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是买她跟女儿断绝关系的钱。
    可是沈凝香,沈老太太不愿意。她本以为女儿叫她们去清水市,是终于想开了要把孙女接回去,谁知道是什么领养,于是跟女儿大吵一架,又带着孙女回到官水潭。
    唐菀追过去,在与沈老太太争执的过程中,失手将她推倒在香案上。
    后面的事情,便是相野看到的那样了。唐菀失手杀人,必定会被警察抓走,眼见事情即将败露,鹿野的人干脆就地取骨。
    至于那个最早在水里被淹死的人,他是真的死于意外,水鬼之说纯粹是封建迷信。在这件事情里,真真假假,官水潭的村民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相了,而唐菀的前夫,那个来自鹿野的男人,死因是车祸,暂时查不出任何的问题。
    可邢昼说过,现在在外面行走的鹿野的人,数量大约不过百,一个小小的官水潭怎么出现了两个?一个宋灵,一个唐菀前夫。
    而且相野刚到官水潭,事情就发生了,他还那么凑巧地跟祖孙俩坐上同一辆长途车,太过巧合。
    这一切的巧合,就像邢昼被引到江州一样,愈发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更像一张看不见的网,逐渐收缩,将相野困在其中。
    看到最后,相野的视线又停留在那几个熟悉的字眼上,五十万。他的余光瞥到床头柜,从沈家老宅里搜出来的那张照片就放在床头柜上。
    他伸手拿过照片,问:发给决明看过了吗?
    陈君阳摇头,那是相野的东西,陈君阳没有随意去动。这是头儿说的,说要让相野自己做选择。
    相野沉默片刻,把照片拍下来发给决明。
    XY:帮我鉴定一下笔迹。
    客服小精灵:好呀,你怀疑这笔迹是谁的?
    XY:我妈。
    交待完,他又看向陈君阳,问:我能去看看她吗?
    陈君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转身走出病房,不一会儿便推着轮椅进来,示意相野坐到轮椅上去。
    相野:?
    陈君阳:??
    相野:我不需要。
    陈君阳:不,你需要,你骨裂了。
    相野这才发现他的小腿上打着石膏,胳膊缠着绷带,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擦伤和淤青看起来格外恐怖。
    乍一看,相野仿佛一个重伤患者,但相野知道自己的伤并不重。他从小就是这样,因为皮肤白,有一点点伤口就会变得很明显。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从来不敢惹他,怕他碰瓷。
    最后,相野还是坐上了轮椅,由陈君阳推着他来到了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窗户看进去,唐一宁小朋友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嘴里还插着呼吸机。
    她还没有醒,药里加了安定,能让她多睡一会儿,不必被伤痛折磨。可是她总会醒来,到时候又该怎么面对残酷的真相?
    相野在病房外看了许久,看着她就好像在看自己。一直到日落西山,决明那边发来了笔迹鉴定的结果。
    客服小精灵:笔迹确定是宋灵的。
    铛。
    尘埃落定的声音,像官水潭的钟声在相野心里响起,余韵绵长。
    是宋灵在照片背面写下那一行字,他是不是疯了,这个他,就有更大的概率指向沈延之。再加上那多出来的五十万,几乎是逼着相野去相信所谓的真相。
    如果沈延之真的是背叛者,那他跟宋灵的意外就不可能是真的意外。楚怜紧跟着出事,是否是鹿野的人抓住了宋灵,借此要挟他?
    但楚怜如果是受胁迫的,那他就不是真心背叛缉凶处。那被他杀死的缉凶处的人,又作何解释?
    谁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相野越想,眉头越是紧蹙。线索太少了,他就算再聪明,也无法仅靠推理就得出结论。缉凶处那边肯定还有更详细的资料,譬如那段视频、被楚怜杀死的缉凶处成员的详细信息,等等。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相野回头,正对上邢昼的脸。
    邢昼很高大,站在相野面前的时候,足以把他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神色冷厉、不苟言笑,挽起的袖口上沾着几点血,小臂上有伤,新伤附着旧伤,明明是比相野更严重的伤势,放在他身上,就只是寻常。
    你觉得我怎么样?相野抬头看着他,忽然问。
    嗯?邢昼还没回答,靠在墙边的陈君阳惊愕地转过头来。这是什么糟糕的问话?微妙的、透着股粉红气息。
    直男如邢昼,当然是直接问:什么意思?
    相野:加入缉凶处。
    邢昼扫了一眼他的石膏腿,说:不怕死吗?
    相野没有立刻回答,他又望向了唐一宁,问:她会怎么样?
