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叶怀山立刻回道:迎年兄说武运昌盛,那燕朝武运还不够昌吗?为何燕朝会为大虞所灭?
    杜若跟着众人摇头轻笑,这两人有时还真喜欢诡辩。
    现在在说大虞,沉渊兄非要说燕朝,这情况不同,自然不能用一样的眼光看待。任初被气得险些想撸袖子,燕朝没有完整而运作有效的官政制度,与汉人千百年来的状况都截然不同,纵有能征善战的军队又如何能在中原长久治国?可大虞是汉人而治,官政制度十分成熟,却因忽视武力而致使国都沦陷,这难道不是重文轻武之弊?
    两人谁也不能说服谁,来来回回又辩了十几回合,一个坚持坪都亡于党争,党争是因,武衰是果,一人坚持坪都亡于武衰,武衰是因,党争是果,相持不下,免不了又吵了个脸红脖子粗,瞪着彼此唾沫横飞。
    而围观的学生和官员中也开始议论纷纷,竟跟随论道坛上两人的思路,也分为了两派开始争辩,一会高喊亡于党争,一会怒斥亡于武衰,吵得不可开交。
    眼看着自己的国子监就要成为菜市场,杜若正要走出来稳定下局面,台上的叶怀山与任初已不约而同越过人群看到了他,纷纷眼睛一亮。
    杜若大感不妙,果不其然,叶怀山高声道:见过杜大人,今日之辩题,学生想听听杜大人的看法,请杜大人赐教。
    任初也不急着辩论了,附和道:学生也想请杜大人赐教。
    于是人群也齐刷刷回头看向杜若,俱是直勾勾地盯过来,与杜若相熟的几个官员还上前拉着杜若就往前带,满脸写着你别想跑。
    杜若只得被迫被推上论道坛,向两个学生点点头,道:其实你们说得都很好,天下人都会追问这个问题,大虞百年基业究竟是为何毁于一旦,以致国都沦陷,人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得出的结果也是不一的。究竟是亡于党争还是亡于武衰,我近来也看过一些民间文人写的文章,这两个原因都有论者,我看了之后也觉得都有道理。
    见两个学生很给面子地都没有再吵架的意思,反而谦逊地看着他凝神细听,杜若又道:我刚到乐州时,也曾亲口说过,坪都之亡,亡于党争。阉党之祸本就摧毁了大虞的一半基业,文官们却不想着如何攘外安内,只想着为那一点权势利益争来斗去,最终让大虞步入了深渊之中。但今时今日,我对党争也有了一些别的看法,可与诸君共议。
    如迎年所说,历朝历代皆有党争,这是无法消除的争斗,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何况没有人可以做到让所有文官都只有一种想法,做同样的事,总有道不同者,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我们如今为何抨击党争,觉得党争害了大虞,那是因为党争应该有一个界限,我们的党争过了这个界限,就会造成朝堂混乱,文官不知为国为民,只知争权夺利,最终走向亡国。因而我们反思党争,抨击党争这都无可指摘,但我们谁也做不到消灭党争,也就必须要重新看待党争。
    台上台下都安静无声,认真听杜若说话,杜若笑了一下,道:欧阳永叔昔年作《朋党论》,说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君子的朋党是因道义忠信而聚,君主应当要分辨君子之朋党与小人之朋党。放眼现在的朝堂上,我想大家都承认我们依然有党争,芳洲也不敢说自己置身事外,或许还有许多人把我看作某一党的主持者。若我们只知抨击党争,那芳洲该辞官离京,还大虞一个清净。但我选择留下,是因我想找许多和我一样的人与我一起做君子之朋党,也许世人依然说我们是党争者,可我们有自己坚守的道义,有九死不悔的理想,那这样的朋党就是有意义的。
    众人陷入深思,任初也想了许久,又问道:那大人如何看武衰之弊?
    武衰与党争究竟谁是因谁是果很难说清,我们不如说它们是互为因果。杜若道,你们说得都对,无论是党争还是武衰都该是我们后人警惕的弊端,文官们少一些无谓之争,武将们多一些容身之地,国家才能昌盛。他向众人拱手,芳洲粗浅之言,权当给大家做个参照,若有其他看法,可再与芳洲谈论。
    叶怀山听杜若说完愈发激动,直接上前拉住杜若的手,道:大人,学生还想向您请教
    明天再请教,说了这么久你不渴吗?反正我是渴了。杜若知道今日若被这人拦住,他都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了,能说个没完,向众人拱手,已是黄昏,国子监要落钥锁门了,大家散了吧。
    众人意犹未尽,台下一个有些缺德的学生说道:学生也想听一听元翁对党争如何看待,不如我们去给元翁送帖,请他明日前来论道。
    好!此话一出,一呼百应,朝中年轻的官员看热闹不嫌事大,还道,不瞒大家说,我还想看杜大人和元翁就党争论道。
    众人也不怕杜若,哄堂大笑,那模样大概现在就想去孙秉德府上把人拉出来。
    其实论道坛开设以来,还真有人给孙秉德下个战帖,想请他一同论道,缺德点的还要他与杜若一同论道,只不过孙秉德从来没理会过就是了,现在这帮人又要旧事重提,杜若无奈道:论道坛讲求自愿,元翁政务繁忙,大家就不要去打扰了。
    众人也是开开玩笑,过过嘴瘾,但还是深表遗憾,在笑声中结伴散去。
    杜若松了口气,正要回屋去,侧眸瞥见走来一个着黑色曳撒的人,赶忙走上前去,问道:万掌班,陛下有事传召?
