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局面的始作俑者还一脸认真对他道:师父,是平局。
    谢龄面无表情:嗯。
    萧峋给谢龄添了一碗茶,笑问:师父,要继续下么?
    不了。饮过茶后,谢龄起身。同在游廊上的弟子们向左向右退开、将路让出,谢龄打他们中间而过,听得身后萧峋道:那我陪师父回去。
    从这里到谢龄的屋子不过十数丈的距离,萧峋语气却是理所当然。谢龄没在众人面前反驳他,不疾不徐走在前。
    萧峋跟在谢龄后面,一副温顺恭谦模样,走到无人之处,步伐散漫下来,抬手摘下一根从墙边横过来的青枝,在谢龄身后喊:师父。
    师父这人还拖长语调。
    谢龄早习惯了萧峋的一些破习惯,头也不回丢了一个字,:说。
    昨晚从庙会回来后,我没找到你。萧峋绕到谢龄面前去,倒退走着,晃悠手上的枝条,望定谢龄棕黑色的眼眸,低声说道。
    萧峋这家伙果然找过他吗。
    这一刻,谢龄只庆幸自己做足了准备。他抚了一下手指间的扳指,绷住了神情,淡然问:找我做什么?
    我在庙会上瞧见一盏漂亮的灯,买下来后想送给你。萧峋说着,往衣袖里一捞,将灯盏捞出,用那根青枝挑起。
    一盏四四方方的小灯笼,灯纸外有镂雕的图案,是狼,雕得栩栩如生。
    在这个年代,少有人会把狼用到装饰上,想买到这样一盏灯,当真需要缘分。挺别致。谢龄赞道。
    正好来到主屋门口,谢龄一扬下颌:找地方挂上吧。
    看来师父挺喜欢。萧峋揣摩着谢龄的心思。
    他在谢龄之前推门而入,提着灯往前厅踱了一圈,做出这些位置都让人不满意的神情,将灯盏拎去了里间谢龄的卧房。
    萧峋四下环顾。这房中有一桌一椅一张床榻,皆是他上次来时的模样,连细微的变动都无。
    一回来就去和谢风掠下棋了啊。萧峋轻轻眯了下眼,把灯挂到床柱上、谢龄一睁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他打帘折回外间。谢龄已在主榻落座。花梨木的罗汉榻,铺苍青地暗金纹软垫,素白的衣摆在上面散落出弧度。他坐姿比先前在游廊上时放松许多,手支在榻间小桌上,偏首打量斜对角的屏风。
    萧峋本就心情不爽,见到谢龄盯着别人的东西看,更是不喜,大步流星挪到他面前去,挡掉他的目光,让他只能全部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语气却是轻轻柔柔的:我还在庙会上买了一些糕点。
    说着,将一个又一个装有糕点的纸包摆上小桌,尔后取一陶瓷盘,在众多糕点里挑挑选选、逐一装盘。
    在谢龄眼里,这家伙像极了外出旅行一趟,把当地特产装满一包,背回来向家人朋友展示的小孩。谢龄觉得有些好笑,内心又有点儿发软。
    家人么。
    谢龄敛下眸光,这世界上,萧峋是唯一一个将谢龄看作家人的人吧。
    意识到这点,谢龄忽就走了神。
    师父。
    萧峋唤了谢龄一声,见他对自己带回的糕点似乎没有尝试之意,慢慢撇下目光,用一种委婉又委屈的语气问:师父不尝尝吗?还是说,师父已在别处尝过了?
    还真在别处尝过了。谢龄回过神来,在心里摇摇头,依着萧峋的意思拿起一块糕点。
    不得不说萧峋审美极好,玫红、鹅黄、翠绿三色糕点摆在长条形的玄色瓷盘里,甚有几分清新之意。谢龄拿的是玫红那块,尝过一口后,意思意思发问:这是什么糕?
