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一个哥哥和姐姐,父皇母后是纯正的皇室血脉,听父皇说,母后当年是另一个王国的皇女,被他一见钟情之后给拐回来的。
    也就是说,母后那边的亲戚也是皇室,拥有正统皇室血脉的少说也有四五个。
    母后可说了,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头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
    父皇只有一个弟弟,早几年爱上了一个人类男人,用三百年的寿命换了一双腿上岸去了。他舍弃了自己的双腿,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便不再算是人鱼了,无法下到海底呼吸,纵使拥有皇室血脉,也碰不到金色海之花。
    唔会是谁呢?
    小王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可疑人员,反而把自己愁到了。
    究竟是谁嘛?
    柠柠的种子是谁送的嘛?
    哥哥那个臭脾气,是不可能对毛绒绒和岸上的东西有好脸色的,明明他是最喜欢上岸的一个,却偏偏对岸上所有能呼吸的生物都不怎么喜欢。
    姐姐不喜欢上岸,极少数去岸上都是带他去巫女禁地,别说见到毛茸茸了,连岸上的活物也从未见过。毕竟岸上生活的人类是不可能突破巫女禁地的防线及结界的。
    父皇母后便更不可能了。
    好难想哦,小王子的脑袋都要愁秃了。
    祁云的心事藏不住,全写在了脸上,吃过午餐,雪豹便到他的宿舍来了。
    这会儿是午睡时间。
    雪豹推开门时,小王子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看着天花板发呆,面上是一个大写的愁。
    他悄无声息走过去,用毛绒绒的脑袋顶了顶祁云自床沿垂落下来的手。
    小王子吓了一跳,险些从床上蹦起来。
    是豹豹啊,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他把被子掀开,豹豹,找我有什么事呀?
    雪豹指了指他的身后,他们睡着了,我们先出去吧,去祁老师你的办公室。
    他爪爪指着的地方躺着三只猫猫,一只吉祥,一只乔伊斯,还有一只塞西尔。
    祁云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去,衣角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他侧头一看,是白猫的一只爪爪。
    他轻轻拉了拉,那只爪爪没有松开的迹象,雪豹面上露出些许为难,却见祁云一点也不慌地低下头,在那只白绒绒的爪爪上吧唧吧唧了几口。
    被亲了好几口的秦戈瞬间满意了,爪爪软绵绵地倒在床铺上。
    小王子下床穿上鞋,同雪豹走到自己的办公室。
    怎么了呀?
    雪豹道:祁老师,吃午餐的时候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方便告诉我你怎么了吗?
    小王子眨眨眼,我看起来很明显吗?
    嗯。
    只差没把我有心事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小王子唉声叹气道:我有事情想不通,豹豹,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呀?
    想不通的事情不是很急的话,可以放在一边,等大脑放松之后再仔细想,放松状态下,更容易想起一件事,大脑一直处在紧绷状态的话,反而不容易想起来。雪豹温声细语地道。
    他的声音是极温润的,似一块美玉一般,含着未经雕琢的天然质感,语速不急不缓,话里话外流露着真情实感,同他的交谈、听他说话,身心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像被淙淙溪水洗涤过一般,舒畅得连骨头也酸了。
    小王子不知不觉便被他说服了,信服地点点头。
    好吧,既然豹豹这样说,那我听你的,先不想了,等我放松之后再想也不迟,这件事不急嘛。
    雪豹笑了,嗯,祁老师有任何想不通的事都可以来问我,能帮上祁老师的,我一定会尽力。
    祁云正要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雪豹,小心思活络起来,疯狂在心里拨拉小算盘,一会儿犹豫、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好奇。
    雪豹有些疑惑,祁老师怎么了?
    祁云小小声道:我刚才突然想到,这件事豹豹应该是知情者,不过涉及了一点隐私,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雪豹问:什么?
    祁云的眼睛亮了亮。
    昨天半夜我口渴醒了,发现狞猫不在床边,所以我就找出去了。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抱着它的宝箱在说悄悄话,不过我没有听懂。小王子停顿了下,鼓足勇气一口气道:它的收藏物里有一样东西我觉得很眼熟,是一颗很小的、白色的、石头一样的东西。我在我们家乡那边也看到过类似的东西,不过那个东西,唔相当于我们那边的土特产,没有本地人的引荐,轻易是别想得到那件东西的,所以我比较好奇,它的那一颗是怎么得到的呀?豹豹你知道吗?
    雪豹沉思了会儿,点头,如果是他箱子里的东西的话,我应该知道。
    祁云双眼微微一亮。
    可以告诉我吗?
