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哼起曲调来,更了不得,能把她们长姐的魂儿都勾走。
    她笑时明艳飒爽,怒时也有雷霆之威,说一不二,眼里不容沙子,也不容傻子。
    她最喜欢和聪明人玩,竟没想头回动心,甘心当了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谢行楼被唱得恍惚,恍惚了一瞬立时清醒过来,沉声道:别唱了。难听死了。
    一下子,谢折枝脸色比她的还难看。
    她最讨厌比不过一个死人。
    被她这么打岔,谢行楼心绪渐稳:我且问你,那年我送予阿娘的芙蓉糕是不是被你抢走了?你将那盒芙蓉糕送给阿眉了,对不对?
    陈年往事,早就该随着谢折眉的尸骨一同化在尘土,竟还有被翻出来的一天?
    谢折枝凝视着她,知道避不过:是。
    谢行楼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
    你在糕点里动了手脚?
    对。
    谢折枝一字一句道:是你害死了她。你现在知道了,是想杀了我,还是想自杀向你的好侄女谢罪?
    她不再装疯卖傻,凉薄冷笑:阿娘统共有两个亲女儿,谢折眉故去多年,怎么,现在你想赶尽杀绝?
    你对谢折眉有情,谢折眉对你有意,然而你弃了她,又害了她。
    谢折眉明明最讨厌吃芙蓉糕,却能闻一闻就知道那是你亲手做的。你亲手做的糕点,我说是你赠给她的,你猜她是何反应?
    她说不对,这肯定是你从阿娘那抢来的。
    听听?她多么聪明,明知我在试探她的心,还是坦然地尝了那块芙蓉糕。吃了两嘴,说那是她吃过最清淡的芙蓉糕。
    她聪明归聪明,委实磊落了点,丝毫不惧我看破你二人的关系,不知人心险恶。
    你说,她是不是被你惯坏了?你宠了她多年,一朝抽身离去,她没法爱你,只能断情。
    她这性子,既不像阿爹也不像阿娘,热的时候能把人暖化,冷的时候不留余地。不给别人留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余地,但她还是对你念旧情。
    感动罢?你那样待她,她还是想着你的好。她不愿再爱你,但心里还有你。
    她吃光你做的芙蓉糕,与我谈笑几句少时烂漫天真的趣事。
    真是可笑!咱们所有人都长大了,哪来的那么多烂漫天真?我且哄着她,与她说说你的好,说说曾经的事。
    拿话不住刺她心,她疼了,便不再与我言语,一个人闷在那。她那时已有七个月身孕,说想要一个女儿,提到女儿,眉目尽是温良,我嫉妒坏了。
    谢折枝一口气说这许多,气喘吁吁,捂着胸口不乏恶意地笑道:你还想听什么?听谢折眉如何忍受寒毒之苦?听她怎么拚死生下来的女儿?听
    啪!
    响亮的一巴掌。
    谢行楼身子颤抖,如风中被扯碎的枫叶。
    她双目泛红,衣袍无风自动,一股骇然玄妙的气息轰然降临她身,她木然地望向虚空,像是穿过时间与空间的裂缝,看到未发生之事。
    杀你之人池蘅!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上达天听。
    得上苍应允,此事无可转圜。
    谢行楼僵立半晌,没再多看眼前人一眼,拂袖黯然离去。
    竟是如此。
    阿眉竟是如此去的
    想她未离京前变着花样为阿眉做各样的糕点,她从未碰过芙蓉糕。
    谢折玉在她身边时,她视芙蓉糕为天底下第一难吃之物,谢折玉走了,不要她了,她却能念着两人昔日的好尝尝这第一难吃之物。
    谢行楼踉踉跄跄走到正堂,发现清和仍未走。
    她少有失态之时,清和便当眼睛瞎了,心盲了,端起熬好的汤药递过去,软声道:姨母。
    怎么还没走?
    不放心。
    一句不放心,行楼心尖刺痛,急忙垂眸喝下温热的药汁。
    受伤了要喝药,难过了要抱抱。我抱抱姨母,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倾身上前,权当不知两位长辈少时的情爱纠葛,温柔环过姨母发颤的肩:都过去了。阿娘不会怪你,姨母也无需自责。
    我去看看谢折枝。
    清和!
    谢行楼喊住她:你今日杀不了她。
    为何?
    清宴要来了。
    沈清宴谢折枝之子。
    今日杀不了,明日呢?
    她有她的死路。
    清和远山眉微凝:姨母?
    她不会死在你我之手,时机到了,自有人杀她。
    她能活过今年吗?
