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敢说话,宝绽已经记不清和她认识的细节,但她说过要包装如意洲,还约他去家里,那时候宝绽单纯,现在想想,多亏了师哥拦着他。
    这世上的路千百条,稍不注意就行差踏错。
    我们做娱乐的,就是要把俗的包装成雅的,这容易,蓝天玩着空酒杯,难的是把雅的做成俗的,比如韩总你喜欢的京剧,我要是把一伙唱京剧的炒成国粹天团,那才是本事。
    京剧天团?宝绽从不追星,不懂流量、数据、粉丝经济,但蓝天这番话透露给他一个信息,就是通过经纪公司的运作,京剧一样可以得到曝光度。
    门外,匡正接的是段小钧的电话,十一点多了,那小子还在万融57层加班:老板,房成城收购万青制药的案子要第二轮出价了。
    这么快?匡正诧异,当时房成城要收购药企,匡正把白寅午的电话给了他,看来案子是段小钧在负责。
    这个房成城段小钧问,是你的客户?
    匡正听出他语气中的顾虑:怎么了?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溢价太高了,段小钧压低声音,397.26%的溢价,房成城还执意要做。
    匡正愕然,怪不得案子推进得这么快,这他妈是快刀宰傻子呢!
    万青和我们都能狠赚一笔,电话那边啪地一声,是打火机响,但人是你介绍的,我不能眼看着他自己坑自己。
    段小钧也开始抽烟了,匡正不意外,MA那个工作强度和压力,没有烟一天都撑不下去:你帮我缓一缓,就这一两天。
    好,我的立场不好说什么,你劝劝他,段小钧的声音透着疲惫,150到200的溢价还正常,将近400的溢价拿72%的股份,他太着急了。
    挂断电话,匡正回想几个月前的段小钧,那时因为一个没计算溢价的估值,他把千禧的案子搞砸了。现在他不光能准确判断溢价,还知道跳出数据来分析客户的心理,匡正欣闻地笑笑,这小子成熟了。
    第136章
    过了午夜, 朝鲜饭店的饭局才结束, 大佬们坐着各自的豪车离开, 银白的月光下, 应笑侬和时阔亭带着一身辛辣的酒气,并着肩步行回家。
    我说。时阔亭拿肩膀撞应笑侬。
    干嘛。应笑侬撞回去。
    韩总说那什么俱乐部, 能行吗?
    能行啊, 应笑侬满脸酡红,连耳朵都是烫的,韩文山这人真义气, 实心实意替咱们想, 没一点偏的。
    他老婆身体不大好?
    应笑侬点头:妈的好人没好报。
    我看宝绽那意思, 时阔亭晃晃悠悠,好像不愿意搞俱乐部。
    他呀,应笑侬给了俩字儿, 太拗。
    时阔亭停步,隔着蒙昧的夜色盯着他。
    干嘛?应笑侬来劲儿地扬着下巴,臭酒鬼。
    不许这么说宝绽,时阔亭一脸呆滞的严厉, 他是如意洲的宝绽,我的宝绽, 谁也不许说他。
    他也是我的宝绽, 应笑侬叹一口气,他就是太纯粹了,纯得我怕他哪一天把自己打碎了。
    时阔亭皱起眉头, 他们仨从如意洲惨淡时过来,那阵子眼前只有一条路,他们自然齐心协力,现在剧团好了,能走的路多了,分歧也就来了。
    理想是水,现实是岸,水得沿着岸走,应笑侬望着头上的月亮,呼出一团柔软的白雾,宝绽把如意洲当理想,可他别忘了,那也是大伙的现实,他生在商人家庭,太懂得钱的重要,得先赚钱,有了钱才有资格谈理想。
    这帮富豪,时阔亭知道宝绽怕什么,他们一口一个宝老板,可说到底,不过是拿唱戏的当消遣,总有腻的时
    应笑侬突然给了他一下:什么声?
    时阔亭回过头,眼前是漆黑的马路,冬夜酷寒,干冷的一点风,送来隐隐的哭声。
    我操,这大半夜的,不会是闹鬼啊!
    应笑侬给了他一脚:嘘!
    两个大男人竖着耳朵听,确实是哭声,很弱,好像是天桥底下的绿化带,我去!时阔亭反应过来,孩子!
    孩子?应笑侬发懵,这大半夜的,谁会把孩子留在室外?
