光太刺眼,亦或冯斯乾的体温太烧灼,我僵硬在他身下,刹那的浑噩,正当我们胶着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冯斯乾瞬间暂停了亲吻,他抬起头,谁。
    纪维钧说,冯董。
    冯斯乾从我上方抽离,我也迅速滑下桌子,站到墙角平复紊乱的气息,他整理完西裤褶皱,波澜不惊坐回办公椅,进。
    纪维钧推开门,他余光发现我在,故意扮作视若无睹的样子,当初我和他谈交易说好了,事成我拿钱出国,互不出卖,就当没接触过,对双方都保险。
    初三我把冯斯乾盖过章的任命书交给了纪维钧,本来我这么快得手,他多少会起疑心,只不过疑心被欲望压制,他自行忽视了。
    然而绯闻曝出后,纪维钧的疑心算是完全打消了,本该陪老婆回娘家的日子冯斯乾都被我拴住了,我算计他没什么成功不了的。
    阴差阳错,倒推动了纪维钧跳火坑。
    他直奔冯斯乾,俯下身问,冯董,收到消息了吗?
    冯斯乾凝视他,平静不语。
    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这一招偷梁换柱,出乎冯董意料吧。
    冯斯乾脸上一寸寸结冰,你插了人。
    纪维钧低头笑,制衡冯董,多么高明的计策都没用,无人能比你高明。因此方式不在于强弱,在于奏效。冯董千防万防,总有防不住家贼的时候。
    冯斯乾面孔终于起了波澜,殷怡给你的。
    我全程观看他们对峙,单独评价纪维钧,勉强算一把好手,可惜他性子张扬,太急功近利了,在冯斯乾五指山的覆盖下,注定翻不出风浪。
    纪维钧说,木已成舟,知道谁背叛了你,还能如何呢。
    冯斯乾喜怒难辨,一所破产集团而已,我倒要看看即使你据为己有,又有多大的道行玩这盘棋。
    纪维钧直起腰,掸了掸西装下摆,冯董,你我的较量正式拉开序幕了。
    冯斯乾冷笑。
    纪维钧从他面前扬长而去。
    我贴着墙根呼出一口气。
    冯斯乾接连抽了半盒烟,直到西南方的天空从暮色到夜色,他喷出最后一团雾,拿起挂在门后的大衣,乘专用电梯下车库。
    我收拾好包也离开公司,步行去地铁站坐地铁,冯斯乾的车在半路拦住了我,他降下车窗,也没向外看,正好挂断一通电话。我四下打探了一圈,确定没有同事经过,快速拉车门坐进后座。
    他载着我从城北市中心驶入城南市中心,停在望海楼的后门。
    我们一前一后穿过大堂,我包裹得很严实,压根没露脸,冯斯乾走进203包房,他脱下大衣,转身看到我如此谨慎的模样,怎么。
    我解下围巾,没回答他,冯斯乾也明白我的心思,坐下不再多问。
    他拾起菜单刚要点餐,对门包厢在这时出来一对男女,男人有六十出头,利落的银白色短发,气度十分文雅,女人岁数与我相仿,面相极为眼熟,倘若陌生就算了,既然眼熟我本能多留意了一下,原来是关宸。
    冯斯乾当即起身走出包房,岳父,您也在。
    我紧随其后也出去,殷沛东目光锁定住我,他在回忆,回忆哪里见过我,他回忆许久,大致有数了,面色有些阴沉。
    冯斯乾察觉殷沛东的怒意与不满,他不露声色侧身,略微挡住我暴露在明亮处的半副轮廓,颇为恭敬对他说,万利集团由纪维钧接手了,是下午的事,我没来得及告知您。
    他试图转移殷沛东的注意力,纪维钧很有野心,如果不成全他的野心,他必然会生事,他始终对于您提携我怀恨在心。
    无论冯斯乾说什么,殷沛东的目光都并未从我身上移开,他皱着眉头,这是你的助理韩小姐。
    我下意识垂眸,回避殷沛东的审视。
    冯斯乾神色坦荡看了我一眼,他含笑说,结束了一档应酬,顺便过来吃饭。
    他朝我介绍,殷先生。
    又朝殷沛东说,韩卿,殷怡朋友安排的助理。
    我仪态端庄鞠了一躬,殷先生。
    殷沛东问,殷怡认识你助理。
    冯斯乾高深莫测笑,不止认识。
    殷沛东到底是一手创立华京的老江湖,不仅手腕了得,眼光更毒辣,和殷家沾边的人似乎都眼力精准,林宗易是,冯斯乾是,殷沛东亦是,他们洞悉事物的刁钻角度绝非常人所能及。
    尽管冯斯乾在这一幕中表现无懈可击,殷沛东仍旧捕捉到一丝微妙,他看冯斯乾的眼神不很友好,听殷怡讲你不常回家。
    冯斯乾从容不迫解释,她也不常在家。
    隐约有推卸责任的意味。
    殷沛东对自己女儿的行为是相当了解的,他态度缓和一些,他们还没断联系。
    我低估了冯斯乾的演技,在殷沛东的地盘上把董事长的实权搞到手,再不声不响地反制殷沛东,他的城府和虚伪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他像是不愿提及这段往事,又不得不揭开自己一直忌讳的伤疤,火候处理得特别精湛,联系密切。
    殷沛东脸色难看,殷怡那里,我会提点她。
    他盯着冯斯乾,你跟我进来。
    殷沛东撂下这一句,又折返包厢,冯斯乾站在原地沉默数秒,我感觉到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致危险的情绪,但很快他收敛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他看向我,不影响。然后跟随殷沛东进入包间。
    关宸伸手替他们合住门,却没有跟上,她面带微笑问我,韩小姐,介意我在这里坐坐吗。
    我立马邀请她坐,关宸没有过多的开场白,她直截了当说,我看新闻了,不瞒韩小姐,其实我很震惊。
    我捏着筷子,您误会了。
    我误会不重要,沛东误会了比较麻烦。殷怡是他的独女,冯董是他精心扶持的接班人,他们的婚姻一旦爆发变数,沛东会想方设法断绝后患,冯董执掌华京三年,他的势力根深蒂固,沛东顾虑华京不能完好无损回到自己手里,所以他不希望发生一拍两散的结果,他希望维持现状。
    冯董和殷怡的婚姻可以名存实亡,但对外绝不可以泄漏任何丑闻,他们永远是名义上的恩爱夫妻,韩小姐理解吗。
    我没吭声,面无表情望着她。
    关宸端起茶杯,将冷却的茶水泼掉,添了一杯热茶,她递给我,我欠身接住,我目前存在于冯董和冯太太之间,是冯太太的意思。
    关宸笑着问,韩小姐可否知道沛东和冯董签署过协议。
    我蹙眉,协议?
