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孩子是该规矩点,但这都什么年代了,坐姿站姿什么的也得与时俱进,舒舒想说你这样玩手机脖子就得一直累着,伤脊椎。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腹诽。
    少女脖子左右动了动,像是舒缓酸胀,然后稍换了个姿势,把胳膊支棱高了点儿,背脊依然挺直着。
    舒舒偷笑少女的死板。
    笑着笑着,她歪了歪头,不自觉眯了下眼。
    像是一个在课堂上贪玩的小孩,跟人砸纸条说小话,不经意看见黑板上老师板书下的某个公式,倏忽间顿悟,窥见一丝学习的奥妙。
    少女姿态端严,两条长腿屈在办公桌下,胳膊半竖,背脊又薄又直,半长的黑发还没有经过烫染吹,随着少女偶尔小幅度的动作,扫过胜雪的肌肤。
    整个人显得长手长脚,有种这个年龄的少女特有的原生态青春感。
    她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下的小助理出落得这样惊艳了。
    舒舒一时看呆,随即她看见惊艳小助理原本脸上高山流水的干净无情消失了,逐渐演变为天山圣雪的冷飒,并且似乎在酝酿一场爆破式的雪崩,非常愤怒。
    等等,愤怒?
    舒舒丢下手里一份文件,几步挪过去,小心地凑了个脑袋去看单郁手中的手机屏幕。
    上头是一张照片。
    吴宥扣着她家大老板的肩膀,脑袋也歪着凑过去,整个人几乎要挨在大老板身上,举止亲昵。
    这照片角度坑爹,偏偏看不见温亦弦的表情,只是小半张侧脸,刚刚好够让人认出是谁。
    少女细长的手指微动,页面下滑。
    是另一张照片,男女主依然是这两人,只不过这张里温亦弦只留了个背影,但因为有先前那张照片,从衣服就可以判断出是同一个人,男主吴宥倒是正脸,手臂撑在走廊墙壁,有几分偶像剧里正流行的壁咚的意思。
    这两张照片舒舒早看见了,不同的营销号推文也看了不知多少版本。
    她第一时间跟大老板确认过,第一关心温亦弦有没有出什么事,第二也要考虑她们这边要不要出声。
    温亦弦告诉她是前天晚上暗月发生的,没出什么事,也不用在意。如果有媒体来骚扰就澄清,没有的话她们公司不必刻意搬上台面为这事儿专门开发布会,那不等于主动给吴宥脸了吗?
    但单郁是刚刚才看到的。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没人告诉她,她只是玩着手机突然就被好几个app连着推送了这个消息。
    新闻不知道是昨天出的还是今天出的,已经发酵了一段时间。
    单郁越看,越有种压不住的火儿,没法疏解,只能自己憋着气。
    温总没跟你说啊?偏舒舒还纳闷。
    单郁按灭屏幕,没有。
    哦,也是。舒舒问完又反应过来,他是什么玩意儿,温总干嘛特意提这事,何况还是在你面前。
    前半句单郁听着还好,后半句她更憋屈了。
    什么叫何况还是在我面前?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还是说无足轻重?
    舒舒不知道她那话还引起小孩一连串的设想,跟单郁嘱托,所以以后如果你跟在温总身边,可千万要注意着点。
    我会的。单郁斩钉截铁。
    哎,我跟你说哦。舒舒叹了口气,想起什么,就势扶着她的办公桌半靠在桌沿,跟她聊了起来,你知道私生饭吧,还好温总粉丝素质都比较高,目前没出现过,但是那个吴宥,这几个月以来不止镜头里跟我们温总表示好感,私下里我们也偶遇过几次
    舒舒甚至怀疑是不是偶遇,但对方也并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巧合得紧。
    简直像个私生饭。
    上个月小霖有次请假,是我跟的温总的行程,那天碰巧我们跟吴宥是一趟航班。
    舒舒跟单郁回忆那天的场景。
    温亦弦的身边原本是个老年男子,戴着老花镜在那看手机报纸。
    吴宥走进来看见温亦弦的时候,脸上明显有点儿惊喜,然后他走过来跟温亦弦打招呼,恭恭敬敬,直呼温亦弦前辈偶像。
    都是同行,伸手不打笑脸人。
    温亦弦随意应付了他两句便借口离开,等再回去的时候,不知道吴宥跟那位老年男子说了什么,把座位就给换了。
    温亦弦走过去,他正坐在温亦弦旁边那个座位,还一脸无辜跟刚刚温亦弦走之前没什么两样地继续喊前辈。
    温亦弦要笑不笑,随口噎了他那么一句,我好像没你出道时间长。
    那是您之前回归素人了一段时间,以最初的出道时间算,您当然是前辈了,说起来,我算是您粉丝。吴宥冲她点头致意,一副欣赏的样子,当初红极一时,wendy能抛下荣耀回归素人去深造,不是常人能有的心志。
