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黑色长袍,牵着身旁的青年,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施施而行,等他们终于走到大树下时,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了,看来全都是准备一起去神寨的,而那个邀请他们一起的人也在其中。
    那人本想来和他们佯装热络地打个招呼,但玄霄并不理他,于是看在那人眼里,只觉这个穿黑袍的怪人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心里顿时一阵冷笑。
    这群人里有些人是互相认识的,但也有像玄霄这样不合群的,所以倒也不是特别显眼,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所有人便一道朝着城外走去。玄霄暗中将他们的面孔一一记下,也跟着人群一起移动,而这一路行去,树林越发茂密,到最后竟仿佛置身于一片原始森林之中。
    高大的树木如同化作无数的手臂伸向天空,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月,还好有人进树林前就点好了火把,众人才不至于陷入一片漆黑。就这样不知道走了有多久,远处突然出现了火光,也几乎是在发现亮光的瞬间,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有人激动地小声道:是不是快到了?
    肯定是!另一个人也抑制不住地兴奋道。
    然而玄霄则始终淡漠地看着这些人,幽深的眸子里冰冷一片。
    众人朝着光的方向又走了一会儿,随着距离不断缩近,光亮也越发清晰,而就在他们穿出树丛的那一刻,树影亦如滴入水中的浓墨逐渐散去,霎时拨云见月。
    谁也想不到就在这片密林深处,竟然有着如此大的一片空地,围绕着中央的高台,十二根巨石雕就的图腾柱拔地而起,每一根上都以浮雕的形式盘绕着两条巨蛇与无数的荆棘。
    高台下已经站了许多古越族人,他们虔诚地跪倒在地,就像是在演一出默剧般无声拜谒着什么。见状,玄霄也和身边的这些人一样,抬起头来朝高台的方向望去,但与旁人只看得到一团黑影比起来,他所看到的就要清晰得多了。
    只见那人身着一袭近乎于黑色的墨蓝祭司长袍,袍摆与袖口处绣满了层层叠叠的金色荆棘图案,华美得不似真实。云层逐渐又散去了一些,澄澈的月光犹如银霜般洒满了高台,那人仰头静立着,似乎在凝望星空,手中荆棘缠绕的纯金神杖直指星汉。
    那人是
    慕容鸩。
    玄霄微微地眯了一下眼,与曾经充满恨意的他不同,此刻眼底的情绪竟平淡得近乎不存在。而高台上的那人似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忽而低头凝望着他,美得近乎妖异的桃花眼里明明满是柔情,却又无端端地令人不寒而栗。
    慕容鸩微微一笑,手中的金色神杖划破沉沉夜幕,下一瞬,他微一转身,竟踩着某种韵律于月下翩然起舞,但与其说眼前的这一幕是在跳舞,倒又更像是某种祭神前的仪式,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神秘与庄重的色彩。
    也几乎是在他开始的瞬间,四周的丛林里星星点点亮起了微光,那些光点越来越亮,越聚越多,到最后居然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又像是九天银河顺着那一条条光带倒涌入这片树林间,浩渺如海,巍巍壮观。
    ☆、269章 再见故人
    突然!
    一声巨鼓敲响,好似平地炸起的一道惊雷,层层围绕着祭台的古越族人仿佛同时收到了某种信号,骤然整齐划一地高举起双手。
    他们的眼神如同被什么点燃了一般,炽烈得像是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全都虔诚地仰望着高台上的那人,口中随着鼓点的节拍吟唱起一支调子古老的祭礼赞歌,但那赞歌的声调实在诡异,让人忍不住想起那些在丧葬礼会上听过的悼亡诗。
    而高处那人的动作也从刚开始的一步一顿逐渐变得连贯起来,手中的神杖每用力挥出一下,衔在金蛇口中的金环便会互相敲击,发出一串空灵的铃音。
    忽来一阵风拂过,沉浸在夜色中的林海沙沙作响,渐渐地
    鼓点越来越快,恍如一下下地敲在人心口,那人也越跳越快,在高高的祭台上轻盈地腾挪旋转,衣袂翩飞间,宛如月华中徐徐盛开的一朵墨蓝色的曼珠沙华,美丽而妖异得令人近乎挪不开眼。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那些与玄霄一道来的人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由最初的清明一点点变为了混沌,甚至就连玄霄自己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他抬手按住额角,用力地晃了晃头,脚下不禁一个踉跄,要不是他条件反射地一把拽住了站在一旁的李惜花,只怕会狼狈跌倒。
    这是
    眼前所见之景象令他不由得想到了曾经在湘妃台那晚遇见过的情形,只是这种摄人心魂的力量与之相比,明显要更加恐怖!