    我操他妈!前头时阔亭喊,真是孩子!
    应笑侬赶紧跑过去,听到他在拉羽绒服的拉链。
    小手小脚冰凉!时阔亭急着把孩子往怀里揣,肚子也是凉的,妈的丧良心!
    天黑,应笑侬看不清,下意识掏手机开电筒灯,乍亮的光下,一个蹬掉了袜子的小婴儿,可怜地哭红了脸。
    给我关上!时阔亭吼他,晃着孩子的眼睛!
    他从没这么凶过,应笑侬没回嘴,乖乖把手电关掉:弃婴?他第一反应是找管这事的部门,送派出所?
    孩子太冷了,先回家,时阔亭把羽绒服拉上,两手护着鼓起的前胸,那什么,你去便利店买点奶粉!
    应笑侬张着嘴,呆呆站在原地,见时阔亭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拎起装孩子的纸箱:会买吗?
    会,我全脂奶粉?还是速溶的?是不是得买进口的?应笑侬是个精明人,但奶孩子这事他不懂,也他妈的不想懂。
    时阔亭也分不清:问店员!
    说着,他像一个瞬间成长起来的爸爸,奔着家的方向快步跑去。
    又下雪了,匡正对着大窗扯掉领带,炉子上煮着绿豆汤,咕嘟咕嘟,很有家的味道。宝绽在沙发那边换衣服,电视上演着延时摄影,膨胀变大的白色菌菇和他柔韧的身体同时倒映在窗玻璃上,匡正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们在谈恋爱,但宝绽似乎缺乏足够的自觉,脱衣服换裤子就在匡正眼皮子底下,像是在藐视他的欲望。
    或者说是挑衅。匡正把领带扽得一响,干脆不看窗,转身看着他,后背上三五节清晰的脊椎,扭动时凸起的肋骨,还有反着电视屏幕粉蓝色荧光的大腿,匡正一颗颗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
    宝绽注意到他的视线,不大自在,抓起老头衫往头上套,弄乱了一头短发。
    匡正脱掉衬衫,随手一卷扔到地上,露出结实的身材,自从到私银做总裁,时间多了,胸肌腹肌都比以前炼得好,紧凑有型。
    他向宝绽走过去,宝绽可能有点赧,往后退:哥,快把衣服穿上着凉了。
    匡正没应声,一步步,一直把他堵到墙边:看着我。
    宝绽没抬头。
    匡正以前的女朋友都是主动挂的,宝绽这种你不来我就缩着,你来了我就害羞的类型他没交往过,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他尽量装得像个人,揉了揉宝绽的头发:你这样搞得我像个老流氓。
    宝绽贴着墙,仍然不说话。
    也许是小先生的突然出现,也许是积压了太久的耐性终于磨光,匡正喘着粗气,大手隔着衬衫,一把握住宝绽的肋骨,宝绽整个人跳了一下,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腕子:哥,干什么
    是谁说的,匡正靠上去,贴着他的耳朵,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只有我一个。
    宝绽的脸涨红了,他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他没有别人,除了匡正不会再跟人好,不是就愿意跟他做这种过头的事。
    看一看,匡正黏糊糊的,用鼻尖蹭他的头发,看一看总行吧?
    嘴唇抿紧了又松开,宝绽终于说:又不是没看过。
    气氛正好,匡正没以为他指的是平时洗澡换衣服,笑起来:你知道我偷看?他捏了捏掌心细瘦的肋骨,装睡?
    宝绽倏地抬起头,吃惊地瞪着他:什、什么时候!
    匡正恨不得就这么把他扒了,一张床上睡了那么久,也算老夫老妻了,反正弄疼了弄哭了,完事宝绽也会原谅他,你就不想吗,嗯?他揪住宝绽的衬衫,想往上掀,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儿
    哥!宝绽摁着他的手背,有种羞耻的慌乱,男的和男的没办法
    匡正被他撩得浑身冒火,宝绽越不让,他越想豁出去干缺德事:谁跟你说男的和男的没办法?
    他胡乱地亲宝绽的脸,亲得宝绽眨着睫毛睁不开眼,缩着脖子小声说:男的没有那个
    匡正确实是个老流氓,宝绽那么懵懂、那么保守、甚至有点可笑地说出这句话,他居然沸腾了,他有过很多女人,男人这是第一个,原来他觉得同性恋没什么搞头,但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一种倒错的快感,一种强烈的X冲动。
    要是能呢,匡正攥着他的手腕问,你让不让?