    温亦弦落座后轻笑了一声,没给他一个眼神。
    手下却是在跟舒舒沟通,这人有点儿骚扰的意思,但目前没有什么具体行为,也不好怎么样,让舒舒机灵着点,及时去找空乘沟通。
    结果那人没骚扰起来。
    大概饭随偶像,吴宥的粉丝竟然有两个跟拍的小女生也跟了进来,坐在前面的两三个位置,回过头来偷拍吴宥。
    吴宥很快走过去制止了,还跟自己的粉丝说,私生饭最令人不齿。
    他前一秒还是轻蔑愤怒,后一秒转身对着温亦弦却道,温老师多多包涵,有些粉丝不懂事。
    言语间几分温柔体贴,几分莫名的自得,似乎觉得能有粉丝如此狂热喜欢自己是件骄傲的事情。
    温亦弦这回对他没好脸了,把他刚说过的那句话送了回去,我对私生饭更加不齿。
    一字一顿,温亦弦说话时嗓音天然有种柔柔的质感,但又裹着圈儿韧劲。
    不轻不重的,分量很到位。
    她把私生饭三个字还加重了读音,杏仁眼直直看向吴宥眼底。
    舒舒站在一边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家大老板大多时候看起来温柔,可稍稍散开气场还是很震慑人的。
    那个吴宥闻言脸色稍稍也变了点,有点挂不住。
    毕竟,他刚刚才说自己算是温亦弦的粉丝,那私生饭几个字有点儿不由自主地对号入座。
    干笑了几声,吴宥没有强求,一句话都没再说,当即灰溜溜地又换回了位置,可以说是十分的落荒而逃了。
    这么干脆,搞得温亦弦跟舒舒还对视了一眼,怀疑是不是她们自己想多了,人或许真的只是因为仰慕前辈来打声招呼呢。
    舒舒又跟单郁说了几件有关于吴宥的事,小姑娘一直垂着头静静坐那,好半天吐出一句话,他那是早有预谋。
    声音又冷又沉。
    舒舒被弄得脊背一凉,一脸惊讶地朝单郁看去,啊?
    吴宥这小子是挺不是东西的,她也讨厌那人,但单郁这意思怎么跟要弄死人似的?
    也没这么大仇吧?
    我在里面被一堆人围攻,一个头两个大,你们倒是悠闲,在这办茶话会呢?开完会的温亦弦寻单郁寻到了助理区。
    舒舒立马从单郁桌上直起身子,抱着自己的马克杯笑,对啊,我跟小单在这聊雪聊星星聊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够有情调品味的。温亦弦敲桌子,好歹我是你们老板吧,不说看见我收敛收敛,是不是也该给我一杯茶,让我听几句?
    噢。舒舒低头喝了点儿马克杯里的咖啡,遗憾地道,没得听了,我们已经情调完了。
    这助理嚣张的,温亦弦作势就要给她一记栗子。
    舒舒立马抱着头就闪一边儿去了,直笑着嘟囔,我错了我错了,温总息怒。
    两人说笑间,单郁却杵在那一动不动,也不跟她们搭腔。
    单郁。温亦弦唤她。
    单郁看过去,女人拎着自己的保温杯晃了晃,给我茶吗?
    哦。单郁接过杯子转身就给她接了半杯水过来。
    温亦弦挑了下眉,从单郁的表情里解读不出任何东西,她又看向舒舒。
    用眼神示意,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儿怪?
    舒舒冲她耸肩,表示无辜。
    等温亦弦领着比往常还要安静的单郁离开时,舒舒望着两人身高相仿又气质截然不同的背影,后知后觉咬了下唇。
    她怎么觉得自己惹了好像惹了什么祸?
    温亦弦觉得她们家妹妹最近有点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就很微妙,她有时候会觉得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下一个周末。
    温亦弦出去晨跑,她换好衣服单郁还没出来,她便溜进了自己卧室旁边那间房。
    可能因为早春的时节,温度适宜,鲜花存活的时间也长了不少。
    温亦弦随手敲了三下门,门本就是敞开着的,她跟里头不知在翻什么东西的单郁对视了一眼走进去,坐在单郁平时写作业的位置,等人。
    也不知单郁找没找到想找的东西,反正温亦弦进屋没多久,她便没再翻东西,去衣柜取了件外套搭在手臂上,温姐姐,我好了。
    你这摆的还挺讲究。温亦弦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她,指了指那束玫瑰,左边是台灯,右边是花,遥相呼应。
    单郁余光扫过那抹鲜艳,淡声说,嗯。
    嗯什么嗯?
    大早上整个人就这么淡定,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应该是点的太阳吗?
