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错不禁笑了一声:我杂货铺就在村口,每日都有农民在杂货铺外的农田里耕种。
    虽是冬日,但仍有不少村民整理农田,为下一季种植粮食做准备。
    他们之中最晚的在酉时才回家,可从没见过有什么人来杂货铺找过二丫。县令若是不信,也可以让他们上堂作证。
    她说着又轻轻看了屠三一眼,问道:你们真的是未时之前就到了?还是说其实是入夜之后再入室行凶!
    我我我、我们没有入室行凶,还请县令老爷为我等伸冤啊。
    我们当日去找二丫和虎子,结果、结果半道就被沈丁抓走了,是因为这样那些村民才没看到我们!
    半道被沈丁抓走?我们在此之前与你素不相识,他怎么能半道将你抓走?
    又怎知你是来找二丫、虎子的?便你真是来找二丫和虎子,我既然没有亏待他俩,又何必惧怕你们来寻?你们句句自相矛盾,才是真正的血口喷人!
    还有,王庆发派了三人来我杂货铺,他们三日未归,你竟然也不曾报官,不曾派人来寻。若非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又为何如此?
    待到这三人回到你那,你心中有了定心丸,便要诬陷于我,是也不是?
    尔等所谓不过是个财字,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记。当初我在茅山前村落户,你就派人来收过保护费。
    我大炎子民除了缴付朝廷的赋税以外,何时还要交于他人钱财?魔教刚灭,你便想步此后尘,犯上作乱吗?
    王庆发殊不知这沈错不仅如此能言善道,而且武功高强胆大包天。
    只以为她当日不敢打徐秀才,今日必也不敢在衙门闹事,哪里预料到她竟敢完全不顾朝廷威严。
    县令大人,这沈错强词夺理,藐视朝廷,还在衙门内暴力抗法,打伤衙役,实乃无恶不作,罪该万死。
    我们不要再与她理论,茅山县府衙一百多衙役捕快,难道还真怕了她不成?她今日若真死硬到底,我们便将她就地正法!
    县令立时赞同,大叫道:给我抓住沈错等人,若他们反抗,就地正法!
    他心中虽怕却也知道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冲锋陷阵的又不是他。
    随着她一声令下,府衙外顿时冲进了密密麻麻的捕快、衙役,甚至还有狱卒,显然早就打算瓮中捉鳖。
    外头的百姓看到这样的场景早已纷纷逃散,只敢远远观望,而沈错仍长身直立,从容不迫。
    二丫,捂住耳朵。
    二丫突然听到沈错如此低语,毫不犹豫地抓着弟弟一块儿捂住了双耳。
    其余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沈错的用意,便听见她突然大喝一声。
    顿时只觉胸口血气翻涌,耳鼻嗡嗡作响,离得近一些的人纷纷软倒在地,再起不能。
    县令更是从椅子上翻倒,慌乱之中几次没爬得起身,最后抱头钻进了案几之下。
    沈错哈哈大笑,手中不知何时已然捏着一块玉牌,高举头顶,朗声道:佥都御史沈错在此,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只见玉牌之上刻有一「察」字,乃都察院官员所执令牌。
    第29章
    都察院主掌监察百官、巡视府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 由前代御史台更名而来。
    统领都察院的长官为左、右都御史,下设副都御史、佥都御史。
    地方再设监察御史, 巡按各省府、州、县, 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
    监察御史不过正七品,与县令同品, 然沈错所说佥都御史乃正四品之职,本该在京监察各衙门行政事务。
    别说徐秀才等人,便是县令也不曾见过如此高品级的官员。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 十分清楚都察院的职能, 此时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反倒是徐秀才此时全无退路, 大叫道:不要被这沈错诓骗,左右佥都御史必在京中,怎么可能到我小小茅山县?
    县令老爷,地方自有监察御史监督,这沈错不知内情便妄图冒充朝廷命官,罪该万死!
    若沈错真是佥都御史,处罚县令还得走正常的流程,但要他这小小师爷的性命, 简直易如反掌。
    故而, 不管是真是假, 沈错都必须是假的。
    县令陡然醒悟, 跟着大叫道:给我就地扑杀,上弓弩!
    然而他叫了半压根不敢有任何行动。
    沈错听到徐秀才和县令的大叫,皱眉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奇怪道:你一个县令便是没见过佥都御史,难道还没见过监察御史么?怎不识得都察院的令牌?
