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辆面包车又是怎么回事?
    障眼法?
    声东击西?
    相野再次抓住陈君阳的肩,掉头!
    陈君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调转车头,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回还,原路返回。等车子开稳当了,他才顶着风问:为什么!
    这稚嫩嗓音,仿佛一个青春期叛逆少年在对他老爹咆哮。
    相野:人不在车上。
    陈君阳:
    为什么不在啊!我都偷车追出来这么远了!
    相野沉声说出自己的猜测。他见识过鹿野的手段,从高速公路上的雾,到清水湖再到江上渔船,安排缜密,且不是走寻常路的风格。
    那辆面包车却像专门停在那里等着相野去追,而在岛上袭击相野的那个水鬼,被相野打了之后竟然就不出手了,任凭相野上船离开。相野有理由怀疑,追着面包车走的是条错误路线。
    人在哪儿?
    多半还在官水潭。
    相野记得沈家村的对面,潭水的另一边是一片树林。树林很茂盛,平时没什么人去,里面还有些没迁走的坟。
    穿过这片树林能去哪里,相野不知道,决明知道。
    地图显示,穿过那片林子是大片的农田。决明语速加快,道:我觉得事情不妙,现在老太太的尸体已经被我们发现了,事情败露。那个小姑娘又不像相野,他是用来引出楚怜的诱饵,轻易不能杀,但是小姑娘那些人极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人取骨,再逃之夭夭。
    相野把话转告给陈君阳,陈君阳没说话,眉间的煞气越来越浓。两人风驰电掣地赶回官水潭,但不敢骑车靠近。
    警察已经到了,肯定要排查嫌疑人,他们现在撞上去,万一被扣下,救人不成还得把自己搭进去。两人遂弃车走小路,陈君阳几乎是拽着相野在走,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潭水另一侧的密林里去。
    闻、闻得到血腥味吗?相野大喘气。
    陈君阳摇头,但越是原始的地方,他就越有种野兽般的直觉,他快速选定一个方向,带着相野再度追击。相野拼尽全力地跑,尽量不给陈君阳拖后腿,但奈何体力有限,不出一会儿就落下了一大截。
    好在这时,陈君阳终于闻到了风中传来的淡淡的血腥味。
    你先去。相野当机立断。
    拿着这个,能保命。陈君阳略作犹豫,便将一个护身符塞在相野手里,随即飞快消失在密林深处。他此次的任务是保护相野,但以相野现在的情况,他硬带着相野一起走,可能不光救不了人,也保不住相野。
    相野看着手里的护身符,特别廉价的那种,边角处还有线头没剪。如果是从前他肯定不信这个,但见识过水遁符的威力后,他直接将护身符贴身藏好。
    缓过一口气,相野正想再次往前走,手机忽然响了。
    铃声回荡在夜晚的密林里,稍显突兀。相野拿出手机看到陌生来电,本能地想要挂断,却在按下的那一刻犹豫了。鬼使神差地,他按下了接听键。
    晚上好,小朋友。楚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楚怜,你究竟想做什么?引我来官水潭,到底有什么目的?相野沉声。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楚怜反问。
    你说那张照片?
    这只是冰山一角。
    楚怜没否认是他引相野来的官水潭,他大大方方地被相野套话,态度令人捉摸不透。话锋一转,他又问:真相就在前方,你还要往前走吗?
    相野沉默,他的脚步就是无声的回答。
    楚怜又道:知道我们为什么都不告诉你真相吗?因为你太弱了,相野。真相远比你想象得要可怕,阿齐也更希望你能清白地活着,不必堕落到黑暗中去。如果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去缉凶处申请庇护,从此远离这些事情。
    相野语气里含着一丝讥讽,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
    楚怜轻笑,确实。
    相野:如果你不愿意直接告诉我,就不要在这里废话。
    楚怜:你真的已经想清楚了吗?
