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楼上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吵闹声,打断了况穆剩下的祝福语。
    季明义,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离婚了!放我走吧!
    我不爱你了!你明白吗!我不爱你了!我不想跟你过了!你这样纠缠有什么意思!
    楼上的争吵声刺入况穆的耳朵,他听出来了这是严敏慧的声音,她的声音不似以往温柔,而是变得刻薄尖锐。
    况穆被吓的脸色发白,瞪大眼睛看向季宵焕。
    而季宵焕也正注视着他,电视依旧在播放,光打在季宵焕的脸上,映的他脸庞生冷,目光沉寂。
    开心吗,月儿?季宵焕声音低哑:你要有新妈妈了。
    况穆心脏狂跳,仓皇的站起身。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严敏慧从楼上走下来,手里还推着一个大行李箱,她看见况穆时愣了一下,冲过去拉住了况穆。
    小穆,你怎么在这里?走,我带你回家。
    拉扯之中,况穆看见季宵焕不理他,心里突然扬起一股强烈恐惧。
    他固执的站在原地不走,哇的一声就哭了,断断续续的喊着:哥哥.......哥哥.......
    严敏慧一把抱起况穆向外面走,一边柔声说:小穆不哭了,阿姨等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兔子气球好不好?
    况穆的下巴抵在严敏慧的肩上,疯狂的挣扎摇头。
    他心里漫起无边无际的绝望,小手朝季宵焕伸着,哭喊着季宵焕的名字。
    焕哥哥.......我要焕哥哥.......我要我的哥哥.......
    况穆喊得撕心裂肺,季宵焕却置若罔闻。
    面对这边的吵闹,季宵焕连头都没回,依旧翘着腿看电视,他伸手想要拿遥控器,似乎是嫌弃茶几上的盒子碍事,随手将盒子扫到地上。
    杯子从盒子里摔出来,砸到地上。
    碎了。
    梦中画面变黑,等况穆再睁开眼时,眼前出现了季宵焕稚嫩的脸。
    这时的季宵焕变小了一点,只有六七岁。
    他弯着腰,神色着急,捧着况穆的脸说:小月亮,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好不好,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说完季宵焕想了想转过身,将茶几上没吃完的冰激凌扔进垃圾桶里,又从冰箱里抱出来一堆冰激凌和冰镇汽水也扔垃圾箱。
    最后他蹬蹬蹬跑回况穆面前,手指着垃圾箱:小月亮,你看,我都扔了!我再也不背着你偷吃东西了,以后你不能吃的东西,我也全部不吃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可是况穆压根不听他说,他别过小脸不看季宵焕,红着眼睛哭的浑身颤抖。
    季宵焕不知道怎么哄了,他想了想一咬牙把手胳膊凑到况穆身前,又抓起况穆的小手狠狠打了自己几下。
    况穆吓着了,连忙缩回手,瞪着红彤彤的大眼睛,连哭都忘记了。
    季宵焕趁况穆现在能听进去话,伸出手擦拭着况穆脸上的泪,轻声哄着:小月亮,我错了,我保证我以后不气你!不骗你!不惹你哭!你这次原谅我好不好.......你要是还生气你就打我,骂我,你别哭了就行。
    况穆吸了吸鼻子,拉着季宵焕的手胳膊,带着哭腔问:疼不疼.......
    季宵焕探头看见况穆不哭了,心中开心的得意忘形,他可怜巴巴道:疼.......
    然后季宵焕就眼睁睁看着况穆刚收回去的泪珠子,瞬间又涌了出来,啪嗒啪嗒的掉到他胳膊上,哭的比之前还凶。
    哎???
    季宵焕脸一僵,大惊失色,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他伸手将况穆抱在怀里,拍着况穆的后背连声的哄:不疼不疼!月儿,我说错了!一点都不疼!不哭了不哭了.......月儿不哭了......
    .........
