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绽没说话,前头是无人的黑色海岸,万籁俱寂,那天匡正打破这沉静,我耍酒疯
    宝绽停步看着他。
    匡正欲言又止,借着酒劲儿才敢说:碰了你嘴一下。
    宝绽倏地睁大眼睛,闪身和他分开。
    对不住,匡正郑重地道歉,那恐怕是宝绽的第一次,我真多了。
    宝绽局促地低着头,不吱声。
    匡正也不知道说什么,气氛尴尬。
    你还记着哪宝绽闷声。
    记着,他们都记着,只是因为成年人的狡猾,装作不记得,匡正话锋一转,你还掐我大腿了,他假装埋怨,紫了好几天,我一直忍
    咚地,宝绽给了他一拳,打在胸肌上,匡正装作受伤,像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慢慢趴倒在沙滩上,不动了。
    宝绽给了他一脚,不重,然后扭身走向海滩,匡正颠颠儿地追过去,重新把他的膀子搂住:哥随你掐,想什么时候掐什么时候掐!
    宝绽没理他,但抿着嘴笑了。
    他们走向海浪,黑色的、澎湃的浪涛,整个沙滩只有他们两个,满天的星辉和月色全是他们的,匡正兴致来了,乘风跑了几步,把泳裤连着内裤脱掉,光溜溜冲宝绽喊:脱了,过来!
    宝绽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伤风败俗的人,赶紧扭过头,惊慌地嚷:干什么你!把裤子穿上!
    没人!匡正好多年没享受过午夜裸泳了,搓着肌肉准备往海里冲,快来!
    我不去!宝绽上前两步捡起那条泳裤,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哪能这么干!你又不是变态,再不回来我走了啊!
    真不来?
    不去!
    那你等着我!说着,匡正迎头跑向潮水,一个猛子扎进去,不见了,宝绽干生气,面向那片起伏的海面,一屁股在沙滩上坐下。
    没带手机,时间的流逝变得异常模糊,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过了半个小时,气愤渐渐被担忧取代,他腾地站起来,朝着翻滚的巨浪喊:哥!
    当然没有回应。
    他攥着匡正的泳裤,这时再看那海浪,凶猛得像在咆哮,夜风凉了,月色也被云层遮蔽,哥?他趟进水里,放声大喊,哥!
    那么亮的嗓子,在呼啸的海风中,却像是呜咽。
    他往水里跑,瞪大了眼睛,每一根汗毛都立起来:哥!他不管不顾地往前扑,忘了自己不会游泳,哥你在哪儿呢!你别吓我!
    水越没越深,到了胸口,到了下巴,他还不停,直到一个浪头打过头顶,他整个人浮起来,扑腾在无边的黑暗中,吐着气泡喊:哥
    一只手臂在绝望中拥来,他迎头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耳边是有力的心跳声,还有和着浪音的喘息。
    宝绽睁开眼,月光出来了,清辉下是匡正的脸,湿头发拢向脑后,滴着水的五官棱角分明。宝绽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想揍这家伙一拳都抬不起手,到了水深齐腰的地方,匡正把他放下,大手摸上他的额头:没事吧?
    短暂的茫然过后,一切的恐惧、委屈全来了,宝绽还抓着匡正的泳裤,这时候用力甩到他胸口:你这个
    砰地一声,海面随着大地震动,接着砰砰砰一串巨响,一团接一团烟花在头顶的天空炸开,红的、绿的,漫天闪烁,照亮了整片海面。
    宝绽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烟花,近得像一伸手就能够着,斑斓的虚幻之花一朵朵绽放、盛开、零落,在流星般璀璨的烟花雨里,他和匡正四目相对。
    今天是周末,应该是景区管理处放的匡正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么煞风景的话,简直像个傻小子。
    嗯宝绽也傻傻地应。
    大海、烟花,如此浪漫的场景不该属于他们,匡正却悸动着,为了眼前这个不管不顾冲进海里来找他的人:我可以抱抱你吗?
    烟花太响,宝绽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你说什么!宝绽向他凑过来。
    匡正鼓一口气,大声喊:我想抱抱你!