    雪豹又是沉思一瞬,可以。
    这样柠柠会不会不高兴呀?我昨天想找它借那颗东西看看,它一点也不乐意,还差点生气了。柠柠看上去很不喜欢别人动它的东西,柠柠要是会生气的话,那我不问了,这毕竟是它的隐私。
    雪豹温和道:不算什么特别重要的隐私,我们班的人都知道。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东西评头论足,狞猫的宝箱是藏起来的,他一开始没有藏起来,就这样丢在床上。但乔伊斯是个熊孩子,多看了两眼,又对他的东西评头论足,狞猫便不高兴了,从那之后,他便把东西藏起来,不给别人看了。祁老师如果早来一些时间,狞猫还没有把东西藏起来时,还可以听见他给别人介绍那些东西。
    祁云似懂非懂,那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呀?
    雪豹道:那是别人送给他的,我并不认识那个人,也没见过那个人。狞猫刚出生时走丢过五个月,他的体质和我们一样是特殊的,生下来没几天便能够站起来走动。他莫名其妙消失了五个月,又莫名其妙回来了,身上还带着这些东西。
    他跟我们说,他消失的那些时间是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生活。但他记不清了,他的记忆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模糊了,只记得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的,后来约莫是被什么人给捡回去了。
    那个人就是送东西给他的人。他说那个人对他很好,宝箱里的东西全是那人送给他的,他呆在那儿甚至不想回来了。
    后来可能发生了什么事,那人把狞猫送了回来,只留下一句,他会再来找狞猫,从此便消失了。
    狞猫不记得他的名字,但因着那个人再也没来接他,他便叫人家死骗子,豹猫也跟着学了过去,他却不许,说这昵称只有他一个人能叫得。
    祁云感觉豹豹说了和没说没什么区别。
    小王子一点线索也没有。
    不过,他倒是确定了一件事。
    这颗种子一定是皇室中人送给狞猫的。
    金色海之花的种子只有皇室能碰,除了太金贵之外,还因为,普通人鱼碰到金色海之花会被灼伤,除非是皇室将金色海之花送给普通人鱼,他们才能够触碰。普通人类倒是不清楚。
    这一举动是非常郑重的,里头好像还有什么含义,不过上课成天摸鱼的小王子不记得了。
    而狞猫的情况让小王子更近一步的确认。
    人鱼,擅于惑动人心,他们的歌声天生便拥有魔力。
    而皇室可以随意操纵这份天赋。
    虽然小王子不会,不过他记得很清楚,课本上有说过,这份天赋如果利用得当,人鱼想做什么都轻而易举,何况一个小小的惑动人心。
    可惜,从未有鱼鱼到达过这样的程度。
    不过嘛,能模糊一个人的记忆,定然是皇室的所作所为。
    但这个人为什么抹得马马虎虎的呀?柠柠身子还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只是不太清楚。
    莫非
    这条鱼鱼和他一样,也是喜欢上课摸鱼的?所以学艺不精,连抹去狞猫记忆这件事都做得不甚熟练。
    小王子在心里唏嘘。
    雪豹在此时问道,祁老师想到什么了?
    祁云回过神,慌忙摇了摇头,没什么,豹豹你继续说吧,我安安静静地听着你说。
    雪豹于是又开口了。
    你说的是一颗种子,狞猫很宝贝这颗种子,想尽办法想把它种出来。但不知为何,那颗种子无论在什么土壤内都无法发芽。
    雪豹还有一句话没说。
    狞猫试过所有的土壤后,觉得自己被骗了,呆愣愣地趴在种子面前,他趴了一整天,天黑时才捡起那颗种子,迈着酸麻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走了,徒留一句几乎被风吹散的话在空中。
    骗子,又骗了我。
    当时的狞猫是人形态。
    可当他得知那颗种子不能发芽后,他舍弃了自己的人形态,宁愿以兽的形态过完接下来的、最多也只有三十年寿命的人生。
    这颗不会发芽的种子不止是种子。
    还是狞猫的心。
    他模糊的记忆中,几乎是从一出生,他便待在了死骗子身边,死骗子待他很好,比所有嘴上说着爱他,却不肯抱他一下的人要好得多。
    在他的意识中,死骗子就是最好的。
    他今年一岁,离开死骗子七个月,待在死骗子身边五个月,那几乎是他的半辈子了。
    种子不会发芽。
    他也不会死而复生。
    小王子愣了很久,面上的表情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
    风把未关稳的门吹开了一条极细的缝,他没有注意到,缝隙中有一撮酒红色的毛毛一闪而过。
    门后,狞猫趴在地上,两边眼眶酸涩得要命。
    死骗子最讨厌了。
    为什么要骗他嘛,不要他就不要他了,干什么还有编一个谎话来哄他?
    他身旁,以豹猫为首,白猫、猞猁、小狮子、白虎依次排开,几只猫猫挤压在了狭窄的门口,险些为了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打起来,最终豹猫以身型最小获胜。
    秦戈咬牙对身后的猞猁道:滚开点,门没关紧,你是想把门挤开吗?