    是镜川才有的暮叹花糕这一种是用红色暮叹花做的,甜是淡甜,吃来不容易腻。萧峋向谢龄一一介绍,这里糕点的做法和别的地方不大相同,这是绿豆糕,里头夹了豆沙馅儿;这是桂花糕
    谢龄听着萧峋的话,吃完暮叹花糕,又吃了块绿豆糕。
    萧峋稍微满意了点儿,取来茶具烧水,坐去长榻另一侧。他在谢龄面前从不端正坐姿,怎么懒散舒坦怎么来,眼下盘腿而坐,两只手撑在小腿前,弓着腰背,垮着肩膀。
    昨晚我还发现了一家味道不错的店,但那店规矩极大,让人不想再去第二次。萧峋晃了晃上半身,逐渐靠上榻背,缓缓说道。
    这说的显然是越九归那家店,谢龄心说你还气着人家不让你多吃虾呢,按捺住笑意,道:既然不想再去,作何提它。
    虽是不想再去,但它味道是真不错。萧峋幽幽地说。
    你分明就是想去第二次,不仅想自己去,还想邀他同去。
    怎就生得如此别扭?谢龄起了逗他的心思,拿出一册书,慢条斯理翻到先前看的那一处,然后冲他哦了一声。
    萧峋登时瞪大眼,诧异于谢龄的反应,过了会儿恢复神情,把脑袋扭过来,盯着谢龄说:若是师父同我一道,我愿意去第二次的。
    谢龄看完了一页书,才不咸不淡回答他:天下之大,食肆之所,何必执着于这一家。
    可下一次来镜川,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萧峋话语里带上点儿感叹,眼眸垂低又掀,眸底幽光轻漾,那么多年过去,又不知那店还在不在了。
    你还挺会抒情。谢龄仿佛看见狼崽子在甩尾巴试探他,神情不为所动。
    事实上,谢龄的确不想动他还不能御剑,下山再上山,真是太麻烦了,不如待会儿去找越九归,看看能否在他那蹭上饭。身为食肆老板,越九归应当是不缺饭的吧?在那处,还能以陈河的身份锻体练掌。
    有马甲就是好。谢龄心情甚悦,想了想说:我不一定有空。
    这话一出,屋室内有一霎的静谧。
    壶中水微沸,腾起乳白的雾气。萧峋向谢龄凑近几分,漆黑的眼眸隔着一层雾凝视住他,声音轻轻的,师父,你答应过我,晚饭都同我一起吃的。
    稍过几许,又问:师父是要去见谁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龄:对,去见我老婆儿子(x
    第62章
    萧峋眼眸中依旧淌着光, 像是被雾气氤氲出的水色,可有那么一瞬,谢龄觉得这人眼神看得他心里发毛。
    谢龄下意识别开目光。
    大概是雾气的缘故。谢龄寻思出一个原因, 转回头去,抬手往萧峋脑门上一敲,将这颗脑袋给弹回去,道:你管得挺宽。
    这如何算管?萧峋哎了一声捂住额头,倒向罗汉榻另一侧,一副受挫的模样,不日便是东华宴,各门各派都来了人,山上山下鱼龙混杂, 担心是人之常情。
    有什么好担心的?谢龄忍住笑,视线重新落回书上, 边翻页边说道。
    萧峋又坐起来,满是怅然:师父一向不理世事,但这世上人心浮躁,我担心师父被骗。说完还叹了一声。
    谢龄:
    谢龄瞥他一眼,心想难不成我在你心里是个二傻子。
    壶中水沸得汩汩作响。萧峋磨磨蹭蹭伸手过去, 将它从炉火上拎开, 把水注进置了茶叶的盖碗中, 尔后以盖作筛漏, 将茶汤分出。
    茶是铁观音,白瓷茶碗细腻,汤色澄澈空明。萧峋把谢龄的那一碗推到他面前。
    谢龄的视线被这人用动作无声唤过去, 打茶汤上扫过, 对上那双清黑的眼眸, 道:我有分寸。
    既然如此那徒弟就一人吃饭吧。萧峋声音低低的,说完往嘴里塞了块绿豆糕,整个人呈现出大写的委屈。
    怎么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谢龄又想弹这人脑袋。
    谢龄打量萧峋几眼,突然意识一个问题。萧峋和其他几位同门的相处是极不错的,他处事细致妥帖,待人总是笑眼弯弯,鲜少和谁产生矛盾,但也鲜少如在眼下这般,将心底的情绪表现出来。他在他们面前,脸上像是扣着张假面,温温和和,又冷淡疏离。
    这人未曾真正融入到群体里去。
    一个游离在群体外的狼崽子。谢龄在心底叹了声气,最终还是伸出手指,往萧峋额头上弹了一记。
    书背了吗?剑练了吗?谢龄问这个顺着他给的力道往后仰的人。
    这话一出,萧峋先是眯了下眼,尔后放下手中的点心。他神情变得认真,连坐姿都端正了起来,目光定定注视着谢龄,道:师父,我最近练的那套剑法里,有几招总是练不明白,想请您指点一二。
    谢龄别开了目光。这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上了麻烦还是无法推拒的麻烦。他饮了口茶,应下这事:可。
    萧峋又说:师父,在庭院里练剑的人太多,我若再过去,只怕会和他们打起来。客舍东南有一片开阔的空地,周围有树遮阴,我们去那里吧。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合谢龄的心意,谢龄点头道好。
    他同萧峋一道离开客舍。
    此时还是上午,太阳挂在天穹东侧,流云如絮挂在枝头。
