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轻轻的一下,匡正拍了他的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当什么没当什么,宝绽茫然地看着他,他们这种关系本来就上不了台面,他抢了匡妈妈的儿子,难道还自私得连一个孙子都不给人家吗?
    这时,匡正问: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
    家里娶个女人,外头养个男人,一个十足的人渣,宝绽反应过来:不,哥
    宝绽,认识这么久,匡正从没对他说过重话,但这回,他没纵着他,你现在也是百万身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懦弱?
    宝绽哑巴了,他不知道说什么,曾几何时,他怕被匡正看不起,那是一种经济上的自惭形秽,但现在他一步步追了上来,和他哥的距离却似乎并没有缩小。
    只有对父母承认了,匡正告诉他,才有可能争取到他们的认同。
    宝绽逃避地别过头:怎么可能这种事,别奢求了。
    匡正扳过他的脸: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宝绽摇头:他们不会认同的,他抿白了嘴唇,他们只会妥协,因为他们爱你,所以才选择退让,是我们在逼他们。
    匡正怔住了,他从没站在父母的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像宝绽说的,因为被爱着,习惯了自私,所以能无所顾忌。但宝绽不一样,他没有父母,才懂得加倍珍惜,他在设身处地为匡妈妈着想:宝儿
    外头的鞭炮声突然大起来,噼里啪啦开锅了一样,宝绽看一眼表,十二点整,新的一岁已经来了:走,他推推匡正,先去给阿姨拜年。
    匡妈妈愣愣坐在沙发上,匡正和宝绽是那种关系,她能忍,那种关系一辈子,她也能忍,但不结婚不生子,她忍不了。她难以想象和小姐妹们不一样,难以想象她们的眼光,难以想象从那个小小的人群顶端掉下来,灰头土脸。
    阿姨,宝绽从走廊拐过来,笑得喜气,过年好!
    他后面是匡正,那么优秀的孩子,就这么被个没妈的穷小子拴住了,匡妈妈看着出双入对的他们,只觉得心寒。
    阿姨,宝绽在时家那几年都是按老规矩,拜年要磕头的,他在沙发前的一小块空地跪下来,额头触地,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心想事成,吉祥如意!
    匡家没有磕头的习惯,但宝绽跪了,匡正也跟着跪,像是某种无言的恳求,请他妈妈放宽肚量,容下宝绽这个人。
    但是匡妈妈没有,她一言不发,冷漠地从沙发上起身,回到自己那屋,啪嗒一声关了门。
    这时宝绽的额头还抵在地上,胸口从里到外凉透了。
    这就是他和匡正的第一个春节,没有长辈的祝福,只有相对无言的怀抱和辗转反侧的长夜。
    第二天一早,宝绽起床去厨房煮饺子,热腾腾的水饺出了锅,第一碗就给匡妈妈送过去,他一声声阿姨叫着,换来的却是一个固执的背影,和再清楚不过的拒绝。
    宝绽把碗筷放在床头,默默退出来,身心俱疲。
    匡正在楼上打电话,大年初一,不是下属就是客户,没完没了地拜年,宝绽披上大衣套上靴子,轻轻拉开家门,走了出去。
    初春的风迎面吹来,没有化尽的雪路,一眼望不到头,这条路他很久没走了,夏天时的汗水和闷热记忆犹新,他徒步走到红石,坐上地铁,十几站过去了,只编辑了一条微信:哥,我去师哥那儿住两天,你照顾好阿姨。
    按下发送键,他把手机静音。
    从地铁出来坐公交,穿过萃熙华都的步行街,走天桥到一片老小区,时阔亭给过他地址,按着门牌号找过去,上八楼,听到婴儿响亮的哭声。
    宝绽站在门口,犹豫了一阵才敲门。
    谁啊!应笑侬的嗓子中气十足。
    小侬,听到他的声音,宝绽忽然很委屈,是我。
    门立刻开了,应笑侬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一脸的诧异:你怎么来了!
    宝绽低下头,局促地跺了跺脚上的雪,匡正他妈妈来这边过年。
    应笑侬一听就明白了:进来,快进来,大年初一的,新年快乐!
    快乐,宝绽勉强笑笑,进屋脱掉大衣,时阔亭穿着背心和四角裤从里屋出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宝绽来啦,正月跟咱们过?
    哪儿那么多话,应笑侬拿眼横他,宝绽这是在婆家挨了欺负,回娘家来疗伤的,他把小宝往时阔亭怀里一塞,喏,闺女还你。
    我说,时阔亭抱着孩子,瞪着两个黑眼圈,我带了半宿了,这刚睡下!
