狞猫太需要什么东西来吊着他了。
    七个多月、两百一十多天、七千多个小时、四十四万多分钟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死骗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他当时没那么听话,没有信了死骗子的话回家就好了。
    短短五个月。
    他会记一辈子。
    那颗种子支撑着他生活的劲头,他始终不肯相信这是颗石头。哪怕它就是颗石头,狞猫也告诉自己,这是一颗种子。
    死骗子说它是一颗种子。
    它便是一颗种子。
    事到如今,狞猫已经不再纠结这颗种子是不是为了他而盛放的,只要这颗种子能够发芽、开花,哪怕不是因为他而盛放,他也心满意足了。
    至少,要让他知道。
    他这么久以来的努力不是白费功夫。
    雪豹温和地翻译了狞猫的话,愣住的祁云回神,对着狞猫点了点头。
    在我的家乡我可以,在这里,我不确定。
    狞猫的语气里带上了恳求,你可以试试吗?试试让它发芽,不成功的话也是可以的。
    赌一把,让祁云试试。
    狞猫目光灼灼地看向祁云,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祁云身上。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雪豹翻译过后便看向祁云,祁老师要试试吗?
    小王子下意识看向狞猫,被他眼里的哀求和渴望烫到了,搭在腿上的指尖略略一蜷缩,心里兀自纠结起来。
    他一开始只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豹豹的呀。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要去种金色海之花。
    祁云一点把握也没有,他应该怎么办嘛?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金色海之花能不能在陆地上盛开这一点,小王子还不确定。
    海神允不允许另说。
    小王子余光悄悄瞄了一眼,随着他的犹豫不决,狞猫眸子里骇人的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面上的神情也一点点沉了下去,难过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祁云想,不管了。
    他的崽崽这么难过,怎么可以让他的崽崽在拥有了希望之后再剥夺他的希望。
    那样太残忍了。
    更何况,小王子舍不得他的崽崽难过。
    他于是硬着头皮开口:我可以试试,不过只是试试,我也不确定它能不能开花,我真的不确定哦,如果没有开花,你不可以对我生气、也不可以不理我、更不可以太难过。
    他的崽崽难过,他也难过。
    唔希望哥哥到时候不要揍他。
    许愿哥哥不知道这件事,海神保佑,这件事一定不可以传到哥哥的耳朵里。
    哥哥这么讨厌陆地上,要是被他知道了
    QAQ屁屁会疼的。
    说不定还要被逼着去上学,想想就可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狞猫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迫不及待道:好!
    他飞快转身跑了,没多久又宝贝似的捧着那颗种子回来,全程忽视了门口装死的五只猫猫。
    种子被装在一个小木头盒子里。
    小王子道:可以给我一个装水的容器吗?越大越好。
    雪豹笑道:这得问白虎,这院子里的东西他最清楚。
    门口装死的白虎支棱起来了,带着不敢回头的小狮子哼哧哼哧去杂物间扛了一个大型鱼缸回来。
    小王子目瞪口呆。
    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鱼缸!
    他们大猫班的院子里还真是有很多宝贝!
    鱼缸里被源源不断地装填进了水,狞猫感觉的那颗憋下去的心也跟着慢慢鼓起来。
    无论如何,他希望这颗种子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狞同学要加入小王子无脑吹后援团啦QUQ。
    其他猫猫:一点也不高兴。
    我回来啦,这段时间更新不太稳定,这章留言的所有小可爱发小红包鸭。
    第72章 他的种子开花了。
    水缸里的水渐渐被注满了。
    小王子觉得, 他们大猫班的院子里真的是藏龙卧虎,连这么大的鱼缸都有,看上去能把鱼鱼状态的他完全装进去, 还不嫌拥挤。
    想到这里,小王子心头有点蠢蠢欲动。
    好久没有游泳、也没有泡水了。
    鱼尾巴有点痒痒, 想去水里泡泡QAQ。
    幼儿园规定的秋游快到了,要不他自己悄悄夹带一点私货, 把秋游的地方定在有海或是有湖泊的地方?
    崽崽们去玩儿, 他在水里泡,两全其美!
    祁云心里已经盘算得差不多, 美滋滋地关了智能注水器的开关。
    盛放种子的盒子就在鱼缸旁。
    祁云打算伸手去拿, 指尖还没碰到种子, 狞猫便小气吧啦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小心一点,不要碰坏它了。
    祁云乖乖把手势改成了捧,挽起江边的袖子,将种子放进了鱼缸中, 水温微凉, 漂浮不定的感觉却是他最喜欢的。
    狞猫整只猫猫贴在了玻璃上,眼睛瞪得格外大而圆, 紧张兮兮地望着祁云的手。
    鱼缸宽阔的另一侧,蒙混过关的几只猫猫也贴着玻璃观看。
    祁云的手是极好看的, 指骨纤细而又骨节分明, 做什么动作都好看,指腹圆润得如同葱白, 手背的肌肤奶豆腐一般, 好似轻轻一碰便会散开。
    而现在, 这双手泡在了水中。
    微凉的水流环绕着他的手背、指缝、掌心。
    他小心翼翼地、无比谨慎地松开合拢的掌心,那颗种子从他掌心脱落,却没有轻飘飘地沉在水滴,而是保持着一个不上不下的距离,环绕在祁云手边。
    狞猫着急地喵呜了好几声。
    雪豹自发接过翻译的责任,他问要怎样才能够发芽,需要多久的时间,能不能快一点?
