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
    池蘅神情一呆,老老实实道:不多,就一个。
    姜煋又笑:你多大了?
    十四。
    还没长大。她玩味一笑:怪不得。
    怪不得能惹得姑娘动心,怪不得能惹得姑娘伤心。
    喜欢这样的人,定然甜蜜又苦恼吧?
    她笑看清和,清和眉眼轻弯,大有甘之如饴的意味。
    神医说话越来越奇怪,池蘅听得云里雾里,她最讨厌因为年纪小被人小瞧,可面对的是姜煋,是唯一能救婉婉的人,她不敢不敬。
    她还跪在那,姜煋侧身不肯受礼:起来罢。你不会打算让我在这为她诊脉医治吧?
    多谢神医!
    这孩子。
    她很满意。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四年了。
    终于听到神医肯定的答覆,池蘅喜出望外,激动之下想为神医磕个头,被姜煋拎着衣领丢给沈姑娘。
    姜神医暗道:好归好,就是太实心眼了。
    清和拽着池蘅衣袖不教她乱跑,嘴上笑道:好了好了,莫要惊着神医。
    惊着?
    她意有所指,姜煋眉峰微动:好生敏锐聪明的姑娘!
    目光叫交错,清和朝神医莞尔,小将军热情地主动为神医卸下药篓,恭恭敬敬满心欢喜地将人请上马车。
    马车豪华,车厢宽敞,一行人来时忐忑匆匆,去时颇有几分春日游的悠哉。
    小香山,茂林修竹,竹屋三四间,居中那间是清和寝卧之地。
    眼瞅着神医为婉婉诊脉,池蘅杵在一侧紧张地大气不敢喘,身边的柳琴柳瑟同样如此。
    少女玉指纤纤,皓腕凝霜雪,姜煋双眸微阖,半刻钟后紧紧盯着病人无悲无喜的面容,淡淡道了一声可惜。
    听她道可惜,清和一颗心再次沉入冷潭,水花都未溅起半点。
    她也是学医之人,十六年来与寒毒朝夕相处,自是清楚毒入五脏六腑,不可解脱。
    池蘅稳住声线:神医,婉婉她可有救?
    有救。
    柳琴柳瑟当即跪地叩首:恳请神医出手相助!
    姜煋摇头:你们谢得太早了。我说她有救,但我救不了她。她的药,不在这。
    神医陡然成了神棍,说话处处透着玄妙,池蘅守住心神,恭敬问道:不在这,那在哪?
    在哪我不知。不过能救她的,只有你。
    我?我该怎样做?
    时机成熟,你就知道了。
    时机成熟?池蘅低声喃喃,清眸涌现疯狂:什么时候才算成熟?我等得起,婉婉等不起,神医,可否
    阿池。
    一只手搭在她手背,清和柔声道:阿池,冷静。
    池蘅眼眶微热:这要我如何冷静?
    她心尖刺疼,只道婉婉明明有救,却无药可医,一时心念纷杂,真气隐有倒流之势。
    阿池!清和眼疾手快地抱稳怀中之人。
    她近日心神损耗过度,让她好生睡一觉罢。姜煋收回点穴的手,眸光清冽:她无妨,倒是你,【龙炎丹】乃虎狼之药,棠九竟未告知于你?
    棠九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念出来,带着莫名的亲厚熟稔。
    清和神色讶然:前辈认识我师父?
    怎能说认识?算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大师伯。
    清和抿唇,须臾,俯身见礼:师侄清和,拜见大师伯。
    她躬身行礼,姜煋坦然受之。
    过往种种,犹如浮云缥缈,她有感而发:我门师承久远已在传说之中,姑且不提。我与你师父本为同门,想当初道门四美,携手同游,那是何等快哉,竟不想
    竟不想什么她没说,只沉沉一叹。
    棠九,亦为唐九,拜入师门前系出【唐门】,【唐门】主医毒,三师妹兼修【唐门】与【道门】之功,造诣不同凡响。
    有此名师,你命不该绝。然续命之法千千万,你为何偏选最短命的那种?
    同样的话,师父也曾问过。
    犹记得多年前她与师父在用药上发生争执,那天,恰好是阿娘忌日。
    清和淡笑:续命之法千千万,也得有药可续不是么?
    当时师父手中仅余【龙炎丹】,此药没什么不好,见效快,服之能少些痛苦。
    凭着此药,我安稳撑过这些年,否则身骨早埋黄土。
    阿娘被贼人所害,不得其所。爹爹迁怒于我,祖母厌恶于我,复仇是殚精竭虑之事,既是血海深仇,仇当然要自己报,怎可假手于人?