    何小满随宋青阁出征去了,京中东厂由万连暂时主持大局,此时看万连神色凝重,杜若眼皮跳了一下,听得万连道:杜大人快随我进宫,东厂和锦衣卫查到一些事,和华扬舲有关,恐怕是要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要写到小华和宋家的剧情了!!!顿时觉得完结在向我召唤!!!(不是,还没有,写完这个还有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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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水落石出
    谢如琢朝中除了沈辞, 也没有其他什么能信任和放心的人,因而一些大事都会与杜若说上一些, 尤其是当沈辞不在京城的时候,这些日子锦衣卫和东厂一直在查华扬舲,杜若是知道的。
    之前他一直以为谢如琢只是提防华扬舲心术不正,再加上又在孙秉德和他之间左右逢源,迟早会是一个隐患,没想到谢如琢一直提防的是此人有异心。
    他在与华扬舲的接触中也能感觉到此人很是精明, 说话做事从来滴水不漏,叫人难以看破,一些想法也有点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从未往有通敌之心上想。
    如今再回想从前华扬舲的所作所为,他周身寒意, 无论是接近宋青来, 还是夹在他和孙秉德之间和稀泥, 往深处想都有些令人心惊。
    永宁宫里谢如琢的脸色已阴沉似水,杜若没来得及行礼,谢如琢就摆手道:先生不必多礼了, 来看看这个。
    杜若拿起桌上数尺长的一张纸, 上面用小楷详细写了华扬舲离京前后,东厂与锦衣卫探查到的关于华扬舲的所有内容,从接触过的人到去过的地方, 包括那些地方的具体情况。
    前面都没什么问题, 到了后面杜若盯着最新查到的一处地方,紧紧皱起了眉,冷汗都出来了, 深吸一口气才道:城西这家墨斋臣也去过,朝中许多大人应该都去过,这里卖的笔墨类品齐全,质量上乘,不过绥坊不产墨,大虞最好的墨产自衡川,所以大家也一直知道绥坊的墨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平时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谢如琢良久不曾说话,重活一世,还是要面对这样的事实,他觉得既心寒又疲惫。
    华扬舲一去衡川,东厂和锦衣卫便在京中开始放手探查,将华扬舲平日常去的几个地方都重新彻彻底底地查了一遍,而当时谢如琢圈出来的三家店铺更是重点探查的地方,恨不得把店里伙计的祖宗十八代都挖清楚。
    大军出征前,他们都还没发现什么太明显的异常,但东厂和锦衣卫每天都会在三家店附近蹲守,还会三不五时伪装买主进店铺套套话。
    城西这家墨斋在乐州开了有好几年了,广受好评,东厂和锦衣卫查了掌柜和店里伙计,身家看着都是清白的,店里几个常来的客人也都查了一遍,除去朝中大员就是本地几家书院,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对,大家猜测如果真有问题,那就是出在外地运来的货物或是前来交货的商队上。
    大军离京后没多久,京中以战事在急为由排查了几天进出京城的商旅,对运来的货物也进行了抽查,不过没敢查得太过,怕引得城中恐慌。
    排查倒是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来,他们又在各个店铺守了几天,终于等到了一列商队来这家墨斋送货,身份文书之类的都很齐全,但他们知道这列商队是从衡川北部来的,那里与池州接壤,是敏感之地,因而多留了一个心眼,在商队逗留京城的两天里又紧急追着彻查了一番。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日日夜夜跟着这伙人,终于被他们发现了端倪,有人在一个小巷子墙角的石砖中留了东西,那伙人在最后一天去取,他们当即现身,将这伙人扣下,又抢到了他们要取的东西。
    那条巷子破败而不起眼,住着的都是底层的贫户,要说指向华扬舲却也很牵强,他们要取的东西谢如琢已经拿到了,是一张行军路线图。
    仔细看过后,谢如琢觉得是华扬舲画的。他应该是通过了解到的情况加上自己的猜测绘制出的沈辞和宋青阁的行军路线,可能是他离京前画好的,但怕路上出意外没有送出去,而是等着那边的人自己来取,如此一来,他也少担责任,是他行事谨慎小心的一贯作风。
    谢如琢不得不再次感叹华扬舲真是个天才,他人已不在兵部,并不能接触太多的内情,关于行军路线很多都是靠分析局势自己猜测,不过看华扬舲在背面做的注解,他在离京前还不露声色地找孙秉德套过话,有了更进一步地分析,而孙秉德大概到现在还从没想过这个曾经自己看好的年轻人一直在利用自己。
    这家墨斋正因为谁都觉得没问题才是最好的掩护,朝中去这里买墨的人多得很,华扬舲混在其中也无人会怀疑,绥坊本就不产墨,要从外地运,商队入城也能掩人耳目,谢如琢叹道:华扬舲也不是经常去,就像是用完了墨要买新墨才去一样,时间上没有什么规律可循,而且他买过墨的店还不止这一家,更像是对这家店不怎么长情,只是散值后回家顺路而已,他在自己家附近的两家店也有买过。
    看锦衣卫查出来的情况,这家店的老板并不知实情,说他们从前的墨就都是衡川北部那边运来的,一直合作的就是这批墨商,只不过之前来京中送货的不是由现在的人领头。现在世道乱,衡川又刚经战乱,墨商那边换个领队的也没人多想。杜若又看了看纸上的内容,所以商队每次入城可能是把需要传递的东西也放在那条巷子的石砖里,或者说,店里其实还有人里应外合?