    思及此处,玄霄目光顿时一寒,伸进黑袍中的手稳稳握住银白色的剑柄,但见寒光一闪,他身前不远处那几个原本正在吟唱赞歌的古越族人便好似被谁按下了暂停,下一瞬,缓缓仰面朝后倒了下去。
    喷涌的血雾在空中冻结成红色的雪,又被风吹得四处飘零,这本是极美的一幕,然而此刻却只会令人胆寒。
    玄霄随意地甩了下剑上的残血,抬起一双锐利的鹰眸,冷沉沉望向高台上的慕容鸩,似乎对这四周发生的一切并不感到意外,脸上更是一丝表情也无。而至于他为什么会乔装出现在这里,这一切的一切,却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当初在那场举国震惊的谋反案中,夜丞局的前任镇府张司如阴谋败露,离奇被杀,同时神龙教更是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不过他们虽然没有抓到幕后主使,但却在神龙教总坛以及各分坛内发现了许多囚室,仔细查下去以后,竟发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
    神龙教一直在蛊惑教众,并将他们关押在地牢之中,短短五年之内,失踪的人口加起来便有数千人之多!而那件事平息之后,没有人知道这些人究竟去了哪里,直到这一次神龙教再次出现,竟连带着丹弈风也失踪了。
    玄霄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将这两件事串联在了一起,加之这几年神龙教虽消声匿迹,坊间却一直流传着神迹的传说,于是不难猜想这其中或许有些猫腻,但接下来问题也随之而来,比如这些人是怎么失踪的,又再比如慕容鸩要这些人做什么用途?
    但现在,眼前的这一切显然已经很好地解答了玄霄的第一个疑问。
    原本回荡在高台之下的吟诵声戛然而止,四下里忽而安静一片,可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玄霄明明杀了人,在场的所有人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全都雕塑般地静默在黑暗中,就连祭台上的慕容鸩也好似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依旧跳得忘我,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计算过似的,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直到结束时猛地将手中的金色神杖插向地面,在最后一声铃音消散的瞬间,他抬起头来隔空遥望着玄霄,唇畔绽开一个浅浅的微笑。
    为师曾经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慕容鸩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柔声说道:枭儿,你那时可是说要亲手杀了为师?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左耳挂下的浅蓝色流苏,略略垂下眼来,幽幽道:既然这是你的心愿,那为师便只好成全了。说完,他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再抬眼时已是冰冷一片,粘腻的目光仿佛一条蛇露出了毒牙。
    杀了他。
    冷冷一声令下,四下里的空气如同顷刻间结成了冰,围在高台四周的古越族人突然齐刷刷地转过头来,也直到这一刻,玄霄才发现刚刚看着还很正常的这些人,这会儿眼里都像是生了一层白翳,而让人更吃惊的是,那几个方才明明已经被他杀死了的人,此刻居然也跟着颤巍巍地重新站了起来!
    ☆、270章 极招,冰封万里
    如果今日换作是别人,这会儿只怕早就被吓破了胆儿,然而对上这些看上去不人不鬼的怪物,玄霄却只轻蔑地挑了挑眉,好似压根不把眼前这点威胁放在眼里。
    长风破夜,星垂平野。
    皓月之下,身着黑袍的青年抬手摘下兜帽,一头银雪似的长发被一只墨玉长冠高高束起,衬得这张本就冷肃的面容更加威势逼人。只见他神情倨傲地看着这些离他越来越近的古越族人,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剑。
    那是把有些奇怪的剑,如柳叶一般轻薄的剑刃窄而细长,剑身明明是银白色的,却在月下反射出幽蓝的寒光,犹如一线天光照彻了深海。也几乎是在他举剑的同时,本该是个燥热的天气,迎面而来的风竟忽而转了凉,而他所立之处,草叶上瞬间结出了冰霜。
    时空宛如刹那间被谁人定住了,一时风息树止,万籁俱寂。下一秒,玄霄抬了抬眼,对上高台上那人投来目光的瞬间,突然冷冷地勾起唇角。
    霎时!
    速度快到了极致的剑光在视野之中划过长长的暗蓝色轨迹,一袭黑袍的青年身形一动,竟如鬼魅一般在那些怪物的中心骤然闪现,剑刃所过之处,冰霜冻住了本该喷涌如柱的鲜血,唯有他手中的剑锋留有残红。
    这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这片本该神圣的祭台下,这人好似自地狱而来的阎罗,他的目光很冷很沉,不带半点感情,仿佛生命的流逝在他眼里已是无足轻重,而这一切也结束得很快,淡淡的血腥味开始飘散开来,不过须臾的功夫,原本乌压压一片的人群就成了满地的断首残肢和无法移动的躯干。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就在玄霄一剑结果了他视野之中最后一个被蛊虫操控的人时,突然间,一道陌生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背后不远处!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玄霄顿时心生警觉,雄浑内力猛催入剑的同时,见抽剑回防已然来不及,便直接朝前一个箭步,俯身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随后转身猛地甩出一道剑气,反将那名偷袭的人震得后退了数步。
    他原本以为有这等武学修为又能够偷袭得了他的人,在场不过只有慕容鸩而已,所以起初倒也并没有想太多,但当他看清了来人之后,脸上神情却不由得微微一凝,因为攻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莫名消失了的吏刑司总捕丹弈风!
