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本来对仙尊的高深莫测随心所欲已然习惯,可现在
    要哄一只白雀?
    仙尊从不食言而肥。
    若是真有人能将这哭唧唧的白雀哄好,他是真的会将那一半凤凰传承随手赏赐的。
    若是一根金翎来哄白雀高兴,凤雪生肯定懒得争,但这次的赏赐是无数人都想要的凤凰传承。
    哪怕得了一半凤凰传承,仙尊之位已是稳固大半。
    凤雪生恹恹抬起头,默不作声在原地化为原型。
    他人形时气质阴郁,瞧着毫不起眼,但是孔雀原型却是华丽至极。
    团在云中的白雀眨着眼睛看他,眼泪还在啪嗒往下掉。
    扶玉秋心想:干什么这是?
    凤雪生微微一抖翎羽,五彩斑斓金翠线纹色泽华丽艳美,缓缓开屏。
    扶玉秋还是第一次看到孔雀开屏,当即晃了一下眼睛。
    孔雀开屏,的确美丽。
    但扶玉秋本就讨厌鸟儿,根本没被俘获,冷冷将视线移开。
    华而不实,卖弄风骚。
    狗男人说白蛇逃去了画屏雪山,指不定上次用蛇差点把我吞了的就是这只花孔雀。扶玉秋面无表情地掉眼泪,根本不为所动。
    凤雪生也不再试,默默化为人形,垂着头不再说话。
    我果然是个废物。他想。
    一旁安安静静看着的凤行云终于开口了,他朝着白雀伸出手:来。
    白雀是苍鸾族的,最有利的便是苍鸾少尊凤行云。
    白雀自破壳后便是个神智不全的小傻子,最爱亲近兄长、姐姐,在没来九重天之前,他一直很依赖凤行云。
    云载着白雀飘了过去,与凤行云细长的手指接触。
    白雀一反常态地俯下身,轻轻用尖喙去蹭凤行云的手指,眼泪似乎又止住的趋势。
    凤北河和凤雪生眉头一皱。
    凤行云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
    哪怕他将白雀送来九重天送死,可终究血脉相连,白雀
    凤行云还未想完,突然感觉手指传来一阵痛意。
    凑到他手指上的白雀突然凶狠地啄了他一口。
    白雀尖喙虽然嫩,但用力啄起人时,连仙尊的手背都能啄出血,更何况是凤行云的手指了。
    几乎是一瞬,凤行云幽蓝带红的鲜血便溢满五指缝隙。
    凤行云脸上的温润再也遮掩不住,冷冷看他。
    扶玉秋还记着是这人将白雀送来九重天的,而且好像还给这壳子下了毒。
    白雀怒目而视。
    他睚眦必报惯了,也不想此人好过。
    凤行云眉头紧皱,似乎想要伸手去抓他,但云却忙不迭载着扶玉秋飘走了。
    最后一人,便是恭敬跪在地上的凤北河。
    虽然皮囊不同,但独属于凤北河的气势依然漠然,让人想不通明明是御火的彤鹤族,为何身上却有霜雪的气息。
    扶玉秋站在云上,和凤北河冷冷对视。
    云椅之上。
    仙尊手肘撑在扶手上,慵懒地托着侧脸,兴味盎然地看着下方,像是在瞧一出难得的好戏。
    鹓雏司尊轻轻跪在云椅旁,仰着头看他:尊上。
    仙尊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轻轻笑了笑,道:明南不想要凤凰传承?怎么不去试一试?
    我不需要凤凰传承。明南看着仙尊的眼睛都在发光,倨傲地道,明南只要尊上的庇护就好。
    一旁的云收撇了撇嘴。
    若不是鹓雏少族主当年舍身救了仙尊一命,就明南这个只有脸的废物美人,怎么可能会入仙尊的眼?
    还鹓雏司尊?
