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叮嘱过,姜照若有所思,便不再追问。
    二人又闲谈了一些旁的,姜照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他可来看过你吗?
    谁?谢锦没反应过来。
    姜照抿了抿唇,低声道:自然是你那位心上人。
    听她提起袁启,谢锦并未觉得羞臊,反而有些尴尬,吞吐道:不过是一场小病,静养两天就好全了,没有必要特意告诉他。
    姜照叹了口气,道:他以后,就是你要相守一生的人,与你喜与你忧,更何况是你病了,即便不能让他来照顾,也该让他知道才是。
    谢锦不愿同她说袁启,故意转移了话题,笑道:阿照对这些事情倒是头头是道的,难不成也有了一个心上人?
    本意是调侃之言,但是话音刚落,谢锦突然想起,姜照如今也快十九岁了,要说有什么心上人,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念及此,她看向姜照的目光多了些打量,心道我们阿照,相貌非凡,气度也好,根本不像平凡女子,若非是个人中龙凤,万万配不上她。
    如此想着,她伸手捉了姜照的手,极认真道:宫里有些混不吝的小侍卫,惯爱哄骗天真的小宫女,你若真有了心上人,也不要瞒我,让我去给你掌一掌眼。
    大概是不太能接受自己一直视如珍宝的妹妹要被人哄走,谢锦心里发闷,鼻子也有些酸,低声念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我家阿照的。
    姜照见她如此,心下觉得好笑,又酸软的厉害。
    我没有什么心上人。她握紧谢锦的手,觉得自己说的也不算诚实,就补充一句道:我的心里,一直只有阿姐一个人。
    她说得很认真,言辞恳切,谢锦对上她的目光,甚至有被烫到的感觉。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脸上也无端发起热来,不敢再看姜照的眼神,也借机收回被她握住的手,顺势回身推平了枕头。
    阿姐累了?姜照问道。
    谢锦嗯了一声,姜照就主动为她揭下披在肩头的外衫,扶着她躺好在床上,还极为细致的为她掖好了被角。
    是我错了,阿姐如今还在病里,我还缠着你说了那么久的话。
    姜照挂好她的衣衫,有些懊恼道:那阿姐好好休息吧,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谢锦柔声应了好。
    姜照弯下腰,探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凑近了低声道:好好休养身体,希望下次再见,还是那个健健康康的阿姐。
    她的面容在谢锦面前放大,低柔的声音仿佛是在耳侧想起,谢锦无端觉得紧张,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只是小心着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那我走了?姜照笑了一下。
    谢锦又点头,却见她猛然凑近到她眼前,吓得谢锦闭上了眼。
    耳边传来一声闷笑,而后眉心烙上一处温软,不过片刻,便远远离开了。
    脚步声轻缓响起,渐行渐远,而后又听见开门声,随着一声吱呀,一切都归于平静。
    半晌,谢锦睫羽微颤,慢慢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她有些发怔,伸手摸上眉心,轻哼了一声。
    四下寂然,谢锦缩紧在被子里,又慢慢闭上双眼,准备休息一会儿。
    可不过片刻,她又突然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院门的方向。
    她记得清楚,早上送徐伊人出门,她亲手在里面用闩上了门。
    那么姜照,是如何进来的?
    第13章 翻案
    左右相被姜照派去做了主考官,朝上少了这二位重臣,就显得风平浪静。
    朝后,陆苍玉刚行至太元门,姜照御前的小侍监元祥小跑过来拦住他,直言道陛下有请,让大元帅去御书房面圣。
    陆苍玉就跟着他到了御书房,高盛安不知哪里去了,殿内只有姜照在案后批阅奏章,见他入殿来,就吩咐道:小元子,去沏茶来。
    元祥应声退下,殿内之余舅甥二人。
    不知陛下有何事吩咐?陆苍玉拱手作揖。
    姜照起身从案后出来,为他赐座,陆苍玉就与她对坐在桌前。
    前任吏部尚书,舅舅可还有印象?姜照单刀直入问道。
    陆苍玉蹙眉思索,点头道:前任吏部尚书谢玉折,因私受贿赂,买卖官职,藐视先帝,以下犯上,被先帝重怒之下满门流放至边关。
    先帝在位时,这也算是一桩大案,陆苍玉虽不大关心朝政,但谢玉折被流放的地方正是他所驻守的万峡关,陆苍玉多少有些耳闻。
    至于谢家还有个女儿进了宫,他却是不知情的。
    姜照也没想多和他解释什么,只是道:谢尚书有冤。
    陆苍玉眉梢一动,静静地望着她。
    姜照继续道:朕派人调查过,谢尚书为官期间一直克己奉公,两袖清风,抄家都未抄出多少银子,私受贿赂之名实为谬论。
    不过是因太过清白,挡住了某些人的路,这才被诬告到父皇面前,惹了无端之祸。
    陛下怎么对此事有了兴趣?
