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饭准女婿要留在岳丈家吃,沈大将军本不是多话之人,闲话说尽,拉着人往庭院比武。
    舞刀弄枪打出一身汗,池蘅仅存的那点子紧张也打没了。
    老夫人见状吩咐下人备水,一身是汗的小将军被丫鬟请去客房沐浴。
    走前池蘅依依不舍地看着清和,老夫人喜欢这个一言能降虎、姿容卓越的孙女婿,不满他离不开女人,笑着催促:还不去洗洗?黏腻腻的多难受。
    不好拂了老人家心意,池蘅收回目光,跟随领路的丫鬟前往偏院。
    见她走,片刻后清和放下茶盏跟在后头,身后祖母那声不知羞耻她听得真真的,没在意,管她们说什么呢。
    按照大运朝的习俗,准女婿登门要在岳家沐浴一回,洗好了,换上未婚妻为其准备的衣衫,中饭翁婿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才算拜年。
    习俗如此,池蘅没法违背。
    她挠挠鼻尖:劳烦两位姐姐,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被搭话的两名丫鬟羞红脸,看看浴桶,再看看面如冠玉、英姿勃发的准姑爷,耳根子像着了火,脚下扎根不肯走,吞吞吐吐:这、这不符合待客之道
    池蘅是女子,哪肯要沈家的丫鬟服侍她沐浴?
    她刚要再劝,余光瞥见少女曼丽的身影,当即笑着喊了声姐姐。
    清和提裙进门,柳琴柳瑟守在门口。
    谢折枝被一纸休书逐出沈家,眼下执掌中馈的是沈大姑娘,屋内的丫鬟畏惧她不怒自威的气势,骇得不敢抬头。
    老夫人差她们来此伺候,是存着教导池三公子人事的心思,也就三公子心思单纯,当她们是普普通通的下人。
    沈清和漫不经心抬眸,眸光轻扫,可笑祖母笼络未来的孙女婿,找出来的人选站在阿池身边快被阿池比没了凭这样的姿色,也指望她们做狐媚之事?
    当真是年纪大,糊涂了。
    下去罢。
    她嗓音清冽,丫鬟不敢不听,掩面羞臊退走。
    半人高的浴桶不断上冒热气,池蘅欣喜她能来解围,先前之事未曾在她心上留下痕迹,她问:这衣服是姐姐亲自为我准备的吗?
    不然还能有谁?清和走出几步将备好的衣物放在屏风一侧的小方桌。
    她转身欲走,被人拉住手腕。
    小将军打从进沈家门心弦一直绷着,这会放开了,调笑道:姐姐赶跑了伺候我沐浴的丫鬟,不赔我一个吗?
    清和莞尔:赔你一个倒也可行,只要你不怕被大将军打断腿。
    打断腿?
    那还是算了。
    池蘅讪笑两声松开她:今年第一天,还是别惹岳父生气。
    清和嗔她两眼,没再多言。
    门关好,柳琴急忙上前为她披好如意锦缎大氅。
    柳瑟搬来竹椅,往椅面铺好厚实的虎皮,扶着人坐下。
    她们不明旧里,只道小姐舍不得小将军,两人爱腻歪,连对方沐浴都得守在外面。
    挑选好的人灰溜溜回来,老夫人叹息两声,扪心自问,也没真指望她们能成事。
    阿蘅那孩子越长容貌越出挑,挑来挑去,竟真让孙女捡了宝。
    耳边嘤嘤哭诉,她不耐烦地呵斥:行了,多大的事!
    注定尝不到池三公子那块香饽饽,跪在地上泣泪的两名丫鬟哭声戛然而止。
    池蘅泡在浴桶舒服地发出一声长吟,温热的水流浸润肌肤,熨帖着四肢百骸。
    想着婉婉还在外面为她守门,她不敢久泡,哗啦啦从水里站起来。
    穿好层层衣衫,衣袖抬起,熏香是她熟悉的味道。
    想也知道里里外外的衣物出自何人之手。
    她心里动容,满打满算,婉婉为她做了不少衣服了。
    更别说昨夜得来的新年礼,从头到脚都被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新衣服池蘅舍不得穿,新靴子她也舍不得穿,好在现下距离春暖还早。
    束好腰间玉带,她想:得多提醒婉婉,不能身子刚好些就为她劳心伤神。
    门打开,清和顺着声源望去,冬日光线清冷,从门里走出的少年郎玉秀挺拔,眉间春色洋。
    雪白里衬,银灰云纹的袖口,衬着绯红锦袍,长身玉立,细腰锁着玉带,虎崽形状的玉扣与靴面盘踞的白虎相得益彰。
    一眼看向坐在竹椅的少女,池蘅喜笑颜开,原地转两圈,眉眼飞扬:婉婉,怎么样?