    你闺女,应笑侬拉着宝绽去他屋,你不带谁带?
    不是,这屋就咱们两个大人,我给小宝当爸,你就不能给她当下妈啊!
    谁妈,什么妈,哪儿来的妈!应笑侬恶狠狠指着他,再说一遍老子弄死你!砰地一声,他摔上门。
    小侬,屋子不大,很热,宝绽脱掉高领毛衣,你别总欺负师哥。
    怎么,说你师哥两句,心疼啦,应笑侬倒了两杯水,回头一瞧,宝绽脖子上有个淡淡的红印,哎哟喂,姓匡的吸的?
    宝绽一愣,连忙捂住脖子,从肩膀到脸颊全红了。
    啧啧啧,应笑侬直撇嘴,姓匡的真不是东西,什么便宜都让他占了。
    没有,宝绽抓着毛衣想穿上,就这回弄红了。
    应笑侬一把抢过毛衣扔到沙发上:你别什么都听他的,那种人风流成性,满脑子黄色废料,你吊着他点儿。
    这种话题让宝绽不舒服:小侬,他忐忑地问,你觉得我是个懦弱的人吗?
    懦弱?你?应笑侬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唱戏的,敢领着大伙进娱乐圈,还有比你更猛的吗?
    宝绽苦笑,他说的不是这个,沉默片刻,又问:你说,我是不是配不上匡正?
    我天,没事吧你!应笑侬呛了口水,你穷得叮当响的时候没觉得配不上他,眼下在富豪圈也是有一号的人物了,你倒觉得配不上他?
    我不是说钱,宝绽指的是修养、自信、气度之类无形的东西,我
    这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应该是匡正,看到他的微信打过来了,宝绽连忙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不是他心里那个名字:小先生?
    宝老板,何胜旌的语调优雅轻快,农历新年快乐。
    啊,宝绽挤出一个笑:新年快乐。
    那边没说话,有一阵突兀的空白,然后问:现在有时间吗?
    啊?宝绽显得心不在焉。
    上次的画,不方便去你家的话,你来一趟我的画室怎么样?小先生提议,无论语气还是措辞,都很绅士,如果你现在不忙,我派车去接你。
    第153章
    匡正打了快一个小时电话, 之后点开微信, 满屏幕都是红点, 他从上往下翻, 大多是拜年的,其中有一条段钊的消息:老板, 汪有诚那个热搜挂上了。
    匡正切去微博, 大年初一的热搜,汪有诚买的第四位,他点进话题一看, 很意外, 天才画家陆染夏, 一个做出来的假新闻,网友的热度居然不低。
    名不见经传的野鸡画家,按理说大众的参与度应该不高, 匡正看了一圈,发现这个热搜有两个成功点。
    第一,汪有诚的文案特别漂亮,捅进陆染夏左眼的那把刮刀换了个人, 换成一个打工女孩,小W。小W的人设很老套, 青春、拮据、近乎病态地偏执, 文案中,她给陆染夏做了三年模特,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的才华, 当毕业季来临,陆染夏即将去法国深造,两人面临分别,矛盾于是爆发。
    第二个点,是陆染夏那张脸,汪有诚不知道怎么说服了覃苦声,拍了一张他在画室的特写。陆染夏执着笔,阴柔的脸上蹭了几道油彩,桀骜中添了些艺术家特有的沉郁,匡正不得不承认,在如今这个时代,颜值即正义。
    这样精彩的脸失去左眼,任谁见了都要叹息一声,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在陆染夏这出悲剧里,爱、恨、戏剧冲突一个也不少,成功挑起了吃瓜路人的好奇心,快速把他带进了大众视野。
    匡正很满意,给段钊发消息:汪有诚可以吧?
    段钊回复:凑合事儿。
    匡正告诉他:你学着点儿。
    段钊不耐烦:行了知道了。
    匡正退出聊天框,接着往下翻,翻着翻着,忽然扫到宝绽的头像,他一愣,点进去看到留言,腾地从沙发上起来。
    老婆跑回娘家是什么感觉,他今天算体会到了,错愕、恼怒、焦急,还有说不出的内疚,关掉微信,他想给宝绽打电话,但转念一想,干脆去衣帽间换衣服。
    穿戴好下楼,他在玄关冲客房喊:妈我出去一趟!
    匡妈妈推门出来:怎么这么急,干什么去?
    没事,匡正头也不回,午饭别等我了!