    朕想为谢家翻案。
    姜照没有想要隐瞒什么,直言道:朕如今想要提携寒门,必然要得罪世家,谢尚书也是因此事遭祸,概与朕之意不谋而合。
    对于她所言,陆苍玉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冷静道:谢玉折一案,不管是否为诬告,都已是先帝御判,子不翻父案,陛下此举不妥。
    姜照抬眼看向他,轻笑道:所以才要舅舅帮忙。
    陆苍玉道:当年一案,距今已有七八年之久,先帝也已驾崩三年,若陛下觉得对谢家有愧,尽可施些恩典就是,何必执着翻案?
    并非是朕执着。姜照道:本是父皇所欠谢家的,他既驾崩,自然该朕偿还。
    见陆苍玉还是不为所动,姜照轻叹下一口气,幽幽道:父皇生性多疑,执着于权术,搞得朝堂官场藏污纳垢是非不断,朕绝不愿做那样的君王。
    说起先帝,陆苍玉便想起自己的妹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当年陆家有女,貌美动京城,随父兄入宫赴宴时被先帝一眼看中,封妃入宫,根本由不得半分婉拒,陆烟容就成了容妃。
    纵然先帝的确对她有些情意,但陆烟容也的确不曾心悦于他,作为兄长,陆苍玉自然看得清楚,他心中怜惜妹妹,却也无能为力。
    后来有了姜照,容妃对皇宫也开始有了归属感,先帝见此甚为欢喜,姜照也因此度过了一段称得上是父慈母爱的幸福童年。
    可惜,不知该说是容妃心太硬,还是说先帝太偏执,就算是她成为笼中鸟,就算是她为他生养了一个孩子,但陆烟容的心,终究是对他死守严防。
    姜照十三岁那年,先帝与容妃之间的矛盾终于积累太深,一夜爆发,容妃被打入冷宫,姜照也被先帝厌弃,而那时陆苍玉正在边关镇守,对深宫之中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直到二皇子谋逆,私自调兵,被陆苍玉的旧部发觉后告知于他,陆苍玉率军自千里之外入京勤王,终是化解了那场宫难。
    那之后,先帝病重,在冷宫之中蹉跎良久的容妃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因心有愧疚,加上无计可施,先帝下诏封姜照为皇太女,令左右丞相辅政,也令陆苍玉留守京城,做了新帝的后盾。
    先帝驾崩后姜照登基,陆烟容做了太后,可只做了半年便病逝宫中,临死前拉着陆苍玉的手,把女儿托付给他,唤了他最后一声哥哥。
    陆苍玉对陆烟容一生有愧,陆烟容先走,他的愧意便转移到了姜照身上。
    元祥上了新茶,陆苍玉的思绪缓慢转了回来。
    他抬眼看着年轻的陛下,姜照面容清俊,颇有些英气,与先帝年轻时相似,但她眉眼之间最像娘亲,陆苍玉看她,就像看到了自己没有护住,芳魂永逝于深宫之中的妹妹。
    陛下想让臣如何帮忙?陆苍玉低头捧起一盏热茶,嗅了嗅茶香。
    姜照知道他是妥协的意思,稍加犹豫,开口道:不瞒舅舅,早在朕登基后不久,便发密旨去过边关,令人厚待谢尚书一家。
    陆苍玉虽然扶持皇帝,但并没有把她变成傀儡的意思,姜照身为一国之君,手上的权力自然不小,她私自筹谋过的一些事情,陆苍玉也并不知情。
    听她如实相告,陆苍玉倒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姜照。
    他这个外甥女,做皇帝做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谢尚书蒙冤数载,绝非一句厚待就能解决,朕要为谢家翻案,不止要为他脱罪,还要迎他回京,条件允许下,官复原职也无不妥。
    也无不妥?
    陆苍玉险些被她气笑了,本以为她要翻案,不过是给谢家一个交代,也借机砸断先帝垒的烂桥,塑起自己的脊梁。
    但听她此言,绝不仅止于此。
    陛下要为谢家翻案,臣会支持陛下,但谢玉折终究是先帝定下的罪臣,又远离朝堂八年之久,如今是什么状况还不知道,你就想着要为他官复原职?
    陆苍玉一双虎目紧紧盯着皇帝,其中闪出怀疑的光芒,问道:谢玉折遭罢官流放之时,陛下还是稚子,绝无可能与他有任何牵扯。
    而如今能让陛下生出这番想法,不知究竟是何人蛊惑了陛下,让陛下昏聩至此。
    这话委实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姜照却并不生气,只是反问道:朕要为谢家翻案,要谢尚书官复原职,舅舅觉得这便是昏君了?