    店里肯定有大昭的人,不然华扬舲去这里买什么墨,有些东西可能是包在墨里,等华扬舲去买时,店里的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墨给他,完成传递。华扬舲自己有东西要传出去,也可以趁买墨的时候偷偷塞给那个人,让那个人交给入京的商队。谢如琢现在看一眼这张纸就头疼得要命,巷子里的石砖肯定也是有用的,可能是华扬舲有什么东西要传,又觉得去店里不安全,就放在那里等商队进城时去取。毕竟华扬舲这么精明的人,会想尽一切办法抹去痕迹。
    陛下,恕臣直言。杜若皱眉道,如今陛下查到的所有事前提是您基于对华扬舲的怀疑才去查的,可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证据并不能指向华扬舲通敌叛国,他确实把痕迹抹得很干净,无论是墨斋还是那条小巷,都可以说与他无关。
    对,但锦衣卫不是已经扣下了那列商队吗?谢如琢眸色阴狠,那就审吧,他们去巷子里取这张图已经说明他们不是普通的商客,前方战事在急,朕也没乱抓人冤枉他们。
    怎么审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事,杜若不会多问,但这件事却没完,他拿起那张行军路线图看,道:为何华扬舲觉得宋总兵会去闵州?
    沈辞和宋青阁此时同在宣颐府,其实主要是看许自慎怎么动,目前来看,许自慎横兵的位置极有可能会从梧州突破,另一路大军同时去淀州与沈辞交战,所以最先和许自慎面对面碰上的应该是宋青阁没跑了。谢如琢指着行军路线图,此时宋青阁最稳妥也最符合他作战风格的路线应该就是提前进入梧州,等着许自慎来,只要守住梧州,许自慎暂缓攻势,宋青阁就可以出梧州反击,把战线往南推。可是华扬舲画的是,宋青阁会选择先去闵州,将主力压在闵州。
    闵州已经出了宣颐府的辖地,虽然离梧州很近,一北一南相距不远,但如今并不在我们手上,宋青阁若是直接去闵州,相较而言,是冒险之举。杜若心跳不自觉加快,当时几位名将的作战风格天下皆知,宋青阁是出了名的谨慎刻板,从不冒险,华扬舲为何会笃定宋青阁先去闵州?
    华扬舲既然把这一路线画下来并要大昭的人带回去,那就是胸有成竹的事,前线还在观望之中,开战还要再过几天,商队南下入池州交给前线的许自慎或是大昭其他什么人,是完全来得及派上用场的。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华扬舲定是提前知悉了宋青阁的选择,谢如琢神情颓然地捂了下脸,心道:这一世果然也逃不过这一劫难吗?
    朕已经派人出京去池州找宋青阁了,务必要把人劝住,绝不可去闵州,那里一定有陷阱。谢如琢抓皱了绘制精细的行军路线图,锦衣卫也已经去衡川抓捕华扬舲。
    杜若看谢如琢这副模样也不敢再说什么,他也一点就通,宋青阁这次选择冒险其实可以理解,朝中都心照不宣宋家这次愿意主动帮忙的原因,那就是要银子,还是很大一笔银子,但孙秉德之前嘴上说有战会再拨银子,事实上没这么容易从孙秉德手里再挖走这么大一笔银子。
    新政的成效还不显著,在谁都看破了背后意思的情况下给宋家送钱岂不是摆明了在说新政只是做做样子,只要有手段就可以继续捞钱,而且谢如琢亲近宋家,孙秉德却并非如此,皇帝亲近的人当然是他们不想亲近的,宋青阁想拿走这笔钱是难上加难。
    谢如琢答应过不插手新政,再说谢如琢手上也根本没钱,因而宋青阁很清楚这一次只能他自己去争取。
    要想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错地问朝廷要银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给朝廷一点好处和甜头,比如先打一场出其不意的胜仗,这样宋家就有底气问朝廷要钱,或许皇帝还能以嘉奖之名帮忙把钱要来,一切都十分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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