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奇了怪了,胡叔露出不解的表情,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过你说的这声音。
    白岐玉试探性的说道: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下水道上来了老鼠?
    胡叔皱眉:不会!这小区真没闹过耗子!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听见的,是不是收垃圾车干活的声音?
    胡叔指的是每天凌晨2点来收垃圾的货车,但白岐玉清楚,那天洗澡时绝对没这么晚。
    可看胡叔模样,不像在撒谎。
    白岐玉一时分不出是胡叔的隐瞒能力太高,还是确实是他疑神疑鬼。
    难道怪音真的是巧合,比如碰巧有人拖大件物品?
    十一点的阳光正盛,从通透的落地窗撒入室内,刺的人眼晕。这样强烈的光线下,好像一切都暴露在热烈而正义的阳光中,所有的晦暗与邪恶都消散无边。
    应该是我太敏感了吧,白岐玉抿了一口柠檬水,胡乱的想。
    可能我听错了,白岐玉跳过这个话题,随意闲聊到,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周围住户。4单元住的人好像不多啊?
    白岐玉住了这几日,只见过对门303的裴芝琪。
    确实不多,胡大爷说,104有个少数民族的男的,在附近的汽修上班103也有人住。
    二楼是俩小年轻,来这打工的,你们可以认识认识。还有一家大前年搬家去上海了,偶尔上坟时会回来,怪奇怪的。不过他们不退租,俺也不好意思问,反正钱照样给。
    四楼401是一对夫妻在住,正闹离婚呢。明明孩子都有了你说的怪声,也有可能是四楼打架闹得,我等会正要上楼调节,好好说说他们!
    白岐玉忍不住打断胡叔:那个,103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个男的而已
    具体呢?
    可不知道胡叔是没听见,还是说到了感兴趣的内容,他跳过103的事情,喋喋不休的讲起四楼年轻夫妻的八卦了。
    白岐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了十几分钟,在胡叔喝水润喉咙的时候表现出惊讶:您赶紧好好说说他们。夫妻一场是缘分。
    胡叔似乎找到了共鸣,一个劲的说对呀对呀,可算从沙发上起了身。
    白岐玉假意送他出去,胡叔热情的说不用,还邀请改天去他家吃饭,白岐玉一一应了。
    关门的时候,楼道突然哐啷发出了一声巨响。
    像什么极其巨大的东西,砸在了楼梯上,空气中甚至扬起了尘埃的震波。
    这声音实在骇人,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去,只见斜对门的304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口多了一袋形状古怪的垃圾。
    很大一垃圾袋,半人高,可能是没放稳,还在颤颤巍巍的晃。
    这情况太惊悚,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吓人的东西,肢解、抛尸之类。
    那袋子里是什么
    胡叔顿了顿,骂起来:这个304啊呀!
    见白岐玉一脸惊恐,胡叔走过去拨弄那垃圾,被臭的捏起鼻子,又回来了。
    别怕,一堆破纸箱子和剩饭剩菜而已。这男的,我说过他好几次了,要垃圾分类垃圾分类,总是不改!
    垃圾啊
    您刚才没说304有人住啊?白岐玉忍不住问,而且,我住了半个月都没见过有人
    胡叔打着哈哈:可能是你没看见吧,哎呀,304一直都有人住的,我也差点忘啦!