    只见这人穿着一身圆领官服,手持金刀,魁梧的身形像座小山似的挡在玄霄面前,而那往日里总是没个正形儿的娃娃脸上,此刻凶相毕露,怒瞪着的双目也同之前那些倒下的人一样,只有眼白而无瞳仁。
    见状,玄霄的心不禁陡然一沉,虽然早在得知丹弈风失踪的消息时,他便对此有了心理准备,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慕容鸩会在此时此地忽然走这一步棋。
    为什么?
    莫非
    这人是吃准了他不会对丹弈风下死手,亦或者想借他的手杀吏刑司总捕?
    高手过招,瞬息便可决定生死,就在这短短一息的时间里,失去神志的丹弈风在蛊虫的操控下,手中金色的长刀出势如惊雷,但闻刀剑声倏然连成一片,强悍的力道使得这人所使出的每一斩在对上剑锋时都火星迸溅!
    而在一连接了这人十一刀之后,玄霄眸色愈暗,虽然有几个猜测自他脑海中迅速闪过,但现实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多想,毕竟也不知道慕容鸩究竟是用了什么诡计,让他完全没能察觉到方才丹弈风是如何出现的,如果这会儿再掉以轻心或是留有余地,只怕原本有利于他的形势将会瞬间逆转。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直觉的判断往往比理智更加准确,玄霄气息一沉,对上再次朝他迎面攻来的丹弈风,抬手毫不犹豫,便是一式极招。
    霎时,狂暴内力震开的瞬间,漫天飞雪腾成巨浪,如同飓风碾境,而在这片暴风雪的中心,这人手中剑刃抬起的霎那,仿佛诸天星辰的华光皆化作了那一瞬的剑光!
    那是极情剑的第九重
    冰封万里!
    可就在玄霄将所有注意力皆集中在这一剑上的时候,祭台上那抹秾丽的身影却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而等这人再次陡然出现时,身形一闪,竟是挡在了丹弈风的面前,一只手握着神杖,另一只手抵着握住神杖的手,硬生生对上了这惊人的一剑!
    剑锋撞上神杖的瞬间,两股雄浑的内力如同沸腾的岩浆涌入大海,猛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风雪过处,草木尽折,万物冰封!
    玄霄没有想到慕容鸩会接他这一剑,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慕容鸩非但接住了这一剑,甚至还略施巧劲,手中神杖微微一偏,在他因为惯性而与这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
    不愧是我的枭儿,总能给为师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漫天飞雪中,慕容鸩转过身来,眼底深深的笑意中藏着令人看不懂的偏执与疯狂。
    你可真是完美。
    ☆、271章 见面礼
    玄霄背对着这人,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手中长剑一挽,锐利的寒芒瞬时没入剑鞘:你也真是,一点没变。他一边说着,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冷冷一眼望向对方。
    哦?
    慕容鸩瞥了眼他手中的剑,眼底掠过一抹令人玩味的暗色,再抬头时,忽而饶有兴致地问道:难道你就不好奇?
    他这句话虽然问得没头没尾,但玄霄几乎瞬间便明白了他话中所指,面上却佯装不知,只不咸不淡地问道:好奇什么?
    慕容鸩笑而不语,话锋一转:本司以为你是来找他的他转头看着正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的丹弈风,语气里掺杂入一丝戏谑:没想到,你居然想要杀他。
    本座的确是来找他的。微微一顿,玄霄别有深意地缓缓说道:至于杀或不杀,那要看你是想他死,还是想他活。
    是吗?慕容鸩笑了笑,看上去很是从容地问道:那人现在你也找到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说这话时,他语气自然得就像是在问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
    玄霄不答,反而重提方才的话由:说起来,确实有一事令本座颇感好奇。
    慕容鸩垂了垂眼,复又抬起,唇畔笑意略略加深:你想问什么?
    苍狼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这般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卖命?玄霄眸色微暗,幽幽问道。
    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金色神杖,慕容鸩顿了顿,笑着反问:那大夏又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为他们卖命?
    玄霄微微地眯了下眼,面对这人的问题,只是沉默不言。
    此话一出,无疑坐实了他先前的猜测,慕容鸩一定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毕竟当初凌月儿带领青麟卫出现在湘妃阁外的那晚,只要是明眼人,都不难猜到千重阁或多或少与朝廷有某种关联,更何况是眼前这人。
    而就在他打量慕容鸩的同时,这人似乎也不急,极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入夜已深,月向西沉,自从刚刚那些莹莹光点出现后,整片森林就仿佛陷入了沉睡,直到一声突兀的鸦啼打破了沉寂。
    玄霄并没有停顿太久,他侧目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琴皇,冷冰冰地笑了一声:我原本以为,师父你对千重阁是再了解不过了的,还能有什么好处,无非钱权名利。
    慕容鸩微笑:也是,枭儿如今身居高位,确实是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前途不可限量。
    这倒也未必。玄霄淡淡说道:大夏早已朽烂,反观苍狼国力强盛,攻破京城也只是时日问题,舟之将沉,还谈什么似锦前程?
    慕容鸩脸上笑容不变,一双美得妖异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人,似是在确认他这话的真实性,过了会儿才幽幽道:你想换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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