    什么都不会,只是摆着好看的花瓶罢了。
    明南的确很漂亮,而他最引以为傲的也是三界无人能及的美貌。
    他知道如何做能讨得仙尊欢心,每回来九重天必定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而仙尊也会如他所料被取悦到,眼神全是温柔。
    仙尊似乎被他逗笑了,眉眼处全是柔色,甚至抬手抚了抚明南的脸庞。
    明南自得地笑了笑。
    仙尊眼神温柔如水,抬手随意勾起明南垂在肩上的长辫,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
    你在学他?
    明南一愣,无辜地说:尊上在说什么,我怎么
    话还没说完,一簇金红的火焰猛地从地面窜上来,转瞬包裹住娇滴滴的美人,毫不怜香惜玉。
    明南:啊!!
    明南是鹓雏,血脉中有几近一半的凤凰血脉。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这簇凭空出现的火苗烧得浑身发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闷的嘶叫。
    火焰焚烧全身,明南身上的明黄晃眼的外袍顷刻被烧成灰烬,长辫间的花朵更是迅速枯萎,发带焚毁,如泼墨的发披散下来,显得分外狼狈。
    漂亮的花瓶就该好好置于玉台,受人欣赏。仙尊柔声说,万一被人拂掉摔个粉碎,该多可惜?你说对不对?
    明南浑身都在发抖,艰难点了点头。
    云收在一旁狠狠解了气。
    活该。
    仙尊看着明南的眼神依然温和:你刚才说,要我庇护?
    潮涌似的威压散去,明南猛地松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喘息半天,道:是流离道不好,我不想住在那。
    明南明显知晓仙尊的脾气,知道唯唯诺诺不会引得怜惜,反而倨傲狂妄能让其产生兴趣。
    更何况,鹓雏少族主救了仙尊一命的恩情,能让他有底气肆意妄为。
    总归仙尊不会杀他。
    哪怕刚才被火焚烧一番,明南也能装作无事发生,胆大妄为地对仙尊提要求。
    仙尊很纵容他:那你想住在哪里?
    尊上不是说漂亮的花瓶就该置于玉台吗,我要住在九重天。明南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仙尊。
    仙尊笑了笑,正要说话,偌大殿中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叫。
    是扶玉秋。
    雪白的团子像是被人从云上打下来的,猛地掉落在地,弹了好几下又滚了几圈才稳住。
    仙尊眉头一皱。
    和扶玉秋面对面的凤北河一怔,眉头皱起,有种不好的预感。
    摔下来的白雀挣扎着爬起来,脸上的泪飙得更凶了,他几乎是扑着翅膀连滚带爬地从台阶上冲上去,狼狈地跑到仙尊面前。
    白雀所过之处,全是小颗小颗的泪水。
    扶玉秋连翅膀带爪子地勾着仙尊的衣摆拼命往上爬。
    仙尊沉下脸,白雀还没爬到膝盖就给他轻柔捧着放置掌心。
    扶玉秋哭得都要抽过去了,眼泪簌簌往下掉,沙哑的声音发出一声声悲伤凄厉的啾啾,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朝他告状。
    众人:
    仙尊见白雀非但没被哄好,甚至哭得更凶了,皱着眉给他擦了擦湿哒哒的脸。
    扶玉秋抽噎着,连呼吸都差点上不来。
    仙尊见那泪水怎么都擦不掉,许是太烦躁了,抬头冷冷扫了下方三人一眼。
    大殿云雾像是被一股狂风吹过,猛地翻涌起来。
    汹涌的威压无差别地朝着大殿所有横扫过去。
    凤北河首当其冲,本就重伤的四肢百骸一阵激荡,他本是单膝跪地行礼,被来自血脉的威压逼得直接双膝落地。
    膝盖同坚硬的玉石相撞,发出砰的闷响,地面甚至出现一道道裂纹。
    他额头深深触地,猛地呛出一口血来。
    凤行云和凤雪生也深深低头,无论怎么抵抗,那血脉的震慑威压依然让他们浑身发抖。
    云归云收已跪在地上,满脸愕然。
    他们跟在仙尊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就算有人来九重天刺杀,仙尊始终是喜怒不形于色,连放鸟兽焰火也是笑着。
    从未像现在这般
    仙尊垂下头慢条斯理地给白雀擦眼泪,语调淡淡道:没用的废物。
    三人从来没被仙尊骂过废物,脸色全都不怎么好看。
    扶玉秋不受威压影响,一边嚎啕假哭一边在心里盘算。
    谁也别想得到那什么传承。扶玉秋恨恨地瞪着那不怀好意的三人,连仙尊也怨恨上了,那是凤凰的东西!