    她面露鄙夷,摇了摇头:算了,多说无益,沈丁,将几个罪首给我绑了,其余人放下兵器。
    沈错威严天成,一众衙役捕快即便将信将疑,这时也早没了反抗之心,纷纷丢下兵器跪到在地。
    沈丁从地上捡起被衙役丢下的绳索,将县令、徐秀才、王庆发几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至于王铁柱,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人事不省了,倒省了一些麻烦。
    沈错慢慢走上县令原本坐着的位置,看着跪在堂下的几人,心里爽快极了。只不过爽快了没一会儿,她又犯起了难来。
    外出之前,母亲给了她这块令牌,还在皇上那边讨了一个职务。
    佥都御史原本只有左、右二职,她这是开恩另设的,行监察御史之职,担佥都御史之品。
    母亲确实提过要她出来历练时顺便巡按江南,比起中原和北方,这里民俗习惯大有不同,且豪族林立,朝廷许多政策无法下达。
    可是沈错对此毫无兴趣,只姑且带了令牌而已。
    想她堂堂天明教少主,为何要为朝廷的事劳心伤神?
    今日若非这几名不知好歹的奸人惹到了她头上,她才懒得管他们呢。
    毕竟爽快过后,接下来的麻烦事不胜枚举。
    少御史大人,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沈丁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人头,也是无比为难。
    沈错瞪了他一眼早知如此便不带沈丁出来了,沈丙在处理事务方面更为老道一些,没准已经处理好了现在的情况。
    把那县令揪上来。
    她又没当过官,如何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办?便是现在飞鸽传书去炎京求助,来回也得四五日。
    沈丁一把将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县令抓到沈错面前,沈错十分「虚心」地向他请教道:如今这情况,我该治你们一个什么罪才好?若是都把你们关进大牢,今后事务又该让何人处置呢?
    御史大人饶命,御史大人饶命啊!
    县令连连求饶。
    此时此刻,势必人强,不管这沈错是真是假,想要活命那便都只能当真的来对待。
    沈错不开心道:我问你如何处置,你何故答非所问?唉,麻烦麻烦
    啊,严州府离此不过百里,严州知府是茅山县的直属长官,不如让他来处置好了。
    但严州府和茅山县来回需要两日。
    沈错不在乎道:两日便两日吧,先把这些人都关进大牢里。
    下面哀求声一片,沈丁也有些迟疑。
    这一百多人都关进去吗?
    沈错原本还真想这么干,只是冷不丁想起母亲之前的教导,临时改变了主意。
    算了,这一次只除首恶,其余人之后调查清楚再行发落。
    你们那些狱卒,把县令、师爷还有这王谁谁的以及他的手下都关进大牢里。其余的事,等知府派人过来再安排。
    严州知府是长公主的人,沈错当初来茅山县也是由他经手的文书。
    一众人听她说到知府,心中已再无怀疑。暂被免除追究的衙役纷纷叩头谢恩,那几名首恶这时都已瘫软在地。
    几人被带下去,只剩王铁柱还歪歪斜斜地跪在堂下。
    二丫和虎子经历了这一遭后都有些懵,呆呆地站在沈错身边。
    不过无论是二丫还是虎子,面对着这般大场面时都没哭,让沈错刮目相看了一番。
    王铁柱,你可知罪!
    王铁柱不过是个地痞无赖,最会欺软怕硬,见风使舵。一看如今的情势,哪里还敢嘴硬?
    一边磕头一边大叫饶命,还不知廉耻地向二丫、虎子求救。
    虎子年幼,看到曾经一直无比惧怕的父亲这般狼狈凄惨,无措地钻到了姐姐的怀中,又欲言又止地看向了沈错。
    二丫抱住弟弟的头,同时偏开了脸,假装听不到父亲的求饶。
    过往他人都告诉她,为人子女,即便父母有所过错,也要心存体谅,恭敬侍奉。
    但这一次,她真的已经心灰意冷。而且,从在马车上约定后开始,她就已经是沈掌柜的人。
    若父亲之前的行为只是针对她,她姑且还能最后为他求一次情。
    可父亲这次是帮着歹人想要陷害沈掌柜,她断不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
    沈错听着王铁柱的哀嚎,烦躁地挥了挥手:你这样的人,过往出现在本本官面前,那都是污了本官的眼。
    是是是,大人所言甚至,小人下贱卑微实在不值得大人大动干戈,还请您看在二丫为您工作的份上,把小人当个屁放了吧。
    沈错因王铁柱粗鄙的话语面露嫌弃她哪里放得出这么臭的屁?
    哼,你这人着实不怎样,倒是几个儿女生得不错。我看他们跟着你迟早要遭殃,今日通知你一声,从今往后他们便都归我管。
    你若同意,我姑且留你一命,你若不同意那我便等你死后再办这件事。
    王铁柱张了张嘴,看向女儿和儿子。
    可、可虎子是我王家的独苗啊
    沈错面露冷笑:王家独苗?之前也不见你如何看重这株独苗。更何况同是子女,女孩与男孩有何差别?
