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低着头,声音似在颤抖:是,请沈掌柜买下我。
    只要买下你吗?沈错看了她身旁的虎子一眼,用嘲讽的语气道,你的弟弟呢?
    沈错如今总算是明白,二丫当初为何要拒绝她的帮助了,原来二丫以为自己是要她卖身。
    真是荒唐!
    姐姐
    虎子听懂了一些内容,紧张地扒着二丫的手臂,似乎想说什么。
    二丫握紧了他的小手,率先开口道:虎子还小,我不能帮他决定。但我希望您也帮帮他,您对他的恩情我一定会帮他偿还的!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用两倍的价钱买下你一人,还要帮你养着弟弟?
    沈错因被误会而老大不开心,语气便也十分恶劣。
    二丫微微发着抖,死命攥着拳头,艰难道:还、还请您看在过往的情面上
    二丫知道自己的要求十分厚颜无耻,因为沈掌柜对她的回报早就超过了当初她做的那些小事。
    但她没有办法。
    她不想弟弟和自己一样卖身为奴,她希望弟弟能有更好的人生。
    沈错目光深沉地望着二丫,良久才道:你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卖身于我,将来的一切都要听我的指令。
    二丫在此之前从不曾拿救她这件事做过文章,显然如今已经到了被逼无奈的地步。
    沈错自然还是生气,但看着二丫那张苍白的小脸,以及依偎在她身边战战兢兢的虎子,有些气话便说不出口了。
    她最讨厌欺凌弱小,只享受打败强者的愉悦。
    二丫一切都听沈掌柜吩咐。
    当然,这不意味着沈错宽宏大量。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记仇。
    她原本并没有买下二丫的想法,但既然二丫希望如此,她自然不用手下留情了。
    好,那么第一件事就是你俩都要改名换姓。你弟弟改姓什么我不管,但你要跟着我姓沈。
    至于买下二丫的第一件事,沈错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已经决定。
    那王铁柱着实可憎,他便要王家断子绝孙。再加上可以不用再叫二丫这个土气的名字,简直一举两得!
    二丫稍微思考了一下,对着弟弟道:虎子,今后你与姐姐一起跟着沈掌柜,再也不见父亲和母亲,还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你愿意吗?
    小孩子的思想更加单纯,抱着姐姐连连点头道:我愿意,姐姐,虎子想和你一起,虎子不想跟着父亲和母亲,虎子愿意改名。
    二丫点了点头,对沈错道:二丫的姓名全凭沈掌柜做主,至于虎子,我希望他能继承外公的姓。
    经此一事,二丫对王铁柱、王家彻底绝望,一点儿都不犹豫。
    沈错满意,脸色便也好看了一些:很好,那么待会儿到衙门里,你们只要把这个意愿向县令说明即可,其他便都交由我来处理。
    茅山县离茅山前村大概有三十多里路,如果乘坐马车,差不多一个时辰能够到达。
    但坐马车的只有沈错几人,捕快们坐的是牛车,大大拖慢了速度。
    沈错也不着急,在马车里吃吃喝喝,偶尔看看沿途的风景,到了下午终于到达县衙。
    茅山县在严州治下的诸县之中算是比较贫困的地区,然而茅山县的县衙建得十分恢弘富丽。
    沈错在县衙门口下车,看到漆得朱红光亮的大门,冷冷地笑了一声。
    几名捕快忌惮于沈错的武功,说是押解她去见县令,事实上不过是远远地跟在几人身后。
    王捕头一边去请县令,一边还让人去调动了衙门内的所有的捕快与衙役。
    王铁柱见沈错几人进了县衙,更是趾高气扬。
    沈丁抱着手站在沈错身边,以锋利的目光瞪视着王铁柱,王铁柱则远远地站在一群捕快的身后,对躲在沈错身后的儿女连哄带吓,要他们到自己身边去。
    沈错背手站在大堂之中,目光扫视着县衙内。因要准备升堂,进来之前衙役已击响了外头的升堂鼓,听到声音的百姓这时已经渐渐聚拢到了县衙外,一边朝里观望一边议论纷纷。
    沈错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更是挺直了身姿。围观百姓看到大堂中站着如此气质非凡的富家小姐,私下各种猜测。
    二丫和虎子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早就吓得不敢说话。
    二丫还能强迫自己不要露出胆怯的神色,虎子已经只敢将脸埋在姐姐怀中。
    不一会儿,县令便迈着官步走上堂来。他看起来四五十岁左右,面白无须,胖得身上那件宽大官服都有些塞不下。
    县令身后还跟着三人,一个王捕头,一个徐秀才,另外一人想来便是王庆发。
    县令落座,王捕头归位,徐秀才坐到了县令的下手侧,不曾他竟还是这茅山县的刑名师爷。
    至于另一人则走到了大堂之中,王铁柱忙不迭地蹿到了他身边。
    徐秀才不知何时蓄了两撇小胡子,一双眼睛盯着沈错,面露得意。
    升堂!