    相野想不清楚。
    他看着前方那仿佛欲择人而噬的浓墨般的黑,到现在都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知道废话令人烦躁,他通常都会选择
    挂电话。
    说是回头还来得及,那又为什么引他来这里。说是想让他清白地活着,不必堕落到黑暗中去,可谁又给过他真正选择的权利。
    没有余地,没有退路,这就是他现在的处境。
    相野继续往前跑,电话另一端的楚怜倒是有些惊讶于他直接挂断的操作,良久之后,他笑了笑,取出电话卡掰断了扔进垃圾桶里,再大步离去。
    决明通过耳麦旁听了整个电话,他心知不可能光凭一个电话追踪到楚怜,但也不能不试。他一边追踪,一边还要分心顾着邢昼和相野两边的情况,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急促。
    相野,现在你那边的情况还不够明朗,相信陈君阳,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相野!决明有很不好的预感,楚怜既然打这个电话过来,那前方正在发生的事情,或者说什么真相也好,可能会对相野造成极大的影响。
    但相野如果能轻易被劝住,那就不是相野了。他大步往密林深处去,越跑越快,甚至突破了他一贯以来的耐力极限。
    十分钟后,他终于听到了打斗的动静。
    暗红的刀光闪现,那是陈君阳。他喘着气快步上前,却没有贸然靠近,而是躲在树后悄悄探出头去,呼吸声也被他压到最低。
    陈君阳正与人缠斗,他的刀法像是街头打架的路数,接地气,有股原始的野性。但敌人有三个,数量远胜于他。看不见的地方,或许还有鬼的存在。
    恰在这时,相野又闻到了血腥味。
    这么浓重的连相野都能闻到的血腥味,一定在附近!
    相野看了一眼陈君阳,咬牙后退,而后避过他们循着血腥味找过去。果然,他看到密林里的一片空地上,有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正高举匕首,即将刺下。
    惨白月光划过刀刃,相野瞳孔骤缩,正欲冲出去,一个红色身影却快他一步从男人身后冲出,踉跄着撞在他身上。
    哐当。匕首掉落,男人也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地,他飞快爬起来,怒喝:你想死吗!
    那人痛苦地抬起头来,是一张三十几岁的女人的脸,她穿着红色的裙子,嘴角流血、形容狼狈,伸手抓住男人的脚踝,你们骗我!说好的只是领养,你们没说要杀人!
    男人嗤笑,领养?谁家领养要花五十万?既然拿了钱,那人就是我们的了,你都已经把她卖了,还管她死不死。况且,你连你妈都敢杀,还来教训我?
    闻言,女人僵住,脸色煞白,抓着男人的手送了,只剩下无力辩解: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杀她,我只是不小心推了她一下、我没有!
    男人哪管她,一脚将她踢开,复又弯腰捡起匕首,目露凶光。相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躺着个小女孩,扎着熟悉的羊角辫。
    她已经昏迷了,衣服上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相野觉得冷,血液逆流。
    他忽然明白楚怜所说的真相是什么。五十万,多么耳熟的一个数字,沈延之卡上多出来的一笔钱,不就是五十万。
    楚怜是不是想告诉他,他的父亲就为了五十万,跟这个女人一样想把孩子卖了。
    相野?相野!决明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呼喊声愈发急促。
    相野的眼中却只剩下那个小姑娘和男人手中再度扬起的匕首,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下一秒,男人再度刺下,相野则抄起旁边的石头用力扔出。
    第11章 弱不禁疯
    相野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疯了。
    他冲出去将被石头砸中的男人扑倒在地,明明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但他还能打人。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凭着本能在行动,憋着一股劲儿,打不过就踹、踹不过就绊,死死地牵制住对方,也根本不管自己受没受伤。他那么疯,可神智却还无比清醒。
    唐菀,也就是那个女人,都被吓傻了。她张着嘴愕然看着相野打人,那张苍白又精致的脸上溅到了血,余光扫过他,吓得她一个激灵。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奔到女儿身旁想带她走,可看着她身上的血又无从下手。
    放手!那厢,男人再次被相野扑倒在地,他伸出手去想要捡匕首,却又被相野将匕首踢走。他目眦欲裂,气得一肘子打在相野肚子上,却仍没能挣开,不禁怒骂:你是疯子吗!放开,你这个疯子、疯狗!
    相野不骂人,他没力气骂人。趁男人还在骂,用臂弯勒住了他的喉咙,死死卡住。
    男人顿时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整张脸都红了。但相野毕竟已经力竭,最终还是被他挣脱,自己也被甩了出去。
    咳、咳男人劫后余生,晃了晃脑袋,眼前甚至都出现了重影。此时再看相野,他只觉怒火中烧,连那小姑娘都顾不上了,就想出口恶气。
    可他一刀下去,却像扎到了铁板。
    相野趁势反击,用最后的力气反剪住男人的手,将他压在身下。做完这个动作,他彻底脱力,与此同时一枚护身符也从他身上掉下来,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男人眼前一亮,觉得自己机会来了,开启绝地反击,然而就在这时,陈君阳终于赶到。
    唐刀凌空飞来,将他作乱的手钉在地上。惨叫声中,男人痛苦地蜷缩起来,相野重获自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感觉整个肺都要烧着了。
    但那股疯劲还没有从他体内退却,他又强撑着爬起来,忍着喉咙里的痒意,踉跄着奔到小姑娘身旁。
    唐菀还在那儿,相野一靠近,她就忍不住后退,半是惊惧半是魔怔地重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那不是我杀的我也是被骗的,求求你们放我走
    你没杀人?相野忽然回头,盯着她,语气轻飘。
    唐菀吓得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陈君阳正把男人绑起来,闻言回头,就看到相野抓起地上的匕首,一步步朝唐菀逼近。他心里咯噔一下,直觉相野状态不对,连忙过去拉住他。
    可相野就是死盯着唐菀,问:那五十万不是你拿的吗?你敢卖,为什么不敢认?我现在刺你一刀,我也说我没杀人,你信吗?
