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行?郦玉攀着树枝,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师父就跟男人做了夫妻,还拜过堂的。
    谌文眼中有惊讶闪过,显然已经猜到。
    你师父就是
    我师父叫郦道永,是庆德二十一年的江宁解元,天下人都说他是江南第一才子。他的学问比你们这些书呆子高多了。郦玉得意地告诉他:他亲口说的,男子就是可以和男子做夫妻,你要是不服,就去和我师父辩一辩。当年他连礼部尚书都驳倒了,还怕你?
    谌文被说得哑口无言,正沉默,门口那边忽然高声叫道:对了,谌文呢?他还没对呢,谌文快来。
    什么事?谌文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郦玉笑嘻嘻地道:我师父走到哪都有一堆人过来请教,烦死人了,所以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写半副对联贴在门口,对出来的才准进去。他们肯定是对不出来,叫你过去帮忙呢。
    那边急得很,一叠声地叫,谌文只能过去了。言君玉也想过去凑热闹,被郦玉叫住了:言君玉,你不准去,留下陪我玩。
    他一看就是被骄纵惯了的,这神态倒和玲珑有点像,言君玉可不吃这套:我才不和你玩,我也去对对联去。
    你陪我玩,我把对联告诉你。
    我不要,书上说了,廉者不食嗟来之食!言君玉书没读多少,倒是跟容皓学了满嘴的文人腔调。
    郦玉从小生得极漂亮,又会唱戏,受惯了追捧,笑一笑都有人要为他赴汤蹈火的,第一次见到这样油盐不进的愣头青,气得够呛。想了想,总算想出新招数:那你留下陪我玩,我告诉你男人怎么做夫妻。
    他性格刁钻古怪,从小在戏班子里长大,见惯了以色侍人的把戏,也会利用自己的漂亮把人玩弄在手心,他这话其实是在诱惑言君玉,偏偏言君玉根本听不懂他言外之意,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了转,仍然一派天真地看着他:那你说吧。
    你可真是个傻子,这哪是说得清的。郦玉伸手给他,一张脸缀在枝叶间,皎洁如梨花:你□□进来,我带你去看。
    言君玉别的不懂,□□是最厉害的,三两下爬了上去,郦玉也很灵活,从树上滑了下去,言君玉跟在他后面,不由得疑惑起来:你这么灵活,上次为什么不跑啊,还被坏人抓住了。
    你懂什么。郦玉振振有词:我要是跑了,那畜生下次还会来找我。我只有先示弱,等他放松警惕,趁机暗算,把他打倒了捆起来,慢慢折磨一顿,打服了他,保管他下次见了我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也是要面子的年纪,有心逞能,所以不假思索就把实话说了出来,说完才觉得自己太狠毒了点。偷偷看了眼言君玉,发现他竟然一点不怕自己,不由得心里十分高兴,伸手牵住了言君玉的衣袖。
    我告诉你,我们戏班子里就有两个人好上了,整天腻在一起,我带你去看他们,你就知道两个男的怎么做夫妻了。他警告言君玉:他们都没我好看,你可不准看上他们。
    言君玉一心要看男子怎么做夫妻,连他的言外之意也没听懂。懵懵懂懂地跟着他穿过梨花林,到了一间屋子的后窗下,两人蹑手蹑脚,趴在窗缝边偷看。
    里面有两个年级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一个长得十分英气,另一个就阴柔些,都穿着和郦玉一样的白色中衣,正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
    真啰嗦。郦玉小声抱怨:平时没事就腻腻歪歪,看着就烦,现在没人了,又规规矩矩说话了。
    言君玉也不知究竟,等了一会儿,正满头雾水,只见那阴柔少年不知道说了什么,另外一个忽然拉住他的手,把他按在了身下。
    亲了,亲了。郦玉指给言君玉看:看到没,这就是亲嘴,你和人亲过没?
    言君玉老实地摇摇头。
    他长得其实也好看,而且眼神干干净净的,虽然有点呆,郦玉却觉得他呆得恰到好处。他被宠惯了,平时不是嫌这个就是嫌那个,世人都看不上,偏偏今天动了心思。
    算了,我吃点亏,教你好了。他低声说着,凑了过来,谁知道言君玉全然不配合,把头一偏,又盯着里面去了。
    这是什么?他不解地问。
    郦玉定睛一看,里面的人光是亲还不够,已经动手动脚起来了,那个英气少年叫奉煜,阴柔少年叫明霜,都是他的师兄,此刻奉煜正按着明霜解衣服,气得他牙痒痒:好你个奉煜,小小年纪就这么下流,看我不告诉师父。
    这就是下流吗?言君玉本来是知道下流的意思的,但是在东宫,常听见云岚骂羽燕然他们下流,都是因为他们说荤话,这些荤话言君玉有时候听得懂,有时候不懂,所以倒把他对下流这个词的理解给弄混淆了。
    郦玉虽没经过,却也见过,所以充起老师来:你知道什么,比这更下流的还有呢。
    他话音未落,里面已经演起活春宫来,言君玉看不真切,只看见那阴柔少年被压在下面,连人也看不到了,只听见□□声音,断断续续的,像猫叫一样,带着钩子,又像是要哭,听得人心头发痒,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面红耳赤了起来。只能询问地看向郦玉。
    郦玉的脸也红了,还硬撑着:看我干什么,这就是男人之间做夫妻了,知道了吗?