    他泪眼朦胧,隐约瞧见凤北河跪在地上咳血,前所未有的狼狈,顿时爽得天灵盖都要飞了。
    虽然活阎罗很讨厌,但狐假虎威的确很有用。
    他就算被活阎罗弄死,也要拉着凤北河一起下地狱。
    仙尊厌烦地抬头一挥。
    三人似乎心有不甘,但在罕见大发雷霆的仙尊面前全然不敢多说半句话,缓慢起身行了一礼,离开大殿。
    扶玉秋也没想过一下就能将凤北河按死,冷眼看着他离开。
    明南还在云椅旁跪着,他看着站在仙尊膝上的白雀,眉头狠狠皱起来。
    仙尊似乎对这只白雀不太一样。
    可以。仙尊说。
    明南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仙尊在回答他之前的话他可以住在九重天。
    明南一喜,高兴道:多谢尊上。
    仙尊还在给白雀擦眼泪,头也不抬地道:云收,带他去鸣渠殿。
    云收:是。
    鸣渠殿离九重天大殿极远,但明南已然满足,高高兴兴跟着云收离开。
    没一会,整个大殿只有仙尊和扶玉秋两人。
    仙尊不厌其烦,终于将扶玉秋的眼泪擦好。
    眼看着那哭得发红的眼睛不再流泪,仙尊笑了起来,道:这不是挺会唱歌吗?
    扶玉秋:
    扶玉秋哭得浑身疲惫,恹恹瞥他一眼。
    这活阎罗什么耳朵,刚才自己是在假哭惨叫,哪里是在唱歌了?
    既然嗓子好了,就来唱首小曲吧。仙尊道。
    扶玉秋忍辱负重想要啾,但又觉得不甘心,凶巴巴瞪着仙尊。
    仙尊见他连伪装都不伪装了,笑了笑,将那根凤凰传承捏着,故意在扶玉秋面前晃了晃,像是拿糖果引诱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若是你唱得不错,这根翎羽就送给你。
    扶玉秋:???
    扶玉秋顿时亢奋起来。
    凤凰传承!
    能让那三人争先抢夺的肯定是好东西。
    只要将这根翎羽得到拿给凤凰,指不定那双断翅都能治好。
    扶玉秋来精神了,也不觉得啾啾是耻辱了。
    反正仙尊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始给仙尊啾。
    「活阎罗笑面虎,老树开花结果苦。」
    「枯树枝枯树藤,生个果子捆草绳。」
    「无能无能!」
    扶玉秋一顿谩骂加诅咒,但一张嘴还是那悦耳的啾啾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在真心实意唱歌哄仙尊开心。
    仙尊在他唱出第一句时,给他擦羽毛上泪水的动作倏地一停,金瞳淡淡看着他。
    第17章 可恶可恶
    扶玉秋唱完后,满脸期待地看着仙尊。
    凤凰传承!
    仙尊:
    仙尊用指腹点了下白雀眉心的红翎,淡笑道:唱得不错。
    扶玉秋狂喜。
    言罢,仙尊将白雀放在扶手上,拂袖而去。
    扶玉秋:???
    扶玉秋气急败坏地啾啾道:凤凰翎羽呢?!你不是说唱了就给我?!
    仙尊衣袍同云雾融合,转瞬不见。
    扶玉秋又气得不轻。
    说好的唱小曲就给金翎的,怎么嫖完小曲就跑呢?