    这种断人寿数的轻易不可教外人晓得,然而她问了,谢行楼摇摇头:她会死在今年。
    死在你最爱的人手里。
    忆起言灵之时窥见的破碎画面,她眸色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怜惜:和我说说阿池,可好?你与她如何了?
    清和从姨母这事先得知无法手刃仇人,心情低落,然人各有命,若谢折枝注定不会死在她手,无论她怎样费尽心机,都会有人拦阻。
    天意与人意,人意的力量太过渺小。
    她轻叹:我们边走边说。
    她因谢折枝之故不愿见谢折枝的亲儿子,情有可原,谢行楼牵着她手,两人走向后院更深处。
    提到池蘅,她精神这才好些:她有与我来信,尽是一些轻狂浪荡之语
    谢行楼知道怎样哄她多说,哄她展颜。
    沈清宴前去探望母亲的这段时辰,清和与姨母推心置腹,说到尽兴处忽而问道:姨母,我还有几年可活?
    不是几年。
    谢行楼搂她入怀:婉婉会活得长长久久。
    因为有那样一人甘心为你赴汤蹈海,奋不顾身。
    清和扬起俏脸笑了笑,须臾握住她的手,一副认真的神情:我知姨母不凡,不过姨母知道这许多的事、旁观这许多的事,不会累吗?
    怎么不累?高人也好,常人也罢,不凡也好,平庸也罢,只有累,才是活着。
    细细品味她这话,清和若有所悟,霎时感觉压在心上的怨恼不忿被一只手轻柔拂去。
    活着已然是生命的不凡。
    活好每一天,方是对自身的最大敬重。
    有的人拚命想活,有的人生不如死。
    赵拥还在跳。
    跳来跳去,跳去跳来,绳子在药效刺激下绷断了几根,最后没办法,药老命人点了他穴道。
    人昏睡过去,这位出身【龙门】的老人经过一天一夜的验血之法,终于开始着手解毒。
    【龙门】对赵拥的态度前后不同,赵拥身受剜心之疼时药老已然被请出山住在东宫,那会可不见这位老者为赵拥费尽苦心。
    及至赵潜身死,太子登基,赵拥一日之内成了【龙门】的香饽饽。
    从谢家回来,清和将自己关在【炼药房】炼制一炉炉丹药。
    玉盘之上十二枚圆润药粒,一半用来救人,一半用来杀人。
    【红尘楼】高价售卖的丹药多是出自她手,有时一颗能卖到千金,得来的银子小一半换作物资定期送往边关,保证将士行军打仗吃得饱穿得暖。
    云寥第三次奉命为赵拥下毒,毒过了整整一月再次被药老解开,当朝天子屡次被人暗害,若是姑娘再命他下毒,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不必了。
    清和取出银票放在桌子:辛苦阁下了。
    云寥挑眉,知道沈姑娘不再需要他,他没去动桌上的银票,转身迈出门,重新踏入属于他的江湖。
    一次次的试探,【龙门】对赵拥的态度不得不使清和提起警惕。
    云寥出手的次数多了,再来一次恐会暴露她的身份行踪,及时收手对两人而言都是好事。
    这段日子新帝过得甚是艰难。
    然而随着云寥离开,又在药老殚精竭虑下,刚入夏,赵拥身体养好,身形不再如以往枯瘦可怖。
    看着他,药老轻抚胡须,微微一笑。
    信鸽穿过重重云雾飞到避世之地。
    【龙山】。
    年轻的龙门少主解开信鸽腿上绑着的一指宽信条,轻笑:爹爹,药老说准备好了,大业随时可谋!
    龙业身穿紫金道袍,端坐在一把黄金椅,眼看儿子跃跃欲试,他大手一挥:下山去罢。
    第141章 贵气清然
    得到龙业许可,龙润带着东西南北四位护法退出龙山,前往风云变幻的盛京。
    盛京,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池将军带兵如何如何英勇,运朝军一次次打赢狄戎的精锐,几场小胜,几场险胜,更有几场令人交口称赞的大胜!
