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争大师脸色微微发白,白悦风从起初的冷嘲热讽到今时闭嘴不言,看他忐忑不安,池蘅心里的猜测慢慢成型。
    蓝堡主想来很信任大师,正因为信任,所以当局者迷。
    她弯唇笑起:婉婉定然诊出什么了。
    里头如何了?
    回堡主,客人看过之后要为大小姐用药。仆人将药方献上。
    用药?蓝催对医道一头雾水,招了诸位医者来看,竟都看不出里面门道。
    堡主,这药方
    蓝霄上前一步:义父,池姑娘不像无的放矢之人,不如试试?
    他将前阵子兄妹二人在破庙偶遇池家姐弟的事禀明,蓝催面色稍霁:听那位姑娘的。
    仆人捧着药方速速离开。
    三刻钟后,沈清和走进众人眼帘,身染疲惫。
    池蘅三两步迎上前:姐姐
    无碍。
    姑娘,小女她
    中毒了。
    中毒?!
    不等蓝催发问,蓝霄气道:何人敢对妹妹下毒?
    一瞬间,蓝家父子头脑刮起一场风暴,恨不能立马抓出幕后毒手。
    沈清和眸光冷静,定定看向面露颓势的无争大师。
    她走上前,看也不看一旁虎视眈眈的白少庄主,嗓音温软如四月飘扬的柳絮,她问:大师,您一生可曾打过诳语?
    蓝堡主疑惑:池姑娘这话是何意?大师行事光明磊落,为蓝某至交好友,亦是老夫生平最为敬重之人
    耳听少女诘问,再闻蓝催赤诚之语,无争心神剧颤,脸皮涨红,羞愧难当。
    老衲
    他额头渗出汗来,捻动佛珠的速度加快,嘴唇哆嗦:老衲有罪
    大师何出此言?白悦风心里焦急,恨他自寻死路还要牵累自己:大师一生坦荡,江湖中人哪个不对大师礼敬有加?
    他将矛头对准坏他好事的清和:你个病秧子,青口白牙就想污蔑大师清名
    说谁病秧子呢?嘴巴放干净点!!
    本少庄主有说错吗?
    够了。够了。无争颓唐摇头:做坏事终究要有报应,少庄主,够了。
    你蓝催难以置信,声音晦涩:你这话?
    不错,令爱身中之毒,是老衲所下。
    一语石破天惊。
    说出隐瞒多日的真相,无争大师压在心口的大石被挪开,毒为幽冥,量浅可使人昏睡,毒素入体,少有人能断出。
    他感叹地看向风骨卓然的池姑娘,江湖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是他老了。
    老衲半生荒唐,半生糊涂,沽名钓誉,有负知交好友
    鲜血自他嘴角流出,血色乌黑,服毒之兆。
    大师?大师?!蓝催急忙过去妄图用真气为他吊口气,手被无争拂开。
    老衲,愧不能受。
    无争!
    听他喊他法号,无争神情恍惚,像是回到年少荒唐的岁月。
    弥久之际他神思急转,紧紧抓住好友的手,断断续续用唯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哀求:别、别杀他,他是、是我
    若非亲生骨肉,怎会逼得他做出坑害故友之事?
    好在还能回头。
    一死了之,赎清罪孽,保亲子一条性命。
    他早该死了。
    从二十年前在梦云山庄犯下错事的那天,早就该死了。
    来不及看儿子最后一眼,来不及告诉他不光彩的身世,无争大师圆寂。
    死前抛下的秘闻惊得见多识广的蓝堡主良久没反应过来,不过人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从无争虚握的手掌取出幽冥的解药,眼神沉痛。
    一阵风掀起,紧接着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呼,蓝催几息之间废去白悦风武功,一手将他丢开:滚!
    懒得再说一字。
    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没想过的。
    无争没想过,白悦风没想过,蓝堡主更没想过。
    蓝藻惨遭好友背叛,又目睹无争以死谢罪,此刻再看一身素淡眉眼娴静的少女,心情沉重。
    想到是她出手揭穿图谋免得蓝家堡落入贼人之手,同样是她,轻描淡写,一句话逼死安宁寺得道高僧,兵不血刃,杀人诛心。
    登时,难以将她当做寻常小辈看待。有她护着,他想招那少年为婿,难。
    敬重的挚友身死,疼爱的女儿中毒,他身心俱疲,拱手:多谢姑娘。
    只一句谢,其余的竟说不出口。
    谢过之后,所谓的招亲便没了转圜余地。
    清和心领神会,颔首:蓝堡主,告辞。
    无争大师服毒自尽是在袒护谁,她看得一清二楚,此举印证她先前猜测。
    白悦风眉宇之间有无争三分神韵,非至亲至爱,做不到以性命相护的地步。
    哪怕人人都道大师慈悲为怀。
    事情解决,后患解除,她嫌弃堂上血腥味重,抬手牵了池蘅左袖,眉目温柔:阿池,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将军:戏真好看,婉婉真能行(≧≦)
    第18章 送你花
    她走后,蓝霄痴痴凝望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缓过神:好个以言语为刀的聪明女子!