    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情势所迫,顺势而为。
    她寥寥几语,道尽孤苦,道尽好强。
    我不相信我会短命。都道祸害遗千年,我姑且,算半个祸害。
    清和垂眸看向熟睡的小将军,倘天命难违,她最先祸害的,便是此人了。
    她钟意阿池,自然希望自己活得久一些,免得阿池长大辨明心意后,只能在她坟前哭。哭着哭着,泣不成声地骂她不厚道。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不知是过往在姜煋心头留下的刻痕作祟,还是眼前温柔含笑的姑娘打动她的心,她甘冒天罚的风险,幽幽断言:你的命,在她身上。
    清和笑容霎时多了三分清艳:是吗?我也甘愿把我的性命交给阿池。
    这些日子我来帮你调养身子,身负纯阳真气,可不是要她这么糟践的。姜煋无奈,随手抹去唇角血渍,从怀中摸出一杆笔,提笔蘸墨开始撰写药方。
    医毒之中,三师妹擅毒,而她最擅长的,除了推演天命,便是治病救人。
    人都走到她眼前,怎能不说是天命所归?既是天命所归,哪能当真见死不救?
    抛开所有,单是为了池蘅,沈清和就不能死。
    婉婉
    大梦一场,池蘅再次被惊醒,额头冷汗涔涔。
    清和坐在床沿捏着帕子为她拭汗,没防备她猛然坐起,两人额头险撞在一块儿,呼吸交缠,清和耳根蓦地发烫。
    姜煋在旁看得啧啧称奇,末了,浅声嘀咕:我好像不该在这?
    她起身,负手出门。
    窗外细雨连绵,池蘅眼底惊惧未褪,不由分说地揽住少女柔软的腰身:婉婉,婉婉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第25章 、只看一眼
    熟悉好闻的气息铺天盖地充斥鼻尖,近到能清晰感受阿池紊乱的心跳。
    清和极少与人这般亲近,她生下来与阿娘天人永隔,自幼被嬷嬷养大,前几年嬷嬷逝去,能近她身的又少一位。
    好在抱住她的不是外人,她生不起反感,习惯冰冷的掌心慢慢有了温热。
    阿池身子很暖,像挂在天穹的小太阳。
    阳光普照大地,万物才能有序生长。
    清和就是被他照耀的一棵小草,风吹雨打,野火烧不尽。
    做噩梦了?
    温柔的嗓音流淌进池蘅心田,她舍不得松开,装作还没清醒,也不说话,圈在对方纤腰的手控制着力道一点点收紧。
    感受到他的心意,清和无声扬唇,尖俏的下巴枕在小将军肩膀。
    苍穹落下雨来,雨珠沿着花窗淌下一道道水痕,没人在意。
    半盏茶后,池蘅惊惧交加的心绪藉着怀里微凉的体温缓过来。
    梦是噩梦。
    她梦见婉婉死了。
    死在她怀里,没有血色的唇张张合合说着她怎么努力都听不清的话,闭眼前眼底噙着一贯浅淡温和的笑。
    她不懂那笑作何解,内心无端地感到疼。
    清和姐姐
    阿池,不要怕。
    轻缓有力的声线抻平池蘅颤抖的心弦,她想,婉婉永远是这样,冷静到可怕。又可怕,心肠又柔软。
    被她简单安抚,小将军心底那点余悸如云烟散开,面上重新染笑,一时忘我,脸颊贴着少女细白的脖颈轻蹭。
    而后,被人无情推开。
    清和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宠溺、不容置疑,池蘅耍赖,不肯承认吃姑娘家豆腐,以手扶额:哎呀,睡久了,脑袋好懵。
    弄得人根本没法同她置气。
    她笑意不减:阿池,大师伯同意为我调养身子。
    一句话,池蘅立马精神抖擞:大师伯?你说姜神医?
    嗯。清和看她一眼,视线往小将军胸前绕过:你还不起来?
    这就起。池蘅痛快掀了薄被,起身,弯腰穿靴。
    盯着她发顶,沈清和眸光闪烁,被搁置的计划再次计上心头。
    走出门,屋檐遮顶,春风拂动耳边碎发,指腹擦过淡绯色脖颈,她幽幽一叹。
    长命百岁,若有选择,谁不想长命百岁?可她真正的长命百岁,是和阿池恩爱不移,厮守到老。
    小小年纪,心事这么重可不好。
    姜煋仰头看远处的云雾朦胧:想收获得先耕耘,耕耘过后就得静待。以你的心机,人早该落入掌中,既已落入五指山,何愁不开窍?
