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穷鬼,不但没有一点油水可榨,还要拖他的后退,实在是该死。
    李青瑞他们修路还没有回来,李茂贤写了几封书信,特意走了一趟范阳城,托人送去几个地方。
    他在范阳城时,看到告示上贴了许多追缉的命令,各地出现了盗贼,官府正在追拿。
    没有吃的,一定会饿死,不想死的人,逼急了就会拿起刀棒,手无寸铁的百姓最先会遭难。
    果然,在他从范阳城往回返时,便听到了几件盗贼抢钱伤人杀人的惨案。
    回去的路上,看到不少行乞的人。
    李茂贤从记事到如今的年纪,经过多次灾年,知道这灾难才只是刚刚开始,更加可怕的还在后头。
    回到杨树村时,已经迈入五月下旬,春耕的尾巴都过去了,还看不到丝毫的雨星。
    许多地方开始逃荒,有的是同族一起走,有的是整个村子携家带口的离开。
    村子里的人也聚集在一起,问要不要去边城,别的地方,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正说着事情,老牛湾的陈家来人了,他们村子因为地多,余粮多,在附近都是出了名的,前天晚上,有一伙人偷偷潜入最后面的一户人家,偷走了粮食,杀了全家老少十几口。
    那户人家是外来户,旁边的邻居听到了些许动静,却不敢出门看一眼,生怕将祸事引来。
    本来以为只是偷抢东西,没想到会发生灭门的惨案。
    血案、见底的米缸,对饥饿的恐惧种种夹杂在一起,百姓的恐慌积聚到了极点。
    第91章
    从开春起, 并州的乞丐一下就多了,四五月份,更是随处可见。
    行乞的大都是附近百里之内村子的百姓, 有老有少, 有的是独个讨口饭吃,有的是全家一起逃荒,走到哪里, 要到哪里。
    老牛湾是十里八乡中地粮多的,来这里讨饭的人也最多。
    家里的男人出去了, 卢氏和儿媳妇还有几个孩子在家里,紧紧的把门在里头横插上, 不管外面谁敲, 都不开。
    前天晚上, 村里一户人家被灭门, 所有吃的都被拉走了,现在老牛湾人人的提着心, 生怕有盗贼抡着沾血的刀就冲进来。
    从早上起,各家各户的木门就一直被怕打, 各种声音卑微的祈求着,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快要饿死了
    卢氏听不得这个声,便去场院,这里他们家围着场院边开了半亩地, 种了些高粱, 已经长出来, 隔几日便浇一次水。
    不但不下雨,脑袋顶上的日头越来越毒辣,吸口气都是烫的,着实令人难过。
    卢氏才打开场院连接院子的小门,看到满地散乱的高粱秧子,愣住了。
    原本栽种在墙根下的秧苗全都被拔了出来,扔在太阳底下,有的带着细弱的根须,有的则是生生被扯成了半截此时已经完全被晒枯了。
    卢氏几口气没吸上来,猛的捂住了胸口,半晌,哭骂道:天杀的狗东西!
    他们家伺候了恁久,白费力气了。
    陈定新的儿子看到奶娘突然摔倒,立刻跑回去告诉娘,陈定新的媳妇抱着孩子赶紧出来,一声声的喊道:娘,娘,你这是咋啦?
    待她看到场院里的情形,眼睛也湿了,咬着牙扶着卢氏往回走。
    刚到院子里,门口又传来一阵拍门的声音,一个怯怯的孩子声传进来,姑,姑,你在家不
    原本瘫软的卢氏一怔,哑声嗓子道:是、是小眉吗?
    外头的人连声倒是,卢氏立马直起身,颠着脚去开门,门外头站着三个满身灰土的人,站在前头的正是她的娘家弟媳,瘦弱的肩膀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另外两个是她的侄女。
    快、进来!卢氏赶紧把她们娘三个让进来,不等远处的人凑上来,赶紧把门关死。
    弟媳娘仨这个时候来家里,又是这幅模样,卢氏便觉得不好,把人引到屋里后,问道:家里头没吃的了?
    卢氏的弟媳开始哭,姐,你过年拿回去的粮食,被、被村里人抢去了我们、我们娘几个来,是想同你道个别,我们要往南走他们都说南头雨水多,野草都长的茂
    侄女小眉眼泪把脸都给弄花了,跪在地上,磕头道:姑,我们一走,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这些年多受你照料,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卢氏娘家日子很普通,跟杨顺村的差不多,她弟前些年没了,只留下弟媳和两个丫头,她这个当姐姐的时常会回去看一眼,接济一把,想着侄女长大后招个上门女婿,日子可能就好过了。
    只是没想到,孩子没长大,大旱先到了。
    卢氏才刚干的眼泪又落下来了,把侄女抱起来,你们娘几个,连个男人都没有,逃荒没活路啊。我还没活着呢,不能眼看着你们自断生路
    陈定新的媳妇把孩子放到炕上,递过来几个布巾,然后赶紧去烧火做饭。
    就在这时候,陈家的门又被拍响了,动静极大,一听就不是行乞的人。
    果然,下一瞬便听到里长的大嗓门,定新他娘,开门!