    小王子没有回答。
    他置于缸内的手在水里游来游去,种子被他游动的手掌带来的的水流挪动着位置,始终不远不近地游离在他的手边。
    狞猫似有所感,抬头一看,祁云眉梢眼角满是笑意,微抿着唇角,颊侧被他抿出了一个很小的、甜甜的梨涡。
    再配上他的动作,完全是一副小孩儿玩水的姿态。
    狞猫:
    他是不是被驴了?
    你是不是在耍我?不是说种种子的吗?你为什么开始玩儿起来了?你不会种的话,把我的种子还给我!骗子!狞猫问道。
    小王子看向他,微微摇了下头,颇为依依不舍地把手伸出来,那颗种子也轻飘飘地坠到了缸底。
    我没有嘛,这颗种子发芽,唔应该要一天的时间,就让它泡在里面,别动它,说不定明天它就自己想开了,发芽了呀。
    祁云的语气里有心虚。
    他心虚虚地移开了视线。
    金色海之花的发芽速度很快,在这一点上,金色海之花同高阶植物是一样的。它们悉数是内里早早地便成熟了,只是缺少一个发芽的时机。
    高阶植物为想要亲近的人发芽、生长、盛开。
    金色海之花为想见的人发芽、生长、盛放。
    小王子其实不怎么会种植物,每次哥哥让他种金色海之花,他随便唱唱歌花就开了。
    不过,在陆地上不可以随便唱歌。
    人鱼的歌声天生便有魔力,皇室于歌声中蕴含的能量是最多的。
    小王子身为一条皇室鱼鱼,是不可以在陆地上随便唱歌的。
    会被发现的。
    被发现会被做成清蒸鱼QAQ!!!
    哥哥警告小王子记得可牢固了。
    但不唱歌,金色海之花的种子是不会随便发芽的,他在心里悄悄打算着,晚上所有的崽崽睡着后,他再悄悄地过来唱歌。
    明天一早,柠柠看见开花的金色海之花一定会很高兴的!
    祁云拨拉着小算盘,刚接触过水的指尖还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圆润的小水珠从他粉白的指尖往下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圆形的小点。
    柔和的触感突然触碰上祁云的手背。
    他低头,白猫费力地举着一块毛巾,给他擦拭手上的水珠。见祁云看过来,他抬了抬头,面容乖巧得不像话,软声软气地喵呜了一声。
    祁云心里登时软成了棉花糖。
    他的吉祥真是太乖了啊啊啊!
    他完全把刚才的偷听风波抛之脑后,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的猫猫真乖。
    狞猫痴痴地盯着鱼缸内那一粒小小的种子。
    它真的会发芽吗?
    狞猫问他。
    小王子把白猫抱起来,在雪豹的翻译声中点了点头,认真道:一定会的,它会发芽的,我们不要动它,就让它在这里晒太阳,晒够了太阳第二天它自然就发芽了。
    他微躬身,直视桌上狞猫的眼睛,柠柠,你相信我吗?
    諵砜
    狞猫默然半晌,将毛茸茸的小脑袋扭到了一边,抬起一只前爪按在了玻璃壁上。
    内侧的玻璃上映出他灰扑扑的梅花爪印,柔和的水波在他脸上蜿蜒,映衬进了他的瞳眸中。
    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
    你不可以骗我。
    鱼缸最终被摆放在了教室内。
    窗边的柜子面位置很大,把原先摆放的几台盆栽稍稍挪一下,能完全装下祁云的鱼缸便放在了上头,日光先后穿过枝叶的缝隙、窗玻璃、鱼缸玻璃、水流,最终洒在了地面上。
    狞猫一整天都蹲在鱼缸面前,时时刻刻观察着他的小种子。
    到了晚上,小王子过来抓他去睡觉。
    崽崽,别看啦,明天一觉睡醒它就发芽啦,你总不能在鱼缸面前待上一整个晚上,小朋友是需要睡眠的。
    祁云抱起狞猫,高兴道:我们去睡觉觉。
    自从豹猫把所有猫猫叫到祁云的办公室后,一道睡觉时间,小王子便无比开心,巴不得早一点上床去吸毛茸茸。
    狞猫被他抱在怀里,视线一直紧紧盯着鱼缸。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狞猫白天一直想着种子,晚上做梦也梦到了种子,他不仅梦到了种子,还梦到了死骗子。
    梦里的死骗子是模糊不清的,他看不见对方的身形、面容、穿着,听声音也模模糊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它不是石头,是种子。死骗子说。
    它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奶呼呼的小奶音。也是,他那个时候顶破天也只有五个月,声音能成熟到什么地方去?
