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谢龄翻开第一页,云龟却凑过来,抬起脑袋顶了一下他的手。
    啪嗒,书被云龟掀到地上。
    干什么?谢龄挑眉瞪了这龟一眼,把它脑袋拍开,伸手去捡自己的书。
    云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唤,又用脑袋撞了谢龄一下。
    喂,你
    谢龄话没说完,他眼见着云龟背壳上忽就多了一本书册。
    呜。云龟唤他。
    你想让我看这一本?谢龄立刻明白它的意思,却也问题颇多,你怎么拿出来的?你也有芥子空间?
    他走去把书拿到手里,翻开一瞧:咦,掌法?
    轰隆!
    尚未细细翻看,山外响起一道惊雷。
    谢龄仰头看了眼天空,迅速将两本书收起,蹿回凉亭内。
    *
    哗啦
    雨落在小楼外,转瞬打落枝上残瓣。萧峋调息完毕,面色恢复如常,临窗而坐,听见声响,慢条斯理掀起眼眸。
    他的目光越过窗框,透过雨帘,看向斜对面那栋屋宇。时间快到中午,谢龄仍未归来。
    这位雪声君总喜欢离开道殿,也不晓得出去是做什么。萧峋想着,从衣袖里取出罗盘,从面前捻来一丝灵气,注入其间。
    盘上指针转动,萧峋撑伞出门。
    雨时大时小,没有要停的意思,是歪是正,完全依照风的指示。萧峋往脚下拍了张轻身符,步伐轻快,走到一半,改了主意,决定先去厨房去做点吃食。
    萧峋改道而行,不多时,来到厨房外的老树下。
    他走向厨房,有人则从厨房内走出。两个人相向而行,萧峋将眼一弯,冲迎面走来的人道:风掠师弟。
    萧峋红衣银发,执一把和衣衫同色的伞,雨水沿着伞面滑落,一颗一颗串成珠串,将他笼罩。
    谢风掠沐在雨中,雨水却不沾衣。他瞥萧峋一眼,抿唇不言,径直朝外。
    同门师兄弟,就这般不客气?萧峋拖着慢吞吞的语调说道。
    谢风掠同萧峋擦肩而过,一步之后驻足,侧身对他道:早些时候,萧师兄可有察觉到鹤峰起了一次震荡。
    早些时候?多早?萧峋偏头看他,挑起眉梢,甚为疑惑。
    谢风掠:卯时将至时。
    萧峋作回忆状,随后摇头:不曾察觉,我夜里向来睡得熟。
    如此。谢风掠垂下眼皮,复而掀起,转身继续前行,萧师兄睡得安稳便好。
    哎,谢风掠。
    萧峋又喊了谢风掠一声,等人回过头来,向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以后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萧师兄难道忘记了,我们吃饭的时间并不一致。谢风掠目光平平,声线无波。
    萧峋一耸肩膀:行,当我没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峋(理直气壮:我问过了,他不来吃饭。
    第25章
    萧峋不再看谢风掠, 走到厨房檐下,将伞收起、靠在墙上,推门入内。厨房里很干净, 没有任何杂味,看来谢风掠用洁净符清理过,萧峋对他这一点倒是满意。
    灶台有两个,萧峋径直走向左侧,未对厨房右面投去半分目光。他和谢风掠都延续了一开始的选择,这几日做饭,没有谁涉足过对方地界半分。
    萧峋打算熬个牛骨汤,以此为汤底煮火锅。
    打从那日向谢龄报备过会从时来峰购买食材后,他的鸿蒙袖里便多了一个食材储备区。他将衣袖一挽, 取出一根大小合适的牛骨,洗净焯水, 置入瓦罐内,以小火慢煮。
    接下来便是备下锅煮的菜。
    他抽刀,瘦长的手指握住刀柄,刀锋起落,片鱼切肉剁骨, 动作流畅熟练、干脆利落。
    嗒嗒嗒嗒。
    刀刃撞上案板的声音富有节奏感, 和着檐外雨声, 似一阙轻快婉转的歌。
    约过半个时辰, 萧峋把所有荤菜备好。接下来是去田里摘些素菜,他给自己用了道洁净符,走出厨房门, 重新拿起伞。
    他不忘拿出罗盘, 探一探眼下谢龄的方位。
    指针转动起来, 谢龄还在先前的位置。
    一直待在那里做什么?那里有什么吗?萧峋心中泛起嘀咕。谢龄看书一般都在前殿书房,或是自己的寝屋中,调息入定无需跑那样远,若是炼丹炼器,道殿亦设有丹室器室莫非是在练剑?