    宝绽茫然地看着他。
    匡正催促:让不让?
    宝绽其实不是很清楚让什么不让什么,只是尽量想满足他:慢、慢一点,哥,他央求似的,你太快了我跟不上。
    快吗?一起住了大半年,连脖子以下都没见全过,匡正觉得窝囊,过去都是他把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上,现在却被一个唱戏的男孩耍得团团转,这是报应?
    什么时候匡正咽下唾沫,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他错了,这些话根本不应该问宝绽,因为宝绽没有答案,认识匡正之前,他连接吻是什么滋味都不清楚:我很快就
    我要具体日期。匡正不容他敷衍。
    明年
    太慢了。
    春、春节,宝绽嗫嚅,正月里。
    春节还有不到十天,匡正不相信,望进他的眼睛: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宝绽露出高中被数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的表情,千难万难,点了点头。
    不,他根本不知道,匡正想象得出来,他脑子里就是他们哥俩一个装男的一个装女的,脱了衣服在床上抱着,过家家似的爱抚。
    行吧,爱上这样的人,匡正只有认了:好,春节。
    宝绽眼前是他明晃晃的胸肌,别过头:去把衣服穿上。
    匡正规规矩矩转身,去沙发上找衣服,背后宝绽跟过来:哥。
    嗯?匡正套上老头衫。
    你觉得如意洲能不能走歌手的路?
    歌手?匡正不解地扭过头。
    像那些偶像,男团女团的,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但宝绽觉得最有效,如意洲也上电视,参加节目,那样就有更多的人知道京剧、了解京剧了。
    唱京剧的偶像团体?匡正不了解娱乐行业,但他记得过去有过民乐女团,凭宝绽和应笑侬、时阔亭的颜值,做个京剧男团似乎也不是难事,只是宝绽在如意洲的小舞台上被人多看两眼他都不痛快,要是在大荧幕、在微博知乎上被无数人追捧,甚至拉踩撕逼,他受不了。
    哥?
    宝儿,像匡正这样事业有成的男人,要阻止心爱的人走这条路,就要帮他选一条别的路,还要给他铺好,咱们不如成立个基金会吧,以基金会的名义做杂志、搞宣传讲座,一样可以弘扬京剧。
    杂志、讲座,宝绽摇头:这些都需要钱的。
    基金会可以盈利,匡正告诉他,宜家就是由基金会控制的集团公司,实际掌控者号称不赚一分钱,而且大部分收入还免税。
    宝绽不懂这些高深的概念,没搭腔。
    如果成立了基金会,匡正握住他的肩膀,和他四目相对,你不光可以弘扬京剧,还可以资助其他的如意洲。
    资助其他的如意洲?宝绽想起他们申请基金资助的时候,那点有限的钱给了土家族的打丧鼓,和需要资助的传统艺术相比,资金永远是少的。
    如果这个社会能多一家基金会、多一个为濒危艺术出钱的人,当时他和师哥小侬就不会那么绝望,那么难。
    无论京剧还是打丧鼓,别管是基金会还是别的什么会,只要能帮助困境中的艺人,他就干:哥,宝绽毫不犹豫,握住匡正的手,我们做。
    第137章
    上午十点, 匡正看着手机迈进万融臻汇的大门, 大盘整体低迷, 姓康的那只股一直在小幅下跌, 前台小姐迎上来:老板,有人找。
    嗯?匡正收起手机, 单手插兜。
    您原来的同事, 请到楼上了,204。
    匡正点个头,走楼梯上二楼, 应该是段小钧, 他们通过电话, 房成城急于收购万青制药,溢价非常不合理。
    他推开204的门,语气随意:你怎么直接过来了, 不是说
    屋里却不是段小钧。
    匡正愣住了,沙发上转过来一张脸,非常白,男人少有这样青薄的白色,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睫毛在镜片后动了动, 张开嘴唇:匡正。
    大诚?
    汪有诚, 万融投行部人力资源经理,也是代善的那个。
    匡正转身脱掉大衣,往衣架上挂, 脸很冷。代善是他的死对头,即使两人都离开了万融西楼,各走各的阳关道,他仍然厌恶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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