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婶大过年的被沈丁叫来照顾二丫,家里多少有点意见。
    但二丫是她已故好友的女儿,她来照顾并非是为这银子。
    当然,既然是沈掌柜的意思,她也不好推阻,感激地道了谢。
    二丫,二丫该喝药了。
    沈错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扶起了睡得迷迷糊糊的二丫。
    沈掌柜
    沈错将碗沿靠到二丫唇边,低声道:喝下去
    浓稠的药汤苦涩无比,二丫抿着唇死死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把一碗药全部喝了下去。
    呜
    不准吐沈错放了药碗,捂住二丫的小嘴,严肃道,不都喝下去不会好。
    二丫眼角带泪,死死憋着气,终于忍过了这一阵。
    沈掌柜
    她小脸通红,眼角的那块拇指大小的殷红胎记似乎也愈发鲜艳。
    沈错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难得轻柔。
    做什么?一直叫我
    二丫眼眶湿润,泪眼汪汪地望着沈错:煎饼它在哪里?
    她前一次醒来问了弟弟虎子,这一回才想起那只花狸。
    沈错鼻子都要气歪了原以为二丫大难不死,对她心怀感激,要说出什么当牛做马无以为报的话来,没想到她竟然更关心煎饼不对,那只花狸明明叫监兵神君!
    你问它做什么?
    沈错老大不高兴。
    那一晚要不是有煎饼提醒,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沈掌柜了。
    好吧,算它还有些用处。
    沈错只得道:它好着呢,窝在自己的小窝睡觉,李二婶给它喂饭了。
    二丫这才放心,冲沈错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沈掌柜,您一回来就忙我的事,一定很累了。您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我累了自然会去睡,你不用管我。
    二丫抿了抿嘴,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
    我二丫傍晚吃了两碗粥,醒来已觉内急,现在又喝了一大碗汤药,更是有些忍不住了,沈掌柜,我、我想出恭。
    二丫说完已是满脸羞红,比发烧的红晕更甚。
    沈错在她眼中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她只觉得在对方面前说出这两个字都有辱斯文。
    你要出恭便出恭,支支吾吾做什么?房间里有恭桶你衣服在哪里?再加一件外衣。
    在柜子里
    沈错起身给她拿了一件外衣,却见二丫连手都抬不起来。
    她有些不耐烦,将外衣盖到二丫身上,双手往被中一抄,将二丫娇小的身躯整个抱了起来。
    沈、沈掌柜?
    二丫大惊失色,沈错冷冷地道:不要乱动,等你走到那里要到猴年马月了。
    可是
    二丫不知所措地捂着通红的脸,内心已经羞耻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怎么能让沈掌柜做这些呢?
    沈错将二丫抱到放置恭桶的小隔间,隔间只是用屏风挡了一档,并未封闭。
    沈错放下二丫,扶着她的手臂道:自己扶着点墙,我在外面等你。
    她所说的外面不过是屏风外,二丫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只能扶着墙眼睁睁地看着沈错走到屏风后。
    一定会被听到的。
    二丫咬着唇犹豫再三,却实在抵不过身体的反应,只能缓缓褪下了裤子。
    沈错抱手站在屏风边,脸上神情古怪,在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时,表情才舒缓了一些。
    当初她受伤,短时间内难以动弹,是二丫给她喂水喂食,还帮她包扎伤口。如今她只是回报一下二丫,并无哪处不妥。
    她这般想着,似是说服了自己,脸色稍霁,听到里面传来窸窣的穿衣身,便问:你好了吗?
    二丫没有立即回答,隔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沈错进去刚好见二丫把舀水洗手的勺子放回原位,很自然地弯腰抱起了她。
    二丫缩着脖子,依然是一副无措的模样,沈错不知怎么生起气来,道:你怎么那么轻?长个也那么慢。等你这次病好了,我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否则你再病个几次,肯定小命不保。
    唔
    还有先养好伤,其他什么都不准想。
    嗯
    沈错把二丫抱回床上,总算结束了唠叨:你睡吧
    她开的药有安神的作用,加上二丫身体仍然疲惫,这时已经昏昏欲睡。
    沈掌柜,谢谢你。
    沈错没对这声谢做出回应,只是望着二丫,看着她渐渐入睡后才离开房间。
    事实上,二丫的感谢实在是没有根据的。因为那些人明显是冲着她、冲着她的杂货铺而来。
    若非她当初在茅山镇大出风头,又如何能有今日的祸端?