    萧峋想起昨晚才向谢龄提了他想学剑的事,便寻思着,等待会儿空了,将那本入门剑法翻来看看,学一两招,去谢龄面前晃晃。
    行至中途,雨渐细渐无,阴云散了,山色由迷蒙转向清明。
    萧峋收伞。
    他摘了一箩筐青菜才回到厨房,把它们择完、清洗干净,又一次掏出罗盘。一探之下,他发现谢龄的位置起了变化这人持续不断移动着,瞧那方位,似乎离谢风掠的居所越来越近。
    *
    时间拉回第一道雷落下时。
    雷鸣之后,骤雨即至,豆大的雨珠砸进山林,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响声。谢龄眼见着雨水在云龟背壳上溅出朵朵水花,不由笑出了声。
    云龟喉咙里滚出一道低低的呜,听起来甚是委屈。它也不愿淋雨,可凉亭入口太小,无法挤入内,唯有调了个头,去附近的一棵树下躲避。
    谢龄看着它健步如飞蹿过去,又抬头看了阵挂满山野的雨帘,神识沉入芥子空间,东翻西找好半晌,寻得一蒲团。他把蒲团摆在凉亭中间,盘腿坐上去,细细翻看云龟给的掌法书。
    这本书一看便很有历史感,书封破旧到字都无法辨清,扉页亦是模糊,好在后面的内容清晰。
    谢龄将第一式来回看了数遍,暂且放下书,抬手比划。他大学时候,体育课选过太极拳和空手道,算是有几分薄弱的基础。
    他先坐着练,比划个模样,随后起身,加上步伐。这在狭窄凉亭内便难施展了。他略一琢磨,将书和蒲团丢进芥子空间,走出凉亭、行至雨中,大步流星向着黑暗道折返。
    黑暗道内漆黑一片,谢龄来到中段,取出一盏夜明珠台灯照明,开始练习第一式。
    这套掌法有其玄妙之处,谢龄手掌起落、步伐变换之间,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气在随着流转。
    谢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练习,这股气的流转愈发清晰。数不清有多少次,谢龄感觉它几乎凝成了实质。他心中一动,脚步向前一踏,朝着墙壁运掌而出。
    手掌打上墙的一刹那,听得一声砰!
    墙面凹了进去。
    卧槽!谢龄瞪大眼,惊得后跳一步。
    墙上多出他手掌的轮廓。他目光在自己掌心和墙之间来回,满脸不可思议。
    这掌法这么厉害?
    谢龄换了个位置,再度提步运掌。
    又是一声砰响,墙上多出第二道掌印。
    谢龄没有就此结束尝试,不断更换位置,打出第三掌、第四掌、第五掌出完第十掌,谢龄停手。他抬头将墙上高高低低的手印一扫而过,长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拥有一个没有副作用的主动技能了。
    有点儿累。
    他摆出蒲团,坐上去休息。
    如果继续练,一直揍这里的墙似乎不太好练掌一般都会弄个木人桩吧?不,看这情况得弄个钛合金桩。谢龄嘀咕着。
    但弄一个钛合金桩显然是不可能的。
    再者,等把这套掌法打熟了,还需找个人来实战练习。
    可他到底是雪声君,境界底子在那,能和他打的、敢和他打的、他还认识的,唯有古松。以他现在的水平去找古松对练,不是送上去挨打吗?且一打便会暴露他身上的秘密。
    不行不行,绝不能选古松。谢龄否决这个念头,
    黑暗道里风一波方歇一波又起,吹得谢龄衣角和垂在背后的发不住飘飞。他喝了点水,伸了个懒腰,差不多歇好了。
    便振袖起身,把蒲团和水壶一收,做了个深呼吸,双足一前一后分开,抬起双手,迎风说道:就先拿你练习吧。
    是对这里的风说的,话音落地,脚步错踏,翻腕运掌。
    谢龄学了这套掌法的前三式,一直练习到手臂泛起酸痛才停下。
    走出黑暗道,外面雨停了,山野里满是泥土气息和草木清香。他心情甚好,看见被风吹乱的草,都觉得是种凌乱美。
    他走了一条和先前避雨时方向不同的路,去往鹤峰南面。身体虽然疲惫,但他精神十足,想再转转。
    一路走走停停,谢龄来到一处没怎么到过的地方。这里有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茂密的树林沿溪生长,谢龄远远投去一瞥,竟瞥见树底下似乎生长着松茸。
    他不禁走过去,但刚进林子就后悔了他忍得辛苦,忍了好一阵,才忍住把松茸们都采回去炖汤的冲动。
    他甚是忧伤,做了一次深呼吸,不再将视线投向那些潮湿之处,板起脸来,秉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走向树林另一头。
    这树林不大,谢龄脚程又快,不多时便来到边缘。
    林外有人。
    鹤峰上拢共三个人,在这里散步,遇到人的可能性太小,谢龄不由惊讶。
    那人是谢风掠,坐在不远处一块石头上,身旁放一把材质普通的铁剑,手里拿着本书,正仔细翻阅。
    再往远看,在地势更高之处,有一座院落。
    大抵是谢风掠的居所了。
    谢龄视线落回谢风掠身上。他记得谢风掠在来到鹤峰前,背的一直是把刀。这会儿是弃刀从剑了?原著剧情里他用的的确是剑没错,但谢龄没想到这个改变如此突然。
    谢风掠看的是剑谱,谢龄瞧见了书封上的字,认出那并非人间道入门剑法。
    是已经学会了入门剑招,还是不屑于入门级别的剑谱,直接跳着学?谢龄猜测着,决定在这里站一会儿,看看谢风掠会练成什么样。
    奈何谢风掠眼尖,不过是偏了下头,便看见林间的谢龄。
    谢风掠惊讶极了,一把抓住剑,刷的站起身,喊道:雪声君!
