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三更,王爷还要出去吗?
    去醒醒酒。蔺容宸捏捏发胀的额头。
    他今日喝了不少,这些个苏州官员办事不怎么样,阿谀奉承在行的很,你一杯我一杯,轮番敬酒。蔺容宸的酒量不浅,倒也无所谓。但李行之年纪大了,哪能如此这般喝法?若出了问题,他无法跟圣上交代,只能代饮。
    月色明朗,四下阒无人声。
    院里一丛九重葛,繁盛郁勃的花枝在半明半暗中连绵不绝。沿着花丛,一路走去,蔺容宸驻足在一个拱门前,这里的花枝更为茂盛,仿佛从未修剪过,已将拱门遮了一半。
    拱门里的房间还亮着灯光,隐约可见两人。
    第7章
    酒后无德
    蔺容宸正想着这院里住着谁,见一人从屋里匆匆跑出来,口里念叨着:叫你不要喝那么多,还不听
    那人一身短衫打扮,一看便是府中的下人,定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不睡觉来这里闲逛,吓了一跳,认出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便是午间席上的宣王,忙行了礼。
    蔺容宸道:这里住着谁?
    二公子
    严曦?蔺容宸真没想到他会住这里。见他似要进房,下人忙道:王爷,二公子方才吐过,房里污秽
    蔺容宸皱皱眉,后退一步。
    小的去打些热水来那下人一路小跑离开。
    蔺容宸瞥了眼半开着的房门,总觉得有什么味道从门缝里飘了出来,于是又退了一步,转身欲走,忽觉一阵风扑来,接着背后一热严曦吐在了他的背上。
    小九倒杯茶漱口。严曦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背部,嘟囔一句。
    蔺容宸浑身僵硬,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即挣开严曦,抬脚将他踹到一边,风驰电掣般迅速地解开外衫,扔出一丈远。
    严曦醉眼迷蒙。
    放肆!
    树还会说话?他用手指着蔺容寒,眼神飘忽。
    严曦!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下犯上,就算是太傅的孙儿,本王也忍够你了!蔺容宸瞧着那地上的污秽的衣衫,目光阴鸷,似恨不得将严曦生吞活剥。
    严曦仰起脸,王爷?
    你不是应该不认得本王么?蔺容宸冷笑,严曦,这一笔笔账,你说,本王该如何跟你算?
    王爷要算什么账?严曦晕晕乎乎,见脚尖有一颗石子,便伸出白生生的脚趾勾着左右摆弄。
    蔺容宸这才瞧见他是光着脚从屋里跑出来的,又是一怒,还不起来!如此躺在地上,成何体统?
    是!严曦十分乖巧地扶着树站起身,讨好般冲蔺容宸展颜一笑,王爷,你大人有大量大不了我赔你一件新的。他拿手在怀里掏啊掏,掏了许久,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给你!
    蔺容宸觉得他必须马上离开,否则会被活活气死。
    见他不接,严曦塞到他手里,嘟囔道:你再不收,我就反悔了!
    这一幕为何如此熟悉?蔺容宸来不及细想,严曦已直挺挺地倒进他的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蔺容宸在考虑是任他倒在地上还是将人扶住。随即,他十分干脆利落地选了前者,任由严曦滑下去,四仰八叉地倒地而睡。
    蔺容宸沉郁着脸看了眼地上鼾声正盛的人,转身离开。
    张珣见他怒气冲冲且衣衫不整地回来,未敢多问,伺候他歇下了。正要吹灭烛火,忽听蔺容宸道:先不睡,去备纸笔。
    张珣料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片刻不敢耽搁,迅速备好笔墨。
    蔺容宸落笔如飞,将写好奏折递给他,你明日亲自送回宫去,本王要阻止太傅继续收留严曦。
    他不能忍了,一刻都不能忍了!
    这个严曦太放肆!太张狂!太混账!
    张珣踌躇道:这不太好吧?毕竟看起来李太傅十分喜爱严曦。
    蔺容宸又不瞎,李行之对严曦的疼爱和宠溺他会看不出来?但他也不能任由如此顽劣之徒毁了恩师一辈子的名声。本王自会跟太傅解释!你只管送奏折便好!
    赵珣道:属下今日刚得到消息,过几日符将军就该班师还朝了王爷还要晚些回去吗?
    符卓有个妹妹,你可知道?蔺容宸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张珣点点头,据说符卓十分疼爱他妹妹,当初想将她嫁给吏部侍郎,但他妹妹却执意跟了他手下的一个都尉。前些年出征西北,那都尉战死沙场,符卓的妹妹跟着殉情了,留下一个女儿。
    蔺容宸道:算算那个女子今年应有二八了吧?