    邢昼:送到特定的福利院,改名换姓,重新开始。
    可我已经改过一次姓了,所以只剩一条路可走。如果你不愿意收我,那我只好用另外的方式去作死。相野如是说。
    邢昼蹙眉,决明则在耳麦里不停地喊:答应他啊,头儿,我们队里都好久没进新人了。楚怜这事儿肯定绕不过相野,他不愿意寻求庇护,你也没办法把他关起来是不是?把他放在哪个地方其实都不安全,鹿野的人不会放过他的,万一出事,我们鞭长莫及。
    而且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可不就是你的身边么!
    决明说的句句在理,邢昼却仍然没有立刻答应,道: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第12章 楚怜
    为什么要给三天时间考虑?
    因为三天后,6月25号,高考分数出来了。
    当邢昼告诉相野可以查成绩了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彼时他已经回到了烂尾楼养伤,坐在摇椅上,手里还端着一杯牛奶在喝。
    你说什么?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高考成绩。邢昼重复。
    相野这才想起来,他是个高考生。假父母找上门时,他才考完不过一个礼拜。他本该跟所有考生一样,紧张地等待成绩出炉,期盼一个好前程。
    但是他忘了。
    不重要。相野又躺回去,双手捧着温热的牛奶,表情淡然,反正也不可能再回去上学了。
    邢昼蹙眉,满脸的不赞同。
    相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情绪这么外露,心里惊奇,再看向坐在角落里玩手机的陈君阳,他也在时不时偷瞄这边。
    你们要是感兴趣就去查查?相野觉得有趣。
    查过了。陈君阳小声回答。
    嗯?相野再次看过去。
    陈君阳却背对着他,不说话了。邢昼代他解释:决明查的,你是省状元。
    相野:哦。
    陈君阳转头:哦???
    哦什么哦,你是个状元!
    相野:我天资聪颖。
    陈君阳:呵。
    相野对自己的成绩并不意外,在假父母出现前,他的目标是赚大钱,把烂尾楼修好,所以相野在念书这件事上很少偷懒。他的成绩年年拔尖,即便要分出不少时间来打工,依旧名列前茅。
    从小学到高中,同学们都不敢惹他,惹他就意味着会得罪老师,就连家长也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可怜见的。
    此时此刻,陈君阳也体会到了江州学子们被学霸支配的恐惧。作为一个学渣,陈君阳向来跟学霸不对付,内心已经吐槽了相野八百字,比写作文快多了。
    邢昼问:真的不愿意再读书?
    相野:我想读就可以读。
    陈君阳:
    你闭嘴吧。
    此时决明也发来问候,他在APP的客服聊天框里一连刷了几十个庆祝表情,并且在最后夹带私货,倾情推荐相野报考京州大学。
    客服小精灵:京州好啊,我们缉凶处的总部就在京州。处里好几个同事都是京州本地人呢,你要是来,肯定热烈欢迎你。京州大学全国排名数一数二,校风自由开放,你就算现在不去念,处里帮你走个程序,可以保留学籍,过两年再去念,这多省事啊?而且我们头儿就是京大的助教,要不是后来弃文从武了,说不定还能当你老师,这多妙的缘分啊,你要是报考京大,说不定我们头儿立刻就让你加入缉凶处了
    京大的、助教?
    相野疑惑地看向邢昼,上下扫了一眼,他以为这人当兵的,至少也是警察学校出来的,单从他表现出的武力值来看,很难想象他以前是个老师。
    邢昼看出了相野的疑惑,大致也猜到决明跟他说什么了,便道:缉凶处有缉凶处的规矩,不得向无关者透露鹿野的信息,这是铁律。所有能加入缉凶处的人,必定是知情者。
    也就是说,从所有的知情者里面筛选合适的人进入缉凶处?那邢昼跟鹿野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最初又是怎么知道鹿野的存在的?
    邢昼还说过,缉凶处里的每个人都跟相野一样,那他们身上又有什么故事?
    相野略作思忖,又问:那天追踪到的楚怜的信号,确定是在京州吗?
    邢昼:是。
    在官水潭的时候,相野接到了楚怜的电话,决明顺势追踪过去,发现信号源在京州。只是等到他们派人过去的时候,楚怜早不见了。
    但那或许是一个讯号。
    我去京州。相野很快有了决断,随即又转头盯着邢昼,问:你的回答呢?
