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门百家,虚境多有用处,梅家人最经常用的,就是让犯错的弟子进虚境受罚,里面多有先祖和族中名士除邪斩祟所历的惊险场景,受罚的同时还能兼顾历练。
    想到这里,庄清流记起了之前梅思霁说虚境对梅花阑已经没用的话,估计意思就是这人已经把所有虚境都跟打怪一样打通关了。
    眼前微微一暗,梅花阑带着庄清流从结界飘进了一处阁楼。说是阁楼,面积跟桂宫比起来只大不小,内里布置十分简洁厚重,四面环顾,高入屋顶的木架在昏暗的灯光中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上梓裴氏立派五百年来的隐秘之事,墙上描着不少先祖事迹的浮雕彩绘,四边镶着长条的金桂花窗,上面的祥云状似鲜活,正在缓缓流动。
    梅花阑也是有意避让了好几处地方,才像两片叶子一样,揽着庄清流打着旋轻轻落地。
    即便这样,两人刚走近那些木架,外面的门口就忽然有脚步声响起,有人瞬间推开了门!
    近日裴氏仙府的戒备和夜防本就拉到了最满,估计还是哪里被察觉了。梅花阑立刻拉着庄清流平地升起,像一只大蝙蝠,直接贴在了屋顶。
    是的,一只,由梅花阑凭空四肢张开地仰贴在天花板,而庄清流同样四肢张开地趴在了她身上,两人一模一样地交叠在一起,完全是由梅花阑一个人在支撑。
    屋顶高而空旷,还绘着一种巨大的鸟浮雕,只用眼睛仰头看,未必能看出异常。
    果然,巡夜的弟子细心走过一圈后,还是感觉不放心,谨慎地看向了手里的一个东西指灵盘!
    竟然又是指灵盘,难怪差点被察觉!
    像裴家仙府之内的境阁这种布了层层结界的地方,没有灵力在身的人是绝不可能误入的,换句话说,越可能偷闯进来的人灵力越强,所以用指灵盘确实是最好用的。
    庄清流看到指灵盘的一瞬间就心道要凉梅花阑是头朝上的看不见!
    电花火石间,她福至心灵地忽然一低头,整张脸都贴向了梅花阑,额头跟她抵在一起,心里飞速道:指灵盘,指灵盘!
    梅花阑睫毛轻轻一刷,竟然用气声轻轻回了句知道了。
    庄清流几乎能感觉到她薄唇似有若无地从嘴角擦过,连忙心里崩溃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可这么一躲,又反而像是把脑袋送进了梅花阑肩窝一样。
    总之就是不对,不对,怎么都不对!庄清流索性心累地把头抵在她怀里不动了,就当黑暗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梅花阑轻轻抬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两下,看起来十分轻松,似乎并不在意底下还没走的人。
    庄清流伏在她肩上,目光悄无声息落到下面,巡夜的人果然走了半天,指灵盘的指针却一点都没动。
    上次墓道那个指灵盘转得和羊癫疯一样,拿着它的人立刻就警觉跑了,梅花阑这次估计是吸取了教训,换了种办法。
    确定没有异样后,底下的人很快退了出去,殿门被重新合上。
    奇也怪哉,庄清流在重新落地的第一瞬间就故意撩开话题地问,梅畔,你的灵力能收放自如吗?
    不能。梅花阑虽然眼角仍然微勾,但很体贴地没提刚才之事,顺着庄清流的话道,指灵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所创,任何隐匿灵力之法都不可躲过。
    庄清流没注意她的语气,只是快速巡梭着木架问:那刚才那个指灵盘?
    梅花阑简洁道:坏了。
    庄清流忽然心里笑了一下,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梅花阑这人,一会儿把人阵法弄没了,一会儿把指灵盘弄坏了,刚才还隐约露出了要把人屋顶和瀑布搬走的想法,真要没人管她,她恐怕会真的把裴家拆没。
    这人性格真的很多面,是有点讨厌裴氏的,她跟书上不一样。
    梅花阑一无所觉地在旁边拨弄了几个珠子后,挑出一个忽然转头问:是不是要找这个?
    虚境的存放形式是多种多样的,裴家是用核桃大小的炫彩琉璃珠,梅家一般是镜子,直接走进去就可以,还有些门派家族像纸一样夹成书,怎么样的都有。
    庄清流接过珠子翻转着看了一眼,低声道:是。
    她要找出来看看的,就是二十年前裴氏少宗主裴煌死时的虚境,方才在后山,裴家人自己在这个当口提起这件事,可见不寻常。而且裴煌的死,实在牵动了很多人的命运,刚好今晚有机会,无论如何都该顺便一看。
    梅花阑从她指端取走那颗珠子,抛了抛后,冲庄清流道:额头。
    庄清流看向她的表情,怎么又有这个环节?
    梅花阑眼尾似乎微微一勾,在没压住前果断前倾,自己贴了上去。庄清流下意识闭眼,随即视线一暗,整个人有了虚无缥缈的悬空感。
    我跟你是一个感观,别害怕。
    梅花阑话落后,就似乎有光线通过眼皮刺了进来,庄清流感觉自己拔出剑,大喊了一声:准备好了!
