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正这样的男人,身边处处是诱惑,但他冷漠地别开眼,不着痕迹地收回胳膊,继续往上走。
    那姑娘怔了怔,不解地叫了一声:哥?
    匡正的脚乍然停住,难以置信地回过头,一张颠倒阴阳的脸,一缕眼角眉梢的春情,一把弱柳扶风的小肩:宝绽?
    把眼前这位佳人和心里那个男孩联系到一起的刹那,匡正着魔了一样,从脊梁骨到头发根倏地发麻,反手抓住宝绽的腕子,用力往前一拽。
    正在这时,楼下有人叫:哎我的娘子!接着,楼梯转角探出来一张脸,奶瓶呢,孩子都快哭抽了!
    是时阔亭,也带着妆,雪青褶子外头罩着一件羽绒服,手里拎着一兜婴儿尿布,是刚从外头回来,看见匡正热情地招呼:匡哥来啦!
    宝绽拿着奶瓶要下楼,被匡正死死拽住:他叫你什么,他压着声音,同时压住的,还有他不可告人的欲望,什么娘子,你是谁的娘子?
    演戏他们头并着头,宝绽能感觉到他喷过来的热气,白蛇传,师哥的许仙,我演白娘子。
    原来是这么个娘子,那匡正也不愿意,他从不知道自己的醋劲儿这么大:谁同意你给他演娘子了,他贴过去,几乎把宝绽整个搂住,纠缠着耳语,不是老生么,怎么改演姑娘了?
    封箱戏宝绽这身打扮,和他拉拉扯扯的很别扭,就是反串的。
    说着,他挣开匡正的手,一朵云一缕雾似的跑下去,左鬓上的白彩球荡起来,下头扎的白绸从匡正的手掌上滑过,他下意识抓了一把,滑溜溜的稍纵即逝,没抓住。
    空握的掌心,淡淡的胭脂香气,匡正的心彻底躁了,像让人拿一根线拴住了心窍,魂不守舍的,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扎紧领带往下走。
    邝爷的开场锣鼓已经敲起来,客人们纷纷进场入座,匡正歪着头,倜傥地走向他的一排一号,刚坐下,二号座的人也到了,一头淡色的短发,一双琉璃样的眼,是清迈船王家的小先生。
    匡总。何胜旌先打招呼。
    何先生。匡正笑着,心里却不舒服,仿佛一捧白雪落上了灰,又好像一张新纸洇了墨,总之今晚对宝绽的绮念里掺了点煞风景的东西。
    乐队的伴奏响起,一串悦耳的笛声,陈柔恩扮的牧童追着萨爽扮的村姑,一对璧人欢欢腾腾跑上台。
    观众席上掀起热烈的掌声,封箱戏的看点是反串,今晚如意洲的演员们都不是本工,老生串青衣,青衣串武旦,不讲工整,只图热闹。
    萨爽是武丑串花旦,梳着大头,扎着长长的线尾子,额上一排水钻头面,鱼婆罩上顶着大红的绒球,垂下一圈粉色流苏,手上立着一只五彩小鞭,娇俏灵动。
    传统戏《小放牛》,讲的是村姑路遇牧童,两人对歌对舞,互生爱慕之情,是一出很吃功夫的戏。
    萨爽娇滴滴一扬手,眉含春、眼带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脆生生唱响了如意洲蹉跎十年来第一场红红火火的封箱戏:
    正月里呀迎春花儿开,独占春风好不开怀!
    第139章
    喜鹊穿青又穿白, 金银鸽身披着豆绿色!布谷鸟催人把田种, 那鸳鸯鸟雌雄不分开嘛哪呼嘿!
    萨爽和陈柔恩一个娇一个俏, 对着活泼的民歌小调, 载歌载舞跑下台,紧接着是一通催战的锣鼓, 应笑侬捻着翎子挎着宝剑, 绣鞋尖尖走上来。
    好!角儿还没开口,台底下先给了个碰头好,这身粉蓝的披挂是《扈家庄》的刀马旦扈三娘, 绰号一丈青, 和宋江的人马对战, 生擒了矮脚虎王英,力败梁山众头领,是个千人敌的女豪杰。
    应笑侬戴着蝴蝶盔, 两鬓一边一把五股的及腰流苏,上台先来了一套功夫把式,灵中透着美,美中透着飒, 不吐一个字,就把满座的宾客镇住了。
    《水浒传》写扈三娘:雾鬓云鬟娇女将, 凤头鞋宝镫斜踏。黄金竖甲衬红纱, 狮蛮带柳腰端挎。霜刀把雄兵乱砍,玉纤手将猛将生拿。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当先出马。
    应笑侬正是应了这几句诗, 两手作剑指,一左一右压着翎子,清冽冽地唱:披挂整齐凤翅飞,耀旌旗灿烂也那云霞碧!
    这是昆腔的曲牌子醉花阴,和京剧截然不同的韵味,他且打且唱,旋身踢腿间顶足了气,调子纤毫不乱:紧加鞭龙驹云催,管叫他血染战袍回!