    张珣错愕,王爷,你该不会是想
    蔺容宸淡漠一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可就算王爷你想成亲,为何要选一个孤儿?李丞相的千金,还有吏部侍郎的女儿,左都御史一丝寒光从蔺容宸的眼中急射而来,赵珣立即闭嘴,小的多嘴了。
    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若是传到父皇耳中,你可知这其中厉害?
    如今朝野呈三足鼎立之势,皇上想收回王权,极可能以联姻的方式拉拢其中一人,但若是如此,朝堂必定动荡不安。也或有可能,为了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不去拉拢任何一方。无论哪一种,蔺容宸都有自己的打算。
    前些日子,胡青青回苏州了。蔺容宸道。
    张珣想了想,惊讶道:难道她想
    我前脚刚到,她后脚就跟来,心思不言而喻。蔺容宸沉眸,符卓可是一把利剑。
    赵珣担忧道:但符卓更是一把双刃剑,稍有不慎就会引狼入室,王爷当真要冒险?
    本王比你更清楚符卓是什么样的人,放心,我自有打算。至少现在符卓还未成气候,他要对付的是李丞相。只要能及时找到解药,饮鸩止渴未尝不可。上次吩咐你调查严曦的事,不用查了。你去查查那幅《八仙贺寿图》从何而来。
    王爷怀疑那枚印章是您留给三年前那个小叫花子的?这不大可能吧?那孩子当时只有十四,如今也不过十七。如此年纪,怎么可能画得出来?赵珣即便不懂绘画,也知道能有那般水平,非多年功力不可得。
    或许是我想多了。蔺容宸捏了捏额角,他当真被严曦气糊涂了,算了,退下吧。
    翌日清晨,蔺容宸被门外的说话声吵醒。他微微睁开眼,没看到赵珣,不悦道:何事?
    王爷!门外响起异口同声地应答声。严曦?他来做什么?莫不是酒醒想起昨夜的事,心中忐忑难安,负荆请罪来了?说起昨夜的事,蔺容宸抬起袖子闻了闻,还好没沾上什么味。让人进来!
    严曦心中大喜,只要王爷愿意见他,一切都好说。早上一睁开眼,小九跟他说昨夜王爷来了,后来不知何时走的,只留了件染上污物的外袍在庭院里,问他记不记得昨夜发生了,可别是吐了王爷一身。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只觉寒气从脚底蹿上天灵盖。
    依稀好像有那么回事。
    蔺容宸坐起身,半靠着床头,斜了他一眼,作甚?
    严曦跪得十分痛快,试探道:昨夜昨夜不知是否冒犯到王爷
    蔺容宸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恐怕是的。严曦顿时泄了气,底气严重不足,王爷能否不跟我计较?
    凭什么?这世上除了严曦,怕是没第二个人得罪他后还能活蹦乱跳的。
    只要王爷不计较,草民做什么都可以。
    蔺容宸挑眉,做什么都可以?
    是的!严曦愿为王爷鞠躬尽瘁。管他呢,先平息怒火最重要,反正蔺容宸看在祖父的面子上定然不会真的为难自己。
    王爷。赵珣扣门,李太傅派人来请。
    知道了。跟他说本王马上到。蔺容宸回了一句,又瞧了瞧跪在面前的严曦,你先下去,等本王想好了,会叫人通知你。
    严曦退下,赵珣伺候他更衣,奏折还要送去京城吗?
    先不送。昨日躺在床上细细一想,如此的确不妥。他三岁受李行之启蒙,跟他习文长达十五年,这么做如何忍心?
    到了正厅,李行之已备好早饭。蔺容宸落了座,见他双目赤红,竟似一夜未眠。恩师昨夜未休息好?