    掩好泛旧的书卷,清和柔声赞道:斯人胜玉,秀色可餐。
    池蘅哈哈笑了两声,笑声愉悦,她三两步跑过去,满口情真意切:衣服够多了,我还得长个,做多了,穿不完岂不浪费?
    她的手覆上清和迁就宠溺的双眸:有制衣的闲暇不如多看看我,做衣服不养眼,看我才养眼。
    没见过像她这样自夸自恋的人。
    柳琴柳瑟感叹小将军懂得疼人哄人,别的不说,就这一张小嘴,哪个姑娘听了不心动?
    你答应我,我就松开你。怕她耍赖不听话,池蘅补充道:没和你开玩笑。
    眼睛被捂着,看不见冬日的白梅和眼前的青梅,清和不改从容:好,衣服够穿就行,有时间我就多看看你。
    池蘅由忧转喜,手松开,站起身,指节轻佻少女白嫩微凉的下巴,三分玩味,七分坏笑,她酝酿着没开口,一旁的琴、瑟心中一跳纷纷移开眼。
    北风萧萧,清和仰头一声不吭看着她犯浑。
    见她没恼,池小将军胆子顿时膨胀,俯身低语:真乖。
    又是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伎俩。
    清和一巴掌拍在她手背,欲言又止,末了忍无可忍,未语先笑:你该庆幸自己长了张不会挨揍的脸。
    池蘅嘿嘿笑,腰杆挺直,理直气壮:我知道啊。
    长得好看,调戏人都透着一股清新脱俗的味儿。
    男子若如此,少不得油腻猥琐,好在池家的三公子从没这烦恼。
    清和耳尖微红,浅声嘟囔一句,池蘅没听清,有心去问,低头对上她波光潋滟的眸,蓦地心脏一阵扑腾。
    等扑腾的劲头过了,脑子一片空白,竟忘记方才想说的话。
    大年初一,在沈家吃完中饭,池蘅被沈清宴送出门。
    站在家门口,沈清宴出声喊道:姐夫。
    嗯?池蘅回头。
    一朝失母,沈清宴身上的书生气质褪去不少,他心里酸涩,苦笑一声:订婚后,姐夫还是不要再逛花楼了,阿姐不喜欢。
    沈家乱七八糟的事池小将军比外人知道地清楚,她拍拍清宴瘦弱的肩膀:好,知道了。
    沈清宴还想再说几句,偏偏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不愿在人前示弱,侧过身,死命盯着靴尖。
    他知道阿姐最听这人的话,也知道池蘅为他说一句好话,效果比他磨破嘴皮子还好。
    可他已经放肆一回了,阿姐那日之所以吐血,未尝不是被他气的。再厚着脸皮求人,情何以堪?
    池蘅年纪与他相仿,少年人敏感的心思多多少少能体会,然人有远近亲疏之分,她和沈清宴的交情远没到肯为他惹婉婉生闷气的程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人生在一家,因着这样那样的缘故形同陌路,不说旁的,谢折枝一日活在世上,沈家这对姐弟就无法释怀地做血浓于水的亲姐弟。
    婉婉的事她不好逼着她做选择,更没立场强求她宽宥这个,放下那个。
    人生在世,活着就不易。这话放在婉婉身上,未免太令人心疼。
    基于此,池蘅哪敢惹她不快?
    开春,两府热火朝天筹备订婚宴。
    在运国,订婚的意义与成婚差不了多少,繁琐的事宜年前两家料理好,只余下一些细节需要完善。剩下的,便是等二月初七这个好日子。
    二月春风似剪刀,池蘅备好订婚宴要交换的定情信物,翘首盼望那天早点来。不过订婚前,她还得再去一个地方。
    第58章 、摇曳春心
    盛京最大的烟花之地云桂楼。
    得知池家那位小将军不日将要订婚,楼里的姑娘半月来都精神萎靡。
    夜深,最是楼里热闹的时候,男男女女纵情狂欢,花魁娘子称病歇在闺房,手抚一把瑶琴,眼波流转,神情显出两分幽怨。
    以她的身份自然攀附不得柱国大将军府,遑论与镇国大将军之女相争。
    男人好色,若池蘅是一般的男人,那她使计谋耍手段,争就争了,争得头破血流讨他一日欢好也使得。
    可惜,可叹,池蘅虽好色,好的却是女儿清柔美色、端庄傲骨,不好争风吃醋的温柔乡。
    那样干净的人,但凡沾染半点污秽都不好站在他身侧,如琢如玉的赤子,谁不喜欢?哪能再为一己之私,害得朋友都做不成?
    妙风笑自己庸人自扰,今夜也不知有多少人如她一般牵肠挂肚难以割舍。
    池三公子少时常卧美人膝,莺莺燕燕,好似纯真无害的小绵羊误入狼群,恰好有那么一群善心的狼被他的纯良感化,小心谨慎地在这污浊浪荡之地维护少年郎的纯真。
    一来二去,天壤之别的两种人,饮酒弹琴,不问风月。
    池三公子多少次和世家的纨绔打起来都是为此,楼里半数的姑娘都曾得他伸出援手。
    订了婚,有了未婚妻的人,恐怕再难来此了罢。
    窗棂一阵异动,花窗翻开,小将军身子灵活地翻进来:妙风姐姐!