    陆苍玉不语,姜照又道:朕是昏君还是明君,百年之后自会有人评说,朕又不是学着父皇用官职来笼络朝臣,只是想把欠谢家的尽数相还罢了。
    这番话究竟有几分真假,自己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萌生出这些想法,没有人比姜照自己更清楚了。
    她倒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和陆苍玉明说,即便说了也必然不会得到支持,便甘愿做一次任性的帝王,直勾勾盯着陆苍玉等他回应。
    舅甥二人对视僵持了半晌,见皇帝果然心意已决,陆苍玉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身为人臣,自当为陛下解忧。
    他在军中是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在唯一的外甥女面前,到底是一再妥协,只要一想起凄然长逝的妹妹,再硬的心也狠不下来。
    这件事朕会安排妥当,到时只需舅舅配合就好,舅舅也请放心,朕心里有数,不会脏了父皇的身后之名。
    姜照这样说,陆苍玉就点点头,再无他话。
    喝尽了一盏茶,陆苍玉就起身告辞,姜照送他到御书房门口,陆苍玉向她拱手作揖,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退了回来。
    有一事,还需陛下给个恩典才好。
    何事?舅舅请说。
    是臣的部下,左将军袁正毅,他家里有一个二郎,早到了成亲之龄却迟迟未娶,袁正毅夫妻倒是没逼迫过什么。
    只是他的老母,如今已有七十高龄,近来不大好了,可能撑不了多久,满心里只惦记着二郎的婚事。
    陆苍玉娓娓道来,叹息道:袁将军最是忠孝,已经为他家二郎挑好了人选,不日就要过门,他从前跟我南征北战,最是劳苦功高,若是能得陛下赐婚,也该是袁府满门的荣耀,我就厚着脸皮,替他讨一道圣旨。
    这有何难?姜照笑道:舅舅且放心,朕回头就让
    她话说到一半,面色突然变得古怪,笑意也敛了下去,认真问道:袁家二郎,是袁正毅的次子,如今在禁军中任职的袁启?
    陆苍玉点头道:是他。袁启性格沉稳,武艺高强,是臣推举给陛下的。
    姜照眉头紧皱,面上变幻莫测,陆苍玉疑惑道:陛下?
    朕无碍。姜照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攒出个笑意出来,问道:袁正毅选中了哪家女儿?袁启自己可看中了?
    是工部尚书徐闻的幺女,前面订过一次亲,因未婚夫婿流连勾栏,誓死不嫁,便耽搁到如今,也有二十岁了。
    徐闻拗不过她,终是退了亲,袁正毅觉得此女性情刚烈,有将门之风,便去求给了袁启,和徐闻结成亲家。
    至于袁启看没看中陆苍玉笑道:徐小姐才情样貌都是不缺的,也与袁家算是门当户对,他又怎么会看不上人家?
    姜照冷冷道:是他自己同意了?
    陆苍玉又点点头,笑道:自然是了。起初是有些不愿的,但他亦是重孝之人,经袁正毅夫妻劝说过,就同意了娶妻。
    呵。姜照冷笑出声,面色更是难看。
    陛下?陆苍玉唤了她一声。
    姜照挥挥手,淡淡道:朕知道了,赐婚一事,朕也记下了。
    陆苍玉觉得她不太对劲,却也没往深了想,见君王承诺,就谢过恩告了辞。
    他一走,姜照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小元子。姜照唤了一声,负手进了御书房,后面紧跟着元祥。
    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元祥是高盛安的徒弟,也是他养来接班的,跟在姜照身边伺候也有两年多。
    他嘴严话少又机灵,前头他师父长袖善舞,他就甘愿当个副手,但高盛安不在的时候,他就是姜照身边最好用的内侍。
    让人去调查一下徐家的女儿,再去袁府打听,这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才遵旨。
    元祥虽不知陛下意欲何为,只是奉旨行事,领命便退下了。
    姜照眸色幽深,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第14章 情断
    转眼到了三月底,科举逐渐落下帷幕。
    京试共取了一百二十人,有三十人进入殿试,荣升天子门生,殿试由姜照亲自出题,钦点了前三甲。
    状元名叫谈源生,江南府景州人士,出身于腐书网,写得一手好字,年有三十上下,是个蓄着短须的儒生。
    榜眼名叫方崇,平原府晏州人士,出身微寒,是实在的平民子弟。
    此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平平,却浑然一身傲骨,胸有沟壑,见解独特,令姜照十分满意。
    只是见他年轻,到底有些莽撞,不如谈源生踏实,便点为榜眼。
    探花郎则是点了赵相家的赵承明,姜照看过他的文章,也试探过他的深浅,见他的确不是徒有其名,便点为探花,也算给了世家几分交代。
    这三人都先进翰林院行走,等日后再做差遣。
    嘉平三年三月二十七日,殿设琼林宴,以示皇恩浩荡。
    每逢大宴,宫内行走者众多,袁启身为禁军巡逻卫队长,自然担负着巡卫护驾的要任,奉禁卫军统领卓昀之命,将各处安排妥当。
    下午时分,袁启领人经过宫正司,远远望了一眼。
    他心中藏了事,再三思量过,偏头对手下道:你们且继续往前巡逻,我有些事要做,很快便赶上去。
    手下人应了,一队禁军侍卫绕过宫正司而去。
    袁启往常经过这条路,远远看见宫正司的檐角宽门,便觉得心里开心,即便是见不到谢锦,也觉得充满干劲,有一种隐秘的欢喜。
    而这次心情却格外沉重,一声叹息,无人可诉。
    他走进宫正司,找了个小宫女要寻谢司正,那小宫女看他一眼,捂嘴偷笑,连声应下便去了,没一会儿就见谢锦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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