    况穆粗喘着从梦里惊醒,滕然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眼泪无意识的顺着眼角滑落。
    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个美梦还是噩梦。
    梦境消散后心脏难以承受这种巨大的落差,况穆压抑的几乎难以喘息,
    是了,全世界只有季宵焕会叫他小月亮,月儿,但那也只是曾经了。
    况穆翻个身缩成一团,用力裹紧了被子,他浑身被冷汗浸湿,即便盖着被子也冷的厉害。
    后半夜况穆睡不着了,他恍恍惚惚,一直熬到了早上六点闹钟响了起来。
    况穆坐起身只觉得额头一阵刺痛,他低头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走到厨房里思考早饭要吃什么,头疼欲裂没什么胃口,况穆索性拿了两块面包塞到嘴里,就出门了。
    一连好几天况穆都噩梦连连,一直到了周六,普通的高一高二的高中生今天都放假,而竞赛班要全天补课。
    况穆到的很早,教室里只有两个人,其中就有小眼镜。
    小眼镜每天早上六点就到班里早读,天天如此,本来是个好习惯,可是班里的人都不愿意和他一起早读。
    因为他早读发出的声音太大了,别人早读都是低声朗读,而小眼镜读语文课文是高声朗诵,甚至把自己带入了主角里,读的感情充沛。
    况穆昨晚没有睡好,到班里就趴在桌子上浅眠。
    刚刚要睡着,小眼镜就将语文课本拿了出来。
    蜀道难,李白,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小眼镜读的慷慨激昂,前面连着三个感叹句像三记重锤,把况穆砸醒了。
    况穆烦躁的换了个睡姿,眼睛都没抬,砰的一声拍到了小眼镜桌子上:声音小点。
    小眼镜被吓得一惊,嘴巴张了张下意识就想开口骂况穆。
    最后愣是给噎了回去,生生翻了个大白眼。
    等到班里人渐渐喧闹起来,况穆才睡醒。
    他睁开眼感觉脑袋蒙的厉害,于是站起身去洗了把脸,回来时刚进教室门口就碰到了冯老师。
    老冯手里抱着一摞习题册,顺便就喊到了况穆:况穆,高平,你倆过来把本子发下去。
    况穆走过去拿了一半的本子,挨着顺序一本本的发,发到季宵焕前面时,他手里拿着本子,抬眼看向季宵焕。
    秋晴今天又没有来上课了,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来了,而季宵焕正带着耳机玩手机。
    这时身后有个同学急着回到位置上,狠狠的撞了况穆一下。
    况穆身子猛地向前倒,一下撞到了季宵焕的桌子,力度很大,划拉一声刺响,桌子都往后挪了挪。
    手里的本子都摔到了季宵焕的桌子上,还有几本掉到了地上。
    况穆双手撑着季宵焕的桌子,脸就在季宵焕的眼前。
    他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双颊和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艳红色,半响他颤抖着睫毛睁开了双眼,对上了季宵焕如猎鹰一般的双眸。
    季宵焕目光不善。
    况穆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季宵焕不想见他,但是巧了,况穆昨日被他羞辱的余气未散,他也不是很想见他。
    况穆不自在的直起身子,弯腰去捡地上的本子,就看见写着季宵焕名字的本子躺在地上,封面还被人踩了个大脚印子。
    同学,抱歉啊。朱星俊站在况穆身后敷衍的道歉。
    况穆看着季宵焕脏兮兮的本子,有些生气,但是他现在浑身酸痛,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
    他一手扶着桌子,弯下腰捡起本子,用力的拍着本子上的灰尘,想要本子干净一些,可是上面的黑痕怎么也擦不掉,把况穆恼的睫毛直颤。
    季宵焕放下手机,斜倚着桌子,挑眼看着朱星俊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季宵焕指尖来回倒着手机,幽幽的说:你是故意的吧。
    .......
    朱星俊看着季宵焕似笑非笑的脸,不知道季宵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虽然在许多人的眼里季宵焕阳光帅气,脾气好易相处,是个几近完美的人,但是朱星俊却总觉得季宵焕这个人阴恻恻的,虚化的表面下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朱星俊别过脸,将桌子上的本子还有地上的本子都捡起来,对况穆说:对不起啊,这些我来发。
    说完疾步走了。
    况穆嘴巴动了动,抬起脸刚想对季宵焕说些什么,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咳了起来,咳得脸色通红,身子都直不起来。
    你.......咳咳咳咳......
    季宵焕笑意不变,手里握紧了手机。
    他从况穆手里抽回本子,带上了耳机,将况穆的咳嗽声隔绝在外,才慢条斯理的说:同学,麻烦让让,你站在这里挡着我晒太阳了。
    第9章
    晒太阳?
    季宵焕坐在教室的正中间,太阳怎么都晒不到他的位置上,哪里来的太阳?
    况穆看着季宵焕这幅阴阳怪气的态度实在是堵心,他站在原地瞪了季宵焕一眼,转身走了。
    快七点半,窗外的太阳升起。
    今天的太阳刺眼的很,正照到况穆的课桌上,况穆只是朝窗外看了一眼,就被刺的直皱着眉头,头上扯着一根筋跳着疼。
    南方的初秋有些热,班里男孩子又多,几个火气大的男孩每天早上一来就是跑到最后一排开空调。
    好巧不巧,全班唯一的空调就在况穆身后,空调里的冷风随着挡板的移动时不时吹到况穆的身上。
    况穆觉得风吹到他的时候浑身冷的发抖,可是冷风一旦移开他浑身又烫的厉害。
    况穆坐在位置上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要不要关空调这个问题,最后想想还是算了,他实在是懒得站起来。
    由于是周六,班里的同学的学习兴致不高。
    上午的数学竞赛课上到一半,老冯刚讲完一道难题,视野在班里扫了一圈,突然就盯到了最后一排的那个人。
    老冯狠狠的将粉笔扔到讲台上,喊了一嗓子。
    况穆!