    关宸说,沛东膝下无子,华京交到冯董手中,冯董要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和殷怡结婚,其二是未来不可离婚。
    我松开筷子,默不作声。
    关宸说,殷怡太天真了,从来不是她有资格终止的,包括冯董拥有的金钱和权势,都要履行协议为前提,殷沛东是操纵风筝线的那只手。
    一名侍者此刻在走廊外打断我们,206包厢的殷先生请两位女士过去。
    关宸说,知道了。
    她先起立,韩小姐,祝你好运。
    我硬着头皮走向206,进门第一时间便寻找冯斯乾,他坐在紧挨一扇屏风的红木凳上,不知殷沛东同他谈论了什么,他神情讳莫如深,仿佛被阴霾席卷的天际,在漫长的翻滚后好不容易窥得一道天光乍现,却并非雨过天晴,反而喷涌出更为激烈震荡的惊涛骇浪。
    除了殷沛东和冯斯乾,包间内还有一位男子,他伫立在窗下霓虹灯火最浓烈的位置,我逆光看不真切,好一会儿他放下喂鱼的钵盂,不紧不慢回过身,当我看清他的面容,我惊讶于林宗易竟然会在望海楼,而且还旁听了殷沛东和冯斯乾的对话,他迎上我视线,唇角勾着浅笑。
    殷沛东问我,你认得他吗。
    我不明所以,点头答复他,认得,林董。
    殷沛东又问林宗易,你说得是实话。
    林宗易用一方绣着松柏图案的帕子擦拭双手,漫不经心嗯了声,没必要撒谎,韩卿确实是我女人。
    我不可置信看着说出这句话的林宗易。
    第27章 惩罚
    殷沛东蹙眉不语。
    冯斯乾坐在梨木桌的一侧,国画屏风半扇合拢,半扇直敞,他被虚掩在合拢的那半扇后,纹绣的红梅图淹没了他英挺身躯,渗出一股极端的气场,他同样不语,垂眸饮了一口茶。
    凌厉,危险,沉郁,表面又风平浪静。凡是能够被旁观者洞悉的情绪,冯斯乾全部刻意收敛,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想到关宸透露的关于殷沛东铲除麻烦的手段,不由打个冷战,如果他认定新闻是真,我绝对算是他的眼中钉。
    他看中冯斯乾重利轻色,才会用利益作诱饵,赌注联姻后他会为殷家所用,和殷怡也能相敬如宾到老,一旦他在婚姻之外生出二心,万一遇到段位高的女人逼婚,殷沛东活着能驾驭,哪天死了,殷怡没本事制衡冯斯乾,殷家肯定姓冯了。
    所以他百分百会朝我下手,龙头企业背后都有三教九流的人脉,他玩阴的我可扛不住。
    既然林宗易出面救我一命,我索性顺水推舟了,总不好把他晾在那。
    我朝他走过去,拉住他袖口轻声说,宗易,媒体又胡乱报道,将冯董都拉下水了,引发这么大的误会。
    我的亲昵举动让林宗易始料未及,他注视我,眉眼笑意极深,现在澄清不迟。
    我温顺点头,都怪你,庙会逛一半去接客户,你当时在场哪至于闹出绯闻啊。
    林宗易十分宠溺揉了揉我头发,我的错,以后陪你最重要,好不好。
    我羞涩拍掉他手,烦不烦啊,有外人在,注意点。
    他笑意越发浓了。
    殷沛东瞧着这一幕,虽然万分恩爱,可差了点什么,所差的这半寸,令他不很相信,宗易,怎么没听你讲。
    林宗易扶着我坐下,随即正色向殷沛东解释,缘分到了,顺理成章。只是对外还不曾公开,姐夫和斯乾是最先了解消息的。
    殷沛东打量我,你口音不是江城本地人。
    我恭敬回答,籍贯在南京。
    他斟了一杯茶,家中有什么人。
    父亲在监狱,判了无期,母亲六年前去世。
    他们三个人一同望向我。
    殷沛东眼睛无比锐利定格在林宗易略微诧异的脸上,你不知情吗。
    林宗易重新坐好,我知情。
    殷沛东问,那你看她做什么。
    林宗易相当从容镇定,我自己的女人我不看,莫非给旁人看吗。
    冯斯乾此刻眼神正流连过我,他闻言移向林宗易,四目相视间,两人唇边都绽开一丝诡谲莫测的笑纹。
    殷沛东若有所思摇晃玻璃杯,什么罪。
    我说,我不想提。
    他抬起头,宗易算是半个殷家人,他选择什么背景的女人,殷家有权掌握。
    我依然没回应。
    林宗易牵住我手,韩卿不愿提,就不提了。
    殷沛东将杯子重重一掷,宗易,你不要识人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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