    卢氏用衣角揩干眼泪,走出去,没有把门打开,只拉出一道缝隙,道:有啥事?
    外头的人不耐烦的推了把门,把门打开!现在知道警醒了,你刚才咋给要饭的放进去了,我们早就挨家挨户都说了,不准让外村的乞丐进门,也不准给吃的,你破了规矩,知道会给咱村带来多大的麻烦不?!
    就是!你让这些要饭的知道咱们村有多余的粮食,会有更多的人进村,到时候再惹来一些心狠手辣的,咱们村的人也会跟着遭殃!
    村口老张的人尸体还没凉呢,你自己胆子大,可别拉上村里人给你垫背!
    木门哪里禁得住这些人推,卢氏心里厌烦,终是打开门,道:之前叮嘱的我不敢忘,刚才的不是乞丐,是我娘家弟媳和侄女。
    亲戚也不行,附近这些村子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你接济了这个,别的也会一股脑的上门,到时候便是祸乱。进来的里长也是陈家人,他严肃道:定新他爹呢,昨天说的那个事他寻思的咋样了?
    老牛湾的张家被灭门后,村里立刻有人去报官,县城里头偷摸抢劫伤人的事情官差都弄不完,只来两个官差,随便问了几句话,啥也没问出来,便让乡亲早点把人下葬。
    村里人害怕啊,害怕自己家会是下个张家,便去找陈山安,求他去衙门说说,哪怕多来点官差走走过场,也能震慑一下那些不轨之徒。
    陈山安十分为难,只说衙门人手不足,怕是难以兼顾,说着,他又变了口风,意思是,如果村里人肯出些辛苦钱,那些官差可能会辛苦点。
    这个时候,即便再舍不得,大家咬着牙也得掏钱,毕竟命重要,粮食也重要,这两个都不能给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陈山和不同意,他觉得这些官差只是想捞钱,并不会保护好村里人,索要钱财才来走一趟,跟强盗没啥区别,要想村里以后不发生这样事,最好各家各户的男人都出来,每日在村里巡逻,这样比来做样子的官兵更有用。
    除了他还有一些人不赞同,是村里日子差的,他们觉得家里没啥可惦记的,该害怕的是那些有钱有粮食的,就算抢也抢不到自己家,为啥要白白出这个钱?
    原本有些人觉得陈山和家烧砖赚钱,还想让他们多掏,算盘打空后,十分恼怒,这不,逮着卢氏放人进门的事情,便开始发作起来。
    他们气势汹汹的进门,卢氏道:定新和他爹都不在,你们回吧,等他们爷俩回来,我让他们去给村里人说。
    这个时候还能去哪儿,是不是躲起来了?进来的人不信,你家卖砖快挣二百多两银子了,就算平分,定新到手的也有几十两,算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现在村子有难,你们推三阻四,东躲西藏,这像话吗?!
    砖这种东西又多又沉,没法私下里买卖,每次有人上门买砖,村里人都偷偷的算着呢,不会差太多。
    听着外面的动静,屋里的卢家三口人吓的直哭,卢氏的弟妹站起来,想要出去,被陈定新的媳妇拦住了。
    卢氏被他们咄咄逼人的说话气的不行,怒道:躲啥躲,我们家没干一点亏心事,干啥跟做贼一样的。要钱的时候你们开口倒是挺利索,村里那些偷偷拔人家高粱秧的人管不管,盗贼杀人,拔我家的庄稼一样是害命,你们要是能把人给我揪出来,我就做主掏这钱!!
    卢氏的小孙子把场院上晒干枯的秧子拿过来,进来的人看到,也不定是村里人干的,可能是乞丐,恁多人,我们哪里能寻到
    他们饿了可能会拔高粱吃,可没有多余的力气把秧苗都撕扯稀烂,我在墙根种的那些花,也被踩了又踩,连根挖出来,我还没见过带着铁锨要饭的哩!
    老牛湾的人多,眼皮子浅的人就更多,陈定新从前给人家白干活的时候,各种嘲笑,奚落,待挣到钱了,就开始眼红。
    卢氏知道好几个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人来,但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
    就在这个时候,陈山和还有陈定新爷俩回来了,看到这一院子人,问出啥事了。
    刚才敢跟卢氏说横话的人向后躲了躲,声音也小了几分。
    陈山和听说是卢家娘三个,道:你们亲兄弟姐妹求上门时,也会不理不睬?别把话先说的这满,现在在我家吵吵,明天可能你们家就得摊上。
    里长道:老二,这事撂下不提,先说说凑钱的事,你不交钱,别人也都赖着,这钱永远收不起来。
    陈山和浓眉的眉毛皱着,我不知道你们咋想的,就算是交了银子,官差会一直留在咱们村子守着咱们?他们顶多来打个转,吃的满嘴流油就走,他们走了,盗贼还不一样会进村。那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咱村的人,终究还得咱村的人自己保!