    萧峋说的空地就在不远处,不多时便至。萧峋依着往日在鹤峰的习惯,给谢龄在阴凉处置上藤椅和小桌,摆好茶碗点心,然后去到空处,拔出自己的剑。
    蝉在树上吵吵闹闹,萧峋在树下剑光起落。谢龄靠坐在椅中看萧峋。
    他现在使的这套剑法,是来镜川途中才开始练的,诚如先前所言,其中几招使得不好。
    谢龄看着萧峋将这套剑从头到尾演了一遍,中途不曾喊停。直到这人最后一招走完,谢龄放下茶盏起身,同他拆析每一个动作。
    你起手时,出剑的角度就偏了,该往左移三分。
    第一招讲究的是收放自如,你力道太过,剑一旦出去,便极难收回。
    这里,你多向下压了一下,使得整个招式都不自然了起来。
    这一招,你走得颇为不美观
    谢龄说着,离萧峋越来越近。萧峋点着头嗯嗯好好应着,转眼发现谢龄一路走到了他身后,握住他持剑的手。
    我带你走一遍。谢龄对萧峋道,动作和态度自然至极谢龄感觉光靠一张嘴说,萧峋是不会明白的。
    萧峋却有些愣,呆呆杵在原地。谢龄指尖是微凉的,指腹和掌心温热,这样的温度一点一点渡到他手上,却让他仿佛在灼烧。
    他还闻到谢龄身上飘来的味道。融杂了浅淡梨花香的檀木气息,是他日复一日在鹤峰道殿中点这样的香,让谢龄逐渐染上这样的味道。
    萧峋喜欢的味道。
    谢龄带着萧峋的这一份喜欢,带着他微微僵住了的手,从头开始走这套剑法。谢龄眸眼低垂,神情专注,手时而起落,甩得袖摆飞舞。
    萧峋眨了眨眼,手上动作随着谢龄的动作而动,神思却走了,开始心猿意马。
    不,这词哪里该叫心猿意马,该是生着细脚的蚂蚁在心间乱爬才对。还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一脚深一脚浅地从心尖儿最柔软的地方踩过,勾得他心痒,踩得他难耐,整个人都轻飘飘。
    偏生夏日的风还燥热。
    时间好像变慢了,又好像流逝得更快,阳光迷眼一过,倏尔之间,便是最后一式落定。萧峋根本没听清谢龄在这过程里说了什么,更没有注意到谢龄纠正了他的哪些动作和姿势。他的目光,他的全副心思,只在谢龄身上。
    下一刻,谢龄松开他的手,往旁侧退开。
    萦在鼻间的淡淡檀香跟着散了,他听见这人低低冷冷的嗓音,问:明白了吗?
    唔。萧峋转向谢龄。
    谢龄站在明和暗的交界线上,身后是深深树荫,身前是明晃晃的日光,乌发和白衣在光芒和阴影之间飘起旋落,牵起清清泠泠的弧线。
    萧峋看定他几许,觉得自己明白了某些。
    他对谢龄说了声我试试,向后一退、抬手一翻,挽出一记剑招。这一招走得平滑,剑势锐利流畅,但在即将接上第二招时,忽地一顿,紧跟着整条手臂垂下去。
    他把脑袋也垂下了,手腕翻转,抓紧了剑又松开,神情颇为苦恼。
    谢龄一挑眉稍:还没明白?
    萧峋摇头:没有完全明白。
    那再来一遍。谢龄说道,走回这人身侧,重新握住他的手。
    哦。萧峋敛了眼眸,舌尖在口中轻轻一顶,笑得乖巧,多谢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明天一定多更点
    第63章
    谢龄握着萧峋的手, 将这套剑法又走了一遍,速度比方才慢三分,力求让这家伙有所体会。
    萧峋不负期望, 这一遍后,把剑法的形给基本抓住了。谢龄便又出言指点数句,渐渐的,萧峋抓到了几分神。谢龄心道这样的进度已算不错,振振衣袖,将这家伙放置了。
    他回到客舍,在屋中转了一圈,确定无事需要处理,从偏门离开。他决定去竹林小屋。那处僻静, 换上陈河的身份,便可以无所顾忌地练掌和锻体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局限在云舟那一室三丈间, 整日除了画画练字看书,还是画画练字看书,未曾大刀阔斧活动过,感觉都要生锈了。
    我好像不再是原来的我了。谢龄无声感慨。
    他从前很讨厌锻炼,健身房就在小区门口, 也办了卡, 但没去过一次。
    果然, 人都是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的啊。谢龄摇摇脑袋, 走出客舍。
    谢龄来到竹林小屋时,越九归不在。他放松不少,走进自己那间房, 更换打扮、改变音色, 抹去扳指上的符咒, 然后打开小屋的防护结界,在院中开始日课。
    几日不曾锻体,谢龄给自己加大了训练量,从最温和的热身开始,逐渐增加强度到练掌练剑。
    这一日的练习,自正午开始,到日坠西山方休。晚霞如流火,从苍穹之西灼烧往东,绚烂瑰丽的光芒透过树叶间隙落到地上,正好洇干一滴淌落的汗水。谢龄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去附近的石桌,捞起水杯,往腹中灌了一大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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