    分明就是石头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种子。你是不是压根没给我准备礼物,所以故意拿石头来逗我玩儿?哼哼哼,你骗人,不理你了。
    死骗子的声音里似乎掺杂上了些许无奈。
    等它发芽的时候,你便知道了。它是种子,不是一颗不起眼的石头。
    可他和石头也没什么区别,还这么小,你为什么不自己种?你种活了给我看。
    不。要你来。
    不要不要不要,不喜欢,你自己来。
    死骗子没有再说话。
    他的头顶却覆上了一只手,动作缓慢的、不太生疏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因着是在做梦,那触感变得格外模糊起来,他甚至察觉不到多少触碰的力道。
    但他就是知道。
    那就是死骗子的手。
    死骗子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开口道:
    不听话。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狞猫昏昏沉沉醒了过来,脑袋上仿佛还停留着死骗子触碰的感觉,没什么温度。他闭着眼睛,爪爪伸上了头顶,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头,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死骗子一般。
    身旁蓦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狞猫身子一僵,爪爪也停留在了额头上不动。
    似乎是有人坐起来了,被子被小心地揭到一旁。
    紧接着是衣料摩挲的声音。
    再接着,那声音突然近了起来,从他头顶上略过,赤/裸的肌肤落到了微温的地板上,发出了非常、非常轻微的一声响,平常人根本听不见,也只有一向耳聪目明的猫科动物能够听见。
    有脚。
    狞猫一瞬便确定了起床的人是谁,肉垫和人类脚心踩在地上的声音是不同的,这分明是人类的脚步声。
    这间教师宿舍里只有一个人。
    狞猫悄悄睁开一只眼,黄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着光,没费多少功夫便轻易找到了人。
    小王子光脚站在地毯上,伸手揉弄自己的眼睛,克制着打了一个哈欠。
    祁云在心里嘟囔,好困哦。
    想睡觉觉。
    但是还要让崽崽的种子开花。
    祁云穿上毛绒拖鞋,一边打哈欠一点睡眼惺忪地朝着教室的方向走。蓦地,他的动作顿了顿,歪头看向黑暗中的某。
    唔怎么有声音?是不是我听错了呀?
    祁云歪了歪小脑袋,没多怀疑,继续朝着教室的方向走。
    跟在他身后、藏在夹缝中的狞猫等他走远了方才呼出一口气。
    好险。
    他把自己从墙上撕下来,盯着祁云背影消失的地方思忖。
    这么晚了,祁云过来做什么?
    教室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半夜过来一躺?
    他的种子!
    狞猫的脊背陡然立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教室的方向。
    祁云想对他的种子做什么?
    小王子没想做什么,他只是想让种子发芽。
    进了教室,祁云反手关上门,一步步走到了鱼缸边,慢慢挽起自己手臂两边的袖子,指尖最先碰了下水面,平静的水面登时荡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他把两只手伸了进去,捧起那颗种子。
    门外偷看的狞猫瞪大了眼睛。
    祁云要是该对他的种子做什么,他现在就便扑进去把祁云赶走。
    人类难不成都是满嘴谎话、言而无信的东西?
    门内的祁云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在艰难地挽他的袖子,手刚伸进去没多久,臂弯上的袖子便滑了下来。他这会儿穿的是睡衣,布料柔滑,他挽上去没多久,袖子又自己滑了下来,很是恼人。
    小王子弄了半天才把袖子挽好,继续伸手去捞种子。
    他的指腹触碰到一层褶皱的皮。
    那是种子外层白色的皮,祁云低头看了眼,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金色海之花的种子应该是白金色的才对,他就说这颗种子怎么有点不太对劲,原来是外面的这层壳还没有剥下来。
    祁云捏着种子的指腹略略一动,轻轻松松便把种子表层的皮给搓破了。
    门外看着的狞猫:!!!
    他几乎要疯了,想也不想便冲出去,打算从祁云手中把种子夺回来。
    然而他冲失败了。
    在他即将冲出去时,一只爪子从身后捂住他的嘴,另有几只爪爪分别拽住他的前腿和后腿,把他硬生生拽着回去,又将他牢牢按在了地上。
    狞猫抬头一看。
    六只眼熟的猫猫和他大眼瞪小眼。
    狞猫:
    这群王八蛋死偷听上瘾了吗?雪豹为什么也跟着他们一起胡来?
    豹猫跳到他头顶,舒舒服服地趴了下去。
    嘘
    捂住他嘴的猞猁比了一个手势,又指了指教室,示意他安静一点,也不要再冲出去了。
    他一指教室,狞猫便着急了。
    唔唔唔!我的种子!
    雪豹拍拍他的头,小声些,会被听见的。他顿了顿,我看到了,我们都看到他的动作了,祁老师不是会乱来的人,你且看他打算怎么办。
    狞猫当然不乐意。
    他的种子有多宝贵,面前这群讨厌的王八蛋永远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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