    偏这一刻世界静了,我想抱抱你,在金色的天空和湛蓝的海水之间,他觉得自己像个,狠狠拍了一把水,宝绽忽然向他张开双臂,含笑的眼里装着天上的星和水里的星,踮着脚把他抱住。
    所有的亲昵、温情和感激,全在这一个拥抱里。
    烟花还在不停升空,满耳是轰隆隆的震响,仿佛大海的心跳,让水中的人跟着颤抖,头上的天幕如火,洒下金色的碎屑,妆点了他们的夜。
    地回到宾馆,已经十二点了,他们蹑手蹑脚上楼开门,溜进房间洗漱睡觉。
    睡到后半夜,宝绽被一阵冲水声吵醒,匡正在洗手间,他没多想,翻个身继续睡。可没多久,冲水声再次响起,洗手间的灯亮着,宝绽看一眼手机,才三点:哥?
    没事匡正有气无力,你睡你的。
    宝绽扭亮床头灯,这时洗手间传来呕吐声,他跳下床跑过去,只见狭小的空间里,匡正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
    哥!宝绽赶紧拍他的背,你怎么了?
    出去,匡正推他,满屋的消化液味儿他自己都恶心,一会儿就好,别管我!
    是不是下海着凉了?宝绽不走,抓过手巾给他擦脸上的汗。
    我让你出去!匡正火了,扶着洗手台站起来,哈着腰像是肚子疼。
    哥,宝绽知道怎么回事了,你是不是上吐下泻?
    匡正三十好几,从没这么丢人过,肚子有点不好,他咕哝,五六趟了。
    晚上这顿你是不是没吃大蒜,宝绽问,也没喝白酒?
    匡正肚子又开始给劲儿,连忙把他往外推,关门坐在马桶上:我喝的啤酒,他隔着门板说,而且我不吃生蒜。
    都怪我,宝绽后悔没提醒他,大排档的海鲜不新鲜,最容易犯胃肠炎了,得吃点大蒜白酒杀菌!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一晚的海浪、烟花、拥抱,全葬送在一顿小烧烤里,匡正蜷在马桶上:你帮我去买点药。
    这病吃药不好使,怎么吃进去怎么吐出来,宝绽穿好衣服,拿上小钱包,走,我带你打针去。
    匡正,男,三十二岁,万融银行执行副总裁,万融臻汇私银总裁,凌晨三点,被干弟弟从北戴河的小旅馆里搀出来,打着黑车上医院。
    诊断果然是急性胃肠炎,医生给开了三瓶点滴,进病房一看,横七竖八的床上全是人,一问,都是吃海鲜吃坏的。正好有一个大妈出院,腾出一张床,褥子被罩都没换,匡正直接躺上去。
    隔壁床是个老大爷,看着也像来旅游的,笑呵呵地问匡正:小伙子,拉了几回啊?
    匡正转身闭上眼,肚子不疼了,头疼。
    第56章
    匡正睡得很沉, 直到一束强光照上眉心, 他皱着眉头睁开眼, 窗外的天大亮了, 满窗白亮的灿阳,窗帘被风吹起, 宝绽坐在帘下的木椅子上, 抱着椅背睡得正香。
    匡正翻个身想起床,铁架床嘎吱一响,宝绽轻轻一颤醒了, 揉着眼睛问:哥, 上厕所吗, 还是饿了?
    他没怎么睡,两只眼睛微红,上厕所, 匡正穿上拖鞋,你上床睡会儿。
    不用,宝绽揉了揉脸,屋里这么多人也睡不着, 该起了。
    打点滴的人太多,输液杆不够用, 宝绽要给他举吊瓶, 匡正不让:又不是什么大病,我自己来。
    走吧,宝绽边打呵欠边说, 我人在这儿,还能让你费劲吗?
    不是,匡正有点磨不开,你看着我怕尿不出来。
    得了吧,宝绽斜他一眼,不是你自己说的嘛,公共厕所也这样。
    那次是在匡正家,宝绽正刷牙,匡正大剌剌进来尿尿,再说了,宝绽嘀咕,又不是没见过。
    这话不好让别人听,匡正凑过去小声问:你见过?
    一个屋住着,宝绽往外推他,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见一眼,我的你没见过?
    匡正不吱声了,是见过,模模糊糊的,大概知道个形状。
    厕所是公用的,在病房走廊尽头,宝绽陪他到小便池,举着吊瓶背过身,这时手机在兜里响。
    喂,他接起来,师哥?
    你屋怎么没人?时阔亭问。
    老匡胃肠炎了,我陪他在医院呢。
    昨晚吃坏了?空荡荡的厕所,时阔亭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大老板这胃肠欠锻炼啊!