    沈错越想越气,只觉得卸了那几人的关节仍不解恨。又想到徐秀才、王铁柱以及那还未曾谋面过的王庆发,额头青筋直跳。
    李二婶走之前已经烧了热水,沈错洗完澡出来夜已三更。
    她想了想,还是去了二丫的房间,只是刚到门口,她就露出了锋利的目光。
    虽然很轻,但沈错听到了。
    随着一声「咿呀」的开门声,她走进房间,越是靠近床榻,二丫的呓语越是清晰。
    即便她开的药有安定心神的作用,二丫也依旧陷入了梦魇之中,可见这一次的经历对她来说有多恐怖。
    沈错望着在床角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二丫,心中又产生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刺痛、酸涩还有一点苦楚。
    沈错贵为天明教少主,无论是身边的人还是敌人,都没有像二丫这样的小可怜。
    母亲早逝,父亲浪荡,家中贫瘠,身体瘦弱,二丫正是那种根本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虽然大部平民都是如此,但对沈错来说,这样的人太少见了。
    沈错从不随意怜悯他人,平日里看到这样的人更多的还是无动于衷。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丫救过她,她发现自己在面对二丫时更有感触
    准确地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或者可以被称为感同身受。
    沈错叹了口气,踢掉鞋膝行上床,把蜷缩在角落里的二丫捞了出来。
    二丫的身体剧烈地颤栗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恐惧。沈错拉了被子将两人盖住,二丫像是找到了依靠般朝着她的怀里凑来。
    沈错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自在,要知道平日的二丫在面对她时。
    要么战战兢兢要么小心讨好,绝做不出如此亲近的举动。
    自然,除了姑姑以及她的四位侍女以外,沈错也不喜欢与他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
    但她之前已经发现,自己不讨厌碰触二丫。
    大抵是由于二丫还小,不仅喜爱干净而且还救过她。
    沈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抱住了二丫。
    女孩的身躯是那么单薄,比她抱过的任何人都更瘦小。
    但是,这样瘦弱的身躯、弱小的力量不仅曾救过她,还负担着照顾弟弟的责任。
    在沈错的怀里睡了一会儿,二丫的身体慢慢不再颤抖,呼吸也逐渐平稳,甚至身体也很快温暖了起来。
    沈错抱着她,像是怀中抱着一个小火炉。
    原以为脆弱不堪、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消散的小人儿在此时让沈错感觉到了巨大的生命力。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不屈地在悲凉的命运漩涡里挣扎。
    第25章
    旭日初升, 寒烟袅袅,茅山前村的宁静在清晨的一声鸡鸣中被打破。
    二丫大病了一场, 精力还未恢复, 迷迷糊糊转醒,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唔
    她想动一动, 却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力量箍着,根本动弹不得。
    二丫一惊,等看清楚眼前的那张脸, 惊吓变成了安心以及一点儿忐忑。
    为了不吵醒沈错, 她立即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沈掌柜会睡在这里?
    二丫被吓了这一下, 此刻已经完全清醒, 浑身紧绷地望着沈错的脸,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什么也想不出来,但二丫非常明确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能打扰到沈掌柜睡觉。
    秉承着这个想法,二丫动都没敢动一下,手脚很快就都僵硬了。
    嗯
    二丫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哼,绵软得与她印象中沈错的声音一点儿都不一样。
    然后, 抱着她的力道又重了一些。
    沈、沈掌柜
    二丫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因为沈错的脸近在咫尺, 她根本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
    怎么了?
    沈错仍闭着眼, 声音慵懒绵软, 甚至带着一丝奶气, 但显然是清醒了。
    只是她完全没有要放开二丫的意思, 似乎打算再睡一觉。
    沈掌柜,您、您放开我吧,要是把病气传给您就不好了。
    二丫猜测着沈错会在这里是为了照顾她,感激又歉疚地道,您为了照顾我一定很累吧?
    沈错终于掀起了一丝眼皮,望着二丫道:本宫有先天一炁(qi)护体,邪魔外道不侵,你这点病气算什么?