    好!台下一通接一通的好,不是乱捧场,是应笑侬着实精彩,青衣串刀马旦,没有几年汗流浃背的功夫,半刻钟都撑不下来。
    唱到喜迁莺一节,鼓点见急,应笑侬踩着节奏鹞子翻身,一翻一转,越转越快,只见一个芍药色的影子在台上飞旋,旋到极处,腰间的宝剑随着惯性脱鞘而出,直冲着一排中间打出去。
    这就是男旦的力道和速度,和温吞吞的女演员截然不同,观众席整个炸了,后排好些人站起来,抻着脖子往下看,一把青蓝宝剑,被匡正和何胜旌双双搪住,一人握柄一人握刃,有点二龙戏珠的味道。
    怎么个意思?马上有人起哄,应老板的绣球还带一抛抛俩的!
    观众哈哈大笑,台上的女将没了剑,樱唇漫勾,柳眉轻挑,也不管伴奏了,抬手握拳,翎子一抖来了两个旋子,乍然从京剧转昆曲,唱起了颇有难度的水仙子:
    恨恨恨,小毛贼!他高踢腿,凤目圆睁,一连三个屁股坐子,似似似,似大鹏展翅飞不起,有有有,有神通难逃画戟!
    又是三圈串翻身,紧接着一个倒插虎,杀杀杀,杀得他无路奔血染马蹄,应笑侬咬着一口银牙,交叉叼住两只翎子,随后翻身松口,雉尾活了似的高高弹回半空,斩斩斩,斩尽了残兵败车,管教他片甲不存,尸如泥!
    观众沸腾着,简直要为这横刀立马、血溅绣裙的女英雄疯了,潮水般的掌声中,应笑侬昂首走向台前,一抬脚,踏在舞台边的木雕阑干上,胳膊搭着膝盖,很有些邪气地朝匡正勾了勾手指,跟他要剑。
    这可是戏台上少见的景儿,韩文山几个老观众笑得前仰后合,催着喊:匡正,上去,给他!
    匡正回头瞥一眼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老总,拎着剑,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向台上那个泼辣的家伙,明晃晃的舞台灯,一递一接间,应笑侬俯到他耳边问了一句:见着白娘子了?
    匡正一愣,抬头瞧着他,应笑侬笑得像朵盛放的花儿,颤巍巍鲜灵灵,把宝剑在手中一转,扭过身施施下台。
    这下匡正可成了众矢之的,鼎泰证券的杜老鬼带着头嚷:老弟,扈三娘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匡正没法答,无奈地摆摆手,坐回椅子上,旁边何胜旌好笑地瞥他一眼,不当不正地来了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匡正哼笑,他是想一夜风流死在花下,不过不是眼前这朵粉的,是后边那朵白的。
    接下来是宝绽和时阔亭的《断桥》,今晚的大轴子,演的是白素贞水漫金山后,与小青来到西湖边,重遇许仙、悲愤交加的一场戏。
    嘈杂的观众席,匡正还没见着人,手心已经冒了汗。吃尽了苦的宝绽,不解风情的宝绽,谁能想到用胭脂裙衫一扮,有那样夺人的颜色,应笑侬和他一比,艳了,拿萨爽和他比,又太娇,他是独一份的出尘脱俗,是匡正的天上人间。
    少顷,那抹云似的侧影一摆一摇走上来,素白的褶子碎花裙,大红的绒球衬珍珠,一对白绸飘在鬓边,新蕊般的颊上没有笑,覆着一层愁云惨雾,叫人恨不得捧一点露水来给他饮饮喉。
    观众席骤然安静,满座的看客都和匡正一样,为宝老板的闭月羞花吃了一惊。
    娘子侧幕边高高的一声,时阔亭扮的许仙扬着水袖晃着小鸭尾巾登上台。
    几乎同时,何胜旌朝匡正靠过来,皱着眉问:他说什么?
    匡正斜他一眼,重复那个讨厌的词:娘子。
    娘子何胜旌追问,什么意思?
    匡正露出不悦的神色,翘起二郎腿:My darling。
    何胜旌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台上的宝绽做足了大青衣的派头,动一动眉头都有说不出的张力,大概因为他是老生,是能挽强弓的黄忠,是沙滩大战的杨四郎,以至于比个兰花指,大伙都禁不住要屏息,这是混淆了雌雄的魅力,是另一种倒错的美。
    娘子救命!时阔亭开蒙学的小生,虽然后来改了琴师,但童子功在,有一把漂亮的龙虎音,娘子救命哪!
    嚯!台底下意外他这嗓子,齐齐给了个好,然后轮到宝绽开腔:怎么,两句清浅的道白,醇厚流丽,圆润空灵,你今日也要为妻救命么?
    台下没给好,不是吝惜,是怕这时候一出声,坏了他浑然天成的美。
    你,你,你,白娘子扬起水袖,凄凄切切地唱流水,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你忍心将我诳,才对双星盟誓愿,你又随法海入禅堂!