    年纪大了,睡不好也是常有的事,王爷不必担心王爷这次会在苏州多住些时日吧?本来蔺容宸能多住些日子,他自是高兴的,但昨夜的事如此,只能缓些时日再走了。
    蔺容宸见他似有难言之隐,道:恩师有话不妨直说。
    也不是甚大事。王爷能多住几日再好不过,就怕寒舍会怠慢了王爷。
    恩师太见外了。蔺容宸道,能结识画圣,且与两位公子弹琴作画,容宸求之不得。蔺容宸自小聪慧,才情学识屡屡得到圣上和李行之的称赞,他尤好习字和作画,十分的喜欢
    提起两位公子,李行之又是长叹一声,砚文虽有才气,却自幼有疾,至于云昕
    严曦天资聪颖,只是有些许顽皮。若恩师愿意,容宸愿与他互通有无,取长补短。
    蔺容宸说的客客气气,但李行之总觉得似乎从中听出了别样的情绪。是我太溺爱他了。王爷肯教,是云昕莫大的福分。草民代他先谢过王爷!只是怕怕严曦并不领这份情。
    只怕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怕云昕不知天高地厚,惹你生气。
    蔺容宸笑道:我若连这点气度都没有,怎么配说是您的学生?恩师放心,容宸断不会跟他计较。
    得此一诺,李行之总算稍稍放了些心。
    第8章
    被迫读书
    一个想趁机好好管教管教这膏粱子弟,一个指望着真能有人来改变严曦,让他奋发图强。两人客气了一番,待严曦来给李行之请早安时,没一个人问他的意见。他平日颇能聒噪,今天安静的让李行之有些不习惯,云昕,你可是不舒服?云昕?云昕?
    啊没有。我很好。严曦恍然回神,对上蔺容宸的目光,心里一咯噔,忙转了头,没话找话,兄长呢?还没起床么?
    李行之道:你以为你兄长跟你一样?他一早就去衙门了。
    哦!严曦恹恹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用了早饭,这才发现刘顾纯还没来,又道:祖叔父呢?
    来了!来了!刘顾纯揉着头进来了,声如洪钟地抱怨了句,行之,你可不能再叫我喝了,这头疼的厉害!话声一落,瞧见一边青衫少年,见过宣王。刘顾纯虽不喜官场的人,但知道他与李行之关系匪浅,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当即拜了拜。
    蔺容宸道:先生不必拘礼。听闻先生画技已是炉火纯青,精妙绝世,特来瞻仰。
    不敢。刘顾纯喝了口清茶,瞅见严曦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笑道,小云昕,你想说什么?
    严曦往他旁边去了去,一脸痛惜道:听闻祖叔父封笔了,这是为何?
    刘顾纯抬眼看看对面墙壁上挂着的《八仙贺寿》,意味深长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你祖叔父老了,画不动了。
    严曦见他的目光在画上飘过,心头一紧,听闻此言,微微抿了抿唇,不敢再多说什么,眼神与刘顾纯交汇后急忙躲闪开。
    刘顾纯爽朗一笑,我与你祖父打算出海一段时日,你可要看好家。
    出海?严曦讶然。刘顾纯之前数次邀请李行之出海,但他都以梁砚文身体不便,自己还小为由推拒了,怎么这次竟会同意?
    你祖父已经七十了,能到处走走看看他为之付出毕生心血的万里山河,也挺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严曦鼻头微微发酸,祖父放心,云昕会照看好家,不再惹是生非,让您担忧。
    刘顾纯哈哈大笑,李兄,你瞧这孩子多乖,你还担心什么?我看后天是个好日子,不如
    后天怕是昨晚还执意要去,但面对孩子他又放心不下了,更何况宣王还在府上。
    恩师需要备些什么,容宸来办。蔺容宸给他使了个眼色,迫使他咽下剩下的话。
    待刘顾纯与严曦离开,李行之不解道:王爷为何
    蔺容宸道:刘先生说得对,恩师一生都为江山社稷而活,如今闲下了,也该享享清福。这一片海晏河清,有恩师的功劳。
    你也知道云昕我怎么放心的下他二人前途未做谋划与交待,李行之走得岂能安心?未做的事情还有许多,他已七十,如若这一去就是一别砚文与云昕该何去何从?况且,你还在这里
    蔺容宸道:恩师不在,严曦无所依仗,学生正好可以教教他的课业,就怕恩师不放心容宸插手。
    王爷言重了,有王爷教导,求之不得。
    蔺容宸将一块刻有龙纹的金牌交给李行之,若此去遇到棘手事情,这块金牌或能帮得上忙。学生也会派人留在府里帮衬,恩师尽管放心。
    谁能难为我一个老头子?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金牌万万不能收。此金牌是圣上御赐之物,他与蔺容寒兄弟二人一人一块,如今拿来赠予李行之,十分不妥,他遂将金牌推了回去,云昕就劳烦王爷费心了。
    恩师若不收,容宸于心难安。这一去山高水远,不知路途中会遇到什么,有这么一块御赐金牌,至少能随时求助沿途的官府。恩师就当容宸暂时相借,待日后再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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