    踏出蓝家堡大门,池蘅痛痛快快长舒一口气:还是姐姐有办法。
    看她自在轻松丝毫不受险被逼婚的影响,清和眸子扬起春风般柔和的笑:你以后可得长点记性,不该碰的别碰,该躲的要记得躲,躲慢了都不行。
    我有躲,我都没凑那热闹,谁知道绣球往我这飞来了,亏我以为有危险。再说了,蓝堡主有心为女儿冲喜,他赖上我,关我何事?
    小将军黑锦发带在空中飘扬,衬着一身明艳绯衣,怎么看都讨人喜欢。
    路过一处浅水洼,清和细心绕过,池蘅护在她身侧,便听她道:哦?那被你劈成两半的红绣球可是冤枉,好端端的身子分了家。
    谁让它不长眼睛,我也是它能招惹的?
    清清朗朗的声线落在耳畔,三月春暖,风里飘荡不知从哪吹来的花香,清和笑了笑,内心颇为赞同。
    不错。你这个人唯有我能招惹。其他人,都不行。
    蓦地念起池蘅仓促之间与蓝堡主对掌,她笑意微沉,回到客栈,池蘅被她带到桌前。
    手伸出来。
    哎?做什么?
    蓝大小姐中毒,那么多医者都没看出端倪,担心婉婉识破此身最大的秘密,池蘅手背在身后,言辞推拒:那点小伤回房调息一番便好,不值当
    清和哪有耐性听她废话?直接用强。
    要挣脱她的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可池蘅别别扭扭就是难以挣脱,不忍挣脱。
    挣开婉婉的手很容易,挣脱了,指不定入夜婉婉躲起来会如何伤心。
    她叹口气,暂且将心放回肚子,好了好了,我自己把手放在这还不行?
    她肯配合,清和掌心拂过小将军发顶,被她摸头的感觉怪怪的,池蘅脑袋避开:婉婉,别摸我头。
    为何?说着她将指腹搭在小将军细白柔嫩不似男子的手腕,诊过左手,又诊右手。
    两只手来来回回被诊断小半刻钟,池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为何不准婉婉摸头?哪里怪?她说不清。
    还好,伤势不重。
    收回纤纤玉指,清和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眼睑落下淡淡的影。
    没露馅,池蘅心情大好:我就说嘛,我有分寸。
    有分寸的小将军回房打坐疗伤,四下寂静,清和端坐桌前抬手为自己沏茶。
    茶气四溢,白雾模糊她的眼。
    她又有些迷惑了。
    阿池脉象显然是男子所持的脉象,弦中带涩,断非女子。
    她茫然地无意识地指节轻叩桌面:阿池若是女子,池家犯的便是欺君之罪,以池大将军行军布阵的谨慎,绝不会在掉脑袋的大事上犯错。
    她诊不出怪异才正常。
    坐在那,思绪跑马,想得多了,想起多年前宫里曾派御医为各大朝臣及其家眷诊脉,为此朝臣好一番歌功颂德直呼今上明君。
    明不明君且不说,大张旗鼓派出御医来,当真仅是体恤臣属?
    阿池倘真是女子,其脉象宫里御医都诊不出,以假乱真至此,池家到底要做什么?
    风从窗子吹进来,书卷翻动,清和猛地被惊醒。
    搞不清阿池是男是女,恐怕她做梦都不会踏实。
    不知内情,便无法护着他,不明就里,可能有朝一日就会糊里糊涂成为敌人捏在手心的软肋。
    与其傻乎乎在这猜测,不如
    她慢慢冷静下来。
    她忘不了阿娘是怎么死的,就连这一身入骨寒毒也是拜仇人所赐。
    十六年来谨小慎微活着,日复一日养成走一步看三步、看三十步、看三百步的习惯。
    一想到阿池可能和她一样身处不知名的危险当中,清和眸子发狠,一巴掌拍在檀木桌。
    她绝不允许有人伤害阿池!