    他那双眼睛,和唱老生时截然不同,含着委屈,蕴着悲凉,说凄清,又不失傲骨,说冷硬,又婉转哀伤,叫人没法不心疼。
    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的恩情且不讲,宝绽翻下水袖,微微抚着肚子,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
    一瞬间,匡正的脸烫了,宝绽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他不知道,在他眼里,那是一颗裹着纸的糖、一株到了花期还怯怯含苞的花,只有他能嗅他淡淡的香、拨他稚嫩的蕊,这个人迟早要为他绽放。
    宝绽唱:你忍心见我败亡,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只杀得云愁雾散、波翻浪滚、战鼓连天响,你袖手旁观在山岗!
    匡正恍惚着,还念着他那句腹中还有小儿郎。
    宝绽又唱:手摸胸膛想一想,有何面目来见妻房!
    如果宝绽是个女孩,匡正寻思,他就能让他有一个孩子,怀胎十月,艰难生产,他陪他一起走过。但宝绽不能,除了自己,他什么都给不了匡正,他们的爱注定没有结果,可即使这样,匡正也要他,换句话说,就算宝绽是妖是魔,他也不是许仙,不会负他的心。
    后头的戏,匡正心不在焉,那些狂澜般的喝彩,那一张张激动的面孔,在他看来都是过眼云烟,直到最后一个客人走净,时阔亭他们也先后离去,偌大的戏楼除了一个上年纪的门房,只剩下他和宝绽。
    宝绽要去卸妆,匡正没让,拢着他的白衫,打横将他抱起来,是早有预谋,也是漫无目的,一扇扇去推走廊对面的门,有一扇没锁,是个道具间,他摸黑把宝绽放到一张桌上,回身打开灯、落下锁。
    哥?宝绽的声音有点颤。
    匡正转过去,灯下是他的白娘子,斜坐在一张大红的方桌上,那么旖旎,那么动人。
    匡正眯起眼,有些凶猛的样子,利落地扯掉真丝领带,嗖地一声,宝绽怕了,垂着头要下地。
    别动,匡正盯着他穿绣鞋的脚,上去。
    宝绽一只脚悬在那儿,鞋面上是一朵粉团花,匡正像掬一片云雾那样把他掬住,捧在手里,毫不吝惜地抚摸。
    哥,宝绽穿着这身行头,不自在地躲闪,别这样
    匡正拨他的脸,盯着那只涂胭脂的嘴唇,凑上去,轻轻蹭了一下,宝绽狠狠打了个抖,此时此刻他不是唱戏的宝绽,是水漫金山的白娘子,是和凡人结下了私情的蛇精,是要被打在雷峰塔下的匡正第二次把他吻住了,这次深得多、狠得多,几乎是在蹂躏,吃得嘴上一片嫣红。
    哥哥宝绽茫然地喘息,像是怕把他哥弄脏,反复用手心去擦他嘴上触目的红脂。
    匡正一手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抓住他胸前的白绦,用力一扯,腰包散开,露出底下汗湿的褶子,宝绽想掩,匡正不再迁就他,手掌顺着微敞的衽口伸进去,温热的,摸到一片滑腻的皮肤。
    哥!宝绽从脸到脖子全红了,还、还没到正月
    匡正没理他,强硬的,把他的整片领子拽开了。
    第140章 (续)
    宝绽不清楚匡正想干什么,他又能干什么,只知道现在自己当了女的,在如意洲一处无人的角落,跟他哥苟且着,搞假凤虚凰的勾当。
    哥、哥!回家他抓着匡正的手,回家再
    回家,匡正把他的领口向外剥,露出平直的肩头,回家你又变了。
    大半片膀子裸在灯下,宝绽羞得睁不开眼:非得非得这样吗?
    匡正没回答,俯下身,用行动告诉他,他要放肆,要掠夺,要剥光这个假白娘子,让他现形。
    仿佛一头饿久了的野兽,他一口咬住宝绽的脖子。
    啊!宝绽吓了一跳,他没经过这些,新奇,紧张,还有一丝害怕,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敏感得连脚趾头都勾起来。
    嘴唇能感觉到脉搏在跳动,那是宝绽的脉搏,连着心脏,匡正没想到自己能兴奋成这样,简直像第一次,毫无技巧,不知轻重。
    他沿着脖子上的血管往下咬,锁骨、肩膀、夹紧的腋窝,宝绽还是放不开,他怎么能放得开,男人和男人,相爱也就罢了,还恬不知耻地学着夫妻做这种事。
    可他越是怕,匡正越是凶,嘴上的胭脂一路蹭下来,在柔软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窄红,裙衫中的肉体青葱瘦削,胸脯上只有一点小小的凸起,他变态地含上去。
    嗯!宝绽打了个激灵,绣鞋踢下桌沿,无助地蹬了蹬。
    匡正摁着他,无耻地把他吸牢,那样炙热的口腔,舌尖和牙齿反复揉捻,不时弄出啵啵的声响。
    嗯啊哥!宝绽控制不住声音,更控制不住颤抖,整个人像条脱水的鱼,在匡正的怀里弹动,下身和下身摩擦在一起,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勃起了。
    但匡正知道,他留意着宝绽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迎合着,关照着,竭尽所能想让他快乐,因为他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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