    温亦弦知道自家小孩性子当个太阳勉强了点儿,那也别太冰山啊。
    一日之计在于晨,都要出去晨练了得有点儿朝气。
    她便随口逗弄人。
    温亦弦扶着椅子两边的扶手起身,一下子立在了单郁眼前,与她平视。
    还是微仰视?
    温亦弦唇畔挂着的笑容微顿了下,不可思议去看单郁的脚,确定女孩是不是穿了什么厚底的拖鞋。
    结果没有。
    就这么开学没多久的功夫,单郁居然又长高了。
    温亦弦得出这个结论一时有那么点震惊,消化不过来。
    她家小鸵鸟现在比她高了?
    单郁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依着略微垂眼的角度看着有点儿呆了的女人,温姐姐?
    这声儿姐姐把温亦弦的理智拉回了几分,她尝试习惯这个新模式的妹妹。
    温亦弦从单郁胳膊上拽过那件棒球服外套,抖了下,给单郁罩上了,嗯,走了。
    虽说妹妹比她高了,但终究也是妹妹。
    温亦弦晨跑的地点不固定,大部分时候是跑的温家大宅附近的一块儿区域,那里人少空气更好点。
    有时候也会跑去稍远的一处类似公园的场地,那里稍稍热闹点,老人小孩的,跑步做运动偶尔还有练朗诵的。
    今天去的就是那处热闹点的地方。
    照旧是两人一块儿跑了大概十五分钟后,单郁的步子就渐渐慢下去,她改为了走路,绕着河堤走,温亦弦在她侧上方的道上继续跑着,保持在她视线范围内。
    五分钟后,温亦弦身后缀了个尾巴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生不远不近地跟着。
    戴着个黑框眼镜,还很年轻就大腹便便。
    身上是最大众的男士条纹polo衫。
    单郁瞥了他几眼。
    这地方晨练的人不算少,那位又看起来确实亟待多运动消脂。
    单郁只好把神经敏感度再提高几个层次,眼睛不错地盯住了温亦弦。
    很快,那人追上了温亦弦,竟然并排而行。
    温亦弦感觉身边多了个黑影,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见一道更快的身影突然冲到了跟前。
    她甚至没看清单郁是怎么从那几节石阶下跑上来的。
    也是,都比她还高了,那腿肯定很长啊。
    温亦弦意识过来自己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自己都有些无语。
    先生,请问您是谁?单郁当先插入温亦弦和那个男生之间,谨慎问道。
    这里虽也是公共场所,但附近的住户非富即贵,很多还是政界人物,都有头有脸的,一般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人,单郁也不好太冒失。
    哦,我是wendy的粉丝啊。男子抓抓头发,天气凉是有些男生不大爱洗澡,但单郁还是被这男生满是油腻到结块儿的头发给恶心到了。
    她把身后的温亦弦又往后拱了拱,护的严实。
    温亦弦亦注意到她不自主的小动作,于是女人原本微崩着的唇线略松懈隐隐有上翘的趋势。
    难得突发小状况,她倒要看看她家新长到比她还高的妹妹,会怎么应对呢。
    先生,谢谢您喜欢wendy,但如果没有别的事,现在是私人单郁秉持着分寸,好言相劝。
    到现在为止,她也只以为是偶遇的路人粉。
    那男生却急不可耐地抢声,涨红了脸,他瞪着单郁,怎么没事?我每天早上在这跑步前前后后跑了大半个月,都跑吐了,要不是为了wendy我才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来!今天终于遇上了wendy,你闪一边儿去,我要跟wendy说话!
    说着,像是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单郁,他喘着气伸出粗壮的手臂一把就把单郁甩旁边去了。
    毕竟,对比男生肥胖茁壮的身躯,单郁身高已超过166,只比这个头不到170的男生稍低那么一点点,但因为身板一直过于清瘦,那男生推她就跟推小鸡仔一般毫不费力。
    哎!单郁给推得一懵,她脚下在石板路滑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然后蓦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他这话说的明显就不是路人粉,更不是恰好遇上。
    这是早有预谋的私生饭呐!
    wendy我跟你说,我喜欢你,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你的首专我买了30张,新出的二专我也刚买了10套!男生推开单郁就往温亦弦跟前戳,满脸的肥肉摇晃,又因为过于开心挤成了一团数不清的褶子,眼睛也不知是因为笑还是肥肉拥挤成了一条线,我还追了你的演唱会,你的每一场商演!
    温亦弦越过男生,过去扶单郁,你没事吧?
    那男生看见温亦弦激动到脸上的血色蔓延到脖子,最后连眼睛都是红的,他扯开了嗓门儿,几乎破音,wendy你听我说话啊,我总没机会跟你说话,去机场接机也被其他粉丝挤开,她们联合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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