    大过年的,他没叫小郝,到车库发动Panamera,库是暖库,再加上他平时有热车的习惯,发动机轰了轰,带起了电瓶。
    开到红石,他把车扔在路边,坐地铁上市中心,他有时阔亭的地址,事实上他有如意洲每个人的地址,和宝绽有关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他打车过去,上八楼,敲响贴着春联的铁门。
    谁?屋里的人应,听声音是时阔亭。
    我,匡正!
    嘎吱一响,门开了,出来的却是应笑侬:匡哥,过年好啊。
    匡正没工夫跟他闲聊:我找宝绽。说着,他侧身要进去。
    哎,应笑侬把脚一伸,笑呵呵拦住他,宝绽不在。
    匡正眯起眼,掏出手机,把微信留言给他看:宝绽说他过来了。
    是来了,应笑侬有点刁难的意思,又走了。
    匡正才不信他的鬼话,越过他往屋里看:他能上哪儿?
    让小先生接走了,应笑侬倚着门,一脸的幸灾乐祸,你来得也太慢了,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匡正瞪着眼,难以置信,他想不到这么会儿功夫就被小先生钻了空子,更想不到宝绽真的会跟那家伙走。他铁青着脸,转身下楼,大衣甩起啪地一响。
    到楼下,他叫了个车,然后抽了根烟,给小先生打电话。
    喂,那边接起来,带着笑意,匡总。
    你在哪儿呢?匡正很不客气。
    小先生愣了愣:有什么事?
    少废话,事关宝绽,匡正异常强势,在哪儿,地址给我。
    小先生沉默以对。
    怎么着,小先生这种人,匡正知道怎么让他说话,怕了?
    小先生轻哼,语气冷硬:我在画室。
    匡正比他还冷:地址。
    电话随即挂断,几秒钟后,短信提示音叮地一响,一条地址发过来。
    何胜旌的画室在南郊,傍着护城河,春夏应该是一片绿柳成荫水波澹澹的景象,但寒冬还没过去,冰封的河面和嶙峋的枯枝给古色古香的院落添上了一份萧索。
    院子不小,附近的几条街上不时有无人机掠过,院墙每隔三五米就支出一只摄像头,门里门外全是西装革履的保镖,还有狗,比特犬,凶猛骇人。
    匡正跟着私人管家进院子,繁复的中式布局,飞檐、廊庑、凉亭假山,难以想象这只是一间画室。几道门槛过去,在三进院的堂屋向右拐,进东暖阁,扑面一股刺鼻的气味,是各种稀释剂混着油彩的味道。
    小先生斜靠在一张金丝楠木的罗汉床上,敞着衬衫,胸口挂着一块纯金佛牌,对面站着一个全裸的黑人模特,擦过油似的肌肤,大得空洞的眼睛,见到匡正,披上睡衣,光着脚走出去。
    匡正扫视屋子,直接问:人呢?
    小先生盯着他,浅淡的眸子几乎看不见瞳孔:谁?
    这一路,匡正已经够躁了,没心情跟他兜圈子:何胜旌,你是个聪明人,他站到罗汉床前,居高临下,宝绽是我什么人,你门儿清。
    小先生仰视着他,没答话。
    要是不够清楚,我再跟你明确一下,匡正俯下身,像某种极富攻击性的动物,和他脸对着脸,我们是一个桌上吃饭,一张床上睡觉,钱放在一个户头,将来名字要写在一张证书上的关系。
    太近了,小先生不自在地后移。
    清楚了吗,匡正偏过头,凑着他的耳朵,清楚了就把人交出来。
    小先生挑了挑眉,换个舒服的姿势:人没在我这儿。
    匡正眼神一动,一把揪住他的襟口。
    小先生纤毫不乱:谁跟你说人在我这儿?
    匡正单手脱大衣,准备跟他来横的。
    宝老板本人吗?
    不,是应笑侬,匡正脱衣服的手一滞,那是个玩死人不偿命的主儿,宝绽受了气跑到他那儿,他反手摆自己一道太可能了。
    我约了宝老板,小先生看表,一个小时前,但他把我拒了。
    匡正有点懵,他之所以相信应笑侬的话,就是觉得宝绽在家里受了委屈,小先生又恰好请他,他跟着走是情理之中,但事实是宝绽并没来,即使在自己这儿受了伤,他也没有接受别人的邀约。
    够冲动的,匡总,小先生指着他揪着自己衬衫的手,电话里你不礼貌,见了面还跟我来这套,你当我外面的人都是摆设?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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