    但这是一个才刚刚开始变声的少年音,穿着裴氏的缀金桂飞鸟服,手拿上品灵剑,身边乌泱泱数百人,也多是如此打扮,只是有些纹饰普通,没有家纹。
    庄清流知道自己这是附在一个裴氏亲眷子弟的少年身上了,很快习惯下来,有些新奇地随着他的视角仰头看,同时心里喊了声:梅畔?
    梅花阑的声音直接响在脑海:我在。
    庄清流瞬间心安下来,开始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
    此时正值晌午,烈日当空,白天的裴家桂宫高台上站着一人,二十余岁的年纪,身材十分高大,五官倒也算是端正,只是目光轻飘飘的,让人无端感受到一股漫不经心之感。
    一个裴氏门生模样的人走近此人身边道:少宗主,秘境已经打开,可以出发了。
    所谓秘境,是早年间仙门领头几家名士通过灵术,圈出的一方像仙家猎场一样的灵地,里面仙草灵植遍地,飞禽异兽横行,一般五年会开一次,容修炼之人进入其中仙猎历练,得到的东西自然也多有好处。
    而被叫了少宗主的人腰悬的佩剑金光流璨,站在仙台上俯视众人,闻言漠然地淡淡一摆手。
    庄清流心道久违了,原来这位就是裴煌。看样子,裴氏的几百人这是刚刚集结好,正要出发去秘境仙猎,而裴煌本人,估计就是死在了这次仙猎之中。
    庄清流感觉视角一转,她附身的少年走了起来,目光却一直落在不远处的裴煌背上,似乎多有艳羡和向往。
    而裴煌此时也回过头来,很快扫过身后,似乎对上了庄清流的目光,于是顿了下,开口道:阿煊,过来。
    是,大哥!庄清流感觉两条腿飞快跑了过去,同时身边顿时有数十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相继落到了身上。
    她边跑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附身的人原来就是少年裴煊!这就是从裴煊记忆里还原出来的虚境。
    原来裴煌死的那场仙猎,裴煊竟也在场,看这时裴煌点了裴煊到身边同走的样子,这二人似乎关系还不错,而可能裴煌死时,裴煊全程目睹了,所以才能从他记忆里提出这段虚境。
    裴煌语气仍旧淡淡地问了句:最近怎么样,还有人不长眼吗?
    裴煊恭恭敬敬地又喊了声大哥,才低声道:没有人欺负我。
    裴煌听完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自己手中灿金色的长弓,脸色淡淡的。裴煊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识趣地不再出声,一路安静地走在旁边,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庄清流思衬,看裴煊这样子,似乎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就已经对裴煌颇有讨好之意,一路上也没别的人跟他搭话,想来在裴氏人缘十分一般,难怪全家会迁到偏僻的宣州。
    很快,裴家众人就踏入了一片空气清濛的山林,天地略有变色,像被/干净的泉水洗涤过了一样,气息闻起来都是甜的。
    愈往里走,四周枝叶草木愈加浓密,林涛声和虫鸣鸟叫逐渐彼此交叠。一路走下去,数百裴家子弟已经逐渐嬉闹着七八成群地散了开,不时有比较打赌之声传来,都在憧憬着自己在这次仙猎中多有佳迹。
    裴煌是裴氏嫡系的独子,从小便十分自傲,颇爱博取佳名。自仙猎中得到的东西多有珍品,可他并不缺,他缺的只有资历和名声,因此一早目光就对准了秘境最深处的大型灵兽。
    历来仙门百家的有名之士,多都成名自这样的仙猎,比起正式游历四方、除邪斗祟,猎杀秘境仙猎中的灵兽危险要小许多,实在危及性命之时,还可以立刻传讯随时观守的家族长辈来救,所以历来是名门子弟正式出山前攒资历的不二之选。
    比如梅花阑,她虽然不猎灵兽,但少时在游历中独自除过一只厉煞,所以早有美名在外。
    庄清流只是一闪念,脑中就忽地响起了一道声音:还知道我什么事?
    又来了!真的不能完善一下隐私功能吗!