    小区比较老,每个单元不是很宽,每层一共两套房子。被胡叔改造后,每层是四个小复式,呈正方形四个角。
    白岐玉是楼梯一上来右手边的301,隔壁,同一个过道的是302;他的对面是303的女主播,304在他的对角线,很阴的角落。
    胡叔见他疑惑,解释道:就是一个神神叨叨的传教士!天天起早摸黑的出门传教,你没碰见也正常。
    上次在加油站那边遇见他,到处拉人发小册子。总之,你遇见了也别理他,疯子一个。
    他又骂了两句,什么垃圾分类,什么信教还没礼貌的,背着手上了四楼。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昨夜没睡好的后遗症一拥而上,白岐玉的头一阵一阵的疼。
    他也没心情吃午饭,捞起胡大爷用过的杯子去洗,准备睡个午觉。
    北方的威力不虚传,还没到12月,水便冰的刺骨,一不留神,杯子碎了一地。
    妈的
    厨房狭小,白岐玉必须侧蹲下身,才能一片一片收拾起来。
    有几片大的滚落进橱柜下面,他吃力的弯下腰去看
    黑暗中,静静亮着两只明亮的眼,紧紧盯着外面的人。
    在那千分之一秒,白岐玉猛地朝后退去,可再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那儿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可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白岐玉无法确定是幻觉还是确有此事。
    他一时不知所措,头脑空白间冲到了客厅,意识反应过来时,已经绕着桌子徘徊了三遍了。
    冷静下来后,白岐玉打开手机手电筒,再次弯腰看去
    什么都没有。
    只有几片滚进去的玻璃碎片。
    也许,刚才的亮光,只是角度碰巧的反光罢了。
    一场虚惊,白岐玉浑身都吓软了,伸手去捞那几片该死的玻璃碎片,却不料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左手无名指指尖流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收好玻璃碎渣,白岐玉赶紧用凉水冲洗了指尖。
    或许刺到了小静脉,血源源不断的流,看得他心里发慌。
    家里没买创可贴,不过北方气候干燥,结痂的快,白岐玉也不是娇气的人,随便用卫生纸裹了裹,便上二楼睡午觉了。
    又作噩梦了。
    这次的性质也许一样,也许不一样,总之,白岐玉能清楚的意识到这是在做梦。
    一只巨大的或许半个星球、半个银河这样一只怪物在食用他。
    从指尖开始。
    也许是指尖的鲜血香气吸引的它。
    然后是手。
    然后是整条胳膊。
    然后是大腿。
    四肢都被吃光了。
    只剩完好无损的躯干。
    白岐玉浑身剧痛,被食用了的四肢再也不听指挥,一动也不能动,在无以名状的恐惧中,只有头可以发出哭泣与尖叫。
    巨口缓缓朝头靠近
    第52章 混合侵蚀
    白岐玉不知道噩梦是如何、何时结束的, 这个痛苦的午觉一觉睡到天黑。
    起床时,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是那渗入骨髓的恐惧与无助,已经让白岐玉开始害怕做梦, 害怕睡觉这件事了。
    他上网搜索频繁做噩梦的原因, 有说是精神压力大导致的,有说是睡前看了恐怖片,还有说是睡觉压迫了胸腔、睡眠姿势不正确造成的。
    白岐玉确实偏爱侧睡, 有时向左、有时向右。
    他记得小时候奶奶就提醒过他,说睡觉姿势不好, 会压迫胸腔, 他却从没放心上过。
    换换睡姿试试吧
    晚上,死马当活马医,白岐玉依据网上专家的话, 双手放松在体侧, 平躺入睡。
    按理说, 突然改变睡姿入睡会很难,但这两日休息的差, 白岐玉又特意晚睡,竟然很快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白岐玉听到了鸡鸣。
    撕心裂肺的、如预告地狱之门敞开的阵阵鸡鸣, 让布满血丝的眼一瞬大张。
    好似成千上百的公鸡在枕头旁边呐喊,那声音震耳欲聋到教人心力交瘁。
    此起彼伏的鸡鸣在静谧的夜突兀而诡异,白岐玉气的冲下床, 一把拉开窗帘,好看看是哪家该死的好邻居, 送这么大惊喜来。
    月光挥洒入卧室的一瞬, 事态非但没有好转, 反倒愈演愈烈。
    鸡鸣阵势越来越嚣张,无穷无尽的咯咯咯咯咯几近化作实体,将白岐玉包裹。
    每一声泣血般的嘶吼似乎都啄在身上、神经上、每一颗耳膜细胞上。
    而窗外,小区的院子一片银白月色,哪儿也没有公鸡。
    要疯了。
    白岐玉浑身瘫软的倒在地上,紧紧捂着耳朵,缩成一团,无意识的打着哆嗦。
    地上很凉,十二月的冷气掠夺着温度,可这多少能让他分点心。
    还没结束还没结束还没结束还没结束
    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结束
    白岐玉睁眼到天明。
    终于,在漫长到似乎看不到终结的折磨中,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色的黎明。
    稀薄的阳光刺破黑暗,温柔的打在身上,白岐玉缓缓闭上了眼睛。
    闹钟准时在早上八点响起。
    而白岐玉却是在床上、盖着平整的被子醒来的。
    多么讽刺。
    说明他没有傻到蜷缩地板上睡一整夜,说明昨晚的一切都他妈只是个噩梦!
    而这个鸡鸣阵阵的噩梦,持续了一星期。
    足足一星期。
    天知道没日没夜的噩梦支配下,白岐玉是如何支撑着身心皆疲的身体度过的。
    洗漱时,镜中人满眼血丝,眼窝青黑,白岐玉几乎要认不出这人是谁。
    这人好像已经死了,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息。
    这是他吗?