    十六七岁的少年声音清澈。谢龄木着一张脸,心情很复杂。
    既然被发现,谢龄走出树林。他来到距离谢风掠约二三丈处停下,端着冷淡高深的架子上下打量他一眼,言语简洁地抛出一个问题:为何要改练剑?
    比起使刀,我更喜欢使剑。谢风掠低头瞥了眼手里的剑,露出一个笑容,回答说道。
    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谢龄心说这很不错,冲谢风掠轻轻一点头:喜欢就好。
    他打算就这样说两句便离开,不看谢风掠练剑练得如何了,却听得这人道:雪声君,宗门的入门剑法我已学会,您能看我练一遍吗?
    谢风掠抬眼望定谢龄,琥珀色的眼眸跟透过水一般,诚恳认真,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嗯?
    已学会?
    一整套剑法都学会了?该说你不愧是勤奋用功的人设吗?
    谢龄内心更麻木了。谢龄很自然地想起自家那条薛定谔的咸鱼,想起他懒惰散漫的坐姿,想起他晚睡晚起的作息,和眼前神采奕奕的谢风掠一比,真是谢龄心中不知该吐槽什么。
    罢了,终归是自己选的徒弟。他把咸鱼萧峋从脑海中丢出去,对谢风掠道:你练。
    是!谢风掠又是一笑,笑容爽朗。
    他持剑朝谢龄一礼,退后数步,来到平坦开阔之处,手腕一转,作出一个起手式。
    剑在虚空里挑起一抹光弧,同一时分,谢龄身后传来一阵足音。沙沙沙。步调带着点儿懒散,懒散得他已有几分习惯。
    紧跟着,响起某个少年人温温和和的嗓音:师父。
    怎么你也来了。谢龄微怔,回头看了一眼。
    萧峋从林深处走来,眉眼轻弯,含着笑意,赤红的衣角在风里牵出如翼的弧度。他来到谢龄面前,抬手一礼,尔后嘀咕一声风掠师弟在练剑?,站定脚步,甚为仔细地瞧着谢风掠。
    他瞧着谢风掠转身向后,剑锋一偏,平递而出。
    风掠师弟剑法练得真好。萧峋赞叹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比之前的更新时间稍微早了那么一丢丢(
    今天评论发点小红包吧w
    第26章
    谢龄也觉得谢风掠的剑练得不错至少比他在电视剧里看过的那些特效剑法要好太多。
    谢风掠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道袍, 衣摆随着步伐变化,在低空旋转出一朵又一朵漂亮的花,右手抬起又落下, 长剑点、刺、撩、斩,招式不断变化。
    山间清风被破开,那剑上所挟之意,隐有几分凌厉的气势。
    但谢风掠的好,也只是与谢龄从前看的那些花架势相比,以谢龄现在的眼力,谢风掠出的每一剑都带着破绽,每一剑都有不足之处。
    师父,我会加倍努力, 赶上风掠师弟的。
    谢龄又听见萧峋说道,声音压得很低, 恰好能让他听见。他不由偏首,向着萧峋投去一瞥。
    萧峋的神情难得严肃坚定。谢龄心说,人在成长过程中,的确需要一个又一个目标来促使进步,可你定下的目标是否离自己太远了?
    他从未奢望过自家的这条咸鱼追赶上谢风掠。入门试炼的结果他早看过, 萧峋天资算好, 但比起每一项都拿甲等的谢风掠, 相差远矣。强行去越自己无法越过的沟壑, 只会摔得惨痛。
    人各有道,最大的对手永远是自己。谢龄轻声对这家伙说道。
    萧峋没料到谢龄会说这样的话,着实感到惊讶。他不禁打量起谢龄的眉眼, 又盯着人家转头后留下的后脑勺好一阵, 才道:师父教训得是极。
    谢龄的目光回到谢风掠身上, 听见萧峋的回答,希望他是真听进了自己的话。
    人间道入门剑法在谢风掠剑下走到尾声。
    若要将这套入门剑法不带任何瑕疵地演练出来,对谢风掠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的他,初入山门、初上鹤峰,练习人间道的剑法,自然也该像个初学者。
    他须得自行束缚住手脚。
    束得委实有几分辛苦。也因了这点辛苦,当他最后一剑落定,整套剑法演完,气息微乱,额上生出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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