    打上针了,医生给开了三瓶点滴。
    我让他喝白的他非不喝,时阔亭还记得昨晚,这下遭罪了。
    我们今天都得在医院,你们玩你们的。
    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电话挂断,宝绽扶着匡正回病房,屋里的人基本都起来了,洗漱的洗漱吃饭的吃饭,匡正上床,微微哼一声,宝绽细心地注意到:哪儿不舒服?
    没事,匡正躺下,盖上被,肚子胀,里头全是气儿。
    肠子伤了,宝绽拉过椅子,我给你揉揉。
    说着,一只手伸进被窝,匡正打了个激灵,小肚子上的手掌温热,在肚脐周围慢慢地揉,舒服是真舒服,怪也是真怪,离家这么多年,他从没被这么伺候过,别说是朋友,就是女朋友也做不到。
    小伙子,隔壁老大爷又说话了,你弟弟对你真好。
    啊。匡正皮笑肉不笑。
    是亲的吗?老大爷又问宝绽。
    宝绽边揉边说:干哥。
    干哥,这是在匡正那个圈子绝对听不到的词儿,带着一种世俗、一种亲昵,他破天荒地觉得不好意思,好像什么拿不上台面的秘密被人知道了,手偷偷摸进被子,覆在宝绽的手背上。
    这么手叠着手揉了很久,宝绽怕匡正饿着胃受不了,拿上钱出去买早点,匡正一个人无聊,刚想躺下睡一觉,门口响起一把透亮的嗓子:找着了,这屋!
    是应笑侬,欠欠儿地进来,往宝绽坐过的椅子上一跨,抱着椅背笑话匡正:你说你匡总,请顿龙虾鲍鱼不就没这事儿了,他撇嘴,做人不能太抠门!
    他后头是拎东西的时阔亭和萨爽,那俩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光着膀子,在人满为患的病房里格外扎眼。
    匡正靠上床头:你们怎么不穿衣服?
    别提了,时阔亭把豆浆米粥放在小柜上,水果撂在地下,海边这太阳也忒毒了,你瞅给我晒的,他转过身,那背上红一块白一块,像得了什么恶性皮肤病,又疼又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萨爽跟他一样,后背掉了一层皮,看得人直发麻,这下应笑侬有话说了:也不知道是谁,看我涂防晒冷嘲热讽的,现在好嘛,花仙子变身了。
    花仙子这仨字匡正熟,憋着没笑出声。
    时阔亭没搭理他,把一个小塑料袋扔给匡正:咱俩身材差不多,你试试。
    是替换的背心短裤,匡正有点意外,他跟时阔亭不过两三面交情,刚才电话里宝绽也没嘱咐,他却把这些小事都想到了。
    打开塑料袋,果然是宝绽同款纯棉大裤衩,匡正笑了:谢谢哥们儿。
    萨爽眼尖,瞧见吊瓶快见底了,跑到门口去喊护士,小姐姐,4床换药!
    这帮人是真热心,看见了就帮一把那种热心,没有任何图谋、计较,他们是没钱,但善良,能把普通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宝绽提着米粥咸菜回来的时候,匡正都快吃完了,大伙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宝绽发现少个人:小陈呢?
    她呀,不提她还好,一提她应笑侬就乐,小丫头也在这儿呢!
    别笑啊,萨爽不乐意,谁也不许背后笑话我姐。
    她怎么了?宝绽担心。
    在楼上病房,应笑侬扒了个香蕉,和匡总一样,让小海鲜闹的。
    宝绽回想昨晚,她一个小姑娘没喝什么酒,更不可能吃大蒜,中招是难免的。
    唱歌的时候她就不行了,应笑侬边吃香蕉边说,你们走了之后,我在厕所外头等她,她出来的时候腿都软了,我给背到医院
    哎哎哎说谁呢!门口传来响亮的一声,陈柔恩下来了,扶着输液杆进屋,六巨头终于在这间嘈杂的病房聚首。
    姑奶奶我错了!应笑侬赶紧把椅子让出来,她一副拄着龙杖的皇娘派头,施施在床前坐下:匡哥,怎么样?
    同是天涯沦落人,匡正尴尬地点点头:还行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从昨晚的海鲜聊到今早的豆浆,宝绽看一眼手机,快中午了:师哥,别在这儿耗着了,你们没事儿的去玩吧。
    时阔亭不动弹:你们仨都在这儿,我们还玩什么。
    就是,应笑侬也说,哪有心思。
    斗地主吧,又是萨爽出主意,我去买副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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