    随着他一声大喊,大堂两边站立着的衙役便一边敲着水火棍一边高喊威武。
    县令一拍惊堂木,满脸威严地对着沈错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沈错摇着扇子,慢悠悠地道:我是沈无妄。
    县令一听她竟敢自称「我」,立时怒道:沈无妄?你可有功名在身?为何见到本官却不下跪?
    我倒是想知道,县令是以什么名目抓捕我?若我无罪,便不用来县衙,既不用来县衙,那自然不该下跪。
    县令大怒,随手就从红色签筒中取出三支签令扔到堂中。
    大胆刁民,竟敢用歪理邪说戏弄本宫,来啊,先打三十大板!
    这县令案上摆放着「执」「法」「严」「密」四个签筒,里面所放便是签令。
    所谓令行禁止,衙役只有获得县令下的签令才能行动。
    「执」筒中的签令用于捉拿罪犯,其余三个签筒分白、黑、红三色,分别对应一、五、十板。
    这县令上来便给沈错三十大板的惩罚,要的就是给她一个下马威。
    他与王庆发、徐秀才等人狼狈为奸,不过是拿个由头捉拿沈错。
    等她怕了,愿意用钱来赎身,目的也便达成,自然是二话不说就要拿她开刀。
    沈丁一听县令的话,立时踏出一步,警戒地望着欲上前来的衙役。
    他人高马大,气势骇人,一下就震慑住了那些衙役。
    县令一看,怎么沈错还带着护卫上堂,更是气恼:沈无妄藐视朝堂,都给我一起打了。
    说着又扔了三支红签令。
    衙役门再不犹豫,举着水火棍便要押解两人。
    沈错一手一个护住了二丫和虎子,冷哼道:打
    沈丁得了命令再不犹豫,身形如风,招式迅猛,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冲着四人而来的几名衙役便只能在地上打滚痛呼。
    县令至今不曾遇到过如此胆大包天的人,又见沈丁身手了得,不禁大惊失色。
    王铁柱等人也是纷纷变色,徐秀才更是下意识地站起了身,朝后退了几步。
    茅山县令平日便与本地几大家族狼狈为奸,作威作福,外头的百姓原是想看看今日又有谁倒了霉。
    不曾想竟看到如此精彩的场面,沉默过后不知从哪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喝彩。
    不过大多数老百姓还是不敢藐视朝廷命官,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了对方唇角抑制不住的笑容。
    县令老爷,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审审案子再看看究竟是谁犯了我大炎的法律吧。
    第28章
    徐秀才看到沈丁的身手后, 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回想起当日的情景更是一阵后怕。
    县令一边大喊着让衙役们挡到面前保护他, 一边对着沈错大叫:大、大胆沈错,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沈错背着手,昂头道:正因我眼里有律法,今日才会站在这里。我倒是想问问县令,我到底犯了何罪?
    县令连忙看向一旁的徐秀才,徐秀才立时道:你强抢王家儿女作奴,殴打去向你讨回二丫、虎子的屠三三人,致使三人身受重伤, 犯了略人略卖人以及威力制缚人之罪,分别该处以杖一百流三千以及杖八十之刑。
    所谓略人略卖人就是引诱平民或者贩卖平民充做奴隶,威力制缚人则是指双方理论不经告官而以强力束缚,更甚私家拷打。
    沈错点了点头,问道:你说我强抢王家儿女作奴,可有证据?我与二丫有官府契式为证,她受我雇佣在杂货铺工作,每月分发银钱。
    她父亲王铁柱游手好闲不事生产, 后母刘氏对姐弟二人也是不闻不问, 她只能一边在杂货铺上工, 一边照料弟弟, 这才有姐弟二人在我杂货铺一事。
    年前我归家去, 留他二人在此守店,也允他二人回家,哪里来略人略卖人之罪?
    她说着看向二丫,二丫抖着声音向县里鞠躬道:沈掌柜所言句句属实,小人姐弟二人受沈掌柜照料,并非在沈家为奴。
    王铁柱一听气到破口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既在沈家做工,为何她原先承诺的一两银子只剩五钱?