    云景茶楼,说书先生在高台讲得唾沫齐飞,底下人听得聚精会神,心神完全被战事吸引。
    惊堂木一拍:且说池将军率领大军轻而易举攻破黑水城
    琴瑟一左一右搀扶自家小姐进入茶楼,主仆三人行事低调,她们此次来得晚,座无虚席,放眼望去全是人。有座位的坐着,没座位的舍不得离开,站着也要听完池将军大破耶律赤诚飞龙阵的英雄事迹。
    茶楼管事站在二层楼环顾,看到为首戴着面纱的女子进门,急忙转身下楼。
    沈姑娘,请坐这。
    自从狄戎攻破城门大开杀戒,后又传出狄戎派遣刺客暗杀先帝的流言,运朝与狄戎再无议和的可能,只能死战。
    池蘅领军与耶律赤诚逐鹿草原,清和每隔半月都会来云景茶楼听说书。
    说书人说的正是前方一场场战役。
    云景茶楼路子广,不怕死的跟着军队一路前行,得到允许,遂将真刀真枪流血牺牲的战役写成话本供运朝百姓关注战事。
    军民两心贴近,百姓们可能不知每个为国效忠死在战场的士兵名字,但他们会记住今日的太平安乐,是有人在前面为他们浴血拚搏。
    这也是池蘅肯点头同意云景茶楼提议的初衷。
    云景茶楼开遍大运朝,在他们的有效传播下,运朝与狄戎的开战成为全民热切关心的大事。
    清和每次来此都戴着面纱,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管事为她拉开最好的位子。
    有客人不服气,凭什么他们来晚了没座只能站着,这人来晚了还能有最好的位子坐?
    因为她是池将军的未婚妻。
    管事认真回道。
    池将军的未婚妻想来听前方战事,岂能站着?她若站着,谁又有资格坐着呢?
    这道理一瞬在所有人心底绕了一圈,不再有人辩驳。
    沈大将军的嫡女,可不仅仅是池将军的未婚妻,还是百姓心中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犹记得那年雪灾沈姑娘施粥送药,多少灾民蒙受她的恩情。
    仁善,细心,深情,貌美,更甚者她天生病弱,偶尔流露的倔强与柔弱都格外动人心。
    这样的人年满二十二都还在等着与未婚夫完婚,沈家嫡女一度成为世家女的楷模。
    管事的好意清和心领,敛衣安安稳稳坐在那,一时之间,茶楼只余下说书人慷慨激昂的声音。
    耶律赤诚乃狄戎第一帅才,他创出飞龙阵为的正是引咱们池将军入瓮,想要破阵,必先破飞龙之眼,阵眼就在那,单看池蘅有没有胆子犯险。
    运朝军被这飞龙阵折磨地苦不堪言,接连惨败,皆盼着池将军能想出良计破了这该死的飞龙阵。
    池将军果不负重望,他摆飞龙阵,咱们就设擒龙阵!
    先时池将军还为小将时曾与耶律赤诚斗阵,以刀网阵破了对方凶悍极莽的铁牛阵,此次擒龙阵,池将军以身涉险,刹那之间阵起龙飞,众将士皆为擒龙卫
    听到以身涉险四字,众人心不由地上提,暗暗着急:池将军这一冲,岂不是入了耶律赤诚圈套?
    耶律赤诚狂喜,大呼:好个目中无人的池蘅小儿!今日必教你血债血偿!飞龙纵身,一个摆尾冲散池将军两翼擒龙卫。
    哪知池将军拿捏准敌帅心思,虚晃一招故意卖了个破绽,以身入瓮反引得耶律赤诚骄心上涌,大喊着为耶律一门报仇!
    恰是此时,孙逐日孙将军异军突袭引兵包抄,此为擒龙阵中的瓮中瓮。
    两军相杀,狄戎军以死突围,池蘅飞身擒龙,为救耶律大元帅,狄戎副元帅惨死池将军刀下
    那池将军呢?可有受伤?柳琴扬声问道。
    说书人眉飞色舞:池将军自然毫发无伤,所以才显得擒龙阵之妙。
    若将池将军比之鱼,数万大军则为鳞,鱼鳞安好,鱼又岂能损伤?此战先示骄而示弱,再攻心后擒王,挥刀反杀,乱其阵脚,飞龙阵不攻自破!
    好!
    兵法云云,不见得在座皆能听懂,但池将军斩杀狄戎副帅、毫发无伤破飞龙阵,听懂这句就够了。
    小姐?
    咱们走罢。
    茶楼人声鼎沸,人们听不够缠着说书先生再来两段。
    走出云景茶楼,连同那些带着铁锈味的英雄事迹都被清和甩在身后,得知阿池此战无伤,她心情极好,比听到打了胜仗还开心。
    这大抵就是旁人关注战局,我只关心她是否无恙罢。
    她在心里调笑两句,相思心起,一时生出想早点回别苑的念头。
    小姐?
    柳瑟顺着她目光所及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位相貌俊秀的年轻人和四名白袍道人。
    小姐,这是怎么了?
    清和恍若未闻,怔怔盯着那方向: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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