    难道是扶玉秋悚然一惊,他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但也不对。
    要是仙尊能听懂刚才那句打油诗的意思,被这样指着鼻子骂早就勃然大怒,怎么可能还会称赞他唱得不错?
    这样一想,扶玉秋定下心神来。
    在殿外候着的云归摸不准仙尊的脾气,见扶玉秋还在那仙尊独属的云椅上站着,犹豫半天,上前将白雀捧着打算放回笼里。
    此时,仙尊的声音突然从云归耳边的云传来:不必把他放金笼里。
    扶玉秋已经习惯被关,听到这话微微一歪脑袋。
    活阎罗这是被刚才那首小曲给哄得开心了?
    扶玉秋有些不开心,那为什么不给他凤凰传承?
    骗子。
    仙尊又道:将云梯封了日后在九重天,他想去哪儿都可以,不必阻拦。
    云归一怔,神色复杂地颔首称是。
    扶玉秋倒是精神一振。
    嗨呀,要是早知道唱个小曲有这般待遇,我早不就啾了吗。
    扶玉秋尝到了狐假虎威的快乐,当即舍弃之前誓死不啾的尊严。
    很是能屈能伸了。
    仙尊下令,云收云归自然不敢拦他。
    扶玉秋怕活阎罗是打算先让他跑三十九丈,然后再劈来个四十丈的刀,小心翼翼地试探好几回,发现果然无人阻拦。
    扶玉秋还是不肯松懈,又趁着夜鬼鬼祟祟往当时发现凤凰的宫殿方向跑。
    他连滚带爬跑了半天,还是没龙或者云来拦他。
    扶玉秋这才终于放心,高高兴兴地用翅膀爬上台阶,去找凤凰。
    宫殿周围连一片云雾都没有,当时被震断的红绳已经换了新的,无数占风铎悬挂其上,将绳子坠得往下勾出一个弧度。
    夜风拂来,发出空灵悦耳的声响。
    九重天云梯已封,就算两人逃出来也只能在九重天打转,所以囚禁凤凰的宫殿大门敞开着,完全不怕有人来救他。
    扶玉秋顺利地跑进去。
    偌大宫殿中,凤凰安安静静地站在法阵中央,垂着修长的脖颈看着地上一朵枯萎的花,不知在想什么。
    和上次不同,周围没有水流浇他。
    阵法是关闭的,扶玉秋伸爪子在边缘探了探,发现没有任何反应,便兴奋地跑进去,蹦起来朝着凤凰挥翅膀。
    啾!啾啾!
    凤凰回过神来,见白团子朝他滚来,眸子闪着冷淡的暗光。
    扶玉秋本来开开心心跑过来,但一见凤凰这个神色,愣了一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快跑几步,腾空而起,啾叽一声,任由自己像是武器似的,凶猛地撞在凤凰身上。
    凤凰:
    凤凰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个趔趄。
    你
    我都让你跑了,你怎么被抓回来了?扶玉秋好不容易遇到个和他同病相怜的,语调又生气又委屈,我还没生气呢,你生哪门子的气?
    凤凰:
    凤凰沉默好一会,低声说:没生气。
    扶玉秋不信他:你就生气了,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凤凰只好说:我生气了。
    呵。扶玉秋又蹦起来撞了他一下,冷冷道,现在可倒好,那活阎罗连云梯都封了,我们就算再想跑都跑不掉。
    白雀还没凤凰腿长,叽叽喳喳个不停,本能伸着翅膀胡乱比划好像捆住他的双翅他就不会说话一样。
    凤凰垂眸看他嘚啵嘚啵半天,语调有些冷淡道:你还想逃走?
    扶玉秋又蹦起来,差点撞到凤凰的下巴,怒气冲冲道:我是想让你逃走!
    凤凰一怔,眸光又温和下来:我没事的。
    扶玉秋瞥他,也没再多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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