    猞猁阴恻恻地看着他,面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嘲讽似的的笑容,你和我换我就不往前凑了。
    两只相看两相厌的猫猫对视一眼,都恨不得能咬死对方。
    正在此时,屋内响起祁云的声音,很迟疑的。
    那个,豹豹,这颗种子不应该种在土里呀它是水生植物,应该种在水里的。
    狞猫动作猛然一顿,那丝希望刚升起来,便又迅速地低沉下去。
    他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不管是水生植物还是陆生植物,他全试过了,没有任何种植环境能让那颗种子开花。
    屋内,雪豹说出了同样的话。
    狞猫试过了,所有方法都试过了。
    小王子纠结地拧着眉毛。
    他种过金色海之花,不过是在海底。他的动作也不算种,他只要把种子找个地方埋下去,不埋,单纯浮在水中也行,再陪海之花说两句话,实在不行唱首歌,海之花就会自己发芽开花。
    在陆地上,他还没试过。
    不过应该是一样的,种子是一样的便差不离嘛。
    但海之花是海神之花,它的另一个名字是海瑟薇之花。金色海之花又更为会中文些,小王子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豹豹。
    告诉?
    被哥哥抓住了,他怕被哥哥揍,虽然哥哥也不舍得。
    不告诉?
    可听豹豹说的,那颗种子是别人送给柠柠的,也是柠柠唯一的念想,柠柠会很难过的。
    比他被哥哥骗丢了小肥兔兔们还难过。
    不过,这颗种子既然已经被皇室带上陆地,送给了柠柠,那便表明,这是海神允许的。
    没有海神允许,金色海之花的种子绝不可能跨过那层结界,它在跨过结界的瞬间便会灰飞烟灭。
    他只是说一声,应该没什么问题。
    唔他只说一半真的,剩下一半编就好了,反正他的故乡离这儿可远了。
    小王子欣然做了决定,开口认真道:这颗种子真的是水生植物,它只有在水里才能发芽、开花,我的家乡也有人种它,只不过是种在海水里的。真的,豹豹,我没有骗你。
    雪豹望着他,面上适时露出了一点惊讶。
    你说的,同狞猫那颗应该不是同一种,它的种子一泡到水里便会褶皱,那颗种子祁老师昨天看到过了,表层的褶皱便是他用水泡皱的,把他心疼坏了。
    小王子:QUQ。
    他要开始忽悠大法啦!
    小王子满脸认真,豹豹,你想不相信我,那颗种子在我们家乡被称之为神奇的种子,只为了它想见到的人而开放。它是一颗有魔力的种子,可以存活上千年。
    宇宙不灭,它即不灭。
    金色海之花是自然的产物,也是神明的赐予,它同天地的寿数是一样的,永不枯萎、永不消褪、永远盛放。
    每一颗金色海之花中都蕴含着自然之力,它们是自然的孩子,自然又怎么可能泯灭自己的孩子。
    小王子忽悠得头头是道,简单点来说,这颗种子拥有魔法,要用魔法打败魔法嘛。①
    雪豹眸子里含上浅浅的笑意,祁老师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会魔法?
    祁云有点心虚,为了不让自己的谎言被戳穿,硬着头皮把这句话应来,那当然了,我当然会魔法!
    雪豹眸子里的笑意更浓厚了。
    祁老师真的有魔法吗?
    小王子逐渐理直气壮起来,你相信我嘛,我肯定不会骗你的呀,我真的有魔法呢,我还种出过金神奇的种子呢!我让它开花啦!
    门口的狞猫僵成了雕塑,犹如木雕泥塑一般,好半晌才抬头,眸子里燃起非同寻常的亮光。
    屋内,雪豹笑眯眯道:祁老师既然有魔法,怎么察觉不出来门口一直有人在偷听?
    门口的所有猫猫:!!!
    豹豹你怎么可以这么没义气?!
    小王子一愣,下意识把目光转向门口。
    下一瞬,狞猫用爪爪猛地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是挤成一团的毛绒绒们。
    所有猫猫:!!!!!!
    狞猫干什么吃的?!
    祁云和门口的猫猫面面相觑,眨了眨眼,略带了点疑惑道:崽崽?
    被他叫过崽崽的猫顷刻炸毛。
    他的目光移到了猫群中最显眼的那只白猫身上,吉祥?
    准备开溜的秦戈:
    听墙角还被当众拆穿,大名鼎鼎的秦上将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在了祁云面前。
    小王子的目光扫来扫去,下意识道:乔乔呢?
    猞猁和秦戈一左一右钳制住豹猫的前抓,把他推到了祁云面前,白虎在背后心虚虚地又把他往前顶了一段距离,旋即飞快躲到了装死的小狮子身后,和他一起装死。
    已经逃走结果被猞猁眼疾手快抓回来的豹猫:
    一群王八蛋。
    诅咒你们全部秃毛。
    没有了毛绒绒,看臭人类还喜欢你们哪里,哼。
    祁云的目光落到了最前面的狞猫身上,狞猫一脸的沉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祁云,微微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像是不可置信似的。他的面色是凝重的,可那双眸中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亮光。
    你刚刚说,你种活过这种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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