    你过往能卖掉他们大姐,现在能卖掉二丫,将来自然可以卖掉虎子。
    于你来说,即便是至亲骨肉也不如自身来得重要。我现在不是与你讲条件,而是通知你。
    若是识相的便当场应下,这外面的百姓还能当个人证。
    若是不识相,哼哼以你的身体,挨个几十板子怕是熬不过明天。
    沈错当少主的时候不爱与那些正派白费口舌,往往是对方还在骂战,她便已经出手。也因此被不少人骂卑鄙无耻,偷袭阴损。
    今日在此说的话,已远超过往每场大战。
    二丫、虎子,你们自己告诉王铁柱,是不是愿意今后都跟着本官?
    二丫虽不知道沈掌柜怎么突然变成了沈大人,但依旧坚定地回答道:是的,我和弟弟虎子愿脱离王家,今后一生跟随沈沈大人。
    年幼的子女想要与父母脱离关系,通常情况下不可能得到官府支持。
    除非父母有虐杀子女之嫌,又有同宗族人愿意收养他们。
    所以沈错想要收养二丫与虎子必须要取得王铁柱的同意,或者等他死后征询刘氏的同意,否则便真有略人之嫌。
    她问二丫这个问题一是让两人彻底想清楚,二是告诉门外的那些百姓,并非她强迫二人。
    王铁柱知道无力回天还是保命要紧,儿子没了,只要自己没死,再生一个也便是了。
    双方当场写下协议,知县无法在场公证,沈错便直接让沈丁去取了知县的大印盖了章,之后当场放了王铁柱。
    沈错敢如此做,只因这王铁柱平素不过是个无赖,除了在家窝里横以外,在外如同一个缩头乌龟,并无侵犯其他百姓的罪行。
    他这一次的罪状主要便是伙同王庆发几人陷害于她,所以她这位苦主便有权力与他和解,既往不咎。
    至于其余几人,平日罪行累累还需进一步调查。
    外头百姓此时已经再次聚集到了县衙门口,看全部都已尘埃落定,忍不住为沈错爆发出巨大的掌声与欢呼。
    其中大多数人都不知这佥都御史是何官职,只知沈错犹如天降神兵一般惩奸除恶,便各个口呼青天大老爷,想想又不对,见人是一隽秀妍丽的大小姐,转而大喊青天大小姐。
    沈错被这奇奇怪怪的称呼弄得哭笑不得,却又有种由内而外的满足感。
    过往她行走江湖,除了教众造势以外,正道之中人人喊打,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到他人的追捧呢。
    当然,沈错自诩不是为这种小事就会得意忘形的人,只是挺了挺背脊,然后拉着二丫和虎子转身去了县衙后头
    在严州府的人马过来之前,她打算先在县衙坐镇,免得这帮人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百姓们直到沈错离开很久之后才慢慢散去,只不过这时终于有一人问道:为何这位沈大人,大冬日的要带一把扇子啊?
    第30章
    沈错在大堂大闹了一通, 把县令、师爷以及王庆发、王捕头等人关入大牢,之后牵着二丫和虎子走进了后堂。
    二堂是县衙属官办公的区域, 沈错进去之后才发现里头还缩着几个人。其中有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 竟还是一位县丞。
    县丞可不是县衙里那些不入流的属官、典史,乃是朝廷任命的正八品官员, 是真正的朝廷命官。如今这县衙里,除了沈错以外品级最高的便是他。
    当今圣上为了削减冗职,渐渐不再设县丞、主簿等职务, 只有江南等地, 朝廷为了平衡当地豪族才偶有设立。
    这茅山县的县丞便是朝廷之前直接指派下来, 只是强龙尚且压不过地头蛇, 他区区八品更是难有作为,上任一年一直被县令等人排挤在外。
    沈错不知其中内幕,当那位县丞自报职位时便要让人将他一起打入大牢。
    御史大人且慢、且慢!县丞急得直抹头上汗水,向沈错恭敬道,下官绝未与县令等人同流合污,还请大人明鉴。
    沈错眉尾一挑,冷哼道:你说没有就没有?便真的没有,你难道看不见这县令所作所为?知情不报,同样有罪!
    这县丞在后头把沈错的行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心头叫苦不迭。
    那些百姓自然看得大快人心, 沈错的行事却着实有些鲁莽。
    他在茅山县一年也不曾抓住这县令的把柄, 万一这次无功而返, 只怕会打草惊蛇。
    大人可以问问府内衙役,县内百姓,下官是否与那县令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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