    这话他已经说过许多次了,有不少人赞同,但里长这些人一直揪着这事不放,此时见他还不吐口,忍不住呛声道:老二,我从前可没见你把钱看的比命还重,那些强盗应该是知道村里啥情形的,你就不怕自己是下一个遭殃的?
    这话像是咒人一般,陈山和的耐心烦也到头了,冷冷的看着他,道:盗贼会不会来我家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串通陈山安和官差想要从村里人骗钱!
    俩人针尖对麦芒这么一嚷,院子里一下就乱了,有人推搡,有人骂,有人动了拳头,屋子的孩子吓的哇哇叫,陈定新抓起镐头就往外哄人。
    第92章
    此时的边城, 高粱、大豆、小麦、药材、水稻分别种下,多强硬的汉子也都累趴下了。
    屋子的窗户和大门敞开着,炕上乱七八糟躺了一堆人。
    李青文全身都疼, 躺在炕上, 眼珠子都不咋转。
    李青勇炕都下去了,饭都是半靠在被子上吃的,谁不小心碰他一下, 绝对吱哇乱叫上一阵。
    李茂玉一直点籽, 大长垄来回不知道走了多少遭, 腿早就肿了, 一直忍着,现在周瑶正在给她按揉各个穴位。
    江淙和李青宏去给外头的小树苗浇水, 这松树洞里啥种子都有, 绿油油的苗也不知道到底是甚树。
    俩人浇完水, 回到屋子里, 李青文动了一下,干哑着嗓子, 问道:都长啥样了?
    高的一尺多,小的半个手那么高。李青宏道:放心, 都长的好好的。
    江淙把泡好的干菊花水端过来,放在他嘴边,喝点。
    李青文喝了几大口嘴边的水, 像是被炭火熨烫过的喉咙终于好受了些,该栽了
    蒋立平侧头看他,你再歇两天, 手还能抬起来不?
    能。李青文被江淙拉着慢慢坐起来, 道:得抓紧把苗栽下去, 晚些时候得去接我爹他们。
    其他人听到这话了愣了下神,啥,你家的叔要来?
    发觉自己说漏嘴,李青文眨巴眨巴眼睛。
    李青宏苦笑道:不单我爹,要是县里头今年闹灾,我家和村里人都得往边城逃荒。
    蒋立平等人惊道:旱的这般厉害?!
    李青宏点头,临走的时候,我爹跟我们说今年可能不行,让我们在边城好好的种地
    听到这个,原本正瘫在炕上人纷纷起身,李青勇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我走的时候,我娘没说这些,只让我好好跟着,别走丢了。
    李茂群眉头紧锁,道:茂贤哥这么叮嘱,也是怕有个万一,去年年头就不好,今年怎么也该多做打算。
    提及这事,众人陆续起身,要是如此,咱们是得去南边迎一迎。
    说到便开始准备,杨树村的人惦记家里头,都想跟着往南跑一跑,即便不到拢北城,去那边的驿站,也该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但是,这里恁多地等着收拾,肯定不能所有人都走,大半的还得留下。
    能拉出来的牲口全都套上了夹板,车上拉着一筐筐的树苗和铁锨啥的,人在两边和后头走着。
    这次事关村里的家人,跟着车的大都是杨树村的,江淙自然是领头带路的那个,他们一边在路边挖坑栽树,一边往南走。
    于此同时的并州,逃荒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小村子已经空了,刘氏的娘家爹娘来到了杨树村,投奔女儿女婿。
    正在被官兵拘着修路的青壮年们,看到神色慌张的逃荒人,心思都飞到家里去了,哪还能干的下去活。
    有人想要偷着跑,哪怕回去看一眼也行,但被官兵逮住,遭到了一顿毒打。
    五月末,做劳役身上干粮已经吃光了,官兵不闻不问,杨树村的人都聚在李青瑞的身边,问他该咋办,这样下去,他们撑不住,家里头怕是也快不行了。
    一个漆黑的晚上,官兵还在睡梦中,被一群做劳役的众人围住,捆绑起来,塞上了嘴巴,然后所有人趁着夜色离开,向各自的村子飞奔而去。
    柳山县下辖的村子已经发生了饿死人的事情,县城的救济始终没有音讯,逼急眼的百姓开始围住了县衙。
    一开始是跪着哀求,县衙大门紧闭,手持兵器的官兵又踹又踢的赶人。
    后来绝望的人便开始往县衙里头扔火把、石头,想要逼里面的人出来给个准话,官兵抓人的时候,其他百姓会涌上去拦住。
    但是柳山县县令早早的就躲了出去,县衙里头是空的,没人会给这些饥饿的百姓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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