    言君玉脸色通红,不敢再看,郦玉见他这样,不由得凑近来,想要亲他,谁知道外面有人叫起言君玉的名字来,言君玉如蒙大赦,连忙弹起来,一溜烟跑了。
    第58章 下流一时缓不过来
    言君玉如同惊弓之鸟,一路上失魂落魄,连和谌文聊天也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回了东宫,一个人也不见,问云岚,云岚只说太子被留在养心阁陪圣上用晚膳,让他先吃。
    言君玉食不知味,吃了点东西,又看了一会书,困意上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睡也睡不安稳,隐约听见人说话。
    小言等了很久,睡着了。
    别吵醒他。
    在这睡要着凉的云岚还在说。
    言君玉又睡了过去,这次睡熟了,还做起梦来,他平时不过梦些骑马打仗之类,今天这梦却古怪,就梦在思鸿堂。他躺在一张床上,周围帷幕重重,有人俯身下来,很温柔地亲他,就像郦玉带他看的那两个少年一样。但是看不清面目,言君玉在梦里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仓皇地抓住了他的衣服,是件素色锦袍,他摸到刺绣,有鳞有爪,是条五爪银龙
    言君玉顿时惊醒过来,发现整个人都在空中,吓了一跳,刚要挣扎,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抱着。听见太子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乱动会掉下去的,小言。
    言君玉这个年纪,是最要面子的,被人抱着已经够窘了,更别说抱着他的是太子,离得又近,他还是第一次从这角度看太子,不由得想起那个梦来,顿时就红了脸。
    我要下来。
    等一下。太子抱着他进了内室,言君玉一看帷帐,和梦里一模一样,内室是太子起居的地方,有时候也睡在这的,言君玉几乎从来没进过这里,眼见到床就在面前,顿时挣扎起来。
    小言。太子责备地笑道,抱着言君玉的手臂力度一松,言君玉整个人跌到床上,带得太子一个踉跄,两个人都倒了下来。言君玉仓皇间抓住了帐子,只听见撕拉一声,天青色绡帐整个被他扯了下来,如同云雾一样飘落下来,把两个人都裹在里面。
    言君玉吓了一跳,被帐子蒙了一脸,这种绡的质地又轻又软,像小时候在阁楼上钻来钻去脸上碰到了蛛网,本能地抓起来,结果越缠越紧,连太子也缠在里面。好在太子脾气好,也没按住他,只是把懒洋洋地头靠在言君玉肩膀上,任由他把自己裹在里面,言君玉见他这样,也不好意思挣扎了。
    其实容皓说太子文治武功全学了,真不是夸张,骑射不说,言君玉也见过敖霁陪太子练剑的情形,两个人都是高来高去,神仙一样。所以今天他一挣扎就下来了,还把太子都带倒了,这事确实有点反常。
    你喝酒了吗?他小声问。
    没有。太子的声音就在言君玉耳边,只是隔了薄薄一层绡:我只是有点累。
    不是去见圣上了吗?难道又去骑马了?言君玉不解地问。在他的世界里,骑马就是最累的一件事了。
    太子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很轻,确实是带着疲惫的。
    见圣上可比骑马累多了。
    他平时言语少有破绽,都是些拿到圣上面前都听不出情绪的话。这次这句却有点失礼,但是这是东宫内室,只有他们两人,大约是这层薄薄绡帐给了人被保护的错觉,言君玉竟然觉得这话十分亲密起来。
    他还没想好怎么接太子的话,太子却收起了这语气,笑了起来。
    小言越来越不听话了。他看似责备,其实是在开玩笑:以前小言睡着了,也是我抱去睡觉的,就没挣扎过。
    言君玉年纪小,渴睡,所以有时候读着夜书就睡着了,醒来时都已经睡在自己床上了。
    不是敖霁吗?