    烛光摇曳,妙风只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想触摸那人的脸,池蘅观她神情恍惚,侧身避开:妙风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熟稔地坐在桌前,翠色的杯子倒满酒,酒水在杯面轻晃,亦如少女心房荡开细微涟漪的心事。
    盯了好一会,花魁娘子眸色渐渐清明,眼眸倒映那人的影,后知后觉意识到衣着不整,急忙扯过衣衫遮住敞.露的半边肩膀,免得池蘅误会她不检点。
    她红着脸身子坐直,目露惊喜:怎么这会来了?
    妙风不敢看她的眼,起身关好窗,回身,池小将军趴在桌子:我以后不能来这了。
    方才还滚烫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窟,喉咙发涩,想笑,笑不出来。
    可真有意思,素日卖笑的人对着最喜欢的人竟然笑不出来,花魁娘子低垂眼目,心下自嘲。
    池蘅掏出怀里一沓银票:我来给姐姐赎身。
    冷透的心缓缓升温,妙风总算从绝望的情绪缓过来,唇畔微扬:赎身后,我去哪里呢?
    天高海阔,哪里去不得?
    一问一答,眼前人目色清澈,没有半分暧昧旖旎,清清朗朗,从他纯净的眸子看到别有用心的自己,妙风自惭形秽,她坐在池蘅身侧,手抚秀发:我不走。
    为何不走?
    舍不得走。
    池蘅沉默,端起桃花酒一饮而尽:婉婉不喜我逛花楼看美人,以后我不会来这了。
    嗯。妙风转身从柜子下方取出一方锦盒:送你的,订婚贺礼。她一手覆在上面:回去再看。
    池蘅没来由觉得这气氛古怪,令她浑身不舒服,她又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楼里的姐姐若受欺负了,可凭此来将军府找我。
    玉面光滑,背后刻着一个蘅字,妙风爱惜地收入袖中,弯唇笑道:三公子眼看要订婚的人了还处处留情,多情可不好。
    那你玉佩还我。
    不还,给出去的东西,你别想要回来。
    她这么耍赖,池蘅气恼:今晚之事,我不会瞒着婉婉,什么多情留情,我只是不想看你们平白受欺辱,做好人都要被你挤兑,妙风姐姐好不讲道理,认识多年,竟也拿我当寻常的浪荡子看待?
    言语间惹恼了她,妙风忍着没去哄,眼睁睁看她含着恼翻窗离开。
    怀着一股闷气走在凉夜,恼意散在长风,池蘅有心回头,可想到一腔好意被人故意曲解,她想不明白,妙风姐姐这些年知她懂她,为何临了要存心戳她心窝?
    你说她为何要戳你心窝?
    池蘅一头雾水:这我哪儿知道。
    话说完脑门挨了一下,清和坐在她房间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她怀里抱猫:你长成这样,就别到处撩拨春心了。
    我撩拨谁的春心了?!
    哼,云桂楼多的是想嫁进将军府的莺莺燕燕,你年岁小,一腔热血,待人赤诚。可那里的人没尝过甜,你待她们越好,她们越舍不得你,青楼女子靠卖笑为生,心里藏了人,你要她们以后还怎么笑?
    不想笑那就不笑。
    说得简单。清和眸光幽幽:你那位妙风姐姐心悦你,我的小将军,你怎么还看不出来?
    啊?她她怎会心悦我?
    向日葵伴阳而生,人不也是如此?世人都愿逐光,你给她一道光,送她一份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却会成为旁人的念念不忘。你打开锦盒。
    池蘅依言而行,盒子启开,沈清和喜怒不形于色:看到了吗?她为你缝制的衣裳。
    顶着她温温柔柔的目光,池蘅竟觉头皮发麻:我、我和她一清二白
    管你和谁小葱拌豆腐。
    清和抱猫欲走。
    走什么?池蘅急得扯她袖子:怎么一下子全成了我的不是?我路见不平仗义相救,为何就要背负起所有姑娘的前程幸福?这世道好人还做不得了吗?
    我无异心,管得住自己就已不错,哪还能管旁人怎么想?婉婉,你又不是不知我是哎呀,你别走!
    谁要走?池夫人掀帘而入。
    见两人拉拉扯扯的劲头,看热闹不嫌事大:阿蘅,你做何事惹你清和姐姐生气了?
    我能做何事?我昨夜去了趟云桂楼,和妙风姐姐辞别,说了以后不会再去。婉婉恼我待她们好,恼我对她们好,为何不将所有人都娶进门,怪我整日没事撩拨姑娘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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