    她一语揭开清和的算计,清和不以为忤,虚心受教:师伯说的是。
    大师伯!
    小将军一身新衣,风流烂漫地从竹屋跑出来,见了姜煋,喊得比亲人还亲。
    姜煋坐在桃树歪头笑她:谁是你大师伯?
    谁答应谁就是。话音落地,池蘅很快收敛嬉笑之色:有劳大师伯为婉婉寒疾挂心。
    姜神医眉毛一扬,竟有些佩服自家师侄调.教人的本事。
    不过池蘅喊她一声大师伯倒也应该,她纵身跃下:池蘅,你跟我来。
    说得有名有姓,池蘅讶异她何以能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下意识看向清和。
    清和小幅度摇头。
    阿蘅,还不快来?
    来了!
    擦肩而过,她轻声道:清和姐姐,我去去就回。
    竹屋,窗户敞开,斜风细雨吹进来,姜煋敛衣坐在梨木凳,沉眉盯了小将军将近半刻钟。
    池蘅被盯得莫名其妙,问也不敢问,闭嘴充当哑巴。
    风声、雨声、竹叶声,声声入耳。
    良久,姜煋满意道:还不错。今晚子时,来寻我。
    直到她走开,池蘅都没明白哪里不错,不由腹诽:这位大师伯,莫不是道观里出来的罢?
    她误打误撞猜中真相,却不想子时一过,有更多真相等待着她。
    云销雨霁,天边亮起零零散散的星子,月亮含蓄地爬上来。
    星月相对无言,月下漫步的两人也无言。
    大师伯
    不急,到山顶再说。
    大晚上不睡跑来爬山,池蘅满肚子疑问,抬腿跟上。
    人站在高山之巅,晚风拂动长发,姜煋沉默半晌,轻笑:是不是很困惑,明明是女儿身,却要生下来扮作男儿?
    池蘅蓦然欲拔刀!
    手在身后摸了空,惊觉【挽星】不在她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气质比刀光凌厉,眉目生寒,说出的每个字也冷彻心扉:
    大师伯此话何意?莫非是我池三公子脾性太好,以至于你忘了我的身份?还是说,喊你一声大师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不会忘,你是谁我也知晓。姜煋伸出左手,藉着星月光辉能看到她掌心纹理错乱,似是有极强的力量强行坏了她的命理。
    池蘅在此道上懂的不多,却还是一眼辨认出此乃反噬之兆。
    她眉心微凝。
    看到了吗?此乃天罚,十四年前险些要了我命。
    姜煋眸子明亮:帮你女扮男装、遮掩天机之人,你还看不透是谁吗?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猫脸小木牌,池蘅见之,失声喊道:是你!?
    关乎这点,她心里存在无数疑团:为何刚出生爹就对外宣布她是男子?为何生下来第二日,宫里会派御医前来诊脉?为何爹爹总用更严苛的标准要求她?
    为什么?
    为了让你活下去。
    池蘅上前一步看向她斑驳错乱的掌纹:可你差点死了,为要我活下来,你连死都不怕,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姜煋合拢手掌,掩于衣袖。
    她声音缥缈,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人各有命,现在,还不是你懂的时候。
    小将军侧脸冷硬:那你说,我现在能懂什么?
    苏戒是我二师妹,我确实是你大师伯。我,苏戒,棠九,行楼,我们曾是关系最亲近的师姐妹。阿蘅,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我信你是我的大师伯,从你拿出那块猫脸木牌时我就信了。师父有言,那是师门最重要的信物。况且,爹爹和我提过你,若非是你,我也不会做了十四年的池三公子。
    她抬头深吸一口气:好了,我不多问,左右问了也白问。
    她生性豁达,随时对世间怀有善意期待,灿烂明媚,绝非钻牛角尖之人,从不自寻烦恼,否则也不会成为清和心中的小太阳。
    自己身上的秘密没必要去为难舍命帮了她的人,没有爹娘许可,她女扮男装之事断断不可行。
    想知道内情,与其问师伯,不如回家问爹娘,不过问了约莫也没个像样的回答。
    该她知道的时候,瞒都瞒不住。
    她心念通达,很快将自己的事抛之脑后:师伯,婉婉她的寒疾
    不是寒疾,是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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