    唐菀愈发崩溃,可我也是被骗的!真的,我没想害谁、我没有只是领养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要害她,人家出得起五十万,她跟人家走,难道不比跟着我好?我也能过上新生活不是吗?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都来怪我
    崩溃的哭声在夜色中显得凄厉,陈君阳拦着相野,却觉得此刻的相野比唐菀更崩溃,好像脆弱的瓷器,倒下去就碎了。
    可他始终也没有倒下去。
    陈君阳不知道,相野的耳麦里正传来邢昼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喘,像是大战过后还没有缓过气来,但带着股无与伦比的坚定。
    相野,你自己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
    所有的真相在被证实前,都是谎言。不要被谎言欺骗。
    救人要紧。
    救人比什么都重要。
    相野转头看向地上的小姑娘,此时此刻唐菀的声音似乎都离他远去,只剩下鲜血刺目。他又挣扎着往回走,跪在小姑娘身边,看着她几乎毫无起伏的胸膛,轻声问:她可以得救吗?
    这一声好像在问他自己,他可以得救吗?
    可以。邢昼回答他。
    陈君阳一时被相野惊到,此时回过神来,连忙掏出药瓶,倒了两粒白色药丸喂进小姑娘嘴里。
    相野认得那药丸,邢昼在渔船上将他救下时,也喂他吃过,应该是用来保命的东西。相野深吸一口气,理智重回大脑,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
    报警吧。相野道。
    警察就在附近,此时向他们求助是最好的办法,缉凶处想必有途径跟他们协商,而小姑娘也需要立刻送医。杀人的必须付出代价,无论有罪还是无罪,自有说法。相野自己却有点支撑不住了,护身符虽然保护了他,但他仍然受了不轻的伤,再加上体力透支,身形一晃就倒了下去。
    黑暗淹没了他。
    在一片看不清前路的混沌中,一艘小船慢悠悠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看着船上幸福的一家三口,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前方是一座孤岛,岛上有座庙,庙里灯火通明,依稀有唱经声传来,抚慰心神。可那艘船总是靠不了岸,庙就在那里,看起来近,又远在天边。
    再次醒来时,相野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陈君阳坐在床边低头看手机,相野偏头时正好能扫到他的手机屏幕,上面正在放《回家的诱惑》。洪世贤一句你好骚啊,让陈君阳看得津津有味。
    相野重新闭上眼,算了,继续睡吧。
    但陈君阳一直留意着他呢,发现他醒了,连忙把手机背到身后,又拿起放在床头的相野的手机递过去,说:人救回来了,在重症监护室,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其余的你自己去问决明吧,他会告诉你的。
    说完,陈君阳闭紧嘴巴,显然是不打算再开口。但他能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已经算很给相野面子了。
    相野坐起来,接过手机打开APP,只见客服小精灵已经把事件的相关资料和后续处理问题都发给了他。
    唐菀已经被抓了,罪名是过失杀人。鹿野的人被定性为人贩子,倒也贴切,而相野和陈君阳则被隐去了姓名,变成热心群众,一笔带过。
    至于唐家的事情,唐菀的前夫确实是鹿野的人,与唐菀生下一女,名叫唐一宁。
    唐菀也曾是个天真的性子,有情饮水饱。她嫁给了一个来历不明且一无所有的男人,本以为可以过上幸福生活,但没过两年,丈夫意外死亡,生活的重担立刻将她压垮了。她不得不为生计发愁,为曾经的选择后悔,女儿也被丢到了乡下,由奶奶抚养。
    到了今年,唐菀再婚,另一半不愿意抚养前头的女儿。恰好鹿野的人找到她,伪装成没有孩子的富商,先是跟她搭上线,又偶然得知她有个女儿,提出领养。
    恋耽美

章节目录


行不得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弄清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弄清风并收藏行不得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