    二丫听不懂沈错在说什么,惶惶道:可是
    没有可是,不准乱动,李二婶才刚来,离早饭还有一段时间,我要再躺一会儿。
    她是被院子的开门声吵醒的,虽然李二婶已经很小心,但沈错耳力过人。
    尤其是对趋近于自己动静更加敏锐,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这也救了她许多次性命。
    那我去帮李二婶的忙。
    沈错脸色一沉,不开心道:你为什么要去给李二婶帮忙?你身体都还没好。你应该陪我再躺一会儿,待会儿吃完饭还要喝药。
    她好不容易找了个暖炉,好久没睡得那么舒服了。
    二丫不敢违逆她,只得应了是。沈错这才又闭了眼,一脸满足的模样。
    她能够安之泰然,二丫却做不到。尤其是看到沈错的那张脸,闻着沈错身上淡淡的香味,脸上就忍不住发起热了。
    沈错生得眉山分明,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本该是隽秀风流的长相,却偏偏生了一双狐狸眼,平添几分妖冶邪气。
    平日也便罢了,只每当她生气发怒的时候总喜欢微微眯起眼睛,上挑的眉尾显得尤其凌厉而有锋芒,很多人都会因此吓到。
    可即便会被吓到,二丫也仍旧觉得沈掌柜长得很好看。
    她曾经以为,妈妈和姐姐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直到看见了沈掌柜才明白,人外有人,她之前便是那井底之蛙,见识短浅。
    二丫每日在杂货铺工作,可以说是离沈错最近的人。
    但她一直觉得沈错离自己、离茅山前村、甚至离俗事都很遥远。
    可是此刻,沈掌柜却抱着她。
    二丫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沈错回来的第二天过得很平静,不过茅山镇却是炸开了锅。
    沈丁在夜里把屠三三人扔到赌坊门口,一大早引起了巨大的骚动。
    王庆发把三人抬回家后就命人找了徐秀才和王铁柱,少主果然料事如神。
    沈错听完沈丁的汇报,不禁冷笑道:这有什么值得称颂的?我还知道,他们接下来一定会上报茅山县县令,说我强买二丫,他们派了人来寻,却被我打成重伤。
    沈丁丝毫不怀疑她的话,恶狠狠道:这帮人实在是太猖獗了!
    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王庆发作为茅山镇的地头蛇,还与县令有所勾结,能放过我们这块大肉吗?
    沈错这趟出来编排了一个落魄的世家子弟身份,说是父亲因受年前那桩贪腐案的牵连而被流放,她则跑来南方避难。
    事实上,沈错并非第一次听说王庆发的名字。当初她刚来茅山前村落铺的时候,就有人来向她收取保护费,这些人正是王庆发的手下。
    只不过这等喽啰根本入不了沈少主的眼,赶跑了人后早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过年前,她在茅山镇表现得财大气粗飞扬跋扈,还得罪了徐秀才,事情一定传进了王庆发的耳中。
    再加上王铁柱提供的消息,等王庆查出她特意设定的身份后,自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不过这几人也算谨慎,等到她离开之后才动手,大抵旨在给她一个下马威。
    王庆发是小人作恶,徐秀才是心胸狭小,而那王铁柱则是真正的禽兽不如。
    那少主,您打算怎么办?
    沈错只带了沈丁一个护卫,虽说真要调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那么做有违沈错的初衷。
    而且如今天明教的教众都已转成商户,若再让他们参与这种事,很可能惹起柳容止的反感。
    沈错摸着腰间的银鱼荷包,叹气道:既然母亲不想我再用江湖的规矩办事,那么我便只能如她所愿,用他们官场中的规则行事咯。
    少主,您难道打算
    井底总归是井底,又如何卧得下蛟龙呢?
    李二婶带了虎子来看姐姐,相比姐姐,虎子那一晚十足地幸运。
    因为他早早睡下,所以没被人发现,又因为听到声音被惊醒大哭,所以先得到了沈丁的救助。
    二丫昏迷后,沈丁去找了李二婶来照顾,虎子后来便被李二婶带回了家,直到昨天二丫醒了,今天李二婶才带他来看姐姐。
    呜呜呜,姐姐!
    虎子,不哭不哭,姐姐没事。
    呜呜呜,姐姐、姐姐虎子扑到二丫怀中,哽咽抽泣着,太好了,姐姐你没事,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要和大姐一样离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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