    梅花阑似乎轻轻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众多裴家子弟很快就散得差不多了,除了裴煊,裴煌身边只有一人跟着,这人是一名裴氏家臣,是裴启一直以来派在独子身边照顾的,修为深不可测,寸步不离裴煌,也不多话,眼神沉静。
    忽然,眼前光影一闪,一只轻盈的雪鹿似乎本来在溪边喝雪水,听到响声后,倏地从三人眼前跳过,朝密林深处奔蹿进去。
    雪鹿少有,又颇具灵性,谁能射得今日头筹,必有好彩头,裴煊心里有意递好,所以只是犹豫地摸了一下弓箭,恭谨地喊了声:大哥。
    射那个没意思,你射吧。裴煌却淡淡扫了一眼,不感兴趣地将视线投到了别的地方。
    裴煊随之搭弓,一箭飞快射出,破空之声很快凌厉响起,远处差一点就奔入灌木之中的雪鹿跳跃着从半空落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裴煊才十三岁,箭术已经十分有力。可看到雪鹿被闪着银光的箭头穿刺而过,鲜血溅出的时候,庄清流下意识别了一下头,好像心里莫名地被火焰燎了一下。
    接下来又遇到了几只小的灵兽,裴煌俱不感兴趣,都留给了裴煊。他看不上的,却似乎都是裴煊颇为珍惜的,他一路握剑搭弓不停,将猎到的灵物都一一捡进了乾坤袋,碰到灵草仙药,也都会弯腰小心地拔上,很快浑身上下就开始小伤不停。
    庄清流:
    她这是遭了什么罪,看个虚境也要跟着疼。
    裴煌一直没遇到大型灵兽,索性随便跟着他沿溪边往上走。
    大哥小心!
    终于在走了小半天后,有一只巨蜥受到惊扰,忽然从趴伏的泥地蹿了起来,这只巨蜥是大型妖兽,光趴着就足有半人高,裴煊拔河边灵草的时候眼角一闪,连忙拔出了佩剑。
    走开。裴煌却一脚踢开他,冷冷地弯弓搭箭,仰头冲巨蜥眼睛一箭射出,终于来了。
    巨蜥好像被激怒,巨大的头颅闪电般冲裴煌咬了下来,裴煌面色犹豫了一瞬,还是拔出了佩剑,双手握着去刺巨蜥脖子。
    然而下一刻,身后轻轻一响,一道赤红色的剑光从裴煌头顶闪过,接着巨蜥硕大的头颅被一剑斩下,轰然地掉在了裴煌面前。
    原来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裴氏家臣出手了,他斩掉巨蜥的头,才面色沉静地持剑落地,冲裴煌道:公子,你不是这只巨蜥的对手。
    裴煌握着剑,冷冷看他一眼:再说一遍?
    家臣冲他低下头:我说的是实话,我不出手,方才掉头的人就会是你。
    裴煌是独子,性格桀骜,自小被裴启捧在手心里长大,是个喜怒形于色之人,当即就脸色阴下来,颇为不快地沉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家臣微微皱眉,没有吭声。
    半天没敢出声的裴煊握着弓,小心翼翼地又走了小半个时辰,递好道:大哥,那边有一只狰,看样子应该已经结灵丹了。
    上梓裴氏的灵丹储有一阁之多,裴煌半点都不在意,但未结灵丹和结了灵丹的异兽不可同日而语,就像修士和凡人的区别,简直可遇不可求。
    若能独自猎下已结灵丹的灵兽,那这次仙猎便不算白来了。这只已有灵性的狰裴煌是要定了,当即对身旁的二人不容置疑道:你们不准出手。
    可家臣还是出手了,在裴煌差点被狰刺到手臂的时候,一扬手将剑刺了过去,这次颇斗了片刻,然后跪地道:公子,这头狰的角是红色的,剧毒可比丹鹤。
    裴煌脸上已有怒气,当即转头离去,隐忍未发。
    可接下来接连好几次,次次都是如此,裴煌眉心终于跳了起来:不准再跟我!
    家臣退后到了十丈之外,可在裴煌再一次差点被大蛇一尾巴砸掉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远远出手了。
    已经将剑刺进大蛇脑中,却功亏一篑的裴煌勃然大怒:滚开!
    此时秘境中干净清冽的空气已不复存在,到处充满了难言的血腥粘稠气,脚底和空中也到处都是阴翳。
    家臣原地跪下磕头:公子,别再往里去了,里面的灵兽已经不是寻常人单打独斗所能对付的了。
    外面的都被你插手杀光了,你要我空手回去?裴煌反问他。
    家臣头磕地,沉默不语。
    裴煌居高临下地凝视他:再跟着我,我就用你的头颅做酒杯。
    他说完转身就走,从裴煊身边擦肩而过了十几步后,似乎发现了一个洞口,便低头俯身,用剑拨开看了看。
    裴煊立即凝眉劝道:大哥,贸然进这种地方不妥
    他话还没说话,裴煌顿时一脸怒气,似乎是今天听腻了这种话,立刻一跃而下。
    原来这是一个作得一手好死的故事,庄清流通过裴煊跳下洞口的视角看到,那位已经浑身是血的家臣毫不犹豫跟了过来,估计是早对这种事熟稔在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下洞之后,两人身边便没了此人踪迹。
    地下阴森不已,庄清流几乎都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裴煊很快燃起火符点了一个火把,跟裴煌一路顺着地下通道往出走,耳边有流水潺潺声,前方有亮光,这似乎是一处境中境。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眼前豁然开朗,四周跟上面似乎没什么不同,裴煊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后,视线忽然望向左前方大喊:大哥,快过来,这里有一只
    他的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庄清流同一时间也发现,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升了起来,无边的阴风渗入骨髓一样袭来,脚下巨大的阴影缓缓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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