    月上柳梢头,用过晚饭沐浴焚香,池蘅平躺在大床,长腿屈起,翘着二郎腿孩子气地吹额间落下的刘海。
    刘海吹起、落下,她乐此不疲。
    回忆近日以来有意思的事:嗯,她赠了婉婉金铃,不用担心她突发寒疾无人照应,住在隔壁,只要金铃一响,她就会拔腿朝她冲去。
    如此甚好。她佩服自己脑筋灵活,眼里藏笑,在床上打滚得意好一会。
    系金铃时她还趁机摸了婉婉的腰。
    啧,真细!
    这把腰她眼馋许久。
    她眯着眼,吊儿郎当的。
    白日为婉婉簪花,可惜绣球飞来的不是时候,簪花后没欣赏够就被打断。
    婉婉真厉害,面对蓝堡主气势不落下风,婉婉对她是实打实的温柔,对外人就不见得了。
    打小她就知道婉婉和任何文臣武将家的小姐都不一样。
    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最不嫌弃她逛花楼、赏美色的。
    她哪里知道沈清和不是不在意,是看她年岁小还不到计较之时。
    总之,天真的小将军抱着枕头睡去,心里装着全是沈清和的好。隔着一堵墙,清和照例抱着那把【挽星】安然入梦。
    昨日蓝家堡招亲闹得沸沸扬扬,绣球被少年劈成两半,入赘一事不了了之。
    当天,无争大师圆寂,梦云山庄少庄主武功被废。
    废他武功的,正是名声远扬、一城首富、乐善好施的蓝堡主。
    自家少庄主武功被废,换了任何一家都不会善罢甘休,哪怕对方是蓝家堡。
    可出了事,梦云山庄问都不问,态度极其冷漠,大有放任之意。
    几件事里里外外怎么想都透着玄乎诡秘,碍于梦云山庄和蓝家堡的威势,江湖人士识趣地没敢刨根问底。
    安宁寺距离鸾城不远,僧众收到消息连夜赶来。
    当世高僧死得糊里糊涂,按理说死在蓝家堡,蓝家堡嫌疑最大。
    可蓝堡主美名在外,与无争互为至交好友,又待其甚为敬重,即便安宁寺心存芥蒂,也不敢说无争是被蓝家堡毒杀。
    事情总得有个说法。
    被逼无奈,蓝催与安宁寺无冕大师阐明因果。
    无争之死说到底是罪有应得。这说法不管无冕大师信或不信,安宁寺都不能再找蓝家堡麻烦。
    蓝家堡要美名,安宁寺更重清名。无争已死,没必要为一个死人掀动风云,赌上百年清誉。
    金乌西沉,被梦云山庄狠心抛弃的少庄主犹如丧家之犬躲在窄巷。
    几天的功夫华裳破破烂烂,失去武功,失去生下来被赋予的一切特权,白悦风活得连普通人都不如。
    狼吞虎咽吃完偷来的包子,他眼神阴狠,摸出衣袖暗藏的匕首。
    他忘不了落到今时田地是被谁害的。
    虽说是少庄主,但他生来不受庄主器重,否则也不会冒着风险图谋整座蓝家堡。
    害他之人共有三位。
    头一位是劈了绣球的少年,其次是那个病秧子,最后,才是无争。
    好个坑人的无争!
    他气得眼睛通红,无法领会无争以死哀求蓝堡主饶他一命的苦心。
    刀刃在阳光下亮起寒光,他阴仄发笑:该死,你们都该死!
    蹲守云来客栈的第三天,看着走出客栈谈笑风生的姐弟二人,白悦风神情发狠,藏好凶器紧随在后。
    他不是少年对手,但杀人诛心,最好的报复手段是杀他在意之人。
    清和步子一顿:阿池,我忘戴帷帽了,劳烦你为我取来。
    池蘅不放心留她一人。
    你快去,阳光有些晒。
    有那么晒吗?池蘅原地踟蹰还是不肯去。
    去啊。
    实在拗不过她,小将军本着快去快回的打算,殷切嘱咐:那你去附近茶馆坐坐,别在外面乱逛。
    清和笑她啰嗦:好,你快去。
    匆匆话别,两人背道而驰,一人前往客栈,一人却执意往偏僻处走。
    白悦风暗自狂喜,快步紧随。
    走到事先选好的一处空巷,少女四下张望,不见人来,她失望叹息。
    一口气尚未叹尽,巷口不声不响出现的高大身影教她枯等的心情泛起一丝涟漪。
    池姑娘,好久不见。
    白公子。清和微笑: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怎么就太好了,你莫非急着寻死?
    白悦风眼底淫.笑还未散开,电光火石,利箭自机关兽兽口飞出,一箭穿喉。
    不讲道理的迅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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