    敖霁嫌你流口水。太子笑道。
    言君玉顿时红了脸,争辩道:我从来不流口水。
    但是小言会讲梦话。
    真的?我讲什么梦话了。
    刚刚就讲了,还叫我名字呢
    萧景衍本来是逗他玩,其实他并没有说梦话。谁知道言君玉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挣扎着想起来。他虽然功夫不好,但是力气却大,又没章法,几乎把帐子都撕烂了。萧景衍不明所以,笑着阻止他,他却像离了水的鱼一样扑腾起来,脸上滚烫,挣扎间萧景衍无意间碰到他的腿根,触觉是湿的,顿时一怔。
    言君玉见他动作忽然一停,知道他发现了,顿时全身发烧,连血液都沸腾起来,窘得难以名状,好在床上还有被子,干脆把被子一掀,把自己脑袋蒙住,躲在里面,不肯出来了。
    他顾头不顾腚,脑袋蒙住了,身体却还露了一半在外面。萧景衍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他吓得一阵抖,连忙往被子里钻,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
    萧景衍知道他脸皮薄,一时缓不过来,所以也不勉强,只是安静在旁边坐着。
    言君玉在被子里躲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汗都出来了,脸上还烧得火辣辣的。他虽然年纪小,却不傻,伺候他的小厮鸣鹿他们都比他年纪大,关系好,都经过这事了,私底下也议论过。他听了个半懂不懂,但也知道这是下流的事,不能在女孩子面前说,更别说让外人知道了。言老夫人让最老成的鸣鹿跟他进宫,也有这考虑,不然鸣鹿不会每次都替他洗贴身衣服,而不是交给宫女去洗了。
    偏偏是今天,偏偏又是遇到太子!
    他想到这个,就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太子已经走了的时候,被子外面却传来声音。
    小言。
    还是太子的声音。
    言君玉的脸又烧起来,决心装作听不见。
    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太子的语气认真,还斟酌了一下,才道:男的都要经过这事,这说明小言是大人了。
    萧景衍身份尊贵,以前早有年长的内侍教过这个,也早早预备了温柔美貌的宫女在近旁伺候,连太傅也讲过人伦天性,所以平平顺顺就过来了。但是言君玉自幼丧父,又没兄弟,没人教过他这个,少年人本就脸皮薄,又是这样尴尬处境下被发现的,所以羞得无地自容。
    他想到这个,不由得心生怜惜,调笑的心一点也没有了,想要教教言君玉,但自己也觉得不知如何开口。他才智极高,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情况,实在是关心则乱。
    正犹豫呢,只听见被子里一个闷闷的声音说道:那你也经过吗?
    这话问得放肆,但言君玉是放肆惯了的,所以萧景衍笑了笑,认真答道:是的。
    那时你多大。
    十四。
    被子动了动,言君玉似乎在思索什么,萧景衍耐心等了一会儿,听见他问道:
    那你梦见了谁?
    言君玉闷在被子里,等了许久答案,不由得心中恼怒起来。他其实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太子无论梦到谁,反正不会是他了。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听到又是一回事。
    想到太子当初跟自己一样为别人惊慌失措时,自己还在侯府里玩泥巴,他觉得觉得跟吃撑了一样,一股酸气控制不住地从喉咙口往外冒。
    他偷偷掀起被角,想看看太子脸上的表情,却只听见他淡淡道: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原来还真有个人。
    言君玉心头腾地一声,烧起一把火来。
    萧景衍见言君玉不说话,以为他还在害羞,刚想说话,眼前一花,是言君玉把被子一掀,嚷道:你又骗我!整个人从床上窜了下来,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竟然就这样一溜烟跑了。
    第59章 麦穗我要去撞树了
    言君玉最近在生气。
    就这么僵了两天,东宫的人都知道了。伴读生太子的气,这也是罕见的事了,但是整个东宫都对此不置一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东宫的人都已经接受了言君玉的特殊地位不管接下来事态如此发展,都在大家意料之中。
    当年太傅一句润物细无声,形容太子的行事风格。但这说法有点太温柔了。在敖霁看来,他更像是无声涌来的海潮,或是缓缓崩塌的山峰,是某种庞大而无声的力量,就算你看得清楚,也毫无反抗之力。
    云岚当初一语道破,但敖霁非要勉强。
    其实敖霁倒误会言君玉了,他只有一小半是在气太子,大部分是在气自己。
    那天敖霁和羽燕然在校场打了一架,打得两败俱伤,敖霁伤了手,半个月不能动兵器,羽燕然更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了,好在是皮肉伤,没有留下病根。
    言君玉以为他们关系好,是打着玩的,最多打个鼻青脸肿,所以报信报到一半,就跟人玩去了。结果第二天起来一看,敖霁的右手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一身药味,问他怎么了,容皓伸手敲他脑袋:都是你,叫你去请殿下来劝架,你人都不见了。要不是我在,非打出人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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