    那张漂亮的脸惨白无神,像被抽了筋骨的一滩烂肉。
    人在无事可干的时候总爱胡思乱想,白岐玉多么希望这几日骚扰他的不是所谓精神疾病。
    他坐在沙发上,捧着杯早已凉透的热水,愣神了一下午。
    思来想去,仅有的一点理智告诉他,必须寻求外援。
    白岐玉很快想到了一个人:谢闻道。
    谢闻道是白岐玉的大学舍友,上下床,亲兄弟般的关系。
    他的外号叫道长,嘴贫的直接喊他老道。
    一是这人一副分分钟步入华尔街精英模样,却满嘴神神道道的,不叫他道长揭露不出他斯文败类下的沙雕本质;二是一次醉酒后,他隐约透露过,他家就是干这个的。
    据说是招财驱鬼、风水定局之类,上数几十代正儿八经册封过国师的茅山道士,说北京有个地标建筑就是他家看的风水。
    白岐玉当时自然不信,年轻人有几个会信这个,宿舍里的人喊他道长也都是揶揄的心态。
    但接二连三的噩梦与怪事,让白岐玉开始疑神疑鬼。
    他记得奶奶常在嘴里嘟囔,说新房子、旧房子都有障,不可打扰老居民。
    再加上这屋子租金那么便宜,市价一半,当初被这房子迷晕的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谢闻道并不知道白岐玉辞职到邹城的事儿,所幸他大学毕业后,就回了老家北京工作,离这儿高铁不到五个小时。
    想到这,白岐玉立刻收拾行李,匆匆打包了两件换洗衣服、手机充电线之类,便上路了。
    他虽然不想承认他又开始逃避,逃避前几日还满意的不得了的出租屋,但濒临崩溃的他想不出解决办法:即使谢闻道看不出门路,能陪着聊天开导一下,也是好的。
    人类是群居的动物,他离群太久了。
    谢闻道不亏是老铁,在接到白岐玉前言不搭后语的求助后,很快明白了他的处境。
    真有你的啊娇娇,他笑骂道,一声不吭就辞职?有什么难事找我疏通不行?
    熟悉声音传来,明明只阔别两年,白岐玉却觉得恍如隔世,一瞬差点落出泪来。
    抱歉我那段时间浑浑噩噩的,想找你,也觉得只会单方面负面情绪抒发,太让人讨厌了。
    事已至此,谢闻道也无法说什么了。
    他转移话题道:我大学时就一直耳提面命你们几个,房子不是普通物件儿,无论搬哪儿,都得老实的给原住民上香上贡,你哪句话听过我的?原住民脾气好还行,脾气差了折磨死人!
    道长白岐玉紧紧闭上眼,眼眶发红,我真的吓坏了
    听到电话那端的哽咽,谢闻道心头一颤。
    他轻咳了一声,柔声安慰他:好了娇娇,没事了啊,别慌。你倒没傻到底,还知道找我求助
    放心吧,哥肯定把你这事儿解决。六点下班我去接你,在高铁站待好了啊,别乱跑。
    老朋友的一番话温暖了白岐玉,像是找回了主心骨,浑身也没那么冷了,他缩在高铁门口的汉堡王发呆。
    直到胃反应过来抗议不满,一钻一钻的疼,白岐玉这才意识到,他将近两天没吃东西了。
    但他也没心情吃,随便买了个套餐,有一搭没一搭的填肚子。
    谢闻道迟到了,将近七点才到。
    他混的应该不错,开的是宾利欧陆,这型号白岐玉搜过,将近三百万。
    保养的精细的黑车离得很远就摇下车窗,谢闻道的声音传来:抱歉啊娇娇,临时有事,加了会儿班,路上又堵车。冻坏了吧?
    白岐玉毕竟是托人办事,不好多说。
    被北京晚风吹得透心凉,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没事,不是很冷。我刚才在汉堡王坐着呢,刚出来。
    谢闻道快步下车,拉开车门,又大手一捞,帮忙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
    上了车,他递来一杯热饮,是白岐玉当年最爱的蜂蜜柚子茶。
    不过,在靖德的一年,每次加班都点这个喝,白岐玉已经喝的腻腻的了。
    热腾腾的甜香涌来,加班时痛苦折磨的记忆一拥而上,他的胃痉挛似的抽痛。
    想吐。
    谢谢
    谢什么,别和我搞虚的那一套。谢闻道随手发动车子,几天不见变虚伪了想想等会儿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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