    众人纷纷回过头,目光都聚集到了况穆身上。
    见那人没有应答,老冯用手里木三角板哐哐敲了两下讲台,将讲台震的哐哐响,提高了声调:况穆!
    况穆这才听见声音,趴着的身子动了动,迷茫的抬头看了一圈。
    况穆,来来来,站起来。老冯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况穆揉着眼睛站了起来。
    老冯压着火气,三角板指了指黑板上一道奇形怪状的几何题:你回答一下这道题。
    况穆手撑着课桌,眯着眼看题,也不知道是才睡醒还是怎么的,他现在眼睛花的厉害,黑板上白色粉笔字像是变成了小虫子,在他眼前转啊转怎么都看不清,反而晕的厉害。
    况穆连忙收回目光,直截了当的说:不会。
    况穆!
    老冯胸口积攒的火气被况穆这副态度激的彻底爆发了,三角板砰的一声扔到了讲桌上,当着全班人的面就开腔:你来上学干什么的?上课上课睡觉!考试考试不写!让你看个题,你看了吗,你就说不会!上次考试考了十二分,你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下次是不是打算再考个两分!
    班里人从来没见过老冯发那么大火气,各个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老冯骂的脸色涨红:就你这样的学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教都教不醒!你要是不想来上课,下午就别来了.......我和你说话呢!你干什么去!
    老冯的话还没说完,后排就传来了一声门响。
    况穆直接摔门出去了。
    班里一阵寂静。
    老冯气直瞪眼,在讲台上来回走了两圈,手指着台下的学生泄愤:行!你们现在一个二个都了不起!说都说不得了!我下课就去找校长,这个班里要不他走,要不我走!我倒要看看你们都有多大的能耐,上自习!
    况穆一出班级的大门就变了脸色,他捂着嘴快步走到了洗手间,胃里一阵翻涌。
    他几乎是冲到隔间里,撞开了隔间的门,蹲在地上将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他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吐完之后胃里就只剩下一阵阵干痛,像是有把刀在胃里搅和,痛的况穆脸上发白,站都站不稳。
    况穆嫌弃洗手间太脏了,愣是撑着身子走了出去,除了走廊的尽头是竞赛班,其他的教室都没有人。
    况穆就近挪步到一个没人的班级里,关上了大门,身子靠着门蹲在地上双手按着腹部,缩成一团,浑身的细胞都痛的在颤栗。
    他又胃痉挛了。
    以前每次犯病都能痛的况穆动弹不得,这次更是来势汹汹,像是要将他近期不好好吃饭,心情不好,不爱惜自己这些因素统统都报复回来。
    况穆将头埋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上布满了细汗,不自觉的流着生理眼泪。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况穆脸皮薄,生怕被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他咬住自己的手背,连喘息声都压得死死的。
    直到那阵脚步声徘徊了两圈,才渐渐远处。
    没过一会午休的下课铃打响了,走廊里响起了学生的嬉笑声。
    况穆又缓了好一会,等到窗户外的吵闹声渐渐平息,他才扶着墙勉强站起身,此时走廊里的学生都走完了,没有人能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况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身上被他揉的褶皱不堪的衣服,把自己整理的勉强能看才回到了竞赛班里。
    午休的时间有三个小时,今天天气好,学生们回家的回家,出去吃饭的吃饭,连几个家里离得远的男生都趁着周末球场没人跑去打篮球,只有秦米留在班里,坐在桌位上啃面包。
    听见况穆进来的脚步声秦米回过头,目光一直盯紧着况穆的脸。
    秦米的目光随着况穆移动,直到况穆坐到座位上,她才小心翼翼的问:况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况穆哑着嗓子还嘴硬:没。
    说完就趴在桌子上不理人了。
    秦米抿了抿嘴,现在的况穆脸色白的跟鬼一样,她自然是不信况穆这句话的,可是况穆这拒人千里的态度让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关心。
    她张了张嘴,却没敢多问。
    况穆浑身都虚弱的脱力,他闭上眼睛就开始昏沉,也不知道睡着还是没睡着,头晕的厉害,耳朵里不间断的耳鸣。
    好像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前,和秦米在说话,是个男声,声音有些耳熟却又听得不真切。
    况穆不耐烦的翻了个身,两个人的谈话声立刻停了下来,况穆这才睡得安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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