    沈错欺我父女不识字,但她当日放言一月一两整个茅山前村的村民都知晓,她抵赖不得。
    县令见身前站着一排衙役,沈错和沈丁又暂无行动,稍稍镇定了一些,一拍惊堂木大怒道:可有此事?沈错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沈错淡笑不语,却是二丫再次开口道:回禀老爷,并非沈掌柜克扣小人的工钱,而是小人求她帮忙。
    小人父亲嗜赌如命,家中已经一穷二白,小人怕他将工钱全拿去当作赌资,故而请沈掌柜帮小人存着。
    二丫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紧张,但她努力仰着头,不想显露出一丝心虚,以证自己所言非虚。
    县令老爷可曾听清了?我与二丫是正正经经的雇佣关系,何来略人一说?
    你、你们胡说!青天大老爷,您可不能被他们欺骗啊,二丫一定是被沈错欺骗与威胁,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铁柱激动地向着县令大叫,惹得县令微微皱眉:肃静!
    二丫知这一件事是自己父亲所为,必须要自己出来澄清,方能报沈掌柜的恩情,大着胆子道:沈掌柜没有欺骗和威胁小人,她几次三番救小人和弟弟。
    若非有她在,小人已经冻死、饿死或是像长姐一般被我爹爹卖了!
    外头的百姓一听,顿时哗然。
    新皇登基十几年,励精图治,便是他们这茅山县,穷虽穷了些,县令也不是什么好官,但真到了要贩儿卖女的人家,那也是极少数了。
    连女儿都这样说,这件事恐怕不假。这王铁柱竟然还敢来衙门告雇主,真真是丢人现眼。
    你、你你你
    王铁柱气得面红耳赤,眼见着就要上来揪打二丫,这一回沈错都没让沈丁动手,只手腕轻轻一转。
    众人只见她手中的折扇旋转着飞出,直扑王铁柱胸前。
    王铁柱被这小小的扇子一撞,竟然应声倒地,而扇子已再次回到沈错手中。
    还请县令老爷明鉴,我有二丫为人证,这王铁柱卑劣下作枉为人父。
    县令几人原是想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沈错教训一番,哪里会给她说理的机会?
    然而此时此刻,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简直是焦头烂额。
    就在这时,那名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中年男子往前踏出了一步。
    便真如沈掌柜所言,你没有略人,但你伤人一事证据确凿,我手下屠三三人如今还未痊愈,你要如何狡辩?
    沈错满脸疑惑,不解道:你说证据确凿,究竟是什么证据?屠三等人的证言吗?
    首先,根据刚才的证词证明我并未强略二丫两人,你这派人来要便十足蹊跷。
    其次,我倒要问问,他们三人是何时来我杂货铺的要人的。
    就在十二月二十九那一日!
    哦,那一日我不在杂货铺中,是初二才回来的,这一点码头的船夫可以作证。
    没错,你是不在,但你的护卫沈丁在。屠三被他囚禁三日,又经严刑拷打,于初三清晨被挂在赌坊门口,手段极其残忍。三人的证词就在这里,还请县令老爷过目。
    王庆发说着将几叠纸交到了王捕头手中:大人若是不放心,还可以叫三人上堂作证。
    县令还未说话,沈错便接着王庆发的话道:正好,那就请县令老爷叫三人上堂与我当面对峙,这样才更能以理服人,对不对?
    县令与王庆发对视了一眼。
    传屠三三人上堂。
    几人早有准备,不一会儿,裹得如同干尸一般的屠三等人便被抬上了大堂。
    围观百姓一看,顿时啧啧称奇。
    这几人虽是茅山镇的地头蛇,但也常常借着县令的名头在县中横行霸道,催收债款。
    没想到这样的恶霸今日竟然会那么凄惨,真是大快人心。
    大家一边觉得能对付得了这些地痞无赖的,该是沈丁和沈错这样的高手无疑,一边又担忧,若真是这两人所为,会被县令下了大狱。
    屠三一见沈错,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痛哭哀嚎,其恐惧丝毫不像作假。
    王庆发见此情景,厉声问道:沈错,你可认得他们三人?看到他们这样,还要狡辩不成?
    嗯看着似乎有些眼熟,沈丁,你觉得眼不眼熟?
    回禀掌柜,是有些眼熟,像是十二月二十九晚上入侵杂货铺的歹人。
    不过我当时只是将三人赶跑,因担忧家中空虚没敢追击
    难道是县令老爷知这三人的罪状,将他们先行逮捕了吗?
    胡说八道,他们是去找二丫,怎么会是入侵你们杂货铺的歹人?
    哦?那我倒要问问,屠三几人是什么时辰到我杂货铺的?
    他们午时出发,未时之前就该到你杂货铺。
    这样吗?这倒奇怪了,我这里也有一份证词,还想请县令老爷过目。
    沈丁得了指示,从袖子里也取出了一叠宣纸想要交给王捕头,没想到王捕头忌惮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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