    邢昼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说相野身上有什么能打动他,那就是这份超出年龄的果断和执着。他这次没再犹豫,伸出手,道:欢迎加入缉凶处。
    陈君阳回过头,看到他们双手交握,只觉得学霸光芒刺痛双眼,让他稍感不适。他不知道这一次握手代表了什么,在未来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眼前的波澜倒是马上就要来了。
    相野:既然我是省状元,那电视台的采访想必很快就会来了,缉凶处介意我出镜吗?
    邢昼:这是你的自由,但过多地暴露在公众视野里,不利于缉凶处的行动。
    相野:我只要这一次。
    邢昼:你想做什么?
    相野笑笑,指尖在玻璃杯的杯沿打着圈儿,楚怜不是说我野性难驯吗?可是这世界真真假假,不论是帮我的人,还是害我的人,都自以为是地替我安排好了一切。我是傀儡,是被牵引的羔羊,我所发现的真相,是别人想要让我知道的真相。楚怜让我不要走进那片林子,其实他恰恰想让我走进去。我加入缉凶处,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别人期望的结果呢?
    邢昼想到那个引他来江州的匿名信息,并不否认相野的猜测。相野便继续说:所以要打破常规,野,要野得有个性,而且要出其不意。
    于是一天后,江州新闻,新鲜出炉的高考状元坐着摇椅入镜。
    省状元出在南山区的消息早就在江州本地传开了,因为相野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又换了新手机新号码,同班同学都联系不到他,所以一看到他出现在电视上,大家就奔走相告,班级群里瞬间刷了几百条新消息。
    相野是个谜。
    作为常年出现在学校荣誉墙和告白墙上的风云人物,相野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很多的目光,可他从来不跟别人交朋友。他又住在烂尾楼那样的地方,平添几分传奇色彩。
    电视台当然也不会错过烂尾楼这个元素,镜头扫过荒草丛生的小区,顺着没有护栏的楼梯拾级而上,再推开唯一还算正常的大门,坐在窗边摇椅上的人回过头来,露出逆着光的清瘦苍白但又精致的脸就这一幕的运镜,堪比电影。
    随着记者的旁白切入,相野的故事也在镜头前徐徐展开。
    往年的高考状元,各有各的故事,有不等成绩出来就去旅游的、有忙着在工地打工的,轮到相野,他打着石膏坐在摇椅上,腿上盖毛毯,红枣泡枸杞,露出来的胳膊上还有没好全的伤口。
    记者问他出什么事了,他说:摔的。
    屏幕前的观众们第一反应都是太惨了、太可怜了、太帅了,帅哥做什么都是对的,如果他再惨一点,那就是完美的。
    更何况这还是个学霸。
    观众们抱着这样的心情看完了整段采访,最后,就在大家以为结束了的时候,相野忽然又问:我可以再说一句话吗?
    记者当然答应。
    相野便微笑着面对镜头说:我摔倒的事情,还要感谢一个好心人帮忙。我很想当面跟他道谢,但他只留下一个名字就走了,所以如果电视机前的哪个朋友认识他的话,请帮我转告他:期待与您相见。
    助人为乐,好人好事啊!
    记者眼前一亮,赶紧又问:请问那个好心人叫什么名字?
    相野:楚怜,他叫楚、怜。
    逆光的窗前,相野直视着镜头,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说出了楚怜的名字,眼神中的认真让人毫不怀疑他的诚意。
    观众们感动于这样的爱心故事,不吝夸奖,唯有相野的同学们在群里疯狂吐槽。
    那个相野,有这么和颜悦色的时候吗?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上一次他这么笑的时候,还是有刺头学生跟踪他回烂尾楼,想要拍照放到学校论坛上去博关注,甚至是卖给外校的女生。
    结果那人踩中了相野布置在草丛里的陷阱,被吊在树上,苦苦哀求才被放下来。
    那是野哥吗?不,那是你野爹。
    无数的小道消息又开始在南山一高泛滥,媒体们也紧随其后,想要挖掘更多的故事,但这个时候,相野已经坐上了前往京州的车。
    车子还是那辆越野车,开车的人是邢昼。陈君阳坐在后座玩手机,相野则坐在副驾驶,垂眸看着手中的一朵白色小雏菊,有片刻的出神。
    良久,他把车窗打开,松开手,任风将花带走。
    那是他在烂尾楼的楼下摘的,路边野生的花。老头病着的时候,窗台上无故出现的花也是这一种。
    细口的玻璃瓶里,盛放着纯白的雏菊。
    花朵远去了,车窗却没有再关上。修长的手又打开了车载音响,清冷悠远的歌声开始飘扬,似风吹拂发梢,远眺着天边的云海。
    与此同时,京州市图书馆,楚怜合上书本,转头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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